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我开始实习。作为一个“半吊子”医生，心里着实有些忐忑。
我在藤原医生（他是我的导师）手下工作。从紧张、忐忑、不安到得心应手，回头再去看，一晃已经一年半。
日子平淡而无趣。
若有手术，我偶尔逮住机会在一旁打下手，积累经验。因为主修骨科的缘故，我需要大量实践——但凭现在的水平，还不足以握住手术刀。
真正出现转机是他出现之后。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那个沉静的夏日里——

<<一>>
　藤原老师暂时离开的功夫，我坐在他的诊室里。
托着下巴整理资料，顺带低下头看看时间。离下班还差一个半小时，晚上要赶去东京看父母。心里打着小九九，心思已经飘远。
“抱歉。”
一个男声响起来。我被吓一跳，急忙抬头去看，这一看却愣住。
很……好看的男人。
不是“精致”之流，眉宇间都写着一种坚毅，此刻看着我的目光里也带了些若有若无的傲气。或许是我看错，或许那是与生俱来的……傲气。
说“自信”会不会恰当一些？

　　“您好。”
我也醒悟过来，觉得自己太失礼，于是站起身来走向他，“需要帮助吗？”
他皱了皱眉：“我找藤原先生。”
“他有些事情要办。”我拿起衣架上的白大褂披上，背过身去扣扣子。一气呵成。
“那我下次再来。”他说。
我蓦地有些不开心：“先生，我可以帮你检查。”
他似是有些惊讶，随后清咳一声：“你应该才毕业吧？”
“对。”我承认，同时指了指凳子，“能否让我锻炼，积累经验？”
这个要求有些无理，但我却大胆起来。藤原老师偶尔借口离开，让我单独检查病人，可每次患者都皱眉离开，我则是木讷地鞠躬送人。
诚然这一次并不会。

他又皱了皱眉，但并没有离开，而是乖乖坐下。
“如果很严重，我可以把老师叫回来。”我举白旗，“抱歉，我知道我在胡闹。”
他没说话。像是默认。
“唔……是否有您的检查档案？”
“有。”他说，“麻烦你了。我叫三井寿。”
我又是一愣。
如果没重名的话……是那个很有名的篮球选手？
把他的名字打进本院医疗信息搜索引擎，找到表格，简单看了看，连自己都惊讶。他应该是来复查，毕竟在高中时曾经受伤，加入国家队时因训练强度过大再次受伤。虽然已经痊愈，但定期复查更有益。
起码不会影响他目前如日中天的事业。

“您是来复查？”
“嗯。”
我有些不知所措，强装镇定着给他检查了一遍。之后再细心检查一遍，发觉无异样才放下心。
“您康复得很好。”
这么说道，视线已经瞥向放在桌面上的电话。要不要打电话给老师？万一出了差错……
三井坐在床上，看向我的目光有些疑惑。我扯出一个笑：“您现在有空吗？”
“不忙。”
“那……您先别离开，可以吗？”
“为什么？”三井说，“不是已经检查完？”
“有些后怕。”我笑着打哈哈，“还是等藤原老师来吧。”
他愣了愣，忽然笑起来。我怔住，还在疑惑他为什么笑，下一秒已经得到回答：“没自信吗？” 　

“有点。”我承认，“尤其在得知你是三井寿之后。”
“下周有你的比赛吧？”我补充。
“你认识我？”他显然有些惊讶，“女孩子应该很少看篮球。”
“抱歉，我看。”我把病历表从抽屉里抽出来，拿了一支笔开始写起来，“你很有名。就算不看篮球也应该知道。” 　　三井没说话。
诊室里有些寂静。
我在“患者”一栏填上他的名字，写下第三字时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异样感觉。标注了读音后扭头问：“Mitsui Hisashi。是这么读吧？”
“你不是看篮球吗？”他反问，一副得逞的模样。孩子心性展露无遗。
我扬起一个笑：“我在确认是不是我认识的‘三井寿’。” 　　

草草地写下康复情况，用书本压在桌面上。刚拿起话筒，他却忽然说：“不用了。”
轮到我为难。
这人真奇怪，给他找安全感还不要。
“不过下次我再来时，希望能看到藤原先生。”三井说，“这次就姑且相信你。”
“真是荣幸。”我嘲讽地回答。
他笑着看我一眼便出了诊室。
我以为这只是小插曲。
但之后的一个小时里再无病人。
百无聊赖地翻着网页。说实话，篮球明星我最喜欢流川，他技术很棒，以前在NBA打球。三井虽然也不错，却很少能碰到他的比赛。但听说NBA曾经邀请他，被拒绝。
所有人都不解，包括我。
当时就觉得他傻，现在见到了，便没有一点儿激动感。
换成流川我会不会尖叫？大概吧。
不过可惜了。他一年只回国两次。 　　

　“什么事情？”我问。
　　“唔，他高一时候的事。”他说，“离县大赛预选还有一段时间，他腿伤复发被送来医院。之后没赶上，后来就听说不打篮球了。”
“啊？”我惊讶。
“当时的主治医生也是我。”老师笑眯眯，“呵，好在两年后他又回来复检，康复得很好。他又开始打篮球。”
“发生了什么？”
“不太清楚。”
我悻悻地退回座位。
“也算看着他长大，变了很多。不过那种坚韧和自信还是一样。” 老师感叹着，“那孩子挺不容易。”
没想到他有这么多故事。 　

目光触及到电脑屏幕下方的时间：“啊，已经五点四十了！老师，我先走了。” 　　“今晚要回东京？” 　　“嗯，回来会给您带礼物。” 　　我脱下白大褂，拎起放在沙发上的包一路往医院大门跑。不停说“请借过”“抱歉”“请让一让”，到达车站时已经将近六点。 　　幸好车仍没开走。 　　找到位子后松了口气。脑子刚一放松
，又想起三井来。于是掏出手机开始查找他的资料。
个人信息寥寥。
比较欣慰的是，关于他比赛的所有视频都可以找到——姑且说此人的粉丝团极其强大，最起码……呼声极高。
关于他自己的资料却少得可怜。生日522，双子座，喜欢篮球，毕业于县立湘北高等学校，大学则在深体大，国中时拿过MVP。
关于那神秘的“两年”，无人问津。
有些遗憾“为什么不多看看他的比赛”。刚一这么想，心里就冒出一个念头来。
在去往东京的途中看一场吧。
手指已经灵活地点开了。 　　

…… 　　回到东京的父母家里已经八点多，母亲还在准备晚餐。因为之前说过要回来，所以特意准备了。 　　打开门时完全是一副晕乎乎的样子。父亲开的门，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你怎么了？” 　　“有点晕。” 　　“平时坐车过来不是一直在睡觉？” 　　“今天看了场比赛。”换了鞋走进屋里，“好香，忽然觉得好饿。” 　　“这次待多久？”
“周日再回去。”因为是周五的缘故，所以可以找借口赖在这里。看了看周围，“哥哥不在家吗？”
“他去聚会了。”妈妈笑着说，“听说校友从国外回来。”
“是是是，‘潮可不像五月，整日闷在家里’。”我模仿着她的腔调，“难得我回来一次。”
“是是是，五月最让我们省心。”爸爸圆场，“工作顺利？”
　　“还好。终于接到一个病人。”说起来还有点堵，“下次应该去挂个牌，写‘藤原浩介学生长崎五月医生’才可以。”
妈妈笑我：“哪里有这么长的牌子。”
饭吃到一半，玄关处传来窸窣声。不一会儿，哥哥走进来：“五月。”

　“你还知道我回来。”我嗤笑。
　　“抱歉，和同学实在是太久没见。”他摸了摸我的头，“送了两张比赛的票，要不要陪我去看？下周。”
“好啊，什么比赛？” 　　“
篮球。”哥哥说，“有点可惜，不是你喜欢的流川。”
“那是谁？”
“三井寿。”他笑起来，“要知道我很崇拜他的嘛。”
“哦，去看看吧。”如果他知道我曾经给“三井寿”做复检会不会更激动？我看了他一眼，决定尘封在心里，作为永久的秘密。
不过说起来……我会喜欢上篮球，还是受哥哥影响。
吃过晚饭回到房间，给老师发了短信报平安，收到回复：你应该把三井的资料写在专门的复检档案里。
啊，对，之前有检查记录的病人有专门备案…啧，怎么会忘了呢？
心忽然“咯噔”一下。
怪不得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烦躁。用被子盖住头，一会儿被热得不行。忽然想起来，现在还是夏天。
而且，没开空调。

<<二>>
本来已经要忘记看球赛的事。
　　周四时哥哥打了个电话：“还记得我们要去看球赛？”
“啊。”我走在街上，耳边除了嗡嗡声再无其他，“差不多忘了。”
“你在哪里？有点吵。”
“想买点东西，所以去了购物中心。”拎着一大包东西走着的确有些吃力，在这个地段招Taxi也很贵。我打算就近去朋友家借住一晚，明早再赶回公寓。
　　“等你回到家再打过来。”哥哥说，“你现在应该挺不方便。”
说完便挂了电话。
我得以解脱，把手机塞进口袋里，有些感动。长崎潮算是最好的哥哥，什么都替我想。
所以我愿意一直粘着他。
再走了一会儿到比较僻静的地方，给柳泽惠生打了个电话。她家在不远处，很方便。
洗过澡后才打过去，哥哥还没睡，还能听见他敲打键盘的声音。
　　“就是为了找我说球赛？”
“唔，还有问问近况。”他笑起来，“上次听爸爸说，你一周只接到了一个病人。”
　　“这一周有进步。”我不服气地回答，“有五个。”
他笑得更厉害。
　　“慢慢来。”他缓过神来才安慰我，“经验是靠积累。”
又闲聊几句后我挂了电话。
把买的东西叠好，发觉一个袋子就可以装下。扛回公寓需要一些时间，我打算明早去地铁站。
门外传来柳泽说晚安的声音。
我关了灯。

“你也喜欢三井吗？”
搭上开往东京的车的时候我再次点开他比赛的视频，坐在我身边的男子却忽然说，“我也很喜欢他。”
“唔。”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他真的很厉害，投三分球的姿势也很漂亮！”
在他补充时，手机屏幕上的三井正好举起双手，嘴角扬起一个自信的弧度。
　　“哐”。
球进了。
耳机里传来足以盖住身旁男子絮叨的欢呼声。三井跑起来，和他的队友一起继续进攻。
　　姿势很漂亮……我回想了一下他的姿势，应该说——标准而漂亮。他跳起、进球的那一刻，全场寂静。
就连我也不忍心打破这寂静。
但寂静之后是惊雷。
我关掉视频，点开流川的比赛。他最近状态不错，球技也有大幅度提升。
“他怎么不常投三分球？”
　比赛终了，我脑中却忽然冒出这想法。自己也被吓一跳。
连忙摇摇头，想把那个深蓝色头发从脑中驱逐出去。静下来看窗外，头却搭在玻璃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