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年的时候，陈雪寒的烟瘾特别大，每晚一包红南京，一包云烟，两包烟加在一起的烟雾是够呛人的，尤其对我这个旁边人，刚开始确实挺想揍他的，可能是当年人品问题吧，始终没下得去手，后来自己也抽上了烟，就更没什么理由动手了。
11年陈雪寒走了以后，我找到了慧敏，很欣慰的是她过的很好，很幸福，这对于陈雪寒来说也许挺好的，毕竟这是他曾经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是他的梦想，一段回忆最美好的结局不是在一起，而是没有遗憾地去遗忘，他做到了，不过他没种，也不够义气。
很久之前，听陈雪寒说过，在横梁镇街道有个公园，是靠着中心小学旁边，前面是山东路，他很喜欢去那个公园打羽毛球，经常是打的忘了回家.....后来我才知道，他说的地方早就在很多年之前就拆掉了。

那天晚上，我和陈雪寒两个醉鬼一起坐在长江大桥上面吹牛比，各自说着些不靠谱的事情，江面上冷风阵阵，行人大多骑着电动车，几股车道上面的车辆在夜幕下面也消沉了很多，不像白天那么拥挤，偶尔有跑步的行人会看我们几眼，随即又会一闪而过，没有人会停留在一个人身边很久，以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陈雪寒走后也是这样，他是我兄弟，真心打心底希望一切能够重来，可惜自从那晚陈雪寒教会我抽烟之后，我直到现在都没能戒掉这个习惯，确实，男人很多时候都需要烟。
我冷不丁地问了他一句：“你确定她和别人睡过？”
“嗯”
“呵，世事难料，也挺好的。”我猛地吸了一口烟，随即觉得自己的肺根本吸收不了这些烟，咳了起来。
陈雪寒站起身，顺了我手上的烟，一口气吸的干净，转头问我：“扛得住吗？”

远处的江面上开过来一艘船，船上面闪着灯火，和桥北的城市形成鲜明的对比，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睛里面模糊得难受，自己的女人背着自己和别人睡，这该是一个多大的讽刺啊，以前看电视剧，总觉得遇到这种事情，接下来应该发生的情节，就是趁着他们睡觉的时候去捉奸，让所有人知道这是一个怎样的女人，解气？
现在想想，真可笑，感觉现在心里很无力，是那种身心虚脱的感受，有点想哭，心里面骂着让自己别在这犯贱了，我算什么？
“满难受的说真的，想哭，呵.....”
陈雪寒点了一支烟，伸着手，我接住了就往肺里面狠吸，胃里一下子翻腾了起来。
烟没有夹住，掉在了地上，两个撒比在长江大桥上面，一个蹲着嚎哭，一个望着江面抽烟，我以为我那天比他难受，后来才知道，其实陈雪寒也比我好过不到哪里去，他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人，所以什么事情都放在心里面，他没朋友，当然除了我，也就剩下他当年高中时候的一个朋友，其实对于这种人来说，秘密，更或者就是一种心情吧。
后来我回想起来这三年的经历，常常会觉得，世界上能有陈雪寒这种人的存在，本来就是一件不太寻常的事情。

09年的时候，徐霞打电话拜托我帮她做几天兼职，电话里面遮遮掩掩的，说是去苏州玩几天，后来我七骗八骗的，她才用最细小的声音回答我说，是去找她苏州的男朋友，还要在那边小住几天，话语里面满是小女生的幸福感，我最后也没推辞多少，就说回来别忘了给我带点酬劳就行，徐霞满口答应，碎碎地挂了电话，和她回来时候痛哭的样子很不对称。
周末我去徐霞兼职地点的时候，整整迟到了半个小时，弘扬广场附近一个小区门口，摆着一个小摊子，做的是移动宽带，来往的人很多，不过眼光大多数集中在桌子上那两瓶金龙鱼。
摊位旁边的绿化带上有一个男生，一只手抄在口袋里面，另一只手夹着半支烟放在嘴边吐着烟圈，连帽衫，大约只有一米六左右，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陈雪寒，整个人冷漠地很，一点也不像一个要毕业的热血青年。
我说笑着和他聊天，毕竟自己当时也已经踏入社会好几年了，对付这种快要毕业的人来说还是游刃有余的，从心理到行为习惯，我自信满满地充分掌握了话语权，其实无论对于任何人来说，第一次交谈，真的很能决定以后的话语权。
不过陈雪寒是个异数，从开始到最后，他都没和我说一句话，偶尔到我说话高潮的时候他才会点点头，像是长辈一样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我最后也没多说什么，也许很多人都有过这种体会，当你面对一个没有语言细胞的人，再多的话也是没有意义的，因为对方从心理面就没有打算过消化你所说的东西，即使是最好听的笑话，陈雪寒也最多吸两口烟，完全没有一点要和你互动的意思。
接下来的半天，我没和陈雪寒说一句话，偶尔有人过来的时候，也是我在周旋，他似乎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参与进来。
五点的时候，天已经暗了下来，手机也玩的快没电了，最后收摊的时候，我和陈雪寒上了两辆不同路线的车，最后分道扬镳，一天无趣。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陈雪寒，整个人给我就是一种很死气沉沉的感觉。
晚上徐霞给我发来短信，问今天做得怎么样了，我回答说一个客户也没做到， 顺便还评价了一下陈雪寒，徐霞不久回复一个撅嘴的表情过来，我又试探地问了问她在哪里，徐霞没有回答，只是在我快冬眠的前几秒发了两个格外刺眼的字过来。
宾馆。
第二天我起了一个早，弄完一切之后，又顺便回忆了一下昨晚的短信，感觉有点想笑，用徐霞后来的话说就是：那时候很傻，以为陪他睡了就是永远，之后才发现只是被一个混蛋骗上了床而已。

徐霞穿的是毛衣，整个人走地很慢，一步是一步，我上前二话没说就从她手里拿了行李箱，手搭在她后面，想搂又没敢搂，陈雪寒落了我一步，走到了她左边，三个人就这样除了车站，出去的事情我不想多说，真的让我尴尬到家了，长这么大。
出去之后陈雪寒直接一个箭步，右手就把徐霞搂了起来，这一下不要紧，徐霞就像是吃了炸弹一样，抱着陈雪寒哭的那个伤心大声啊，关键是右手还抓着我，之后就在众多人群的关注之下，上演了一出两男一女感情纠纷戏，尴尬的一米！
这算什么？
后来我每次回忆起来这段的时候，徐霞总是有意没意地打岔，我和陈雪寒也是一笑而过。
从车站外面把徐霞劝回来几乎花了我所有的精力了，这让我发现，其实相比琐碎的工作，安慰女人确是一件极有挑战力的事情。
乘公交车是不行了，那丫头现在属于那种一碰就会碎的人，要是在公交上面哭起来，估计就是大神也罩不住了，最后我问了陈雪寒一句该怎么办，他冷冷地看着前面的路灯，径直往路上走去，拦了一辆出租车，我这会儿焦头烂额地，他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我说过，陈雪寒不是一个正常的人，至少实在性格上面，他比较内向，甚至有点自闭，但却聪明地很，即使最糟糕的情况，他所表现出来的办事能力，也足够让人惊讶的。
当然，这事后话，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只觉得他性格有问题而已。

出租车上面放着潘玮柏的壁虎漫步，节奏怪怪的，我拎着行李坐在前面，看着前方的街道深处，万家灯火通明，心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心里想着这一天真是累到家的，也是从那天我开始相信，女人是麻烦的。
忽然间车内音乐一转，换成了陈奕迅的十年，我歪着头，等到那句“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徐霞一下子抱着陈雪寒又哭了起来，语气抽抽搭搭的，听着让人心碎，陈雪寒望了一眼徐霞，又继续看窗外，似乎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转过头，闭上了眼睛，忽然间想起了自己的初恋，想想自己那段还没开始，就结束的感情，有点可笑吧。
车转向ktv，我们两个男的扶着徐霞一起走了进去，里面包间的灯光很迷惑，充满暧昧的气氛，我后来又想了一遍，我确定，如果不是陈雪寒那晚在那边，我一定会和陈霞发生些什么，那什么，所有人都懂。
徐霞说她爱那个男的，酒喝的很多，我安慰她说不值得，徐霞说被他上自己愿意，只要他爱我.....
11年陈雪寒走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陈雪寒也是一个正常人，那晚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哭，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抽着烟，眼泪的无助感让我觉得我真的一点也帮不了他，后来，呵，没有后来了......

第二个周末，陈雪寒和徐霞又一起去做兼职，我作为一个休假在家的大好青年，还是没忍住那种坐不住的情绪，从超市买了一包烟和一瓶可乐，打算好好犒劳这两个大好小青年。
陈雪寒是一个不爱换衣服的人，我不知道他到底几天洗澡一次，他身上那个味道全是烟味，整天穿着连帽衫走来走去，摆个姿势，逮个绿化带，就能抽一包烟下去。
我是从弘扬广场后面过去的，所以徐霞转身的时候被我吓了一跳，我举着可乐，兹着牙说道：“奖励你的。”
徐霞也没客气，接过可乐就笑着说道：“谢谢陆哥。”
这话我爱听，舒服。
陈雪寒看着我手上那包烟的时候愣了几秒，一时也没有拿的意思，气氛就此打住，我赶忙打圆场说道：“昨天挺谢谢你的，所以，是哥们就收下。”
“对啊，昨天真的很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可能......”徐霞没接着说下去，语气显得有点哽咽，像是想起了什么。
“嗯”
拆了烟之后，陈雪寒地给了我一支，又顺手给徐霞递了一支，徐霞尴尬地回答道自己不抽烟，陈雪寒这才哦了一声，收回了烟放在嘴里面，姿势悠长，我也点了烟，三个人又重新待在了一起。

徐霞隔天的心情确实好多了，不过偶尔说话还是会哽咽，这是她们这个年纪该有的情绪，我很理解，所以基本上能带过的就直接给带过，徐霞也被我说的笑话逗笑了，她笑的时候喜欢捂着嘴，看上去很淑女，陈雪寒说她笑得像一个人，像谁？
一直一来我们都不知道那天陈雪寒那句话的意思，就觉得那一定是他很久之前认识的人，而且一定是一个女人，徐霞还分析说，他爱她。
我最后评价她的话是纯属瞎扯，徐霞嘟着嘴，小手在桌子上敲来敲去的，还真把自己当小柯南了，我看着她的可爱劲，也不知道该怎么批评她了。
陈雪寒说的那个人叫小静，陈雪寒说那不是爱，也算不上是喜欢，只是习惯比较深点而已，我想也许真如他所说吧。
小静找到我的时候，陈雪寒已经毕业，并且跟着我后面干了起来，我做的是小工程的一些基础建设的承包，有个不好听但是为大多数人所认可的一个名字，包工头。
陈雪寒搞的是图纸和最初水电铺路这一块，幸苦是不用说了，那种严谨和繁琐，在最初的时候，也真的只有陈雪寒能够干下去，所以我自我觉得，我这个人看人还是比较准的，这家伙还真的有些能力的，因为一些看似乱糟糟的事情，在他做起来，一切都是那么井井有条。

但是并不是所有事情都那么顺利。
我记得那天那个钢筋砸下来的时候，陈雪寒用身体把我撞开，他的连帽衫被垂直砸下的钢筋直接戳穿了，我也因此捡回了一条命，最后我住院住了两个月，那天的钢筋因为陈雪寒的一个缓冲，砸在我身上的时候已经力道小了很多，方向横着砸在我手臂上面，骨折了。
那次开始我觉得陈雪寒的沉默不再那么讨厌了，他这个人值得交往。
小静来医院看我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她是谁，愣在那边好久，她不慌不忙地把水果篮放在了我旁边，之后抱有一种很恬静的笑容和我说了她的来意。
原来她是来找陈雪寒的，我问她是陈雪寒什么人，她半天没回答，只是一直在那边低着头，不过最后还是慢慢地说了两个字。
朋友。
对于一个性格怪异的朋友，如果说非得承认眼前这个女孩是他朋友的话，那么陈雪寒一定和她在某些事情上有过纠缠，我挥着好了大半的手，向她介绍了我们陈哥最近的事迹，包括这小子这些日子和我混的大概，那女孩始终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偶尔会点点头。
这一点，挺像陈雪寒风格的。

等说到他为我差点被钢筋戳到的时候，我明显看到了她的头颤抖了一下，其实我当时也许有些明白了，看着小静不安的神态，之后我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没事吧？”
“嗯”我语气变得平淡了一些，再看小静的时候，她已经起身准备走了。
该有的客套话都说完了之后，小静给我的感觉就是那种很礼貌，又很安静的人，心事也容易外露。
“有他号码吗？”
小静的脚步停在病房门口，转头看着我，心事重重的样子，感觉很可怜。
我把陈雪寒的号码写在我自己的名片上面，递给了小静，她接过我的名片，随即抱有一种很感激的笑容。
那时候QQ才出来十年左右，我们又是疲于生活和物质，所以大部分人对于QQ的认识度仅存于听说而已，也没有现在的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各种移动设施，普及的只是诺基亚和一些韩国游戏，所以我怀疑陈雪寒他从来都是没有用过QQ的。
连帽衫出现在走廊的时候，大约是夜里面11点左右，走廊里面啪地一声，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赶忙套上外套就去看了一下，门打开的时候，那个保温瓶已经打的粉碎，小静和陈雪寒相对于瓶子两边站着。
清洁人员过来打扫了一下，琐碎地顺带说了很多话，我门三个人就一直僵在那边，当然我还是觉得自己比较无辜的，陈雪寒给我带饭的保温瓶没了，今晚估计又要吃医院里面的伙食了，想到这里，肠子都悔青了。
“这怎么一回事啊，陈雪寒？”我第一个打破沉默。

小静往陈雪寒面前走了两步，看着陈雪寒，眼睛里面的眼神是我从来没见过的。
剪不断理还乱，他们的事情，是他们的事，我属于外人，也不好多问，见陈雪寒没说话，就问小静怎么回事。
小静挽了一下头发，和我说对不起，害我的保温瓶碎了，我挥了挥手，说这没事，不过这里是医院，不管你们有什么事情，最好快点解决，别打扰其他人就行了。
“嗯，抱歉。”小静说完看着陈雪寒，等着他开口。
我拍了拍陈雪寒的肩膀，对他说，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一句话不说也解决不了问题。陈雪寒侧过头去，把我的手拨开了，随即抽出了一支烟点了起来，医院这会检查的人少，偶尔抽只烟，也没事。
陈雪寒吸了两口之后才慢慢地转过头，看着小静，淡淡地说道：“最近过得好吗？”
这句话之后发生的事情，已经超出了我对情节的把握，所以后来我几乎插不下什么话，只好自己也抽着烟，听他们说着那些我觉得新鲜又难受的事。
“啪”小静一巴掌打在了陈雪寒的左脸，他嘴里的烟被打地老远，我赶忙上去拦住了小静，陈雪寒却像是没事一样，点了一支新的继续抽了起来。
“我怀孕了。”小静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起来。
“你走吧，我不想见你，和我没结果的。”
“那孩子呢，你想好名字了吗？”
“再见。”
这是我断断续续想起来的，他们说的远不止这些，多余的我也不想多述。

陈雪寒那晚走了之后，小静在走廊里面待了很久，就那样一句话也不说，和徐霞完全不同，这是我所驾驭不了的一种情绪，我也问小静到底是怎么回事，总要说清楚吧，而且我和陈雪寒关系这么好，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我也可以帮忙化解啊。
小静只是带着哭腔说了那几个字就走了，最后留下我一个人在房间里面想着，却什么也想不明白，晚上的夜宵没有了，医院的饭菜不合我口味，所以也没吃。
“是我对不起他。”
09年，我们俩站在桥上面很久，各自后来都沉默地想了很多事情，其实，长江大桥上面每天都有很多形形色色不同的人经过，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故事，那晚我们喝的米酊大醉，我问他，小静那孩子是你的吗，陈雪寒没有回答，只是先摇了摇头，后来又点了点头，到底是不是，后来在看陈雪寒走后留给我的日记，才明白一切，原来他们都不容易。
金融危机延续到我们这个行业是很早的事情，比较严重的时候，是在陈雪寒跟我后面干的下半年，工程基本上开始转移下一个项目了，结果第一笔该到的账目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及时到我们手里，那个大老板说半年后才能给我钱，当时真的是几乎到了奔溃的边缘了。
前一个项目没钱给人结工资，第二个项目的建设已经开启，也没钱去支付巨大的资金流动，前有要不回的账目，后面一大群民工追着要钱，有些性急的工人甚至以毁掉已经建好的工程作威胁。
压力让我在那两个月喘不过气来，陈雪寒帮着我周旋于各方，每晚夜深人静的时候手机都不敢开，生怕有人过来追债，那段日子的提心掉胆，我至今都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