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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幸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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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07-12-09 20:35回复
    幸存录

    卷一
     
    “仿佛铜瓶见露苗,疏花冷落澹含娇,湘江清泪滴春潮。

    岂有心心同婉娈,并无叶叶助风标,断肠一集是离骚。”

    湖中央的水榭里,锦衣的公子在作画。纸上虽只是一副聊聊笔水墨兰花,但花瓣含羞枝叶孤挺,已将兰花的神韵渲染出来。绿衣的少女站在一边,随着笔迹流动,将提头的那首词慢慢地念出来,突然回头一笑,向身旁的黄衣少女道:“和你打个赌,大少爷在想雪姑娘了。”

    黄衣少女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绿衣少女得意道:“那,这首词是咏兰花的,雪姑娘的号不就是‘兰隐’么?头两句说的雪姑娘的气质清雅出尘,第三句是体恤雪姑娘背井离乡的意思,和下阙的离骚应和,虽指的屈大夫,其实隐喻雪姑娘是忠良之后。至于‘心心同婉娈’,还用我说么,分明是大少爷想人家的意思……”

    那黄衣少女去弹她额头:“呸呸!一个大姑娘,这样的话也好意思说出口,真不知羞!少爷你还不打她!”

    作画的锦衣公子抬起头,是一张俊雅脱俗的脸,对身后一对多嘴的丫头也只是说了一句:“雨诗,晴画,不要闹。”

    那绿衣的女子正是晴画,她噘嘴道:“想就是想呗,雪姑娘都有一年没来了,别说少爷,连我都想她了。也不知道我送她的鹦鹉怎么样了?”她呆呆地望着天,不知是在想“雪姑娘”还是在想她那只鹦鹉。

    雨诗叹了口气道:“真的呢,从去年雪姑娘回峨嵋,就再也没有来过,连书信没送过来几封……”

    锦衣公子的眼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落寞,道:“峨嵋门规森严,史掌门带着弟子终日为反清大业奔忙,不能怪雪儿。”

    晴画笑道:“不如少爷跟老太太说,早日把雪姑娘娶过来,反正亲都订了,早晚也是咱们唐家的人,也不必让雪姑娘整日在峨嵋山上跟着个凶凶的道姑吃青菜豆腐……”雨诗道:“哈,你敢这么说,小心史掌门敲掉你一嘴牙!”

    晴画一扬脸道:“我不怕!谁敢打唐门的人?我看到她对雪姑娘板着脸的样子就不服气!”

    她的语气里带着骄傲,没有丝毫的怯意。唐门,饮誉武林的暗器家族,以暗器和毒药雄踞蜀中一隅已有数百年之久。唐门的用毒本领可以与云南五毒教匹敌,但暗器功夫却没有任何一个门派能望其颈背,故而江湖上流传着“宁遇阎罗王,莫惹唐门郎”说法。惹了唐门的人,还没听说有哪个能活下来,二十年前唐门与同是武林世家的南宫家一战,南宫家满门覆灭,唐门再次扬威江湖。所以连唐门一个小丫头,都敢于肆无忌惮地褒贬峨嵋派掌门,只因为她是唐门的人。

    那锦衣公子对于他丫头的放肆言辞并没有喝止,武林上的事本就与他没有关系,唐门也罢,峨嵋也罢,这些江湖荣辱都不在他心中。虽然他也姓唐,而且是唐门的大少爷,唐门下一代的继承人——唐慕情。他只是转过头去,静静地望着亭外的一丛兰花,在心里说:“雪儿,我们手植的寒兰都开花了,你怎么也不送一封书信来呢?你在峨嵋,可会想起我么……”

    忽然水榭外面传来一个少女的呼叫:“大少爷!大少爷!”三人抬头一齐向外望去,只见一个蓝衫少女一路跑过来,雨诗道:“霜棋这丫头越发疯疯癫癫了,什么事急成这样。”

    那叫霜棋的女子跑到湖边,来不及通过汉白玉的石桥走上去,就在湖边双足一跃而起,身子如轻捷燕子一般飞掠起来,跃到湖中时身子略略下沉,在水中的一朵大睡莲叶子上一点,再度纵身而起,恰好扑入了水榭。

    她扑入时水榭的碧罗轻纱被荡开,桌上那一副刚刚画成的墨兰图轻飘飘向湖中飘去,唐慕情不禁轻轻“啊”了一声。晴画应声扑出,双足勾住围栏,身子倒悬向亭下,迅捷无比地接住了眼看要落入水中的宣纸,翻身而起向霜棋骂道:“你这小妮子作死么?要是毁了少爷的画,就把你丢到湖里喂鱼去!”

    霜棋也吓了一跳,脸上变色,跪下道:“婢子冒失,请少爷责罚。”

    唐慕情小心地接过画纸,看纸面并无沾污,才松了口气,道:“罢了,你起来。什么事急成这样?”他觉得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的丫头们着急,就像当年张献忠和清兵在四川打得如火如荼,他的竹深荷静轩里依然柳丝低垂暗香拂动,他带着一群女孩子读书弹琴,仿佛与外面纷乱的世界不属于同一个时空。

    可是霜棋的一句话还是让他身子一震,霜棋说:“雪姑娘来了!”

    他似乎没有听清楚,不大确信地问:“你说什么?”

    霜棋道:“就是夏雪姑娘啊,我刚才去领咱们院儿的月例,碰上小六儿牵着一匹马,好像是雪姑娘的小白。我上去问,他告诉我,雪姑娘来了,正在上房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让他去把雪姑娘的马喂了,还说就让瑞妈妈领雪姑娘来见大少爷!”

    雨诗掩口笑道:“今儿日子真邪,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唐慕情怔了一会儿,才抬头向晴画吩咐:“去把那坛梅花露水挖出来,还有那一套紫砂茶具,我要煎茶。”

    晴画叹道:“唉,收集这一坛露水整费我两月功夫,少爷都舍不得让我尝一口,还是雪姑娘面子大。”却也笑盈盈地去了。

    唐慕情望着那丛兰花,终于展开了一丝笑容,虽然依旧淡淡的,却扫尽了先前的悒郁。湖面的柳丝被风拂起,有桃花飞来落在水面轻轻荡漾,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蜀中的春天,果然是到了呢。


    4楼2007-12-09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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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雪离了唐门,自重庆府北上,两日后便入了湖广。这里已经是清廷管辖,百姓都已换了衣冠剃了头发。湖广是清廷与南明朝争夺最激烈之地,连年战争,一路行来民生凋敝十室九空,到处都是凄凉景象。

      她到达施南府时恰是正午时分,终于看到路边有一个木棚下有个小小的面摊,只有一个老头坐在摊边打瞌睡。夏雪赶了一早上路,肚子有些饥饿,便想下马吃点东西。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她如果不在这小面摊边下马,就不会碰到李仕铭,更加不会管那件闲事,那么她的一生,就会完全不同。

      或者这就是缘分,强求不来,却也逃不掉。

      那老头见她下马过来,忙翻身起来,极为热情地帮她牵马,又忙着擦那条简陋的长凳。夏雪坐下要了一碗面条,又要了一碗水喂马。那老头一边往锅里下面,一边跟她搭讪:“姑娘,是从南边来?”

      夏雪随口应道:“是。”见他眼角不断地扫向自己系在马上的包袱,不由生出一丝警惕,将包袱解下来背在身上。她包袱里银两倒不多,重要的是几封师父给义父及蕲黄几位寨主的联络信,若是丢了麻烦就大了。

      那老头笑道:“姑娘别怕,老汉没有做贼的意思。只是看姑娘这包袱里,似乎有铁家伙吧?想给姑娘提个醒。”

      夏雪一怔,她的包袱里确实有把短剑,但被布包的严严实实,从外面看毫无破绽,不知这老头怎么看出来的,问道:“什么事?”

      老头瞄了一眼外面,又抓了一把青菜下到锅中,才低声道:“这几日有官兵进城,城门盘查紧得很,姑娘带着这样的东西走路,不大方便。”

      夏雪微微一震:洪承畴动作好快!清兵这么快就到了川鄂边境之处,看来竟是要全线对南朝出击,也不知道师兄们安全过境没有?她向那老头点头:“多谢老伯提醒。”暗暗思忖如何将佩剑掩藏。

      那老头大概等了一上午都没有生意了,好容易有人说话,一点儿也看出夏雪不愿深谈的样子,继续道:“唉,看这阵势又要打仗了,我就不明白,这块穷地方有什么好?你也要夺,我也要夺,先是孔王爷和何将军打,杀了一批百姓,又来了个勒王爷和金将军打,又杀一批百姓,几年前来个济王爷和李将军打,屠了整个湖广!如今不知又是谁来了,反正咱老百姓命贱,由着他们杀去呗!”

      夏雪没有接口,她知道这老头说的是从永历元年起清廷和抗清义师在湖广打的几场大仗。荆楚是兵家重地,南明和清廷在这里数度交兵,却也苦了这里的百姓。

      这时候突然有人在身后笑道:“老伯,生意好嘛!”

      夏雪回过头去,见是一个身材硕长的青衫书生走过来。春日的阳光有些刺目,夏雪看不清楚他的眉眼,只能笼统得感到他的面容似乎十分俊雅,以至于多年以后她说不出初见李仕铭时他的容貌是怎样,唯一留在她心中的,是他脸上如阳光一样快乐明朗的笑容。

      那老头立刻喜笑颜开,忙过去招呼,笑道:“是李公子啊!您老用点儿什么?”似乎跟那书生很熟。

      那被称作李公子的书生向夏雪点头一笑,夏雪不动声色向旁边让了一让,他便过来和她坐在了一条长凳上,向那老头道:“还是一碗担担面,多加辣椒和青,最后一遭尝您的手艺,我要记住这个味道。”

      那老头一愣:“李公子要走啊?”

      那书生自斟了碗粗茶,喝了一口道:“是,东家要搬家,我这个私塾先生当然也要辞退了。”那老头叹道:“张员外也要走了?唉,走了好,早走早了,这几天又抓了几家,听说今儿早上连城北龚员外家也抄了。”


      8楼2007-12-09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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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车轮就要从书册上碾过,夏雪再也顾不得什么,一步迈出去捡起了那本书,轻轻翻开首页,俊秀刚毅的笔迹映入眼帘:“别云间。三年羁旅客,今日又南冠。无限河山泪,谁言天地宽……”

        她的眼睛一片朦胧,这是哥哥的诗,哥哥的字,她做梦也想不到,居然会在这偏裨的鄂北找到夏完淳的亲笔遗作。她拿着书册的手有一丝颤抖,那些已经泛黄的纸张上有一种熟悉气味,从她的手中直渗透到血管里去,让她的心里有种浓重的酸楚痛意在翻滚。

        “你干什么!”一个清兵都走过去了,又回过身喝止她,劈手就夺她手中的书册,夏雪手腕略沉,那清兵就夺了个空,不由愣了一愣,随即又喝道:“这是逆贼私藏的禁书,你捡去干什么!也想造反么?”

        夏雪缓缓抬起头,那个清兵被她清丽绝俗得容颜惊得呆住了,只是这女子眼中幽然散发出冷意,只看了他一眼,就让他连骨头都哆嗦起来。他本来是想把这个美貌少女抓走的,却不知为何不敢说出口。

        街上的百姓见一个白衣少女和官兵对峙,都围观过来,突然有人挤进来,将夏雪挡在身后笑道:“军爷恕罪!军爷恕罪!我这个妹子脑子有点问题,在家最喜欢拿纸铰花样,您老担待她!”

        正是那青衫书生,他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用袖子掩着递到那清兵手中。那清兵捏了一捏,大概十两有余,脸上立刻绽开笑颜:“好说。”前头的一个军官见后头停住了,过来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清兵忙回道:“没事,车子绊了一下。”那军官一皱眉,喝道:“快走,不要耽误!”那清兵忙哈腰答应。

        他临走前又看来一眼夏雪,向那书生啧啧道:“这么漂亮的妞儿,却是个傻子,真是可惜,要不然就让你做我大舅子了!”

        那书生依旧笑着,不住点头:“是是是!”直到群清兵走远了,他脸上的讪笑才慢慢沉淀下来,变成了一种鄙夷的神情,鼻中似笑非笑得哼了一声。转过身来,夏雪依旧握着那一卷书册一动不动地站着,一双秋水般的眼睛静静地望着他。

        那书生脑中嗡得响了一声,他以前没事的时候写诗,脑中勾勒的就是这样的画面,一个幽静的少女,柔荑般的手上握着一卷书,细细的眉峰含着淡淡的哀怨。现在这少女从他的诗里走出来了。

        夏雪一字一顿问:“为何拦我?”

        那书生一笑,低声道:“你是想杀人?还是想救人?”

        “有区别么?”

        那书生笑道:“要是想杀人,你现在就追上去,把刚才侮辱你的人杀了,然后骑上马赶紧跑。你要是想救龚先生一家,就要等到晚上才有机会。”

        夏雪眉梢扬了一下,她没想到这书生口气这么大,居然要救那犯人一家。她不知道这书生是谁,也不知他究竟会不会武功,更不知他有什么救人的办法,只是他含笑的眸子里隐约透漏出的冷静,似乎有种力量,宣告这世上没有他做不到的事。

        她低头望了一眼手中的书,那个龚先生能有夏完淳的亲笔遗稿,一定与完淳大有渊源,为了这个,她就不能置之不理。

        “好,我救人。”少女低低吐出几个字。


        10楼2007-12-09 2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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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什么是禁忌字眼


          12楼2007-12-09 2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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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那以后麻烦大


            14楼2007-12-09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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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夏雪跟着这个青衣书生去了他暂时下榻的客栈。夏雪虽然是第一次一个人在江湖上跑,但并不是毫无江湖经验的小丫头,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就这样相信这个来历不明的书生,他说他有办法救人,自己就随他去了。虽然迄今为止她仅知道他叫李仕铭的。

              李仕铭回到客栈立刻去翻自己的包袱,从里边取出一大卷羊皮,“呼”的一声在桌子上展开,原来是一副地图。他半个身子凑了上去,手指在上边慢慢移动,时而蹙眉,时而微笑,似乎完全忘记了身边夏雪的存在。

              夏雪也没有理他,她既然决定救人,自己也会想办法。要将龚老爷一家老少全部带走,只要杀光所有押送的清兵就可以,她还有这个自信,但难就难在怎样带着这一群人走路,拖家带口,只怕走不出二里就被追兵追上了。

              突然李仕铭一击掌道:“就这么办!”

              夏雪抬头,不知道他想出了什么好主意,只见李仕铭笑吟吟地指着地图上一点道:“姑娘请看。”夏雪一看,不过是一根蜿蜒的曲线,但她立刻也明白了:“你是说走水路?”

              李仕铭笑道:“姑娘好聪明。龚老爷的一家是要被押送长沙审讯,今日抄家,必然是明日一早从府衙启程,步行的速度到晚间恰好行至城外的关帝庙,他们必然要在那里驻跸过夜,我们就在那里下手。”随即将自己的计策说了一遍。

              夏雪略一思忖,觉得这办法可行,只要过了河,大可以让师兄们接应,将几个人安全送回峨嵋还是没问题的。她点头道:“好,我有几个师兄此刻已到了昌宜,他们会在那里接应,关键是有一条船。”

              李仕铭道:“这样最好,船的事我来办。只是姑娘如何与众师兄联络呢?”夏雪道:“我们有自己的办法。”她走到窗边,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铜哨,向着天空吹出一串清亮的音符,飘飘渺渺飞入高天上去,不一会儿就有一只鸽子扑冷冷冲下来,正落在夏雪的掌心。

              李仕铭长出了口气道:“原来姑娘带有信鸽,这下齐备了。我去筹备一些东西,明天跟他们一起出发。”他倒没有废话,起身就往外走,刚走出房门又退了回来,一拍额头笑道:“我倒疏忽了,还没有请教姑娘贵姓。”

              夏雪抚弄着信鸽羽毛,淡淡答道:“峨嵋派,夏雪。”

              李仕铭一眼看到放在桌上的本《南冠草》,心中一动,问:“不知姑娘与夏节愍公(夏完淳死后,明鲁王政府赠谥号‘节愍’,故夏完淳又称夏节愍)有何渊源?”

              夏雪低头,低低答道:“是家兄。”

              李仕铭脸色微微一变,向她凝视片刻,点头道:“明白了。”然后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当天夜里夏雪就住在李仕铭的隔壁,她屋里的灯一直亮着,窗纸上映出一个女子低头看书的侧影,安静而凄艳。

              第二天大早夏雪收拾好了行装,正要出去,已听见李仕铭的声音:“夏姑娘,我在楼下给你要了馄饨……”夏雪和他迎面撞上,不由吓了一跳,站在面前的分明是满脸胡子的大汉,看模样大约三十多岁,待看见那大汉眼睛里顽皮的笑意,才确定这就是李仕铭。

              昨日李仕铭曾说要改一下容装,免得那个收了银子的清兵认出他,只是没想到他改得这样彻底,连她都差点认不出来。眼见一个俊雅书生突然变成了这副粗汉模样,夏雪忍不住“噗哧”笑了一下。

              李仕铭注意这个冷漠的少女很久了,第一次见到她明眸皓齿的笑容,仿佛在一刹那看见了一朵桃花绽开的过程,其中的甘甜与神奇让他不由发楞。可是那笑容立刻就不见了,夏雪背上包袱,径直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16楼2007-12-10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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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呵,当时要凑四个丫鬟名字,脑子里依稀有这两个,就是想不起来是哪里的,先用上了。原来是《书剑》呵,太早以前看的,都记不清了,赶紧回去改,金大侠的版是不能盗的。
                多谢提醒


                23楼2007-12-12 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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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儿,李仕铭又问:“那你,有没有想过要为令兄报仇呢?”

                  夏雪刚要说话,突然脸色凝重起来,低声道:“他们来了。”她站起身来向李仕铭一点头:“我先去了,你一切小心!”话音未落,身子已飞掠出庙门。李仕铭凝神一听,才听到极为细微的脚步声,心中暗暗惊异,这个女孩子不知道在峨嵋受过什么样的训练,听力轻功都如此了得。

                  他在庙里布置好一切,坐下来慢条斯理地吃肉喝酒,这时候外面脚步声逐渐嘈杂,火光闪动,正是那队清兵到了。两个清兵冲进去,一眼看见李仕铭,不由怔了怔,随即上去一边一个将他架了起来:“你干什么的!”

                  李仕铭愣愣道:“我是过路的客人,在这里歇脚,犯法么……”

                  这时候那军官进来道:“何事吵嚷?”一个士兵忙上前禀报:“有个客商要在庙里歇脚。”那军官一皱眉道:“今夜我们驻跸此地,让他出去!”

                  两个士兵得令,架着李仕铭就要往外赶,他忙苦着脸大叫:“将军!将军!有话好说!您看这月黑风高的,让我一个人哪去找地方过夜呢?”李仕铭看出那军官不过是个游击官职,离“将军”还差得远,不过这两个字一出口,军官脸上的凶恶立刻散去不少。

                  军官一挥手,几个官兵押着龚员外一家先进来了,他道:“看见了么?这是官府押解人犯,闲杂人等一概回避!”

                  李仕铭赶紧哈腰道:“将军您老明鉴!实在是方圆几里没有投宿的地方,小人只想在这庙里歇一晚避避风,并不占您多大地方,请将军开恩……对了,”他眼珠一转:“小人带有上好的卤牛肉,愿意孝敬众位军爷!”

                  那军官眼角瞟了一下散在地上的牛肉条,再打量李仕铭一下,见他不过孤身一人,确实也不像山贼。略一沉吟道:“好,你到角落里歇息去!若是妨碍我们军务,定斩不饶!

                  李仕铭忙连声道谢,自去门外马上的包袱里捧出两个大油纸包,揭开上面的油纸,一股浓香扑鼻而出,两包卤牛肉都有十斤重。他把一包献给那军官,又捧着另一包出去,对站在门外布防的清兵道:“军爷们辛苦了,这是咱家里的手艺,都尝尝……”那些清兵赶了半天路,看见红香诱人的牛肉,眼都直了,正要伸手来撕,已被那军官辟手夺过,骂道:“懂不懂规矩!”

                  那军官自己进了庙坐下大块吃肉,不过给身边几个副官几块,其余都让亲兵收了起来,看得其余士兵都直咽唾沫。李仕铭又好笑又好气,没想到这军官如此贪心,自己吃了不够,还要掖起来。他原是安排好了计策,牛肉里下了迷药,那一包牛肉少说也要放倒二三十人,被他这么一搅,只怕等一下夏雪那边就见艰难了。

                  等一干清兵吃完晚饭,天已经黑定,点起的火把被山风一吹,大殿内光影摇曳,只听见庙外猫头鹰凄厉的叫声。那军官不由一阵心寒,忽见殿外一条黑影一闪,接着是几声惨叫,殿上所有人都一个机灵,那军官噌得跳起来,大喝道:“什么事!”

                  他的亲兵忙奔出去查看,不一刻脸色煞白回到道:“大人……驻防的几个兄弟被射倒了!还抢了车上一些财物,好像,好像是山贼!”

                  那军官“唰”一声拔出腰刀,问:“山贼来了多少人?”

                  亲兵颤声道:“不……不知道,卑职出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能一下射倒那么多兄弟,少说也有七八个吧。”

                  那军官脸色变得惨白,拧着眉道:“你带一队人去追赶,追上了不必恋战,只需抓一两个贼人回来就是!”他还摸不清山贼的底细,不敢在夜晚跟他们硬拚,但既然自己这边折了人手,若是连山贼的来历都不清楚,只怕难以向上宪交代。

                  亲兵得令,带着约莫十余人追出去了,李仕铭估量了一下,这些清兵都是寻常庸手,夏雪就算打不过,以她刚才显露的轻功,自保逃生还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这小姑娘下手也真不留情,他只说让她打个幌子,她一出手就射死几个清兵。

                  如今大殿上已经人人紧张,都抽刀在手盯着黑乎乎的殿外,人犯中的那个小姑娘大眼睛一忽闪,扑到一个妇人怀里,哭了出来:“娘,我怕……”紧张的空气被孩子清亮的声音撕开了一条缝,那军官心烦意乱,回头骂道:“闭嘴!再哭老子宰了你!”
                  


                  25楼2007-12-13 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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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干嘛对孩子这么凶?”

                    那军官一惊,猛得回头,见是李仕铭,正在暗暗诧异他怎么到自己身后的,却蓦地觉得一阵头晕,身子不由自主软下去。

                    李仕铭向他一笑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你不知道么?”抬脚一踢,将那军官的钢刀踢入手中,转身手起刀落几下,已将缚着龚员外一家的绳索斩断。他在那小女孩儿头上摸了一下道:“别怕,看哥哥给你打这些坏人。”

                    那军官已经半跪在地上,用刀鞘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眼前的景象都是双份的,他眼看着自己的几个亲兵已经倒下了,才意识到什么,指着李仕铭怒道:“你,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他话未说完,就晕了过去。

                    剩下的清兵愣神之间主将已经倒地,都在犹豫要不要上去拿人,李仕铭摇头笑道:“本来想让你们好好睡一觉,如此只好对不起了!”他说话间在大殿上游走,手中却是不停,或是用指点,或是刀柄击打,已将清兵点倒了一地。

                    他转到一个清兵面前,突然认出他是昨日侮辱了夏雪之人,动作顿了一顿。那清兵见这人快得如同鬼魅,不知怎么就来到自己面前,下意识挥刀去砍,李仕铭抬手轻轻一格,那清兵只觉手臂剧震,整条膀子瞬间麻了,钢刀当啷一声落地。李仕铭一笑道:“你的待遇不同。”他忽然伸出手,一串清脆响亮的耳光甩出去,那清兵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无力反抗,定定站着被他扇得左右摆头。等李仕铭停手,他的脑袋已经肿得如同一只红亮的猪头。

                    李仕铭探手入他怀中一摸,将昨日贿赂给他的那锭银子摸了出来,在空中抛了抛笑道:“我辛苦挣来的银子,是你拿得起的?”那人早痛晕了过去,也就永远无从得知挨打的原因了。

                    李仕铭掷了兵刃,拍拍手来到龚员外前一揖到:“先生受惊了!”龚员外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得救,虽然脸色依然惨白,但神情却镇定了许多,点点头:“多谢少侠出手相救,不知……”

                    李仕铭打断他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晚生再向您解释。请您和夫人快去外边车上收拾些要紧财物,以后过日子处处都要用钱。”他又向龚家三兄弟吩咐:“你们帮我把这些清兵都拖到侧厢去,免得太早被人发现。”

                    一个年轻人道问道:“不要杀了么?”

                    李仕铭摇头道:“他们罪不至死,总是汉人,留一条性命吧!”

                    龚家人此刻对他已是言听计从,赶紧分头行事,只有那小女孩儿怯生生地望着他,不知该干什么。他想到夏雪的话,叹了口气,弯腰将女孩儿抱起来,轻声道:“没事了,以后没人欺负你了。”那小女孩儿的脸上犹有泪痕,怯生生地望着他,见这个男子眼中全是温暖的笑意,这些天来的恐惧竟都消散了。

                    不一会儿龚家人都已收拾停当,李仕铭带着他们匆匆向河边赶去,他离开夏雪时间越长,越是不放心,不知道她一个女孩子,是否能够摆脱那么多清兵的追击。龚家人虽然不会武功,但现在是逃命,连两位夫人也由儿子扶着,在山间小跑起来。

                    几人跑了大约二里有余,终于到了河边,李仕铭老远就看见一个苗条的身影俏立水边,心头一热,先奔过去问:“你没事吧!”

                    夏雪一点头:“都救出来了?”便低头去接缚着乌篷船的缆绳,李仕铭放下小女孩儿,弯腰去帮她,笑道:“是我的错,那些清兵没有中迷药,引开他们费了你不少事吧?”

                    夏雪淡淡道:“没关系,我都杀了。”

                    李仕铭的身子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扭头看着她:“十几个人?都杀了?”

                    “嗯,杀了。”夏雪没有理会他语气中的吃惊,手上不停,已经揭开了缆绳,先把那小女孩儿抱上船去。

                    李仕铭看着夏雪的背影,被夜行衣包裹的腰身说不出的温柔俏丽,让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在这一盏茶的功夫,竟然杀了十几个人。一阵夜风吹来,他打心底里泛上一股寒意。


                    26楼2007-12-13 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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