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向姐姐许诺后，与亨弗莱的合作岌岌可危，不无惋惜，却也无暇回顾。对奥兰多的围堵少不了贵族的参与。从情报到商业，阻力总不嫌多。]
[排除布拉克莫——以免梅蜜受牵连，与奥兰多有来往的金氏。艾尔维斯相对式微，维斯特维克更为合适。较之身体羸弱的长女，素闻叛逆的次女，与奥兰多有牵连的养女，不问世事的五女，我更倾向于这栋房子的主人。]
[子爵女士，一个不低的爵位。假如她有与爵位对等的野心和见识，也许我们可以达成共识。轻扣铁门，我站得笔直，对前来应门的女仆轻声道。]
：“我找艾达小姐。”
[筛过铁栅栏，视野所及是一片静悄悄的庭院。远处有佣人俯下身打理花草。日光安静洒落，一地耀眼的金黄。]
[自从能在阳光下久立，我时常午后出行，尽管再难享受融融暖意，却由于过往的缺失而格外沉溺。可有一点无可否认，恰恰是暗夜给了我一搏之力——这力量是真实存在的，我倚仗它与外界抗衡。]

僮仆报告说客人已至。合上手里的书，我习惯性地扬起笑，温声吩咐那个伶俐的孩子：
“请他进来。”
无可奈何地受时间所限，我尚无法彻底摸清伦敦上流社会错综复杂的根基，以及贵族与血族之间暧昧不清的牵扯，但是简单的利害关系并不难掌握。另外平民阶级的流言如果使用得当，会是相当不错的助力。通过对于传闻的分析以及点滴线索的拼凑，我对近日发生的合作集团崩裂再组的消息总算有了些粗浅了解，由此也对今日来客的目的了解了大概。
萨麦尔·托瑞多，猎食者一族的长老。
我一直有意无意避免的这一天——卷入血族与贵族间暧昧浑水的日子，总算是不可避免地摆在了我面前。
踏过透过磨砂玻璃投射在地上的细碎光影，微风带动空气里的细尘。我望着愈行愈近的英俊男人，微笑着行礼：
“欢迎，托瑞多先生。”

[为免对自己的身份多加解释，我于前些时日投递过拜帖，然后，获得了这位女士的回信邀约。]
[从今日的表现看来，她似乎并不十分讶异，也许，她和我的同类有过接触，并且心理素质良好——这无疑是个好消息。]
[说实在的，如果面对的是惊慌失措的眼神，我可不敢把希望寄托到对方身上。]
：“初次见面，维斯特维克女士。”
[我带着不紧不慢的微笑脱帽致礼，致以同样的礼节。而后起身，与对方遥遥对立。]
：“也许您会好奇我的来意。如果那使您有过一刻的不安。请原谅我的失礼。”
：“事实上，我期待与您合作。”
[我将血色的眼眸定格在她身上，缓缓地开了口。我的确如此地迫切得想要找到我新的同盟者，也没兴趣玩商人讨价还价的游戏——但愿这要求没给对方带来困扰。因为即便我未曾施以压力，她依然处于不情愿的受迫的地位。不只是我对她，而是血族对人类，猎食者对猎物，无形的威胁。]

被那双眼睛盯住，我无法避免地感受到逐渐包围过来的寒意。对方像是凝着血的瞳孔平静深邃如妖娆的彼岸花色的海，藏着我不愿意探究的复杂情绪和过往。他身侧若有若无散发的威势让人不寒而栗。
上位者的气质。
伸手一引，我向后一步将自己安顿在扶手椅上，为我尊贵的客人斟上茶。
“您的青睐实是我的荣幸。先请坐，托瑞多先生——让客人长久站立未免是我招待不周。”
我未曾想过这会是一次如此直接的商洽。对方与亨弗莱合作的裂痕我有所耳闻，但由于我先前对于血族相关事宜的抗拒，对此缺乏详细了解和认识。如今来客的开门见山在令我惊讶的同时，看见了平和外观下的暗流汹涌。
但不管是暗藏锋芒的彼此试探还是展明筹码的坦白直接，我所要做的不过是最大化地争取维斯特维克的利益。眼前是送上门来的机会，或者是通往山顶的助力，或者是甜蜜的诱饵。
跨出仅属于人类的界限去获得更多利益与机遇是我的选择，就此再无退路。
“显然您已思虑周全。”将茶朝着他的方向轻轻推出，我交叉十指置于膝上，迎上萨麦尔·托瑞多长老漂亮而危险的眼睛。
“我愿闻其详。”

[随之落座，支着下颌打量对方无可挑剔的待客礼节，直到末了才接过茶杯轻搁在桌上，平视她灰蓝色的眼睛，用慢而平缓的语气开口。]
：“奥兰多必须消失。”
[时至今日，我从未怀疑过这一点。所亲所爱者的离逝都与这个姓氏挂钩，而我并不是个十足宽宏的人。]
：“但只有贵族，才能真正与贵族抗衡。”
：“而假如对抗它的是您，那么我也将为您所用。”
[ 靠压榨对方攫取利益，合作终究不会稳固。因而，相比零和，我更倾向于双赢。以我的能力，结合她的权势，达成我们各自的目的。 ]

“我很敬佩您的勇气，托瑞多先生。直接将自己作为筹码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魄力。”我斟酌着自己的用词，缓缓吐字。举起的茶杯停在近下颌的位置，我轻吹一口气，袅袅腾腾的热气氤氲，稍稍模糊了视线。萨麦尔·托瑞多所指向的是一条很危险的路。一往而前，别无二选。作为能在伦敦迅速崛起的新贵族，奥兰多的实力不容小觑。这原是我计划中意图结成合作关系的对象。而且据我所知奥兰多的三位少爷都是极具才能的实干家，且与血族关系密切。如果成功自然安然无事，但我恐怕无法担负败果。我不怀疑眼前人的个人实力。但是我同样无法在只拥有一个筹码的赌局里押上整个维斯特维克。就像是一次寻宝的海航，距离藏有宝藏的小岛还遥遥无期，面前却已是千里乌云，巨浪滔天。“我相信您的才干，托瑞多先生。但是您也一定知道，我代表了维斯特维克。”我隐隐清楚萨麦尔与奥兰多之间的矛盾。如果这个氏族的毁灭是他迫切的愿望，那么为了说服他人入局，他应该会有更令人心动的价码。既然是一场豪赌，不如更加开诚布公。

[原本指望这件事能够不那么繁琐地谈成，但看来不行了。我垂首轻轻描摹石桌的纹路。]
：“不得不说，您是个精明的商人。但很遗憾，我不是。”
[说话说七分，给人三分讨价还价的余地，那是商人的做法。我所谓的能力，不仅是指向敌对方的。这场合作的前提，也不是看她想要的，而是看我有的。]
：“也许是我说的太严重了，怎么做是我的事，”[怎样的恨意也只是我一个人的恨意。]“您只需要提供情报。”
：“至于维斯特维克，伦敦还有不少氏族可以合作，不是吗？”
[农牧业与珠宝业的联系，并不存在不可或缺的产业链。况且，不提我给奥兰多造成的阻力，它也已经与不少贵族有过联系——大家都有，等于没有。]

“您谬赞了。比起您的的才干，我自知欠缺甚多。”
对方的茶已凉了一半，我示意侯在一旁的安妮塔上前换了干净的杯子，重新斟上，朝他的方向轻推过去。
“我并不是善于交际的人，萨麦尔先生。不过承蒙您信任，我会量力而为。”
在萨麦尔·托瑞多进门的时候我便很清楚，既然会与他坐在这儿，就一定会达成或大或小的协议。首先是卖这样的人一个人情未必日后不会获得收益，另则——也是最重要的——他与我并不在平等的天平上。
“维斯特维克珍惜一切有价值的合作关系，当然也包括您。”
是的，珍惜。但是这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永远是宁缺毋滥。萨麦尔提出的合作不像是白纸黑字的商业协定，反而更接近私人要求。因此现在我只能以个人名义表明愿意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是或许对于特地来维斯特维克三女家提出合作要求的托瑞多长老来说，这也基本接近他所希望获得的答案了。

[我接过瓷杯呷了一口茶，静待她的答案，期间微微蹙眉。这并不是十分可靠的允诺，太过模糊圆滑。我禁不住怀念起贵族小姐的干脆利落，可惜，这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想留住一些，就必须做出牺牲。至少此刻达成的结局，尚在可接受的范围内——这也许也是对方期待看到的。斟酌片刻后，我凝视她。]
:"相信您一定可以做好。"
[不可否认，这样的做法同样是一种聪明，在纷繁复杂的关系里找到平衡——不过如果试图两边讨巧，那么前提就是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越广阔的视野要承担的风险也越多。我放下茶杯，扶住桌子站起身。]
：“那么再会了，艾达小姐。”
[我拾起礼帽戴好，穿过花圃向门口走去，阳光依然缓缓地洒在林荫道上，和来时一样。]

如果必须在航行在乌云密布的海上和行走在布满暗沼的平原上选择其一，我会毫不犹豫地走向后者。绕过直接的挑战不一定是种懦弱，延迟危机到来的时间也见得是逃避。真实性情在于内心而不是一时动作，作为维斯特维克成员，对于我将必须经历的一路风雨，我一直都有直面的觉悟。
只不过这不是最适合的时机。所以我只能以艾达的名义给对方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情，而不会以艾达·维斯特维克的身份给他承诺。
“感谢您的信任，萨麦尔先生。再会。”
我起身行礼，微笑注视他的身影消失在初夏的日光里。有微风骤起，几片油绿色的落叶蹦蹦跳跳地穿过走廊。
我仰起头，望见悠悠飘来的浅灰的云遮住太阳，投下大片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