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熟悉的石板路走完半个上坡,木佐终于绕到了自家后门。后门没有装门铃,木佐并没有直接进门而是拉开门问了一声“有人吗?”,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他真的无法确定这里还是自己的家。
当初那样任性地跑了出来,真是没有脸回来。
“翔太~”就在木佐消沉的时候,连围裙都没有解下来的木佐智子已经跑了出来,一跑过来就敲了木佐的额头一下说你叫什么门,真的不当这里是自己家了吗?一边分过木佐手里一半行李往屋子里走。
智子和木佐的长相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抑或说是像是女版的木佐一样,个头小小的,看起来像个高中生,一点也看不出是即将成为人妻的年纪。
“啊……老爸不在家吗?”
“不在家,最近有个茶席,订了很多货,老爸亲自过去送货了。”
木佐这才松了一口气,动作也从小心翼翼的状态变成了常态,难为情地抓了抓头说抱歉,有什么我可以做的吗?智子笑了一下说你能干什么啦,乖乖的歇会,等老爸回来你还要对付他呢。
是啊,早晚还得面对自家老爸,所以刚才的侥幸心理之类的……真是要不得啊。
“都过去那么久了……老爸应该也没那么顽固了啦,放心吧。”
……放心?
怎么能放心啊!
木佐一脸黑线地别开头,想逃掉老爸整整盯了自己十几分钟的视线,他甚至觉得自己都要被那视线刺痛了。
不管到什么时候,老顽固就是老顽固。
木佐的父亲是个很传统的人,从小到大都看不惯木佐,经常嫌弃他处事半吊子,几乎一个礼拜就要因为木佐嬉皮笑脸的态度骂他一次。还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规矩,比如要求自己的儿女们必须在九点之前回家,吃饭时的规矩多到数不清,包括这次姐姐结婚,也在他的坚持下姐姐放弃了自己喜欢的西式婚礼改举办传统的神前婚礼。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学校的成绩可以不好,但是必须跟他学自家的手艺。拜这个所赐,连一碗炒饭都做不好的木佐,却能做出卖相不佳但是味道很好的和果子。
四年前,木佐和父亲吵架后,就一直处于半离家出走的状态,那件事之后,父子两个还是第一次这样面对面地坐下来。不过除了问候语还一句没有说的时候,木佐就想要逃走了。
“翔太。”
“在!”
突然被点名,木佐吓了一跳,强迫自己坐得笔直。
“你现在还……”
木佐咽了口唾沫,紧张地等着父亲可能会问出来的难堪问题。
“算了……”
大概是些连自己都嫌弃说出口的话吧,父亲皱了眉,摆摆手说你还是出去吧,一会你的姐夫会过来,你记得在家里的时候老实点,别再做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了。
木佐咬了咬嘴唇,一个字的反驳都没说,四年前被这么说的时候,他情绪激动到生平第一次冲着父亲大喊大叫,大半夜神情恍惚地跑出家门,第二天在一个不熟悉的床上的醒过来,身边是那个害得自己狼狈的罪魁祸首,他正想炸毛,河村先生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微微笑为他拿过外套,说早上好,翔太。清晨的阳光下,他手指上的婚戒熠熠生辉。
四年前他好歹还会发脾气,会做一些任性冲动的事情,可是四年后再被说同样的话,木佐却已经懒得反驳了,觉得“啊,他爱怎样想怎样想好了”。
明明还很年轻,心态却变得不知道该说是成熟了还是糟糕了。
从高中时代起,木佐经历的就尽是些无法长久的交往,最初的男朋友是网络上认识的,连分开的原因都已经不记得了。后来偶然和学校里同年级的人开始交往,明明交往了很长时间,对方却在某一天对他说,“你根本不适合交往”“你从来没有替别人考虑过”然后甩了他。说起来当时还伤心消沉了很久。再之后,就都是些更加随便的交往,确定关系后马上就会上床,而分开的速度也在急剧加快。
后来连和也也看不下去,拜托他起码在高中毕业前收敛一点。木佐还记得自己当时对着婆婆妈妈状的和也笑了半天,最后咬了一口自家卖的甜甜腻腻的铜锣烧说或许,我要是喜欢你就好了。
就算是陷入无可奈何的单恋,起码比急速地堕落下去要好得多。
那也是他自我厌恶的情绪的一部分来源,不止一次地,他在陪弟弟和雪名家的两个孩子打游戏机的时候,就想过如果他们知道自己这样的人,还会愿意来自己的家里和自己这样玩吗?
这个问题光靠假设是没有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