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那个被所有人敬仰着的家伙,就那样骄傲地走了。
一航战离开后的校园,变得有些空落。再也听不到赤城前辈在食堂里的欢笑,也听不到晨会上校方对另一个人的表扬了。
但我从来没有松懈过。我应该抓紧在这个和她完全不再相交的世界里,让自己改变,等到前往镇守府的那天,成为能与她并肩作战的战友站在她身边,而不是以那副毫不起眼的后辈姿态灰溜溜地出现在她眼前。
我珍视着这些宝贵的日子,以后的路那么长,我不能老是在她后面追赶她,先缩短和她的距离,再并肩前行的话,一起看到的风景,才会更多吧?
按照入学时间上来看,她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前辈,礼仪上,我必须那样称呼她。可在我心里,她就是那样一个讨人厌的家伙——一个让我用尽全力喜欢着人。等到战斗力和她不相上下的时候,我一定会大声地直呼其名,让她气得跳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敢在心里用名字叫她。
抱着这样的信念,又过去了不少日子。这天,我得知了一个让自己差点打翻餐盘的消息。
“瑞鹤,你听说过了吗?加贺前辈受伤了。”
“加贺?”我瞪大了眼睛,意识到有什么地方错了之后,改口说,“加贺前辈?受伤了?怎么回事?”
“你小心啊,汤都洒出来了!”翔鹤姐递给我纸巾,“还以为你一心只当好空母,两耳不闻窗外事啊……听说是在这次战斗中因为别的队友失误而负伤了,但还坚持着拿下了胜利。差一点就造成了惨重的损失,整个镇守府都为加贺捏了把汗啊。”
“那……伤得严重吗?”
“据说入院了好多天,不过逐渐好转起来。但短期内无法再参与战斗了。”
不能战斗,眼睁睁地看着其余人因为自己的缺席而得付出加倍的努力,这对她来说,一定是比死还要难过的事情了。
这天起,我开始提笔写信。
像写日记那样,每天都写一封。时间充裕的话会多写些,紧迫的话,就写那么几句话。起初我写些不痛不痒的问候和请教,后来,我写下每天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写出了自己一直毫不松懈的奋斗,写了偶尔的疲惫。她回得很少,最初都是很礼节性的用语,一段时间后,大概是被我逼迫得没办法了吧,她也开始在信里闲聊了。有一次她说,在病房里不能动弹,又被严格照看着,生活其实很无聊,没有什么能说给我听的有趣内容。所以以后还是不要再给她写了。
那天读完那封信,我差点在被子里哭出声来。我打开手电一笔一划地告诉她,就算只是写一句“我收到了”,或者寄回空白信纸也是可以的,只要让我知道,你有看完我写的——就足够了。我害怕她因为不想给我添麻烦从此说不定干脆拒收我的信,所以把长久以来想说的话一股脑写在了上面。我告诉她,我很喜欢你,因为你很优秀,很独一无二。也曾讨厌过你,因为你目中无人,说话难听。但是请一定不要因为受伤住院而灰心丧气,更不要急切地想重回战场就疏忽了康复治疗。如果再出什么意外,你一定会给镇守府,给同伴们,给我,添下了无法磨灭的巨大麻烦。
那次之后,她再也没有回信。我没办法知道她读了那封长信的心情。但后来有从老师那边打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得知她很用心地进行康复训练,对待医护人员的态度也由从前的冷言冷语变得开始和颜悦色了,我想,我说了那么多,大概多少还是听进去了一点吧。
虽然很想知道,到底是哪些内容,少许地打动了她。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日后,我,翔鹤姐——五航战,终于也迎来了毕业。
那天的送别会结束之后,我收到了加贺的信。
上面一个字也没写,只是画着一团难以分辨的东西,笔法十分拙劣,简直像是小孩子胡乱的涂鸦。
我在百思不得其解之后,悄悄问了下第六驱逐队的电酱。
——她一眼就认出那是只纸鹤。
我飞奔回宿舍,拿出放在柜子深处的那只玻璃牛奶瓶。抖着手,数了下纸鹤的数目。不多不少,是她和我毕业先后中间相隔的天数。
我打开其中一只纸鹤,很小心地,怕原本就折得不是很规范的脆弱纸鹤被撕坏了。
“不论你是谁,在收到这份礼物之后,请立刻交给瑞鹤同学。并严禁阅读以下内容——以一航战之名在此警告。加贺。”
读完这行严厉的句子,后面又有一小句别的内容。
“瑞鹤,你好。最近应该有演习过了吧?请注意加强动作的严谨性,就算是演习,也不要放松警惕,因为会受伤。”
我拆开另一只纸鹤,同样是一段严厉的警告之后——
“瑞鹤,今天新的头饰很好看,我有告诉商店说要多引进些类似的,会比较好卖。”
“瑞鹤,今天是我的生日,大家特意买了蛋糕给我庆祝。但是你没来,我在吹蜡烛之前告诉神明,希望下次你会在。”
“瑞鹤,虽然一直对你很严格,但现在的严格,才能保证将来的安全。我不想在战场上看到你离开。”
“瑞鹤,赤城告诉我被雪风拿走的那条围巾其实是你织的,那次晚上她在楼道偷吃宵夜时看到了。我从雪风那夺了回来。”
“瑞鹤……”
“瑞鹤……”
“……”
我读完每张被拆得皱巴巴的纸。眼睛有些酸痛起来。
我没有时间再把它们一一还原。胡乱地抓在一起,塞进瓶子里,放在了行李当中。
在去镇守府的路上,我很少说话。翔鹤姐以为我也是在为离开学校而产生了思念,所以尽量没有打扰我。
我不停地回忆着那些作业纸上的话语。每一条我都记住了,反复回忆着那略笨拙的句子,想象着她写那些东西时的表情。
“翔鹤姐,我好紧张。”
“怎么了?”
“我怕加贺前辈又要像在学校里那样,对我们不理不睬的。”
“别说啦!你一提起这个我又开始紧张了!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她,和她同校的那段日子还真是够呛的,演习只要碰面就会被批评一通!现在又要成为战友了!万一哪天再拖了她的后腿……”
“不会的。”我自信地说,“不会的,五航战足够优秀,不会拖那个老古董的后腿。”
“瑞鹤,这话可是你说的哦!”
“嗯!”
我们相视而笑,到达了镇守府。
一二航战,还有其余队伍里的大家,当晚为我们举办了欢迎会。
——这天,恰好也是加贺的生日。
作为正式的战友,我来到了她的身边。终于能和她一起,呼吸同一片海面上的空气了。
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在战斗结束之后,我问她,加贺,你觉得我和你,谁喜欢对方比较多?
她瞥了我一眼,不打算回答。
“不说的话,小心我把那堆作业纸给大家看哦。”
她隐隐地有些气愤,我看到她捏紧了手里的弓箭,好像我是来自深海的敌军一样,打算教训我一番。
“快说。”
在我的轮番逼迫之下,她用从前那一贯不屑的表情,告诉了我答案。
——谁喜欢得比较多……这种事情,请不要把我和你相提并论。
我非常满意地给这个答案打了100分,然后牵起她的手,踏上了回镇守府的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