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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玺》(完整版)发表于今古传奇·武侠版-2010年12月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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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广东1楼2013-09-06 19:34回复




    IP属地:广东4楼2013-09-06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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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
      阳光洒在五虎堂口,让人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块地面,已被打扫得很干净……本来,只有老大一个人动手。老大虽然是老大,但他从不轻易发布命令。他一早上起来,捂了一会儿腰,打坐之后,就跳起身来打扫。一开始,Chris与牯子还只是在旁边干坐着。Chris从不打扫房间,他只收拾自己的身体,他自己从来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他本能地让自己干净起来,用这种干净来反衬身外这个世界,他觉得那是他对这狰狞世界的狰狞嘲笑。牯子从小在犄角街长大,几乎从来不知道打扫是个什么含义。
      可老大默不作声地忙了一会儿后,牯子就开始动手了,虽然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打扫。五虎堂的堂口本是个废弃的剧场,只是里面已没有椅子,椅子早被不知哪一代的移民抢回家去了。
      牯子虽不擅打扫,却擅于拆,他把一切难看的、多余的笨重家伙要么用拳头打断,要么用铁凿凿断,搬到后院里去。又过了一会儿,Chris坐不住了,也跳起身来。要说,三个人里还数他最会打扫,只见他绑了一把扫帚,就开始扫天上地下的灰。他身形灵便,无论多高的地方,哪怕是天花板,只要有柱子,就难不倒他。
      一开始,他还只是打扫,可积年累月的灰尘突然漫天扬起时,竟渐渐让他有一种放烟花式的快感。外面的阳光泄迸堂口,那么多灰尘,被阳光照得透彻了,在阳光里面飞……等它们消停了,该会是个明净爽利的天吧。
      快乐是可以感染的,虽然他们三个都不说话。可渐渐地,Chris感到有孩子在看自己,他们分明在羡慕着自己灵便的身形。他本来不喜欢小孩子的,觉得他们不过是作孽的人们在人世间多留的一份孽障。可今天,阳光如注,灰尘蓬飞,可连灰尘也遮不住孩子们清亮的眼。不一会儿,Chris几乎有生以来头一次怀有一种表演的欲望,只见他把身法全套施展开来,飞腾,空翻,燕子小翻……这样一路跟头把式翻翻滚滚地扫地,却也真让那些孩子们大开眼界。
      其实不只那些孩子,连牯子,如果不是强绷着,只怕脸上都会带着善意的笑了。接下来,那些孩子也开始动了起来。
      孩子们的快乐是在老大打开了外面尘封已久的消防水龙头,漫天水珠在漫天阳光下飞溅时,爆发出来的。
      老大要给他们洗澡。清一色的男孩子,从三岁到十一、二岁,全都扒光了衣服,光着屁股,在阳光与水珠里打闹着。开始老大还认真地给他们擦肥皂,可泡沫涌起时,孩子们的快乐就高高地饱涨了。老大强忍着给那些孩子擦完肥皂,为了躲避他们过于兴奋的快乐,只好跟牯子和Chris远远地避开。
      他们坐在堂口一根雅典式废柱的阴影里,默默地看着。好久,Chris问:“他们都是什么人?”
      老大半天不开口,最后才道:“废品!“
      ——废品?Chris脑中忍不住跳出个疑问,怎么能叫这些孩子“废品”?
      老大似乎在想着要不要跟他说。犹豫了一会,只听老大缓缓开口:”你觉得你们是什么人?”Chris愣了愣。
      “不要以为你们是平常人。你应该从来没有到十九区外面看过吧。其实,在外面的世界里,怎么可能有你和牯子这样身手高超的好手?像你那样强悍的弹跳力、空中控制身形的能力与抬腿飞劈的力量,还有像牯子那样可以以手断钢条的力道,你以为在外部世界中也会存在吗?”老大定定地望着Chris,似乎怕他控制不住,冷静地道,“其实,你们都是试验品。”
      ……我……试验品?Chris几乎要忍不住大笑,什么样的失败的造物主才会有这样失败的试验品?
      可老大冷静已极地道:“我不是从哲学或神学的角度来讲什么人就是试验品,我只是从现实的技术化、工厂化的角度来讲。”
      “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十九区从明城隔绝出来吗?对夕卜宣称是要隔绝移民,其实,正是这数也数不清的、种族复杂的移民给他们提供了最好的试验条件。简单地讲,你跟牯子,跟所有能在十九区里称霸一方的霸主们一样,都被做过基因突变干预。只是你们永远不会知道——其实,你们的基因早在里娘胎里就已遭到了篡改。
      “比如说你的脸,多么精致。除了……我几乎很少在这世上看到像你一样俊秀的脸,那可能是出于某一个女基因师的梦想。你弹跳起来能跳到多高?早超过了羚羊的弹跳力!不要以为人人天生就可如此,那是精密的基因干预计划的成果。”说着,老大的脸阴沉了下来,“这是一个无比严密的计划。隔离十九区,隔离出移民,同时也秘密隔离开了他们的‘天演’实验。他们的实验室就在十九区里,没有人敢深入那个地方。可惜,直到现在,我都无法找出它的所在。这已不是我第一次进入十九区了,知道为什么我跟你第一次会面时会在那样的半夜里游荡?我到处找,可惜还是找不到那个实验室的所在。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动用那么多金钱来养活十九区吗?你有没有想过,在十九区里,除了零星的小商品业、制造冷热兵器的手工业外,几乎没有什么工业,更别说农业。这里,只有很少比例的人们在从事生产。那是谁养活了这里?就是他们!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不是为了慈善。他们养活这里,但从不肯让这里的人很好地活下去。这样,才能刺激出一茬又一茬街头霸主的出现,也只有在这样贫穷无望的环境里,一条街一条街的霸主们,才会像野兽一样不断互相搏杀撕打。
      “而正是这种对搏,产生了对他们试验结果的淘汰效力。你们看似精彩、血腥的拼杀,在你们来讲,是为了生存。而在他们,只是游戏,是一场游戏规则内优胜劣汰的基因淘汰。”
      漫天的阳光似乎在一刹那间哑了。
      Chris愕然望着老大,他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他已感觉到这一切都该是真的,要不,不会这么合理。可他还是忍不住愤然Ⅱq道:“我不是什么人的棋子!我的人生也不是他妈的什么人的游戏!”
      老大只是宽容地看着他。知道一时半会儿他是消化不了这个严酷的现实的。这时牯子回过头来——听到Chris的怒喝他才回头的,原来刚才的话他都没听见。
      “你们,在说什么?”他的表情还没从远看那些孩子戏水的快乐中回过神来。Chris难看已极地笑了笑:“科学。”牯子脸上一片茫然,马上不感兴趣了。却看见Chris恶毒地笑了笑,冲着那些孩子的方向,“还有,他们要杀这些孩子。”
      牯子一下就激动起来,肾上腺素似乎一下涌上了他的头,他虽然动也没动,可一个本来就粗壮的脖子,更加发红地粗壮了起来。


      IP属地:广东5楼2013-09-06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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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榜单
        牯子用手刨出了一个大树根。他把树根洗净了,将面部斩平,还用砂纸打磨好了,用嘴细心地把木屑吹光,做了一张桌子。
        牯子自幼是个孤儿,甚至都想不起自己八岁以前是怎么长大的。他学说话也晚,至今都很少能讲出长句子。
        好在在十九区,人们几乎都不太需要语言,他们只用拳头说话。
        他很少与人交流,所以,对与老大、Chris的相识也就看得格外的重。因为他不擅表达,所以就做了这张桌子。从牯子懂事以来,在他无数次对幸福的展望中,首要的场景就是一张桌子,人们可以围着它随兴而谈,像画片上的家庭餐桌一样。
        他对生活的要求不高,这时,看着收拾干净的五虎堂口,看着自己做的、配了三株小树桩做凳子的桌子,嘴角一咧,忍不住开心起来。
        老大似乎很能体会牯子的这种情绪。夜已深,他跟牯子两人坐在桌子边上。
        相对于明城,十九区的夜晚并不明亮。夜空中,只有强光的星星偶尔劈开街区的灯光,向你眨起眼。十九区的夜是黑的,但它不是乡下那种黑,而是被灯光涂成污浊的黑。
        被那黑衬着,天上的星显得越发的寒凉冷冽。
        犄子终于忍不住,问道:“Chris去哪儿了?”
        老大想了想:”他可能需要消化一些事情。”
        牯子没有听懂,却也不再去问。
        桌上摆了三个杯子,一瓶酒。这些都是牯子找来的。那酒瓶上还印着
        “1977”的字样,是百数十年以上的老酒了。杯子都是骨制的,已被摩挲得相当光滑。这三个杯子就是牯子童年拥有的所有玩具,是他打了十几架,从一堆孩子的宝贝仓库——一个垃圾堆里抢回来的,一直是他的瑰宝。那杯子实在是小,不知是哪家贵族小孩儿办家家酒时用的成套精致玩具中散落的三个小小道具。
        这时牯子玩着杯子,似乎把它看得很重。他们没有喝酒,他们在等一个人。那么小小的杯子,握在牯子厚实的掌心里,有一种很滑稽的感觉。他玩了很久,让盯着他看的人,都会为那滑稽,心里升起一股莫明的苍凉来。
        老大似乎在想着怎么开口。
        好半晌,才听他道:“今晚,可能是你我最后的夜晚了。”
        牯子一愣,他跟随这个老大,已足足有三个多月了。别看牯子体壮如牛,其实,论起心思,他基本上还是个孩子,有着跟强壮外表相去甚远的稚弱。若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在一场架打输后就服了老大。因为在他的心里,总是渴望着有什么人可以让自己跟随吧。
        但三个月中,为老大做了那么多事,也眼看老大做成了很多让人难以置信的事,却从没在老大口中听到过这样悲观的口气。
        他愣住了,一时答不出话来。却听老大道:“也许我该说得更明白:今晚,你和我,都有可能死。”他直视着牯子,“你们不该让跟踪的人活下来。我知道Chris心高气傲,但这不怪他。因为,那时你们还不知道我们的敌对势力有多么强大。我刚去了犄角街,所以知道昨晚有人逃走了。那么今晚,你和我,注定要死。”
        “现在你可以选择,留下、还是离开。”
        这个老大,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冷静已极的军人气息。牯子怔怔地听他说着,也不知是不是全然明白了。只见他的厚嘴唇挣扎了好久,最后才挣出一句:“没事儿,我已经选择了。”
        ——不错,他是已经选择了,从那一场架打败开始。
        据说这世上有一种猛犬,一生只认定一个主人。牯子就像那种叫藏獒的猛犬,他是个简单已极的人,选择就是选择,选完了,就硬挺到底。他不会中途再去衡量利益。老大认真地看着他,似乎在他身上可以汲取到某种力量。
        却见牯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笨拙地道:“我只想知道……”
        他指了指身后的堂口。那里面,此时正安睡着一群孩子。牯子刚才还进去过,给年少体弱的孩子盖被子。今晚,他已进去了不止一次,而每次,其实都呆了很久。在里面,他什么也没干,只是看着门口透过的灯光下那些孩子稚嫩的皮肤,就让他觉得……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人生的饱满感,而且那感觉是安宁的。
        只听他讷讷地问:“……是不是为了他们?”
        老大想了想,点了点头。牯子就咧嘴一笑。
        看他的笑,让你觉得,他简直在感受幸福。他是这世上残存不多的浑金璞玉式的人,他爱生命,但他要这生命有意义。本来,他跟上这个老大,也不是为了什么,图的,也只是一个意义罢了。
        死算什么?死是从小到大一直贯穿着他牯子的生命的东西。活着,不过是个运气。可有的人总想把这点好运气用在一个还算好的理由下罢了。
        却见老大搓搓手,看了看天色,喃喃道:“是时候了。”然后他扭头道,“该出场的,都出来吧。”
        最先出现在街灯下面的,居然是一个佝偻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扛着根长杆。牯子在十九区从来没有见过他。只见他走到对面的那长满绿苔的斑驳石墙旁,从肩上取下长杆,竟把它挂在了那面石墙上。
        牯子怔怔地望着那人的动作。只见那佝偻的年轻人喘着气,身体似乎相当不好,用一把梯子靠着墙,把一根长达丈二的长杆横挂在墙上,一松手,一幅布啪地垂了下来,那杆子原来是幅卷轴。阔大的布面上,满满的都是字迹。牯子认不得那么多的宇,只觉得那上面写的好像是一个一个名字,却见自己的名字似乎也在上面,那两个字写得跟牛头似的。他诧异地望向老大,是放电影吗?他最喜欢看电影了,虽说十九区里的片子很少,且大多时,他还看不懂。
        却听老大喃喃道:“原来,这就是名驰十九区的霸王榜。”
        他眯着眼细看对面的年轻人:“你的消息倒是很灵。传说果然没错,十九区里,无论在哪儿,只要发生重大的斗殴,十有八九,你会在场。文昌阁,你是叫这个名字吧?你就是十九区霸王榜的排定者?”
        却见对面那年轻人做完了他的活儿,取出好大一支朱笔与一支黑笔,排布好,佝偻着身子在那榜单下立定,咳嗽道:“没错,我就是文昌阁。你是蒙毅,对吧?”
        老大一点头。却见文昌阁连咳带喘地兴奋道:“传说中明城里的第一高手!一直没机会看你的决斗!咳咳,可惜,我也没见到你收服牯子和Chris的那两场大战,枉负了我文昌阁十九区第一定榜者的名头。但今晚,我不会再错过了。”
        老大的眼角略现皱纹,那是他在笑。活在这世上,不只你要在肉体上被人欺凌耍弄,在精神上,也是的。原来满世界都是秃鹰,等着在视觉中或灵魂上享受着一场餐尸之宴。
        却听老大淡淡道:“现在你可以看到了。”


        IP属地:广东9楼2013-09-07 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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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东10楼2013-09-07 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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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6 格杀
            “不用等了。”老大忽地抓起了那瓶酒。
            在他拿起酒瓶时,一片密集的脚步声已涌入飘街与犄角街。一听,就知道人多势众。好在今晚,老大已经发过话,叫牯子和Chris传话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他们在两条街上的属下都不许动。
            然后,只见飘街与犄角街尽头处的这处堂口,瞬间就被暴戾的青年给塞满了。来的有百数十人,当先的却是三街、七街、十一街的混混。如果不是老大在旁边压着,牯子早跳了起来。
            可这时,老大不言不动,那冷静的神色让牯子也冷静下来。
            他静静地看着老大开酒。老大用两根指头夹住那瓶产于1977年的葡萄酒的木塞,轻轻一拔,就已拔出,含笑道:“记不记得那晚,咱们头一次见面,接着打架,就是为了这瓶酒?”
            牯子的脸不由红了起来,又是惭愧又是兴奋,却见老大若有深意地看着牯子放在桌子上的杯子。
            “那时,我不知道你有这几个杯子。”
            “如果知道,一定会让你抢去这瓶酒,斟满这三个杯子,也不会跟你为这个打起来的。”
            说着,他把那三个指头尖大小的杯子给斟满了。
            ——潋滟着的葡萄酒,在杯中泛出潋滟的红。
            “装什么臭斯文?”对面三街、七街、十一街的混混们已把这个堂口的出路给死死封住,一个长了双死鱼眼睛的人怒声骂着。接着口哨声、骂娘声、诅咒声迭声地响起。七街的霸主还冲这边做了个竖中指的手势,他的二十余个手下,也跟着一齐竖起中指来。
            那个长了双死鱼眼睛的是十一街的霸主路丹。他斜睨着牯子,冷笑道:“喂,我说大头牛,我一直以为你这头牛挺傲的,不肯给穿上鼻环子,哪想,有一天,你当牛当够了,居然去给别人做狗。”
            却听另一人附和道:“没错,当年你还不肯陪兄弟们练,我以为你多有志气骨头多硬呢l没想到,你不想跟哥儿们入伙,却要去做别人的狗!对了,Chris那小白脸怎么没见着?据说,他也当了别人的一条狗。怎么着,既肯当狗,还不好意思给人看了?”
            其余人等一时哈哈大笑。
            牯子早被气得涨紫了脸。老大却一摆手,不让他回骂。骂起人来,牯子这样实心眼的家伙,肯定是要吃亏的。
            可老大的眉毛却也一挑。只见他悠然冲远避一边的文昌阁问道:“刚才说话的,一个是三街的吊狼,一个是十一街的路丹,请问他们在榜单上排名第几?”
            文昌阁的声音病弱,却又冷静而兴奋:“一个六十三,一个六十七。”他没说谁是六十三,谁是六十七,免得惹翻现场这干鸟人。
            这时,却听一人尖刻地道,“我早看Chris不顺眼了,娘希匹,仗着一张小白脸,到处瞧不起人,弄得很干净很清高似的。我早说过,他迟早是个二尾子。怎么,没错吧。对面那个Chris新结交的男朋友,我想问问你,他的屁股是不是洗得跟他的脸一样干净啊?”
            他的语气里满是污浊与暧昧,牯子一跳就要起来,哪怕对方人多势众,但有人如此污辱他的朋友,他也要拼了。老大的手却按在了他的肩上,语气压抑着,却已动了真火:“这是谁?排名第几?”
            文昌阁兴奋得声音都开始打颤了:“是五街的朴志蒿,排名三十八!”却见老大身形都没变,还是倒坐着背对诸人的架式,整个人就这么飞了出去。他的速度极快,一转身,就已到了朴志蒿面前。
            朴志蒿面露讶色,却只来得及看见一只硕大的拳头冲着自己的面门而来。那拳真是霸道,也当真是快!他来不及反应,人已应拳而倒。直到他倒地后,众人才听到他面骨碎裂的声音——五街的一条龙,朴志篙,居然一个照面都不到,就给人杀了。
            那个杀了人的老大,一拳既出,力蓄片刻,才在对方肢体上爆炸开来。却见他杀了朴志蒿后,一个倒纵,已退回到桌前,端起了面前的那杯酒,一口仰尽,剩下一滴,倒在拳头上,用另一只手揉着,面色宁定,似乎在说:“骂我可以,不可牵扯到我的朋友!”
            满场一寂。一寂后,才听三街的吊狼石破天惊地骂了一句:“妈的,上当了。谁知道这活儿这么难,回去要跟油麻公说,加价钱!”
            然后只听他身后小混混们一阵欢呼——老大虽说杀了他们的人,但他们并不怕。要知,三街、七街、十一街的霸主虽在霸王榜上排名一向不高。但他们从不惧人,因为,他们的群体厮杀能力更强。吊狼、朴志蒿、路丹虽说代表这三条街上了榜单,但他们是一群土狼,身边的同伴人人较他们三个相去不远,也就是说,他们三条街几乎有近百个上得了霸王榜的人。虽排名不高,但人多势众。
            这时,却听一个冷硬的声音接道:“敲边鼓的小喽啰也吵着加什么钱?不过你说的不错,回去后得记得,跟油麻公说,这单活儿咱们得另加钱。”那声音阴恻恻的,叫人一听就浑身不对劲,直起鸡皮疙瘩。
            牯子望向那人,却见那人长了一张惨绿色的脸,看着让人觉得像月亮发了霉,那霉上还长了毛。此时那人正站在一个屋脊上,往下说话。三街、七街、十一街那帮霸王们那么桀骜不驯,一听他说话,也齐齐噤声。
            牯子倒抽一口冷气:居然是落叶街的六鬼头!


            IP属地:广东14楼2013-09-09 15: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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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 天气
              “快,再快!”Chris -边飞驰一边命令自己,全不管风声在耳边是怎么呼呼掠过。照说,他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跑得这么快过,可他还是不满意,心里怒骂着自己的两条腿:你要赶不到,妈的,回头我就卸了你们,我情愿爬着当蜗牛去!
              他冲回堂口时,牯子正浑身是血地隔着路丹死顶着八鬼头。背后,九鬼头在对他痛下杀手。老大蒙毅正一个人跟其余三大鬼头恶斗,连带逼住了二十几个三街、七街、十一街的混混们。
              Chris心中一凉,他知道兄弟此刻最需要他做的是什么。他没管他们一路飞踢,直踢进堂口里去。在他连连踢飞十几人后,冲入堂口,映入眼帘的,不只是十来个被害孩子的尸体,还有一道闪电!
              这一道闪电,把Chris给劈懵了。
              哪儿来的闪电?这不是修辞,不是刀光,是一道真的闪电!
              然后,他才看见,有二十来个孩子围成一个奇怪的图形,他们个个头顶冒汗,那汗成白烟状升起,有的分明已支持不住,但没一个肯退,居然硬顶着,以一种奇特的异能,竟像能变化天气般,在这屋子里造成气流对冲,硬是在屋子里劈起雷电来!
              Chris -路翻滚飞踹,他的腿不停,整个人如车轮似的,在有限的空间里飞转着。说起来,他最不怕的就是群斗。敌手只有一人,对于他来说,那才是真正的硬碰硬。可敌手若多,以他比别人快数倍的速度,在敌手互相干扰的情况下,反而更容易得手。
              他甚至都不必计算目标,两条腿扫出去,总碰得着人。
              这时,他还得暇与那些孩子对望一眼。那些孩子明知Chris也不见得救得了他们,但猛地遇到熟人,心中仍忍不住一热。孩子们眼中闪现的那种遇到依靠时的惊喜却让Chris眼中热热地一涌。
              ——他妈的,要什么,人活着要什么?只为了这一眼,今天这一切的犯傻,也都他妈的值了!
              那些孩子见到Chris出现,斗志大增,空中出现一连串的闪电,那闪电像是礼花绽放,一明一灭中,是Chris那飞翔般的御风而行,凛然出剑般的劈踢踹扫,Chris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跟他们合在一块儿了,甚至能明了他们的闪电会劈到什么地方。
              那些孩子也真够聪明,他们聚在一个墙角,这样只需一面对敌。Chris在外圈劈杀保护,他们在内圈援助尽力。
              可那么多眼光中,Chris只觉得有一双眼,犹为特别。它似在打量着自己,要看透自己,试着相信自己。
              他百忙中抽空一扫,那是一双水色的眼。
              就为这一扫,他几乎中了一招。
              可这时,他发现,那孩子居然就要被吊狼抱住。
              Chris怒喝一声,腾空而起,膝盖下压,直向吊狼撞去。他的膝盖正正撞击在吊狼的头顶。只听到骨碎的声音传来,那是吊狼颈骨的骨裂声。可吊狼的双手残忍已极地、不改狠戾地向那孩子插去。
              Chris再无余暇,只能身子向前一折,竟用身体挡住了吊狼的双手。吊狼的手直插入他的肋下,Chris只觉一阵钻心的痛,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可他的眼直视着吊狼的眼,一倒一正,两个人狠狠相望。吊狼最后的眼色却像在说:好!你狠!只有傻子才会这么狠!
              吊狼倒下,Chris勉力翻腾,想从吊狼身上跃起,继续战斗,却一个跟头摔在了地上。这个孩子他救下了,可……他眼中浮现起一片绝望,那二十来个孩子,眼见他受伤倒地,惊呼一片,小小的阵势一时被打乱,空中雷电凌乱,眼见着就要被混混们趁乱屠戮了。


              IP属地:广东19楼2013-09-09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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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和平
                “蒙将军!”
                门外,忽传来一声长呼。米将军的副官终于赶到了。
                然后,才是油麻公的人和天演实验室的人。他们喝令着“住手”,混混们抛下十几具尸首,转眼撤得不见了。
                而在这之前,五大鬼头已经住手。因为他们的老大是最先赶到的。
                大鬼头临走时与蒙毅对望了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人难测。
                他一手提着六鬼头被蒙毅拧下的胳膊——这段仇,算种下了。
                可两人眼中,似乎有什么相通。为什么这场仗打得起来?不只是蒙毅渴死,是不是在大鬼头的潜意识里,也希望这几乎祸害了他一生,也祸害了他兄弟们一生的试验早点曝光,然后见光即死,那才是他真正隐藏的、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愿望。
                可和平还是短暂地降临了。
                “蒙将军,你也不是一定要死,是吧?”
                “哪怕你真的想死,也不是一定要拖着这些孩子跟牯子、Chris两个兄弟死,是吧?”米将军的副官气定神闲地问。
                Chris正尽力把牯子和路丹的尸首分开,眼角看到蒙毅那落寞的脸上毫无反应。
                只听那副官笑道:“我想,以蒙将军的性格,看不惯什么,是会尽力留一线活下来的机会,好跟它拼下去的。所以我猜,那个按钮还没按下。就算实况已录下,转播还没启动,是不是?”
                蒙毅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只见那副官搓手道:“闹成这个局面,我们谁也没有想到。这局面怎么处理,且让我们大家都好好想想吧。不管怎么说,咱们先暂时和平吧。大家谁都不要把棋下死。蒙将军你该知道,事情闹大了,多少人上法庭不说,更不知有多少人会被迫叛国,更别提叛国前会先把十九区整个毁了。
                “那不只是对于你我,对于整个明城,都会是巨大的损失。所以,接下来,在咱们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前,暂时和平。”
                ——暂时和平。
                老大、牯子、Chris,拼死力战,短时间内,换来的结果,也就是如此。
                这已经是和平的第三天,这三天里,包扎伤口,埋葬死去的孩子,安抚惊恐的孩子,打扫战局,占用了太多时间,无法一一细述。
                三天后,Chris在堂口的旗杆上升起了半面旗。

                那旗是由死去的十几个孩子的衣衫制成的。升旗时,活着的二十几个孩子都在,他们静默地望着旗缓缓地升起。
                “升起的是灵魂,埋下的是躯体。”老大这么说。
                老大还说,从今起,这里是“半旗堂”,只要旗在一天,他们——牯子、Chris、他蒙毅,还有所有的孩子们与他们将救出的孩子,就要以一种“自己的”姿态,活在这搏杀不断的十九区里。
                旗升起后,Chris、牯子、老大,一时都说不出什么话。
                这时,一个孩子忽越众而出。Chris拿眼一看,正是那个眸星水色的异能孩子。他要送给他们三样礼物。他送给Chris的是个小布袋,布袋里装了一枚小小的蛋;送给牯子的是一个吻;送给老大的则只有两个字。那两个字是贴耳说的,可Chris还是听到了,那是:“小恬……”


                IP属地:广东20楼2013-09-09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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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广东24楼2013-09-09 1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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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 天才
                    画室很空,中间没有做任何的隔断,只有质地和线条在那里尽情地展示着它们的魅力。
                    画室正中悬吊着一张网状吊床,床四周有些凌乱,却凌乱出一种格调来。就像画室中间的那个女人,亚麻布的衬衫长长地拖着,衬衫上甚至还沾着些油彩。衬衫是乳白色的,那女人光着两条长腿,站在胡桃木地板上,她的腿形修长,像不经意间飘过来的伶仃乐句,落在人眼里,引得人心都要跟着舞蹈起来。她正抱着手臂认真地看画架上的一幅画,看得那么投入,投入得几乎忘了自己身边的人。静默了良久,才听她低声道:“搞到这幅画,就是对于你来说,也很不容易吧?”
                    “没错。”她身后的男子微笑道,“那需要很多钱。那钱多到,我怀疑如果让我父亲知道,只怕会取消我的继承权的。因为,对于他来说,继承绝不能仅只一代。”
                    阿妮塔忽然回头一笑:“撒谎!”她一直有着这种简洁但直指真相的能力。
                    只听阿妮塔笑道:“这幅画,应该是在葛博士手里。而无论出多少钱,我相信,他都不会卖的。为什么你不告诉我,这幅画,你是偷来的?”她身后的那个人有些窘,他竖起手指在嘴唇上轻轻“嘘”了一声,微笑道:“不要说偷。如果说是偷,我也只是叫人把葛博士偷来的画再偷了一次而已。负负得正,所以,这幅画现在不算是偷的了。”
                    他的唇角微微上翘,露出一点孩子气,可他的眼神中却隐隐地透出一缕忧色。
                    阿妮塔是做什么的?岂会看不出来。她微笑道:“本来只是幅简笔画,经过葛博士,再加上你索少爵的两次偷窃,就算不值什么,只怕也会变得价值连城了……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
                    索瓷勉强挤出了一个笑:“我只是担心,这画现在变得太贵重了。”他难掩忧色地道,“贵重得似乎……可以用来做咱们分手的礼物。”
                    阿妮塔不由愣了愣。
                    只听索瓷道:“我没想到你要的这幅画会关联到这么多。据莫管家讲,我拜托给他这件事后,他当时也没在意,可后来,这事却让他耗费了整整一年的时间,还失去了几个最得力的手下……我真的没想到会有人为此送命。莫管家是那种你交代他一件事,他总能把事情办好的人。他一般只会轻声地告诉你一个结果,而不会告诉你办事的过程,这是他为人的骄傲处。可他把这幅画交给我的时候,却详细地告知了我得手的过程,以及在重重保卫之下,那几个手下是怎么送的命。
                    “我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担心。我想,他之所以告诉我这些,不是为强调自己的功劳,而是他开始替我担心了……这也正是我现在替你担心的。我没想到,这幅画会这么贵重,贵重到值得葛博士下这么大力气来保护它,甚至动用了传闻中他手下最神秘莫测的‘刃者’。我现在只希望,莫管家的手下不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让他们查到。
                    “起码不要因此而查到你。”
                    他笑了笑:“所以我说……它贵重得都可以用来当分手的礼物了。如果葛博士真的发觉,他一旦动起怒来。我怀疑,光凭我和我身后的索家已罩不住这事,我怕是必须要……”他的眼神中忽然写满了笑意,“娶那个叶璃璃,以索家与叶氏之力才能摆平即将引发的波澜了。”
                    这么说着,他不由伸手环住阿妮塔的腰,附耳柔声道:“告诉我,这画到底为什么这么重要?我为你偷它,本是想让你更加爱我。可自从你拿到它后,从昨天到今天,已经连续看了三十几个小时了。期间,我来过两次.你都没有正眼看我。我叫人送来的晚餐你也没吃,难道你一直不眠不休地这么看着?你不觉得,这礼物,我送得亏大了吗?”
                    说着,他盯着那幅画,语气间有若调笑:“难道,就是为了画上的这个人,那个传说中的一代名将蒙毅,你就视送你礼物的人如同不存在了?或者,那些传闻都是真的,你与这位名将之间,真的曾有过什么情愫?”
                    阿妮塔摇摇头,又点点头:“不错……不过,我爱的不是画上的这个人,我爱的,是画这幅画的人。”
                    “画这幅画的是谁?”
                    “蒙恬。”
                    索瓷一时不由愣住了,他没想到这画居然出自那个明城人心目中的天才少年之手。
                    他心里的结解开了,可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他笑着:“原来,我猜得不错,你真的偏好姐弟恋,你一直都喜欢比自己小的男孩吗?”
                    阿妮塔在索瓷的怀抱里转过身来,正面着这个比自己小九岁的男人,微笑地看着他的眼:“不错,我是喜欢比自己小的男孩,比如你;但,我爱蒙恬。我不是因为他比我小我才喜欢他的,而是因为喜欢他才开始喜欢比我小的男孩。”说着,她轻轻拨弄了下索瓷胸前的扣子,“没错,我爱蒙恬。不可以吃醋,没有人该为真相吃醋。”
                    她的眼波转向那幅画:“想知道这幅画的来历吗?”


                    IP属地:广东26楼2013-09-09 1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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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唯一支持将士们战斗下去的动力也许就是:‘我不想活到最后,成为明城最后剩下来的那个人。’这句话在当时几乎成了名言。没有人敢承担做最后一个活着的人类的压力,再勇敢的人也没有那份勇气。
                      我也不想,我只觉得无论余生长短,只怕都永远地要在战场上度过了。那一年我感受到的崩溃只怕比以后的一生都要多。可那一天,就在觉得失败即将到来、七十九号高地即将失守、整个战线面临溃败的那一天,我在战场上碰到了蒙恬。
                      “那是在我回城的路上。我当时满心犹豫:我一直信仰新闻真实,可如今,还要不要告诉城里人我看到的真相?真相真的就有那么重要吗?是不是让人在梦中微笑地死去比醒着面对噩梦般的真实要好受些呢……就在那一刻,我遇到了蒙恬。”
                      索瓷发出了一声轻呼:“他上战场?他可是……坐轮椅的。”
                      阿妮塔一脸怆然。
                      “没错,他是坐轮椅,可那一天,他还是上了战场。不只他一个,他的身后,还跟着比比、死不了、花多、特立雄……跟毛拉。其实,那是一只小狗、一只残废的棕熊、一条蜥蜴、一头狼,以及一只猫……还有十几只他从街上捡回的,在马戏团收回来的残疾动物。
                      “我吃惊地看着他,问他:‘你为什么出城?是要找你哥哥吗?七十九号降地现在被铁桶样的围住了,我进不去,任何人都进不去了,你去干什么?’我只见他非常阳光地笑着。那时,战场上到处都是永不飘散的硝烟。可他笑得还是那么阳光,那笑,仿佛有劈开厚厚硝烟的力量。他说:‘我不是去找我哥哥,我是去另一个地方:黝黑穴,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我愣了愣,黝黑穴?那是什么?看着我疑问的眼神,他笑了:‘可惜时间不多了,我只能简单地给你解释下。我计算了好久,演绎归纳推理的……如果我猜得不错,那儿就是暗域的动力之源。’
                      “我一向信任他的判断。可就算知道,他这样一个人,去了那里又有何用?何况,看他携带的物资,分明是打算穿越整个战场。就是叫梵帅派一个军给他护送,到不到得了还很难说!
                      “我摇摇头,艰难地说:‘你不能去。’他微笑着,没冲我,却冲着他那只三条腿的猪‘荷香’道:‘阿妮塔瞧不起咱们是残废,不让咱们去呢。’说着,还冲他那些宠物眨了眨眼。
                      “我当时疲惫已极,只能僵硬地伸手拦着他:‘总之,你不能去,尤其是不能一个人去’。他却笑了’:‘我不是一个人……’他指了指他身后的那一排动物,笑道,‘你知道我的基因干预计划吗?算了,跟你这样学文的也说不清。总之,别小看它们,它们就是我的特种部队,我有一整支宠物部队呢!你一定以为,它们就比我老哥的帜字旅差吧?’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拍着肩上那只只剩下一只翅膀的鸽子道:‘阿妮塔,相信我,我会尽力让战争结束的。如果我到了黝黑穴,在进入之前,我会让‘单飞’先飞回来,给你捎个信。’说羞,他就摇着轮椅走远了……
                      “我拦他不住,哪怕他看起来远比我温和。但那种温和的坚定我从来没在别的人身上见过……那就是我见蒙恬的最后一面。”
                      阿妮塔忧伤地抬起眼,她伸手指了指胸口。
                      “当时,望着他的背影,我只觉得他轮椅走过留下的两道痕迹就是从我这儿压过去的。他是我见过的笑得最好看的少年,却要独自趟过所有的黑暗,直到最黑暗的地底……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将永世爱他。因为,如果爱……”她伸出双指在自己胸口一划,“……那这两道轮椅的痕迹就会永远存在。我希望有一天,他可以顺着它们,摇着轮椅,再度回来。
                      “从此我再没见过他,可六天以后,战争突然结束了。关于暗域为什么突然一夜之间消散,在大好形势下他们为什么撤走,是忍受不了消耗战,还是因为梵帅的零六七洼地突袭计划……关于战争的突然结束、和平重新到来的原因,至今仍然众说纷纭,一直没有一个统一的答案。”
                      索瓷只见阿妮塔的眼忽然变得闪亮,仿佛有万千星光璀璨。
                      “但我知道蒙恬最后到达了黝黑穴!因为我见到单飞回来。你简直无法想象,我在他一直住的小楼旁那灰灰的楼宇间,在整个明城最阴暗的时刻,看到那只有一只翅膀的鸟儿飞回来时,心里是多么的震动!我头一次见到那样的飞翔!他说过,进穴之前,会放单飞回来。当看到独翅的乌儿在空中飞翔,那一刻,我真的感受到了必胜的信心。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他的轮椅是怎样轰然地压过了整个战场——他就跟这只鸟儿一样,把命运险之又险却又稳稳当当地踩在了脚底下。
                      “而在单飞飞回来的第二天,战争就结束了!整个暗域的力量忽然消失不见。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可他们,消失了。”
                      阿妮塔喉咙忽有些哽咽。憋了一会儿,她冲索瓷哽咽道:“抱抱我,我怕自己会哭出来,绝望会像以前一样,慢性自杀般地再度慢慢袭来。”
                      索瓷上前一步,紧紧拥抱住了阿妮塔。他感觉到她的整个身子都在抖。只听阿妮塔贴着他的耳垂,低声问:“你说,他还活着吗?”
                      索瓷怔怔地望向窗外,仿佛看到阿妮塔说的那只仅有一只翅膀的鸟儿在夜空里滑翔而过。他郑重地点点头。
                      然后,他把胸口贴住阿妮塔胸口,心道:“如果需要,我也在这儿也文上两条沟,跟你心里的连在一起,一起等着他故辙重返。”
                      他只觉得怀里的人好冷,冷得他心里又热又冷。他把阿妮塔胸口的扣子撕开,也撕开了自己的扣子,裸着胸膛贴着阿妮塔的胸口,觉得她的乳也像两只单飞的小鸟儿,寒凉异常。
                      他是想让她心里的伤也长在自己心里,他不要她一个人痛苦……可这一幕,恰正是彭鼓鼓所需要的照片。


                      IP属地:广东29楼2013-09-09 1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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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 刃者
                        “现在,我终于可以告诉你我为什么会要这幅画了。单飞飞回来后,带给我的纸条上有短短的几句话:‘我穿越了整个战场,可能你想不到,就像你想不到‘单飞’真的会飞一样……也许这场人生留给我们的空隙并不太多,只刚刚够放置一点……奇迹。其实对于单飞来说,翅膀只是它飞翔的道具,就像轮椅之于我,也必然像……某些东西之于你。所以,不要害怕,勇敢地活下去。我留给哥哥一点东西,那是一幅画,请转告,切记。’
                        “当时我沉浸在复杂的情绪里,蒙毅又要提防暗域突然撤退可能喑含的诡计,必须照旧提旅阵前,久久不能回城。我先没意识到那幅画的重要性。等我醒过神来,再去蒙恬的住处,发现他的住处已被军方控制了,所有人等一律不许进去。那时我还没多想,直到后来,我偶然知道,当时控制住蒙恬住所的,就是葛博士控制下的军方实验室!他叫人把蒙恬留下来的所有东西都搬走了,包括这幅画。我无法阻拦,直到蒙毅回来,才告诉了他。他数次去找军方索要,军方才不情愿地把他弟弟的东西部分归还。可还回来的东西里没有这幅画。
                        “葛博士也否认这幅画的存在。我直到那时,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你说,以蒙恬那样天才的脑瓜,他留给他哥哥的这幅画,且特意嘱咐我转告,这会仅只是一幅简单的画吗?如果是,葛博士为什么要窃取霸占,还矢口否认它的存在?我一直想知道这幅画背后的秘密。我怀疑,这里面有蒙恬留下的什么深意,一定有什么关系重大的秘密……”
                        阿妮塔脸上的忧色转重:“可以说,我一开始认识你,跟你接触,就是存有私心的,想通过你把这幅画给弄出来。现在,画终于到手了,你却说是分手的礼物,这算是……”她苦笑了下,“……报应吗?”
                        索瓷摇了摇头。阿妮塔抬头看了索瓷一眼,微笑了一下,这微笑让她的眼角露出了几丝细纹,可她,全不在意。
                        只听她道:“你说,蒙毅现在会在什么地方?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找他,可一直找不到他。如果找不到他,我们要怎么才能猜出这幅画背后的私密?”说着,她拧头望向那幅画。
                        索瓷也变得一脸郑重。他闭目思索。
                        阿妮塔摇了摇他的肩膀,“在想什么?”
                        索瓷摇头道:“对不起,我没在想那画的事。我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要怎么才能保护你的安全!”
                        “现在最危险的,恐怕是你。”
                        彭鼓鼓在相机窗口里看着被自己定格下来的照片,心里半是酸涩半是喜悦。喜悦的是任务终于完成了,而且是超规格完成,这照片一定远超出主编的预期。那说明,接下来主编这个职位就是自己的了,自己将成为明城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主编。
                        他努力想忽略掉那些让他感到酸涩的感觉,可忽略不掉。
                        如果这一刻能与阿妮塔袒胸相拥的是他,哪怕只是礼仪性安慰的一个拥抱也可——那他情愿炸掉整个报社,让主编和他的军方背景都见鬼去!
                        他甚至情不自禁地在树丛里做了一个拥抱的动作,可这一抱,却是空的。爱是最美好的事物,哪怕是得不到的,哪怕是这样的空怀一抱,也有一种别样的安慰在告知他自己:自己正活着……且,被伤害着……总是这样,你长发迎空,我却空抱临风……你的发丝可以侵入我所有的梦,可所有的梦中,我最终都会一吻失空……
                        明天报纸上就会出现这个头条!彭鼓鼓一咬牙恶狠狠地想,既然自己无法删除这一幕,那不妨张扬放大之,让它满世界传遍,自己那时就能更坦然地面对。他突然渴望马上把照片发出去,出于一种自虐的快感,他想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失败。虽然他知道,全世界都不会察觉、不会在意他这个人的失败。
                        因为,他只是个小人物。
                        彭鼓鼓睁开闭着的眼,重新望向监视器。可这一眼之下,他背上的寒毛猛地竖了起来。
                        ——这偏僻的旧工厂,索家的地产内,在旁偷窥的不只自己一个!
                        那些悬浮在空中、外人难以察觉的透镜这时传回来了一个又一个图像。那图像都是红外线成像——居然暗影中,有很多忍者一样的人物,正在那旧厂房的附近,在树影里,甚至就在窗边,偷窥着,觊觎着……他们身上分明都带着利器,这都是些什么人?
                        彭鼓鼓脑中直觉地跳出来两个字:杀手!
                        ——可这是,哪方面的杀手?
                        靠在索瓷怀里的阿妮塔忽然也有了反应。多年来从业的直觉唤醒了她。阿妮塔忽然伸手,在桌上摸起一把裁纸刀来,那刀是父亲留给她的,骨柄上泛着岁月的黄,一直是阿妮塔的最爱。
                        只听她低声道:“有人!”

                        索瓷点了点头。他的眼正望向画室四周轻轻飘动的窗帘。没有人知道,这间画室经过他多么用心的改造,整间旧厂房通过精密的流体力学计算,如果有人侵入,所带来的微妙气流变化都可以通过窗帘反映出来。
                        “他们已经侵入。“索瓷的眼神透出他的忧虑:来的多半是葛博士手下的人,看这般高明的侵入方式,分明就是传说中的“刃者”。
                        这个厂房,明里没有什么戒备,可索瓷自己知道,暗地里,他布置的安保力量把这里戒备得多么森严。可事先居然没有任何警讯传来。他也知道,刃者出自葛博士的一项秘密实验计划,隐隐听闻,那些人跟十九区有着莫大的关系。只是,他们今晚前来,是仅只是报复,要偷回那幅画,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阿妮塔却已简短地道:“他们是来杀我的。”
                        说着,她忽然把手里那把裁纸短刀架在了索瓷的脖子上,轻轻一推,把他的上半身压在吊床上,口里轻笑道:“果然如我所料,这幅画关联重大。可如果我此时把刀架在明城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比如……你索少爵的脖子上,能不能用你的性命与影响力来威胁他们撤离呢?”
                        索瓷看着她,静静地摇了摇头。阿妮塔叹了口气:“原来你不怕。”
                        接着,她的眼忽然很深很深地望向索瓷:“但我的刀还架在你的脖子上,起码我可以威胁你。听着,呆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别管我,你走!只要你不插手这件事,我相信葛博士还是不情愿对你动手,惹翻索尔隆与阿米黛尔两大家族的。听见没有?我一松手,你马上就走!”
                        她的目光坚定无比,想用强硬的意志力强迫索瓷执行自己的决定。
                        可她犹不确信自己的影响力,最终还是加了一句:“如果,你爱我……”


                        IP属地:广东30楼2013-09-09 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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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烬余
                          阿妮塔也没想到.逃生之路通向的地方,竟会是这里。
                          这个地方她不认识,可这里的人,竟然是帜字旅的旧部!
                          何止她没想到,连旺大也全没想到,自己的住处,居然会连通着阿妮塔的逃生之路。
                          阿妮塔接下来的第一感觉,就是佩服死了索瓷。那个世家子什么都没跟她提过,可他居然把一切都安排得这么妥当,包括自己画室中的防御,还有这条逃生之路。他居然想得到,把逃生秘道连通到这里!
                          没错,如今,明城中唯一可帮助自己的,就只剩蒙毅与他的帜字旅了。可索瓷,现在,他还好吗?
                          耳中只听得旺大问了一句:“刃者?”他需要确定一下敌手。
                          阿妮塔点了点头。只见旺大眼中的神色立时变成死灰一片。仿佛肩膀上立时担上了千钧的重担。可他的眼神中,却也有一份释然——老大安排下来的任务,果然,没有看轻他旺大!
                          没什么可说的,只有一个字:逃!
                          这个字眼可能会让很多人不服。毕竟,蒙毅手下的帜字旅,可以说是明城三军王牌中的王牌。不凭别的,就凭他们是明城三军中,唯一的独立旅。按照三军传统,他们甚至可以临阵自行决断,不受最高统帅部的辖制。要想加入帜宇旅,是要经过最严格的训练,淘汰率一度高达一比十七。
                          那,凭什么为了刃者,他们就要这样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地逃?如果刃者经过什么专门的训练,那他们也一样,同样经过了专门的训练!
                          可旺大的命令不容违抗。他的命令只一个字:逃!
                          沉吟路在明城正北,这里不是交通主干道。这条路通往城北的燎原。
                          明城三面临海,背倚燎原。燎原之上,有明城人最为倚重的水资源大九湖,也有神秘莫测的大峡谷神工谷,更有盛产矿产的鬼斧山,以及盛产能源内海、灌愁海。细仔一时不明白为什么要逃往那里。一旦进入燎原,就等于出了明城的保护罩,失去了明城的气候保护。
                          而整片烽火燎原之上,当年为了抵抗暗域的入侵,曾烧光了所有的树木。如今在燎原与明城的交接地带,还有数十里宽的范围内寸草不生。
                          如果逃入燎原,那他们这几个人,会像秃子头上的虱子一样抢眼。
                          他想不通,想不通他就要问。
                          旺大的回答非常简单:“因为,他们应该从没有出过明城。”
                          ——他指的该是刃者。
                          何止刃者,连细仔从生下来起,就从没出过明城。
                          穿越明城的保护罩,是一段极为艰险的行程。如果不是有当年帜字旅的旧部带路,简直就是个无法完成的任务。
                          一旦出了保护罩,细仔只觉得自己的呼吸立时困难起来。只听身边的倪三叔冲自己笑了笑:“欢迎来到真实世界。”原来旺叔希望的是,刃者也会像从没出过明城的自己一样呼吸困难。
                          明城当年为了规避大洪水,选择了这块极域高地。明城的存在,依赖于它的保护罩。出了保护罩后,失去了加压保护,细仔只觉得自己虽全力吞吐,可还是吸不进几口气。这里空气稀薄得简直不适宜人类的居住。
                          他们借助一条地下暗流的帮助,才绕出明城保护罩。从地下暗道出来,细仔有生以来头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烽火燎原。
                          明城外的夜,可能因为空气稀薄的原因,比城里更加透明。远远悬挂在天上若隐若现的是月,身后,就是灯火辉煌的明城。 ——这里原来真的寸草不生。而这里,竟然还有着数十年前烧毁的草木遗迹。到处都是灰,在明城保护罩的作用下,这一带纹风不动,那些灰依然保持着故态。数十里宽的灰白灰白的一道防护带,随着燎原嵯峨的地势就那么延伸着。到处一片死寂,可又是那么壮观。
                          可细仔无暇细看。他们一路逃去,一路在灰烬上留下来自己的足迹。
                          细仔不懂,为什么要使用这种最笨的、暴露自己行迹的逃生方法。
                          出了暗道后,他们一连奔跑了几十分钟,旺大才终于停下脚步,说:“可以歇歇了。”
                          细仔不由长长地松了口气。再这么跑下去,他担心,自己一向自认强壮的肺会就此报废。
                          可这时,他的肩膀上忽多出了一只手。
                          那是倪三叔的。耳边只听倪三叔道:“回头!”
                          细仔一时没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可他还是闻言回头。
                          这一回头,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似的,只觉得心里闷闷地一疼。
                          ——他的身后,万仞山巅,斫冰击雪的正罩着一个玉钟。
                          却听倪三叔道:“我知道你生长在明城。但其实你从没见过明城,因为你一直在它的体内。
                          “明城里的人们曾经是自由的,可那仅是原来。如今,还有谁见过大九湖?见过烽火燎原?见过鬼斧山?见过鬼斧山下的那片死海灌愁海,或者鬼斧山背后的那条直通造化极境的神工谷?
                          “自从明城与暗域开战以后,明城人的自由就已被限定在明城之内了。明城之内,归铎长老的议会与市政厅的明一堂辖制,那里也管制所有枪火。而城外,就归天机三军所管辖了……你,见过这个吗?”
                          他伸手一挥,挥向的正是细仔正傻呆呆,几乎忘了呼吸的、凝视的方向。
                          ——那里,就是明城。
                          明城坐落在万仞山巅,整个城池的建设,从山腰一直到山巅。
                          下面的是下城五城,上面的是上城三城。
                          细仔只见到万仞山的走势波折陡峭,而从山腰起,就罩着明城那巨大的保护罩:连城粹。它在月色下发出别样的光芒。
                          那巨大的保护罩原来并不真的是个钟形——如同细仔与小伙伴们猜测过的那样。它变幻莫测,看起来更像是夜空中,天神偶然滴落的一滴泪。它是透明的,可所有光的细笔在上面勾画出了无数变幻不定的色彩,仿佛传说中天域的琉璃。这色彩,细仔从小就听老辈说过,人们称之为“窑变”!
                          从前,明城的人们特别钟爱他们的保护罩上,为日光、月光、星光、雪光与海水反射的光带来的色彩。当年,各种神妙的色彩其实都有着它们专有的名字,这夜月光下的异彩,是不是就叫“夜光杯”呢?
                          只听倪三叔陶醉地道:“真美啊!今天空气的透析度可真好。如果有时间,再加上运气,说不定哪一天你就可以见到当年曾倾倒过无数明城人的‘万滟杯’了。那时,明城像浴在这世上所有你能想象得到的色泽里面,那无穷无尽、虹霓不足夸、霞彩不足饰的色泽……当年明城初成之日,洪水滔天而至,迁入城中的人们整日都生活在惊恐与绝望中,当然,还有疲惫的工作,还有悲痛,因为整个世界都已沉没……直到七年之后,终于迎来了云开日出。那一天,全城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涌出了城外来,逃离了明城那人工气候的小环境,想出来透一口气,看看世界,也看看保护了自己七年的明城……
                          “据说那时,正逢日落,大家头一次看到了一直保护着自己生命的‘泽杯’,看到了‘连城粹’。那一刻,万般色彩同呈于上——数百十万人一时惊艳流涕,那就是我们生命中的‘万滟杯’!那一刻,所有人都迷醉了,因为,那是生命的色彩——原来生命是如此的美!所有人都在高呼着班大师的名字,就是他,缔造了整个明城,也缔造出了‘连城粹’。那一刻,数千万人同时举杯,杯中有酒,万滟同杯……”
                          倪三叔说得自己都激动起来。
                          “那一天,是明城有史以来,最美好的日子。你我虽不能亲历,思之已足令人神往。我叫你看,是要你记住,什么是你将为之战斗的!”
                          细仔却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阿妮塔也在看着透明的保护罩上的琉璃色变。琉璃变颜色万千,变化不定,可她在那些色彩中只寻找着一种色彩——那她曾终日面对,却一度将之忽视的色彩。
                          她想找到一抹蓝,那在想象中也难描难画的……倾海蓝。
                          可就算是琉璃变这样的人间极色,原来,也不能呈现出那人眸中同样的神采。她在想象里追寻着“连城粹”上也泛不出来的色泽……那双眼,现在,却在望向什么?
                          旺大忽低声道:“来了!”


                          IP属地:广东33楼2013-09-09 1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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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他们的来路上,远远地出现了两个身影。
                            “真快!”连倪三叔也不由感叹。
                            人人都知刃者是葛博士手下的秘密劲旅,也是葛博士的底牌。可他们还是想不到,刃者追踪行迹的速度居然可以这么快。
                            只两人!细仔脑中头一个念头就是这个。
                            ——那有什么可怕?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沉稳的旺大脸色会交得这么紧张。却听旺叔道:“我本以为他们从没出过明城,一定会不适应城外的环境。没想到他们对城外气候居然也可以适应得这么快。倪三,以他们的脚力,咱们逃不逃得掉?”
                            倪三叔望了一眼,摇了摇头。旺大便果断地道:“那么,留下一人!”
                            “不要轻敌,这批家伙,我眼看着‘长九’跟他们遭遇过。‘长九’风光一时,却整个覆灭在刃者的手底下。从那以后,明城当年赌王的地下赌博业几乎一蹶不振。他们的锐劲与速度,不是我们所能匹敌。他们简直……就是一群怪物。”
                            “现在,谁留下?”
                            细仔才要开口,却听一向最老实巴交的老于叔应声道:“我!”
                            旺大认真地看了老于一眼,他脸上的神情依然镇定,可他的声音忽然哑了,想说什么却没有说,突然怒气冲冲地冲其余人喝了声:“走!”
                            细仔一愣,胳膊却已被倪三叔猛地钳住,耳中只听他喝道:“走!”
                            就在这时,空气中隐隐发出一声嘶鸣。
                            却听阿妮塔低叫了声。细仔就见到一缕血顺着阿妮塔的肩头流下。
                            这么远!什么样的力道才可以这么远就轻易伤了阿妮塔?
                            阿妮塔身子一阵摇晃,整个人忽被古迟一把挟住,一甩,就甩在了他的肩头。可阿妮塔最讨厌的就是自己成为别人的负累。她挣扎了一下,却挣扎不下来。古迟扛着她,大踏步地就向前奔去。
                            所有人都在逃。细仔却是一路奔逃,一路回头。他简直一步一回头,等奔出一里地时,再一回头,却发现,老于叔已经不见了。
                            他一时喘着气道:“于叔……”可他的话没完,却发现,那两个黑影,已快赶到了自己刚才停身的不远处。
                            真快一这样的脚力,连久经训练的帜字旅旧部都无法匹敌。这些刃者到底是些什么人?相距仅里许,明澈的月光下,细仔只见到那两个黑影飞行在灰白的烬余滩上,仿佛噩梦里蝙蝠的影子。
                            就在这时,那两个刃者身边,突然爆起了无数灰尘!
                            那数十年前燃烧剩的灰白色的草木灰突然沸腾起来。远远的那块地方,方圆数丈之内,像突然刮起了一阵沙尘暴,到处都蓬起了满天的灰!
                            那该就是,老于叔的出手。
                            那片沙尘暴几乎湮灭了那两个刃者的身影。可那隐隐的黑影在烬余灰中飞腾起来的速度与力量还是让细仔大吃了一惊。他终于明白了旺叔的命令为什么只有一个字:“逃!”
                            然后,他在那蓬飞灰中,突然看见了一把刀光。
                            他只觉得喉咙一堵,那是老于叔的刀光!
                            他方要停身,胳膊却被倪三叔一把钳住,拖着他奔走。耳边只听旺大吐出了三个字:“十分钟”。他希望老于可以拖住他们十分钟。——怎么可能!细仔心想。他清楚老于叔的底细,他当年可是帜字旅的搏击教头。自己的哥哥就是在他手里受训的。如今,伏击之下,一刀在手,老于叔不说干掉那两个刃者,也断不至于仅寄望他能拖住十分钟吧?老于叔扬起的刀风卷起了漫天的飞灰。那飞灰该可以阻挡住那两个忍者的视线。所以,旺大带着他们一行人猛然转向。
                            他们行走向另一条路线,折向东方。只听旺大沉声道:“希望这十分钟我们来得及走到嵯岈口。”
                            每个人的脚下都不敢稍停。因为,每个人都知道,现在消逝的每一秒,都是老于正在用性命来搏的。细仔的眼中已全是泪,因为转眼之间,他就已看到,老于叔分明已落下风。哪怕相隔越来越远,他分明已看到,老于叔已用上了他用来搏命的“白首同归刀”,那是与敌偕亡的战术。
                            而正前方,他也看到三里多外,露出了一片黑色嵯岈的岩石。那片岩石势起突兀,突兀的焦黑色与烬余滩上惨白的草木灰交相映衬,看起来那么古怪。
                            那里,该就是嵯蚜口!这才是旺大选择的逃生之路。
                            可就在他们赶到嵯蚜口之前,细仔忽听到后方响起了一声烈呼。
                            那分明是白首同归刀最后一势时提气发声的烈吼。
                            ——于叔!于叔拼到最后一招了?细仔终于忍不住再一次回头。
                            却见那边满天灰白色的飞灰似乎一瞬间静住,然后,它们开始静静地落下。细仔最不想看到的事发生了,只见两个黑影已从那片如帷幕般落下的飞灰中逸出。而他们的身后,那片飞灰里,溅起了细微的、几乎分辨不清的红色微痕。
                            难道,那就是老于叔的血?
                            太远了,细仔看不清,也不情愿相信。可那细微的血迹又是那么刺目,强烈的铁血味道似乎已扑入了细仔的鼻中。
                            耳边,只听旺大哑着喉咙道:“我错了。”
                            ——还不到十分钟。细仔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红了——明城中,严禁火器,所以旺大他们都没有携带他们最擅长的枪火。细仔忍不住往怀里一掏,掏出他藏诸胸口的哥哥留下来的两柄的护手钩。耳中却听到了倪三叔冷静已极的话:“还不到你拼命的时候。你的腿呢?断了?没断就给我快点儿走!”


                            IP属地:广东34楼2013-09-09 1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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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3 军礼
                              当清晨的薄雾从海面上依依浮起,折楫崖下的浪花似乎都拍打得轻柔了。黑色的礁石蘸着湛蓝的海水,坚硬得像砚台上的墨,一块高一块低地排列着,仿佛等待着去画一幅天海的图画。
                              阿妮塔闭着眼,她依旧穿着她那件乳白色的衬衣。海风吹动衬衣的下摆,就像水鸟扑闪着它的双翅。阿妮塔忽地想起自己刚认识索瓷时,第一次留宿在他那间旧厂房里,清早起来,索瓷不在,她裸着肩,走下床,立在窗前,看窗外面那棵榕树上的鸟儿歌唱。
                              一会儿后,她感觉后背被一个人抱住,只听索瓷在耳边道:“别动,送你一件礼物。”接着,她感觉这件衬衣披在了自己的肩上。
                              他语气中满是一种呢喃的温柔,喃喃道:“我想要你穿它,像感觉你长久地被包裹在我的怀里。”
                              阿妮塔当时只觉得他孩儿气,现在,才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她回想起索瓷送给自己的礼物:这件他穿过的男式衬衣、那间旧厂房改做的画室、前两天他刚拿回来的那幅画……还有,一条逃生的路……
                              下意识地,她把衬衣紧了紧,像想象中索瓷修长的双臂抱紧了自己。
                              悄无声息地,倪三走出了洞口。
                              他望了阿妮塔好久,没有打扰她。直到阿妮塔看到他,他才微笑着说:“现在,可以开始了吗?”阿妮塔疑惑地抬起头。
                              倪三笑道:“蒙将军命令我们保护你。我想,接下来的一切,只有你知道该怎么做。”
                              阿妮塔却茫然地摇摇头:“可我已两年多没看见他了,我不知道他下令保护我的用意。是他给你们下的这道命令吗?”
                              倪三点点头,道:“那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时,他都说了些什么?”
                              阿妮塔努力回想道:“那一次……我给他看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关于十九区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孩子……那时我想深入十九区采访,事件的起因是,我发现云笈街一带的夜总会里,突然出现了一批‘瑜珈小子’。据说……”她看了眼倪三,脸上升起点红晕,“他们都有一些特别的能力,可以给那些贵人们用在床笫之间助兴。当然,触动我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们年纪都还那么小,据说量小的只有六七岁。我怀疑那批孩子就出自十九区,因为,明城里所有的人口失踪记录我都查过,没有那么多孩子失踪的案卷,那他们就只可能来自十九区。接下来,我调查到一个名叫油麻公、居住在十九区里的人。就在我要进行更深入的调查之际,我的相机被打碎,开始被迫杀,工作也突然之间丢了。”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那是我记者生涯的最后一次调查。最后一次见蒙毅时,他找我也就是为了这个。当时,他还向我要去了一张照片,就是十九区中……那个因为我而被枪杀的孩子的照片。”
                              阿妮塔低声地叹了口气:“只有当你做过记者,你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无力。真不知道,当年,那批孩子,那批被他们当作性奴对待的孩子,现在都还好吗?”
                              倪三也叹了口气。他望着远远的明城,那城中,有很多规则,很多权力下滋生的罪恶,是他们这些底层永远都想不到的。
                              他不由叹了口气:“我们也一直在寻找蒙将军的下落。你说,将军现在会不会就在十九区?”
                              “这我不知道。”阿妮塔想了想,“可他既然这么关心我,那必然有他的用意。他在你们这儿,是不是该给我留下了些什么?”
                              倪三摇了摇头。接着,他却看到了阿妮塔身上穿的衣服。
                              阿妮塔上身穿着件乳白色的衬衣,可下面,却穿了条帜字旅的军裤。
                              倪三望着那条军裤,脸上微微一笑,像回想起了什么温暖的记忆:“这裤子,却是小哥儿的。”阿妮塔知道,所谓“小哥儿”,指的该就是蒙恬。帜宇旅上上下下,都习惯这么叫他。
                              看到那条军裤,倪三忽似想起了什么,只见他一拍头:“我想起来了,有一样东西,你可能会感兴趣。”
                              “那是一台机器,是小哥儿留下来的。其实不只是那台机器,这整个爝火洞内的一切,包括这条军裤,都是他留下来的。”
                              那是一台式样很旧的电脑。
                              阿妮塔一眼就已认出,虽说它式样古旧,可应该是蒙恬亲手拼装的。看着寨上的键盘,阿妮塔回想起蒙恬那伶柔的十指,她再没见过那么灵巧的手指了,她一向惊讶于那十指是如何飞快地在键盘上击打。
                              抚摸着键盘,她问道:‘从没有人打开过吗?”
                              倪三摇摇头。从蒙恬去后,他遗留下来的东西,除了老大,其余人都是不忍一碰的。
                              阿妮塔打开电脑,进入了登录界面,开机的音乐是一阵鸽哨声,仿佛晴朗的天空,突然划过了一片翅膀的痕迹。
                              可接着,阿妮塔却发现需要输入密码。
                              ——密码?那会是什么?
                              阿妮塔努力回忆着蒙恬留给自己的记忆。他既然把电脑留在了这里,一定是希望有人可以打开。而如果那个人是自己,那一定是一个自己可以想得到的密码。
                              想起那鸽哨声,她直觉地在键盘上输入了“单飞”两个字。
                              果然!阿妮塔顺利地进入了系统,然后,屏幕上忽有一只翅膀掠过。阿妮塔盯着屏幕,脸上不由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她抑制不住自己心头的温暖,突然想拥抱身边的每一个人。
                              可她没有回头,因为她知道,帜宇旅的旧部个个都不喜欢表露情感。不用看,她也猜得到,旺大一定已别过了头,倪三会低下头装作研究别的什么东西,古迟会在脸上挂上一幅木头面具般的呆相,而哈拉会装作在处理自己手指上的伤口……
                              可他们如她一样,这时,眼里肯定是潮湿的。
                              阿妮塔微笑了一下:好在,她是个女人。
                              她拾手拭了拭自己的眼睛,却见显示屏的界面上,只有一个文件。I


                              IP属地:广东42楼2013-09-18 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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