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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想问问神，不抵抗也是罪吗？”东站在镰仓悬崖边缘，拉着辻的手一边哭一边说。
辻无法回答，海浪无法回答，说不定神也无法回答。
东把手里的两本书放到地上，一本是【人间失格】，一本是她的日记。日记本被风吹起，暴露出了最后一页的那句话
【得成为温柔的人啊】
辻将日记本拿起，看着东点了点头，把日记扔下悬崖。脆弱的纸张被狂风撕毁，像眼泪一样溶入镰仓之海。
“明天不会来就好了啊，东。”
“嗯，明天不要来了。”
【一， 她的世界】
回到教室的时候，我的书上又多了几个脚印。
“东，不好意思啊，你的书掉地上我们没没注意就踩了两下。对不起了哦。”语气里没有丝毫悔意的女生以居高临下的态度说着低声下气的话。真是难得的好演技。
“东，有时间看那种不知所谓的东西，还不如打理一下你那不像样的头发。”
“还有那张脸也是，哈哈。”
我装作没有听到一言不发回到座位上，捡起书试图擦去那些嘲笑着自己的印记。她们依旧进行着对我“善意的劝导”，在不屑的笑声中享受我苦涩的表情。对于女子高中生来说，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好的下午茶甜品。
六岁时，我翻开了人生第一本书：夏目漱石的【我是猫】。汉字还认不全的我磕磕绊绊地读着，兴奋地品尝着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在油墨的香气和纸页翻动的声音中，我找到了人生最高的享乐。
看书是一个人的事，注定很孤单。但我却对这种孤单甘之如饴，与那孤单日日夜夜耳鬓厮磨。除了弟弟妹妹之外，那份孤单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某种意义上成为了我的恋人。
但这个世界不需要这种恋人。
因为总是一个人在角落里读书，我几乎没有朋友。在我看来，她们口中的八卦闲谈，正如她们看来我手中的这些书本一样，一文不值，对于幸福的定义，始终莫衷一是。对此，我采取的策略是：不抵抗。再多嘲笑也好，对我以及我“恋人”再多的人身攻击也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苦笑。谁让我是个不懂得迎合讨巧长相普通的废物呢。对于这样的我，有人肯费心嘲讽已是对我的慈悲，惶恐至极的我谈何反击，或许该给她们跪下，感恩戴德才足够。我这样的废物，能做到的事也许只有一件：成为温柔的人。
我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活动，所谓社团不过是仰仗着自己一技之长而建立的小王国，给自己带上廉价的王冠好以此炫耀搔首弄姿的封建国度。
【学校也好，宿舍也好，不过是被扭曲了的性欲的垃圾堆而已。】
放学之后我会一个人留在教室里看书。平日里被分泌过多的荷尔蒙毒蚀的空气随着人群的消失而清新起来，我才能真正享受书页间的那个世界。有时候一个叫波的男生也会留下，可能在做作业，可能会看书。他病怏怏的，很瘦弱，脏兮兮的校服在他身上像个宽大的袍子。别人时常会把一顶破破烂烂帽檐大的离谱的帽子扣在他头上捉弄他，或者差遣他做各种脏活。即使这样，他也只是笑笑。我很讨厌他那种笑，那种已经把自己灵魂揉起来扔进垃圾箱后没心没肺的笑。
一直到校门快关的时候我才会离开。回家的月台上，我的弟弟一边打游戏一边等我。每天和他一起回家几乎是人生中除了看书外所剩无几的可以真正笑出来的时候：他会耐心地听我讲今天书中打动我的内容，不会介意我苍白的脸和随意的头发。除了对我直呼其名外，这个弟弟是我无可挑剔的宝物。
为了他，这样的人生，还不想丢弃。
辻无法回答，海浪无法回答，说不定神也无法回答。
东把手里的两本书放到地上，一本是【人间失格】，一本是她的日记。日记本被风吹起，暴露出了最后一页的那句话
【得成为温柔的人啊】
辻将日记本拿起，看着东点了点头，把日记扔下悬崖。脆弱的纸张被狂风撕毁，像眼泪一样溶入镰仓之海。
“明天不会来就好了啊，东。”
“嗯，明天不要来了。”
【一， 她的世界】
回到教室的时候，我的书上又多了几个脚印。
“东，不好意思啊，你的书掉地上我们没没注意就踩了两下。对不起了哦。”语气里没有丝毫悔意的女生以居高临下的态度说着低声下气的话。真是难得的好演技。
“东，有时间看那种不知所谓的东西，还不如打理一下你那不像样的头发。”
“还有那张脸也是，哈哈。”
我装作没有听到一言不发回到座位上，捡起书试图擦去那些嘲笑着自己的印记。她们依旧进行着对我“善意的劝导”，在不屑的笑声中享受我苦涩的表情。对于女子高中生来说，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好的下午茶甜品。
六岁时，我翻开了人生第一本书：夏目漱石的【我是猫】。汉字还认不全的我磕磕绊绊地读着，兴奋地品尝着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在油墨的香气和纸页翻动的声音中，我找到了人生最高的享乐。
看书是一个人的事，注定很孤单。但我却对这种孤单甘之如饴，与那孤单日日夜夜耳鬓厮磨。除了弟弟妹妹之外，那份孤单是我最重要的亲人，某种意义上成为了我的恋人。
但这个世界不需要这种恋人。
因为总是一个人在角落里读书，我几乎没有朋友。在我看来，她们口中的八卦闲谈，正如她们看来我手中的这些书本一样，一文不值，对于幸福的定义，始终莫衷一是。对此，我采取的策略是：不抵抗。再多嘲笑也好，对我以及我“恋人”再多的人身攻击也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苦笑。谁让我是个不懂得迎合讨巧长相普通的废物呢。对于这样的我，有人肯费心嘲讽已是对我的慈悲，惶恐至极的我谈何反击，或许该给她们跪下，感恩戴德才足够。我这样的废物，能做到的事也许只有一件：成为温柔的人。
我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活动，所谓社团不过是仰仗着自己一技之长而建立的小王国，给自己带上廉价的王冠好以此炫耀搔首弄姿的封建国度。
【学校也好，宿舍也好，不过是被扭曲了的性欲的垃圾堆而已。】
放学之后我会一个人留在教室里看书。平日里被分泌过多的荷尔蒙毒蚀的空气随着人群的消失而清新起来，我才能真正享受书页间的那个世界。有时候一个叫波的男生也会留下，可能在做作业，可能会看书。他病怏怏的，很瘦弱，脏兮兮的校服在他身上像个宽大的袍子。别人时常会把一顶破破烂烂帽檐大的离谱的帽子扣在他头上捉弄他，或者差遣他做各种脏活。即使这样，他也只是笑笑。我很讨厌他那种笑，那种已经把自己灵魂揉起来扔进垃圾箱后没心没肺的笑。
一直到校门快关的时候我才会离开。回家的月台上，我的弟弟一边打游戏一边等我。每天和他一起回家几乎是人生中除了看书外所剩无几的可以真正笑出来的时候：他会耐心地听我讲今天书中打动我的内容，不会介意我苍白的脸和随意的头发。除了对我直呼其名外，这个弟弟是我无可挑剔的宝物。
为了他，这样的人生，还不想丢弃。
二，他的世界】
“辻，这次又是第一名啊，听说前两天又被告白了？嗷嗷嗷，池面加天才，不用努力的人真是幸福。”
语句里渗出的酸味把我狠狠抢了一口。风开始有些冷了，我把脖子缩了缩，向车站走去。
“今天也要等人么？”
“嗯。”
“辻每天到底在等谁？”
“非要说的话。。。是主人吧。”
“主人？真是个任性又愚蠢的主人。”
“才不是！”
我是个罪人。
很久以前，我就那么想着。罪名的话，是拥有了太多。
比如头脑。仅仅是没有偷懒的程度，我的成绩一直都很好。在我看来，学习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简单重复：教上二十遍，猫都会做微积分。
比如长相。仅仅是不算邋遢的程度，就收到过无数告白，情书都扔给妹妹剪纸玩，剪出的各种脸够出好几本画册了。但我并不需要女友之类的，因为我早就有了最重要的人：我那“任性又愚蠢”的主人-我的姐姐，东。
东和我一直在不同的班级，即使如此，小学的时候经常有被我拒绝的女生因为嫉妒转而欺负东。为此，小学之后我们就在学校隐瞒着姐弟关系。东每天都在教室看书看到很晚，我怕被学校同学发现，只能在车站等她，只为尽早看到她，只为和她一起回家。
我不想叫她姐姐，经常直呼其名，也不用敬语。每次这么叫的时候她都会气呼呼地说“要叫姐姐”之类的，很可爱不是么。
我还有个妹妹，叫Teddy。她比我和东小三岁，是个笨拙又倔强的孩子。正是如此，她比东还要孤僻，眼神总是太过锋利，就连爸妈都不亲近。
这样的她没有错，全是我的错。
是我抢走了她们的幸福：明明自己没有什么兴趣，更没有什么野心，一味麻木地生活着。但头脑和长相的优势让不努力的自己得到别人的偏爱。那种偏爱不需要啊，明明东才是最温柔的人，Teddy是最需要爱的人，别看着我啊。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自己的聪明也好漂亮也好全给她们，把歪斜的天平纠正回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成为温柔的人。
这就是我们这三个不像样的姐弟妹的世界。
“辻，这次又是第一名啊，听说前两天又被告白了？嗷嗷嗷，池面加天才，不用努力的人真是幸福。”
语句里渗出的酸味把我狠狠抢了一口。风开始有些冷了，我把脖子缩了缩，向车站走去。
“今天也要等人么？”
“嗯。”
“辻每天到底在等谁？”
“非要说的话。。。是主人吧。”
“主人？真是个任性又愚蠢的主人。”
“才不是！”
我是个罪人。
很久以前，我就那么想着。罪名的话，是拥有了太多。
比如头脑。仅仅是没有偷懒的程度，我的成绩一直都很好。在我看来，学习是最没有技术含量的简单重复：教上二十遍，猫都会做微积分。
比如长相。仅仅是不算邋遢的程度，就收到过无数告白，情书都扔给妹妹剪纸玩，剪出的各种脸够出好几本画册了。但我并不需要女友之类的，因为我早就有了最重要的人：我那“任性又愚蠢”的主人-我的姐姐，东。
东和我一直在不同的班级，即使如此，小学的时候经常有被我拒绝的女生因为嫉妒转而欺负东。为此，小学之后我们就在学校隐瞒着姐弟关系。东每天都在教室看书看到很晚，我怕被学校同学发现，只能在车站等她，只为尽早看到她，只为和她一起回家。
我不想叫她姐姐，经常直呼其名，也不用敬语。每次这么叫的时候她都会气呼呼地说“要叫姐姐”之类的，很可爱不是么。
我还有个妹妹，叫Teddy。她比我和东小三岁，是个笨拙又倔强的孩子。正是如此，她比东还要孤僻，眼神总是太过锋利，就连爸妈都不亲近。
这样的她没有错，全是我的错。
是我抢走了她们的幸福：明明自己没有什么兴趣，更没有什么野心，一味麻木地生活着。但头脑和长相的优势让不努力的自己得到别人的偏爱。那种偏爱不需要啊，明明东才是最温柔的人，Teddy是最需要爱的人，别看着我啊。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自己的聪明也好漂亮也好全给她们，把歪斜的天平纠正回来。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成为温柔的人。
这就是我们这三个不像样的姐弟妹的世界。
【五，冻僵的心】
【一周后】
“听说了么，波跳海死了。”
“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早该死了。”
“东不是失踪了么，那小子喜欢东啊，指不定是想殉情呢，哈哈”
“东和别的班那个叫辻的帅哥不是也有一腿么，波不会是受打击想不开了吧。”
“哈哈哈”
此起彼伏的嘲笑声被一阵轰鸣打断，在声音来源处，教室后门被踢毁，四个没穿学校制服的人背着光并排站在门外。
“混蛋，你们干什么，欠揍啊！”带头起哄的男生踢翻了波的桌子，一边装模作样挥着拳头一边向后门走去。还没走到后门，门外其中一个肌肉健壮穿着白色衬衫的男子冲了出来对着那个学生的脸上狠狠打去。还没等那个学生反应过来又一拳猛击他的腹部。平日耀武扬威的男生此刻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吓得其他人都向后退了一步。又有几个男生想冲过去，还没靠近就被几把挥出来的小刀吓退。于是，教室里没有人再敢动半步。
站在中间的两个穿着黑色制服染着黄色头发的男女走了进来，学生们发现他们手里拿着的黑色的长长的东西是枪后发出了一阵阵尖叫，想要跑出去，但前后门被肌肉男和使小刀的女人分别挡住。
一个女生看着黄头发女孩子，仔细打量了一会，然后用吃惊的声音说：“东。。。那不是东么！！”明明同样的脸，表情却成了完全不同的人。
东不屑地笑了下，举起枪，在女生们的尖叫声中扣动扳机。
【啪--！！哗--！！】
被打碎的玻璃碎片散落在东的课桌上，女生们的尖叫更加刺耳。不耐烦的辻大声喊着：“吵死了啊，最讨厌你们了啊。”
那天之后，东和辻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
“现在的我们是多么的无可救药。”东对那个一头长发叫做优的女孩子说。
“那正好，无可救药的歌，我会唱啦。”叼着烟管叫做Rock桑的男人回答道。
所以今天也是一样，任由内心被愧疚侵蚀着，逞强地鄙夷着爱。
【一周后】
“听说了么，波跳海死了。”
“他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早该死了。”
“东不是失踪了么，那小子喜欢东啊，指不定是想殉情呢，哈哈”
“东和别的班那个叫辻的帅哥不是也有一腿么，波不会是受打击想不开了吧。”
“哈哈哈”
此起彼伏的嘲笑声被一阵轰鸣打断，在声音来源处，教室后门被踢毁，四个没穿学校制服的人背着光并排站在门外。
“混蛋，你们干什么，欠揍啊！”带头起哄的男生踢翻了波的桌子，一边装模作样挥着拳头一边向后门走去。还没走到后门，门外其中一个肌肉健壮穿着白色衬衫的男子冲了出来对着那个学生的脸上狠狠打去。还没等那个学生反应过来又一拳猛击他的腹部。平日耀武扬威的男生此刻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吓得其他人都向后退了一步。又有几个男生想冲过去，还没靠近就被几把挥出来的小刀吓退。于是，教室里没有人再敢动半步。
站在中间的两个穿着黑色制服染着黄色头发的男女走了进来，学生们发现他们手里拿着的黑色的长长的东西是枪后发出了一阵阵尖叫，想要跑出去，但前后门被肌肉男和使小刀的女人分别挡住。
一个女生看着黄头发女孩子，仔细打量了一会，然后用吃惊的声音说：“东。。。那不是东么！！”明明同样的脸，表情却成了完全不同的人。
东不屑地笑了下，举起枪，在女生们的尖叫声中扣动扳机。
【啪--！！哗--！！】
被打碎的玻璃碎片散落在东的课桌上，女生们的尖叫更加刺耳。不耐烦的辻大声喊着：“吵死了啊，最讨厌你们了啊。”
那天之后，东和辻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
“现在的我们是多么的无可救药。”东对那个一头长发叫做优的女孩子说。
“那正好，无可救药的歌，我会唱啦。”叼着烟管叫做Rock桑的男人回答道。
所以今天也是一样，任由内心被愧疚侵蚀着，逞强地鄙夷着爱。
第二篇【伤潮溺亡】
【我】
我该成为什么样的人？我能成为什么样的人？
幼稚园的时候，学校的甜点是一种纸托着的小蛋糕。第一次吃的时候以为那张纸也是可以吃的，所以为了完成吃蛋糕这个任务就把纸也吃下去了。那张纸很难吃，又厚又糙，但我还是硬着头皮努力进行着吞咽。吃到一半的时候被老师看到了，她一边拿过还没吃掉的半张纸一边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那天下午我拉肚子了。
小学的时候，有个作业是写小时候一件由错误概念而引发的探索。我想起一二年级的时候有个很喜欢的电视节目，里面有个环节会随机上门送礼。那时的自己还没有地域概念，以为整个世界都是一体的，是同一个城市，所以节目放送的时候一直期待着会来自己家。直到几个月后被告知这个节目在离自己很远的城市后有了地域概念。将这件事写在作业本上的我被批为错误，理由是这种错误没有意义。
中学的时候，有篇作文，题目是后悔。那段时间自己喜欢上了科幻小说，脑子里全是奇怪又不现实的机器。于是本该八百字的作文我半小时内写了近两千字，讲述了了一个坐着时间机器回到过去修正历史却导致时间线错乱而后悔的人的故事。那时思绪源源不断从身体各个角落赶到指尖后从笔尖导出，放下笔的那个瞬间手都在颤抖。那是第一次，写作成了享受。最后，我被老师当众批评了，作文自然不合格，评语只有两个字：荒唐。
一把辛酸泪，满纸荒唐言。
我对这个世界不太理解。把没人告诉我不能吃的蛋糕纸吃下去有什么错？把自己真实的疑惑写出来有什么错？不会用漂亮的修辞，只是一味地说出想说的故事有什么错？
可是大家都说没有错。不仅没有错，还摆出一张笑脸乐在其中。“你那不叫笑脸哦。”他们这么对我说。可是我很开心啊，开心对应的不就是笑脸么？
直到后来我才渐渐懂了，笑脸从来就不对应开心。那是义务，那是别人需要你奉承他们时的义务，不管你喜不喜欢；那是指定场合下的义务，不管你开不开心。笑脸，是最好的一张面具。
那开心呢？开心的同义词呢？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直到遇见了那个女孩。
【我】
我该成为什么样的人？我能成为什么样的人？
幼稚园的时候，学校的甜点是一种纸托着的小蛋糕。第一次吃的时候以为那张纸也是可以吃的，所以为了完成吃蛋糕这个任务就把纸也吃下去了。那张纸很难吃，又厚又糙，但我还是硬着头皮努力进行着吞咽。吃到一半的时候被老师看到了，她一边拿过还没吃掉的半张纸一边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那天下午我拉肚子了。
小学的时候，有个作业是写小时候一件由错误概念而引发的探索。我想起一二年级的时候有个很喜欢的电视节目，里面有个环节会随机上门送礼。那时的自己还没有地域概念，以为整个世界都是一体的，是同一个城市，所以节目放送的时候一直期待着会来自己家。直到几个月后被告知这个节目在离自己很远的城市后有了地域概念。将这件事写在作业本上的我被批为错误，理由是这种错误没有意义。
中学的时候，有篇作文，题目是后悔。那段时间自己喜欢上了科幻小说，脑子里全是奇怪又不现实的机器。于是本该八百字的作文我半小时内写了近两千字，讲述了了一个坐着时间机器回到过去修正历史却导致时间线错乱而后悔的人的故事。那时思绪源源不断从身体各个角落赶到指尖后从笔尖导出，放下笔的那个瞬间手都在颤抖。那是第一次，写作成了享受。最后，我被老师当众批评了，作文自然不合格，评语只有两个字：荒唐。
一把辛酸泪，满纸荒唐言。
我对这个世界不太理解。把没人告诉我不能吃的蛋糕纸吃下去有什么错？把自己真实的疑惑写出来有什么错？不会用漂亮的修辞，只是一味地说出想说的故事有什么错？
可是大家都说没有错。不仅没有错，还摆出一张笑脸乐在其中。“你那不叫笑脸哦。”他们这么对我说。可是我很开心啊，开心对应的不就是笑脸么？
直到后来我才渐渐懂了，笑脸从来就不对应开心。那是义务，那是别人需要你奉承他们时的义务，不管你喜不喜欢；那是指定场合下的义务，不管你开不开心。笑脸，是最好的一张面具。
那开心呢？开心的同义词呢？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直到遇见了那个女孩。
【优】
我出身在乡下，幼稚园时来到城市，估计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吃下那张蛋糕纸的原因：只有我上幼稚园之前没吃过蛋糕。
小时候在乡下从不锁门，所以搬到楼房里的我经常忘了带钥匙。父母每天都工作到很晚，如果没带钥匙就不得不在门外等上好几个小时。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优。
优住在我隔壁，和我一个小学但不同班级，所以我们之间一开始并不熟悉。刚开始几次被锁在门外的时候，如果碰到优还会煞有介事地翻书包，不去看她，装作刚到门口马上就能进去的样子。可惜我的演技实在拙劣，没过几次，她就问正在打开书包的我：“你。。。其实没带钥匙吧。”
优的母亲一天打三份工，所以回家很晚。她的父亲大白天就开始喝酒，晚上画些三流漫画挣点小钱。我每次没带钥匙锁在门外的时候都会找她聊天。
“你爸爸不在么？”
“刚喝完酒睡下。真是，那种人早点消失就好了。”
优很讨厌她父亲，即使有要去爱他的义务，还是很讨厌他。
我也是，即使有要去爱母亲的义务，还是很讨厌她。
因为自己的答案经常不合老师的胃口，得了很差的点数。那种时候，看到那个红色数字的母亲会不由分说地把试卷撕碎。撕得很碎。纸张被扯开后发出的尖利叫声是我灵魂的哀鸣。即使这样，我还是不得不把不规则的纸片像拼拼图一样拼凑起来粘贴起来上交。
那真是世上最丑陋的拼图。
我的学生时代没有任何奖励，或者说母亲不打我对我来说就是奖励。所以高中时听到朋友说考试考好的话母亲就买给他看中了很久的蛋糕的时候觉得特别不可思议。那是我未曾知晓的制度：难道考试考好不是义务么？难道做个乖孩子不是义务么？就像要摆出笑脸一样。
优有个很奇怪的叔叔，经常来优家里。他总是叼着一根很长的烟管，抽的烟和我经常闻到的父亲抽的烟不太一样。优告诉我那是她父亲的朋友，叫Roku桑。
不知为什么，我很怕碰到他：他的眼神令我极其厌恶，那本身就是厌恶一切，拒绝一切包括自己的眼神。
那是我最不想成为的人。
有一天回家的时候，还没到家，在几层楼下就开始闻到一股苦苦的烟味。随着我向家里走去，那股烟味越来越浓。打开家门的瞬间，一股浓重的灰烟伴随着呛人的苦闷将我包围。我扔下书包跑回楼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剧烈咳嗽。不知是闻到烟味还是听到咳嗽，Roku桑从优家里跑出来，嘴上捂着一块湿毛巾冲进我家。
早上离开时电炉没有关，我家起火了。
家里烟太重，父母回来前我待在了优家里。优在做作业，她的父亲还睡着，Roku桑则坐在我对面。我不想抬头看他，即使某种意义上是他救了我和我们家。
他突然对我说：“被欺负不好受吧。”
我惊讶地抬起头。被欺负这件事我谁也没有告诉，就连优也不知道。
他指着我破损不堪的文具盒：“坏成这样，怎么想也不是自己弄的吧。课本也很破了，明明才刚开学。”
他吐了一口味道奇怪的烟看着我不可置信的表情继续说：“呐，我说错了吗？”
没错。
那个瞬间，我感觉被扒去了所有衣服抬上了十字架，父母正拿着锤子将那两根粗大的钉子一步步刺穿我的双手。不愿示人的伤疤被揭开，羞愧地想要消失的自己抓起书包，无视优的叫声就冲了出去。
那一天，我停止了爱这个不中用的自己。
反正结果是一样的吧，父母也好，同学也好，没有人在意自己。父母眼中的废物，同学眼中的垃圾，那样的自己，即使盖上那片遮羞的叶子，也会被最细小的微风吹去。那还不如放弃掩饰，把这样的自己彻底丢掉好了。
对，不用再爱自己，说不定还能爱上更多别的东西。
这是初中二年级发生的事情。
多亏了这件事，之后的人生反而轻松了一些：我开始一味的迎合别人，开始学会笑这个义务，在学校接受了各种低贱的绰号和嘲讽，在家里温顺地听从母亲每一个过分的要求，即使仍然未得到任何奖赏。
我开始想，是不是之前的自己都做错了，这才是人应该存活于世的姿态。
我出身在乡下，幼稚园时来到城市，估计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吃下那张蛋糕纸的原因：只有我上幼稚园之前没吃过蛋糕。
小时候在乡下从不锁门，所以搬到楼房里的我经常忘了带钥匙。父母每天都工作到很晚，如果没带钥匙就不得不在门外等上好几个小时。
也是在那个时候，我遇到了优。
优住在我隔壁，和我一个小学但不同班级，所以我们之间一开始并不熟悉。刚开始几次被锁在门外的时候，如果碰到优还会煞有介事地翻书包，不去看她，装作刚到门口马上就能进去的样子。可惜我的演技实在拙劣，没过几次，她就问正在打开书包的我：“你。。。其实没带钥匙吧。”
优的母亲一天打三份工，所以回家很晚。她的父亲大白天就开始喝酒，晚上画些三流漫画挣点小钱。我每次没带钥匙锁在门外的时候都会找她聊天。
“你爸爸不在么？”
“刚喝完酒睡下。真是，那种人早点消失就好了。”
优很讨厌她父亲，即使有要去爱他的义务，还是很讨厌他。
我也是，即使有要去爱母亲的义务，还是很讨厌她。
因为自己的答案经常不合老师的胃口，得了很差的点数。那种时候，看到那个红色数字的母亲会不由分说地把试卷撕碎。撕得很碎。纸张被扯开后发出的尖利叫声是我灵魂的哀鸣。即使这样，我还是不得不把不规则的纸片像拼拼图一样拼凑起来粘贴起来上交。
那真是世上最丑陋的拼图。
我的学生时代没有任何奖励，或者说母亲不打我对我来说就是奖励。所以高中时听到朋友说考试考好的话母亲就买给他看中了很久的蛋糕的时候觉得特别不可思议。那是我未曾知晓的制度：难道考试考好不是义务么？难道做个乖孩子不是义务么？就像要摆出笑脸一样。
优有个很奇怪的叔叔，经常来优家里。他总是叼着一根很长的烟管，抽的烟和我经常闻到的父亲抽的烟不太一样。优告诉我那是她父亲的朋友，叫Roku桑。
不知为什么，我很怕碰到他：他的眼神令我极其厌恶，那本身就是厌恶一切，拒绝一切包括自己的眼神。
那是我最不想成为的人。
有一天回家的时候，还没到家，在几层楼下就开始闻到一股苦苦的烟味。随着我向家里走去，那股烟味越来越浓。打开家门的瞬间，一股浓重的灰烟伴随着呛人的苦闷将我包围。我扔下书包跑回楼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剧烈咳嗽。不知是闻到烟味还是听到咳嗽，Roku桑从优家里跑出来，嘴上捂着一块湿毛巾冲进我家。
早上离开时电炉没有关，我家起火了。
家里烟太重，父母回来前我待在了优家里。优在做作业，她的父亲还睡着，Roku桑则坐在我对面。我不想抬头看他，即使某种意义上是他救了我和我们家。
他突然对我说：“被欺负不好受吧。”
我惊讶地抬起头。被欺负这件事我谁也没有告诉，就连优也不知道。
他指着我破损不堪的文具盒：“坏成这样，怎么想也不是自己弄的吧。课本也很破了，明明才刚开学。”
他吐了一口味道奇怪的烟看着我不可置信的表情继续说：“呐，我说错了吗？”
没错。
那个瞬间，我感觉被扒去了所有衣服抬上了十字架，父母正拿着锤子将那两根粗大的钉子一步步刺穿我的双手。不愿示人的伤疤被揭开，羞愧地想要消失的自己抓起书包，无视优的叫声就冲了出去。
那一天，我停止了爱这个不中用的自己。
反正结果是一样的吧，父母也好，同学也好，没有人在意自己。父母眼中的废物，同学眼中的垃圾，那样的自己，即使盖上那片遮羞的叶子，也会被最细小的微风吹去。那还不如放弃掩饰，把这样的自己彻底丢掉好了。
对，不用再爱自己，说不定还能爱上更多别的东西。
这是初中二年级发生的事情。
多亏了这件事，之后的人生反而轻松了一些：我开始一味的迎合别人，开始学会笑这个义务，在学校接受了各种低贱的绰号和嘲讽，在家里温顺地听从母亲每一个过分的要求，即使仍然未得到任何奖赏。
我开始想，是不是之前的自己都做错了，这才是人应该存活于世的姿态。
【东】
高中时我依旧和优在同一所学校不同的班级，虽然已经不会再忘带钥匙，但仍经常和优一起回家。
优告诉我她有个很讨厌的同班的男孩子，总是炫耀着自己的不幸，明明在她看来是那么幸运。后来等优的时候见到了那个男孩几次：长得很帅气，总是和另一个扎着两个小辫的女孩在一起。配合着优说起他时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我开始明白了优对他的心情。
优有时候也会问我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这可真是个为难的问题。
那种感情是喜欢么？
高中时报了文学社，并不是对文学有兴趣，只是想找个轻松的社团罢了。社团每周会指定读一本书，读完后交流感想。有一周的书是太宰治的【人间失格】，说实话，我很讨厌这本书。
小学时我就读了这本书，看着看着哭了，但是很讨厌。那种心情和当初被Roku桑一眼看穿的心情是一样的。
到了交流感想的那一天，我在教室里拿着那本书犹豫着要不要去。此时教室里已经几乎没有人了。突然，一个声音在我声旁响起：“你也喜欢这本书么？”
那个女孩，叫东。
东长得不起眼，成绩也不突出，总是坐在教室角落里看书，似乎经常被人欺负但从不反击。某种意义上是我的同类，但我和她之前并没有说过话。
此时的她看着我手里的书，脸有些泛红，眼睛里闪着不可思议的光亮。
我该怎么回答？老实地说不喜欢？但看她的表情应该是很喜欢这本书吧？没错，这种时候有笑的义务。
“嗯，很喜欢。”
很奇怪地，看到我的笑之后，她突然脸色一变，嘴里喃喃自语般地嘀咕着。
“你一定很贪心吧。”
“嗯?”她的提问让我摸不着头脑。
“你总是一副悲伤的样子。贪得无厌的人往往表现出一副悲伤的样子。”
说完后她慌张地跑回她的座位，低下头继续看书。
怎么回事？自己哪里做错了么？明明笑了呀？这不是正确选项么？难道接下来她不该和我畅谈自己有多喜欢这本书么？还是说。。。
一个可怕地念头在我脑中形成：难道她看穿了我的伪装？她发现了我的灵魂已被自己抛弃？她看到了我空虚的心？讨厌啊，真是讨厌！太宰也是，Roku桑也是，东也是。
那天后，我再也没有去文学社。相反的，我待在教室里。放课后空荡的教室里只有我和东。东一定会在看书，有时是芥川，有时是川端，有时是三岛。她所处的那个角落如同一片圣域，那份光景不知为何让我心驰神往：那是我在这个虚伪冷漠的世间从未见到过的真实与单纯。一个人能如此沉浸于自己所爱的事物中，毫不掩饰，无所畏惧。
有时我会想，我爱上的是东本身，还是她对书本那份爱。
在那段和东单独在教室里的时间里，我终于找到了一直在寻找的开心的同义词。
东。
那样的日子在某个秋天的黄昏后结束。
那天准备回去的时候，学校里几乎已近没人了，就连东也反常地很早离开了。刚走出教学楼没几步，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夹杂着奇怪的碎裂声，连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晃动。
我以为是谁失手把东西从高处扔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我就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血，喷涌而出的血，碎裂的骨头刺出皮肤暴露在外，脑浆炸裂开。几乎在看到的同时，我的胃开始翻腾，紧接着就转头吐了，一边咳嗽一边吐。
即使如此，脑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那个人是背部着地，所以脸还辨认的出，刚才看了一眼觉得似乎有印象。
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完后，我强忍着恶心向那个人爬了几步，借着夕阳打量着那张脸。
当那张脸和脑中的印象重合后，我吓得一下子跳起来，撒开腿踉踉跄跄地跑了回去。
快跑到楼下的时候我撞到了一个人，心神不宁的我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抬起头，发现撞上的竟然是Roku桑。说实话，那个瞬间他是我除了东之外最不想见到的人。
我一眼都不想看他，试图绕开他跑回家。他却一把抓住我右肩。我死命掰开他的手，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血痕。
放开我啊，请不要让我更加空虚了！
“你背后有血。”说完这句话后Roku桑放开了我。
我疯了一般的跑回家，把外套和裤子脱下来用水猛冲，死命地搓着，以为把这些血迹消去的话就可以把这段记忆也消去。
明明沾上的血迹并不多，但那股甜腻的腥味却把我呛得无法呼吸，泪流不止。我喘着粗气叫喊着，目光瞥到了面前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那张苍白病气的脸。
注视了一会后，我停下了搓衣服的手。手因为过度用力，食指的指甲被掰掉一半，血流不止，把本就沾上血迹的衣服变得更加污浊。我用流着血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
那一刻，我看清了自己的眼神。那个眼神啊，早就和太宰笔下的一样，和Roku桑的一样。
那种把灵魂都打包丢掉的空虚的眼神。
我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和刚才看到的那副被血覆盖被脑浆点缀的破烂骨肉没有任何区别。如果灵魂被抽走，所谓的人，都是那副样子。我啊，不过是个行走着的尸体。
行尸走肉。
一阵恶心又涌了上来，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的我止不住地干咳，简直要把胃酸都咳出来。
我明白了，我已经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那天后第二天，优再也没来上过学，并且搬了家。过了几天，隔壁传来一阵极其恶心的酸臭。再过了几天，一群警察来了。我们这才得知优的爸爸死在了隔壁，尸体被扔在家里腐烂了好几天。警察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我摇了摇头，但我觉得自己其实什么都知道。
那天跳楼死的，是优说着讨厌其实很喜欢的那个男孩子。
我再也没有联系到优，隔壁也一直空着。那个男孩跳楼的地方还留着浅浅的印记。唯一不变的是东每天放学后看书的姿态。
下课后默默看着看书的东，是拯救我的唯一方法。
现在的我，只剩下空虚。
高中时我依旧和优在同一所学校不同的班级，虽然已经不会再忘带钥匙，但仍经常和优一起回家。
优告诉我她有个很讨厌的同班的男孩子，总是炫耀着自己的不幸，明明在她看来是那么幸运。后来等优的时候见到了那个男孩几次：长得很帅气，总是和另一个扎着两个小辫的女孩在一起。配合着优说起他时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我开始明白了优对他的心情。
优有时候也会问我有没有喜欢的女孩子。这可真是个为难的问题。
那种感情是喜欢么？
高中时报了文学社，并不是对文学有兴趣，只是想找个轻松的社团罢了。社团每周会指定读一本书，读完后交流感想。有一周的书是太宰治的【人间失格】，说实话，我很讨厌这本书。
小学时我就读了这本书，看着看着哭了，但是很讨厌。那种心情和当初被Roku桑一眼看穿的心情是一样的。
到了交流感想的那一天，我在教室里拿着那本书犹豫着要不要去。此时教室里已经几乎没有人了。突然，一个声音在我声旁响起：“你也喜欢这本书么？”
那个女孩，叫东。
东长得不起眼，成绩也不突出，总是坐在教室角落里看书，似乎经常被人欺负但从不反击。某种意义上是我的同类，但我和她之前并没有说过话。
此时的她看着我手里的书，脸有些泛红，眼睛里闪着不可思议的光亮。
我该怎么回答？老实地说不喜欢？但看她的表情应该是很喜欢这本书吧？没错，这种时候有笑的义务。
“嗯，很喜欢。”
很奇怪地，看到我的笑之后，她突然脸色一变，嘴里喃喃自语般地嘀咕着。
“你一定很贪心吧。”
“嗯?”她的提问让我摸不着头脑。
“你总是一副悲伤的样子。贪得无厌的人往往表现出一副悲伤的样子。”
说完后她慌张地跑回她的座位，低下头继续看书。
怎么回事？自己哪里做错了么？明明笑了呀？这不是正确选项么？难道接下来她不该和我畅谈自己有多喜欢这本书么？还是说。。。
一个可怕地念头在我脑中形成：难道她看穿了我的伪装？她发现了我的灵魂已被自己抛弃？她看到了我空虚的心？讨厌啊，真是讨厌！太宰也是，Roku桑也是，东也是。
那天后，我再也没有去文学社。相反的，我待在教室里。放课后空荡的教室里只有我和东。东一定会在看书，有时是芥川，有时是川端，有时是三岛。她所处的那个角落如同一片圣域，那份光景不知为何让我心驰神往：那是我在这个虚伪冷漠的世间从未见到过的真实与单纯。一个人能如此沉浸于自己所爱的事物中，毫不掩饰，无所畏惧。
有时我会想，我爱上的是东本身，还是她对书本那份爱。
在那段和东单独在教室里的时间里，我终于找到了一直在寻找的开心的同义词。
东。
那样的日子在某个秋天的黄昏后结束。
那天准备回去的时候，学校里几乎已近没人了，就连东也反常地很早离开了。刚走出教学楼没几步，身后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夹杂着奇怪的碎裂声，连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晃动。
我以为是谁失手把东西从高处扔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我就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血，喷涌而出的血，碎裂的骨头刺出皮肤暴露在外，脑浆炸裂开。几乎在看到的同时，我的胃开始翻腾，紧接着就转头吐了，一边咳嗽一边吐。
即使如此，脑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那个人是背部着地，所以脸还辨认的出，刚才看了一眼觉得似乎有印象。
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完后，我强忍着恶心向那个人爬了几步，借着夕阳打量着那张脸。
当那张脸和脑中的印象重合后，我吓得一下子跳起来，撒开腿踉踉跄跄地跑了回去。
快跑到楼下的时候我撞到了一个人，心神不宁的我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抬起头，发现撞上的竟然是Roku桑。说实话，那个瞬间他是我除了东之外最不想见到的人。
我一眼都不想看他，试图绕开他跑回家。他却一把抓住我右肩。我死命掰开他的手，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血痕。
放开我啊，请不要让我更加空虚了！
“你背后有血。”说完这句话后Roku桑放开了我。
我疯了一般的跑回家，把外套和裤子脱下来用水猛冲，死命地搓着，以为把这些血迹消去的话就可以把这段记忆也消去。
明明沾上的血迹并不多，但那股甜腻的腥味却把我呛得无法呼吸，泪流不止。我喘着粗气叫喊着，目光瞥到了面前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那张苍白病气的脸。
注视了一会后，我停下了搓衣服的手。手因为过度用力，食指的指甲被掰掉一半，血流不止，把本就沾上血迹的衣服变得更加污浊。我用流着血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
那一刻，我看清了自己的眼神。那个眼神啊，早就和太宰笔下的一样，和Roku桑的一样。
那种把灵魂都打包丢掉的空虚的眼神。
我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和刚才看到的那副被血覆盖被脑浆点缀的破烂骨肉没有任何区别。如果灵魂被抽走，所谓的人，都是那副样子。我啊，不过是个行走着的尸体。
行尸走肉。
一阵恶心又涌了上来，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的我止不住地干咳，简直要把胃酸都咳出来。
我明白了，我已经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那天后第二天，优再也没来上过学，并且搬了家。过了几天，隔壁传来一阵极其恶心的酸臭。再过了几天，一群警察来了。我们这才得知优的爸爸死在了隔壁，尸体被扔在家里腐烂了好几天。警察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我摇了摇头，但我觉得自己其实什么都知道。
那天跳楼死的，是优说着讨厌其实很喜欢的那个男孩子。
我再也没有联系到优，隔壁也一直空着。那个男孩跳楼的地方还留着浅浅的印记。唯一不变的是东每天放学后看书的姿态。
下课后默默看着看书的东，是拯救我的唯一方法。
现在的我，只剩下空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