第二十四章 凤血
　　次日清晨，澹台清昀尚未睡醒，听见有人轻声唤着自己，下意识地翻了个身，含含糊糊地道，“玉郎，别吵，让我再睡会儿。”
　　他素来不喜早睡，更不愿早起，卫晗自是尽数由着他，谁知那人沉默片刻之后，又轻声唤了起来，迷迷糊糊的澹台清昀有些不高兴，又觉得不太对，卫晗从来都不会违逆他的意思，而且那声音听着虽有几分熟悉，但似乎并不是卫晗的声音？
　　茫茫然地睁开了眼，便看见裴任君侧坐在床边，正低头看着自己——澹台清昀的瞳孔下意识地收缩了下，他的眼眸原本是温暖的琥珀色，然而冷下来的时候，却如宝石一般，散发出凛然的光，裴任君被他的目光所刺痛，怔了片刻后方缓缓道，“昀儿，我要走了。”
　　澹台清昀眼中的冷意瞬间化作怒意，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你一大早吵醒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裴任君垂下眼帘，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心心念念喜欢着的他，早已将他视作需要防备的敌人、值得利用的盟友，却仍然忍不住问，“昀儿，你真的不跟我回江湖夜雨阁么？”
　　澹台清昀只觉一阵可笑，甚至压过了因为无关紧要的小事被吵醒的怒意，他嗤笑一声，道，“裴任君，大丈夫敢作敢当。你既然已经做了选择，就不要再摆出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
　　澹台清昀从来求全责备，对于亲近的人更是如此，裴任君不是不知道这一点，闻言心中大恸，也不再多说什么，起身出了门，恰巧与一人擦肩而过，不是别人，正是卫晗，不由得脚步一顿——他自负耳通目明，竟不知卫晗是什么时候到的，不由得心头大骇，又听见一阵风声，回头看去，却是一只绣了合欢花的金丝软枕被砸了出来，恰好砸在踏门而入的卫晗身上，被他抱了个满怀。
　　卫晗看也不看裴任君一眼，抱着枕头走到澹台清昀的床边，扶着他坐起身，将枕头塞在他身后让他歪着，方无可奈何地道，“清昀，你总要讲点道理，吵醒你的是裴任君，你对我发什么火？”
　　“要不是你默许，他能待到现在？”澹台清昀从来浅眠，因而也最恨清晨被人吵醒，在他看来，虽然吵醒他的是裴任君，但是归根到底还是卫晗不对，这等胡搅蛮缠换了旁人自是厌恶万分，奈何卫晗爱他入骨，便是澹台清昀再怎么任性骄纵在卫晗看来也是可爱的，当下好声好气地哄了澹台清昀好一会儿，又亲自服侍着他穿衣梳头，才唤来丹袂等人摆了早饭。
　　两人用过饭后，便去了书房说话，也不讨论什么正事，只腻在一张软榻上闲聊，澹台清昀起初是和卫晗并肩坐着，说着说着便歪在了卫晗身上，最后索性枕在卫晗的腿上，闭目小憩起来。
　　卫晗见状摇了摇头，吩咐侍女取过一张薄毯，搭在澹台清昀的身上，自己捡了几件不怎么打紧的公文处置着，直到澹台清昀睡醒过来，才放下手中的公文，笑道，“可算是睡醒了，你再不醒，就要错过时辰了。”
　　今天本是亲迎之期，卫晗本该在家中等着澹台清昀上门迎娶，只是两人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哪里分得开，也就是昨天卫恒以备嫁之名将卫晗拘在家中，否则哪里轮得到裴任君登榻入幕？
　　“我睡了多久？”澹台清昀坐了起来，不甚清醒地揉着眼睛。
　　“已经午时三刻了。”卫晗从瑶琴手中接过帕子，给澹台清昀洗了洗脸，又从玉棋手中取过茶盏，让澹台清昀漱口，方吩咐丹袂道，“取杯刀来。”
　　“不过是有些困，哪里用得着……”澹台清昀闻言便是一皱眉，话未说完，便被卫晗打断，“晚些时候你还要出门迎亲呢，面色不好像什么样。”
　　他从不曾用这样严厉的语气跟澹台清昀说过话，澹台清昀闻言不免有些惊讶，想到自己昨夜跟裴任君颠鸾倒凤了一夜，卫晗心中自是不好过，也就没有反驳。
　　丹袂很快托着匕首和琥珀杯返回，在卫晗面前半跪下来，卫晗取过银盘上的匕首，伸出左腕悬于琥珀杯的上空，干净利落地往腕上一划，便有艳红的血从细细的伤痕中沁出，不多时便接了满满一杯。他若无其事地放下匕首，拿起琥珀杯递给澹台清昀，澹台清昀被血腥之气冲得一阵难受，还是苦着脸逼着自己抿了一口鲜血，卫晗见状神色才缓和了些，盯着澹台清昀喝完了一杯血，又凑过去舔干净他唇上残留的血痕，方柔声道，“我还要赶着回去换衣服，便不陪你了。你先休息一会儿，等药效吸收了，再命人摆饭。”
　　那血的效果极好，澹台清昀服了一杯之后精神好了许多，看着卫晗腕上的伤口，那伤口虽然看着极细，但也是极深，微微蹙了蹙眉，“也不急这么一时半会，把伤口包扎一下再走吧。”
　　“嗯。”卫晗虽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但是也舍不得违逆他的好意，让丹袂匆匆包扎了伤口，便施展轻功掠出了门。
　　

本来想写迎亲的，结果突然想起自己还没交代那个凤凰血到底是什么东西，于是顺手写了，然后迎亲就只能等下章了

第二十四章 昏礼
　　六月初八，是卫晗的出阁之日。
　　这个日子是卫恒从众多良辰吉日中亲自挑选的，虽说卫家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了足足半年，但事到临头，依然免不了手忙脚乱——原因无他，来的人实在太多了。
　　原本世道正乱，纵然卫家遍洒请柬，也来不了太多人，除了分家、本宗属下及附属门派是必定会到的，其他势力纵然想参与这场盛会，但考虑到路途遥远沿途劫匪众多，也大半打消了主意。奈何卫家本宗有个惯例，不论是嫁女或是娶妇，总要在洛阳连摆七天流水席，任何人只要说句祝福新人的吉祥话，便有卫家下仆请入宴席，免费品尝珍馐美酒，盛世尚且人满为患，何况在这许多人填不饱肚子的乱世之中——从六日前开始摆的流水席吸引了洛阳人及路人之余，也引得各地流民闻讯赶来，在这最紧要也是最后一天，人数已经比第一日翻了一番，为了防止意外，洛阳令甚至派出了守军维护秩序。
　　卫家上下忙得脚不沾地之余，却有一人格外清闲——作为卫家家主，卫恒纵然嫁子，也不必亲自操办，一声令下，自然有人效劳——以至于追忆起往昔来。
不求皆得，所欲必失。
　　卫恒第一次知道这句话，还只有十岁，在母亲的床边，他的父亲卫晴洲看着死去的母亲，用古怪的语气说出了那句话，素来敏锐的他却没有花心思去琢磨那句话的含义，而是抱着才六岁的卫莫愁柔声安慰。
　　他想父亲大概是疯了，因为卫家先人的诅咒，父亲失去了母亲，而他和莫愁失去母亲的同时，也失去了他们严厉又不失温柔的父亲。
　　然后他看见站在阴影中的父亲蓦地回过头来，用冷漠的眼神扫过他怀里的玲珑女童，皱起了俊秀的眉峰，他不由得紧张起来，将莫愁抱得更紧，听着父亲一字一顿地道，“卫恒，你猜你还有多长的时间。”
　　莫愁被父亲的话语吓得忘记了哭泣，呆呆地转过头去看着父亲，父亲俊美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恶意，他伸手掩了莫愁的眼眸，不知道劝着莫愁还是劝着自己，“没关系的，莫愁，你总还有我。”
　　在那个时候，他是那样想着，莫愁也是那样信着，可最后他娶了柳月，莫愁嫁了澹台靖。
　　如今，他的遗憾终于在卫晗的身上得到弥补——唯有这个最令他厌恶却也最像他的孩子，才有资格陪在莫愁的孩子身边，完成他的心愿。
卫恒正欣慰着，却被匆匆来报的木总管打断了思绪，卫晗一早就出门去了，而且至今未归。其实卫晗这几天没少去别馆陪澹台清昀，甚至到了夜不归宿的地步，只是卫恒放任不管，木总管也多得一个向未来家主卖好的机会，自然不可能多嘴。今天卫晗出门，木总管本没打算禀告家主，奈何还有两个时辰就是良辰了，卫晗都还没有回转，才不得不冒着激怒卫恒的风险禀告。
　　“小孩子一时贪玩也是有的。”卫恒明显心情不错，并未如他想象一般发怒，反而语气温和地道，“只要不误了吉时便好。”
　　木总管打了个寒颤，深深地埋下了头。
　　不误了吉时便好……若是误了吉时呢？好在卫晗随后便赶回来了——他一路上施展轻功飞檐走壁，惹得一路上的百姓都以为白日见鬼，才堪堪在半个时辰内赶回——也来不及休息，便在数名全福之人及十几名侍女的服侍下梳头整妆，更换吉服。
　　婚礼用的是凤朝古礼，敬慎重正，既是合两姓之好，也是立夫妇之义，澹台清昀乘车而至，卫恒已经在门口守候。因为嫁子之故，卫恒着了玄色礼服，他原本生得十分俊美，平日醉生梦死尚有“是真名士自风流”的气度，如今身着礼服，更觉生而高贵优雅，理应居于万人之上。
　　澹台清昀怔了怔，才在柳彦的提醒下回过了神，走到卫恒身前，依循古礼向卫恒长拜，被卫恒亲手扶起。按照礼节，接下来该是澹台清昀自述家世与两家交情，并请求卫恒将卫晗嫁给他，只是他虽然以澹台为姓，却与澹台家人并无交集，只知澹台靖是因寻花问柳死于卫恒之手，曾经盛极一时的澹台家也因后继无人渐渐没落，只余老弱在昆仑山苟延残喘。此时要论两家交情，便讲的是天山派，天山派与卫家之交源于天山派圣女莫静怡嫁入卫家，后有卫莫愁拜入天山，堪称三代之交，卫恒自是含笑应允，将他延请入内，命卫晗升堂。
　　卫晗出来后澹台清昀不免神色古怪，目光凝注在他的身上久久不能移开，直到卫恒轻咳一声，才回过神来，收敛容色。他之所以这般倒不是因为卫晗多么俊美，他自己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称，其他人再美在他面前也不过那么一回事，根本不值得他在意，奈何卫晗今日盛装以待，头戴千珠攒月冠身着玄色纯衣纁袡礼服不说，还涂脂抹粉，描眉画唇，纵然他容颜清俊，也难免显得有几分古怪。
　　玉郎又怎么惹到舅舅了？澹台清昀一边想着，一边从柳彦的手中接过一双大雁，捧到卫晗的面前，忍笑道，“以此为贽，愿顺阴阳。”
　　他今日身着爵弁，玄端礼服，缁衪纁裳，白绢单衣，本是十分郑重，偏生眉眼忍笑，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望着卫晗，波光流转间仿佛是在询问卫晗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又仿佛是在笑话他此时的形容，叫卫晗又气又恨，忍不住横了他一眼。
　　本来按照礼节，卫晗只需身着玄色纯衣，佩千珠攒月冠，但因着澹台清昀小睡的缘故，他回卫家已经太晚，卫恒本想给他个教训，却又不愿错过良辰，便命人把他妆扮得如女子一般，卫晗因为出身之故，十分注重风仪，却被卫恒这般对待，心中自是忿忿，偏生澹台清昀还毫不体谅他的心情，不悦也是正常的。偏生就这么一瞬的功夫，竟是被卫恒看到，卫恒警告性瞥了他一眼，便让卫晗收敛了容色。
　　“得君青睐，敢不从命。”卫晗低眉垂眼，接过大雁，转身向卫恒拜倒，将大雁高高举起。
　　卫恒让卫晗跪了片刻，方伸手接过，道，“ 戒之敬之，夙夜毋违命。 ”
　　至此，礼成。
　　

其实这一章就是为了重申一个道理，不管被大boss看重还是讨厌，只要跟大boss扯上关系就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我觉得我今年填不了这坑了~~~~~~~~~~~~

@玄色幽琴 @苏绛胭

第八章
　　澹台清昀从未觉得如此虚弱过，意识清醒，可全身气力尽数流失，便连睁眼也觉困难，竟是比两年前重伤那一次更加难受，他知是因为那次虽然重伤，却有卫晗以凤凰血相助之故，在心中暗叹一声，也不再强行睁眼。
　　他只是眨了眨细长绵密的睫毛，甚至没有完全睁开眼睛，依然被身边守候的秦韶注意到了，秦韶将躺在榻上的少年扶起，自己褪去鞋履，盘坐在他的身后，伸手抵在他的后心处，源源不断地输入内力。她和澹台清昀本是同门所出，内功心法也是相同，随着真气流转全身经脉，澹台清昀渐渐聚了几分气力，方能睁眼，环视四周，见自己已经回到营帐之内，柳彦和几名侍卫守在床侧护卫，稍远处是陈初阳，正关心地看着自己，营帐的一侧，凤离和卫静正在交谈。
　　“昀儿，你感觉如何？”秦韶自入江湖以来，受伤中毒数十次，却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情况，澹台清昀的身上没有半点内伤外伤，身体却极为虚弱，就好像他的气血精力莫名其妙消失了一样，但是确实如卫恒所说，并无大碍，只需进补调养。
　　“玉郎在我身上下了同命蛊，我和他便同命相连，宛如一人。”澹台清昀想起卫晗淡笑着说“同命是可以解开的”的样子，不觉心中一痛，“他被凤情所擒，自断心脉，强行杀死蛊虫，解开同命，我虽无性命之忧，却失了精血供养，才会如此虚弱。”
　　他虽是对秦韶解释，看的却是角落的凤离，凤离被他看得打了个寒颤，回头正色道，“别看我，我宁可帮你去救晗少主，也不想被你采补。”
　　澹台清昀冷冷看着凤离，“你居然让凤情带走了玉郎？”
　　凤离觉得他虽然没说出口，可是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废物”两个字，如果是其他人敢这么对他，早就被他一刀砍了，可是澹台清昀不一样，澹台清昀虽然虚弱到离了秦韶便不能动作言语，可是他身上有种让他本能地感到畏惧的东西，隐隐约约，与卫恒有几分相似。他轻咳一声，颇有些不习惯地解释道，“本来是可以的，可是裴任君从中阻挠，家主随后出现，命我们留下等候。”
　　澹台清昀低眉垂眼，语气古怪地道，“原来如此。”
　　“昀儿你不要担心，卫前辈已经去追凤情了。”秦韶看不到澹台清昀的神情，柔声安慰着他，“他说会把卫晗完好无损地带回来。”
　　虽然自断心脉的生还希望素来渺茫，可卫恒说得笃定，秦韶不信，也要让澹台清昀相信，澹台清昀此刻气息微弱，她不想让他再操心卫晗的生死。然而事与愿违，澹台清昀听了越发难过起来，舅舅那么说了，玉郎一定能回来，可是舅舅却……他心中哀伤，面上却丝毫不显，道，“师姐，我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秦韶沉默了一瞬，却没有收回自己的手，她轻声道，“没关系，我陪着你。”
　　她知道澹台清昀只是想让她离开，可是她没法就这样离开，让他无人陪伴。

为了保持我的日更，我决定只更半章了

第九章我其实是写完了的，真的，但是考虑到和谐就没发出来，概括一下大概是陈初阳太青涩不解人事，然后清昀恼怒下想换人
第十章虽然没写估计也不能发，想了下剧情应该是在柳彦的协助下还是成功了，然后清昀吃了不认，不给陈初阳名分，只承诺说会以卫家之力扶持他登基

清昀表示，作为主角就是这么任性，能活下去但是我不想活了
好吧，其实是作为作者的我比较任性，可这篇文真的是HE，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