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凤掀帐而入时,墨鸦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双眸迷离,神智,又陷入时而清醒时而迷乱之中。
少年站于帐中,眼睛向四下一转。宿蛟的帐中,居然陈设得简单而又不失华雅。帐顶,有乳白的珠光闪烁。杏色的被褥,上铺着素洁如雪的薄毯。榻畔,居然还有檀木小案。案端摆着瑶琴。琴畔是他之前换下的衣物,叠在小铜盒之间,隐约有血迹透出——
他眸子不觉微微一凝,——然而,此刻被他放于榻上的少年,乌墨长发如水流淌,散乱垂于枕上,胸膛起伏。他双眸半睁半合,眼睫颤动,眼波欲流。自他微微开合的唇边,泄出几声轻而急切的低吟,如同欢愉的邀请,成功拉回他的视线——
但见他脸上的红晕一直蜿蜒爬伸到后颈。浑身,滚烫得如一块被烟霞烈火蒸腾而出的火炭。肌肤,因此绽放成一种极艳的桃花色,以指轻触,再不复清凉如玉的触感——
自领口露出之锁骨轻微凹陷又凸起,他的手还在无意识的抠扯颈边的衣物,却像失去自主之力一般,不得要领。白凤的手指按下去,恶作剧的,在他锁骨上方,凹陷的小窝里,轻轻一点——
便只是这极轻的动作,亦立刻感觉到身下之人,起了一阵不自觉的颤抖。他的手自颈边衣领移开,却向上,如同摸索般搂住了白凤。头微微抬起,双手攀着他的颈脖,长眉紧蹙,自唇舌间,逸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此刻他眼中之色,颊上之晕,望之亦如醇酒桃花,醉人之态,令人一眼便移不开目去。
他近乎恍惚的唤道:“白……白凤——“
少年嗯了一声,眸子凝注他,轻轻道:”墨鸦,你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墨鸦的脑海中,正闪过一阵又一阵的片段残影。卧于花树下浅眠的梦境,梦中的白衣少年,如血的华堂。少年在孤月霜天之下,急奔而来,俊逸冰冷的面庞,双眸中射出使人心悸之光……
他旋身立于溪上,手腕一转,无数幽花自他腕底浮现,漫天飞落。如月华凝成的飞花四散之时,他鼻子微微翘起,唇角轻抿,白衣在风中如雾轻漾——
那孤傲而又不可一世之态——
他沉陷于自己的思绪中不断挣扎,与春药之性苦苦相持,终于,抓住了心里那一闪而过的疑虑与不安,开眸,自震荡迷离中,维持仅存的一丝清醒,轻声问道:”白凤,你……是不是认识雪鹰?“
少年一怔!
他道:”你都知道了?“
墨鸦点首,他道:“他,他是我的师父……“他忽的垂下了头,说不下去!紧绷的身躯亦正不知何故而剧烈颤抖着!——彼时,众人都惊艳于少年花落空中刃气千重的傲然身影,唯有他,瞧着这白衣少年的神态,仿佛自他的身上,看到另一人的影子。
唯一不同之处,是那人面上残酷倨傲之色。他自记忆中浮现出来,唇边笑意莫测,一步步行来,便如一柄利剑,悬于他心间——
他本对自己有恩。于乱世中,不知何处,将年幼不知事的自己捡来,带入将军府,又教自己轻功与武艺——
而最终,他死于自己刃下,血溅溪中。嘴角笑容扭曲而凄厉,诡异又残忍——
他这般想着时,即便有雪妍丹的春药加成,本来晕红的脸颊,亦不禁有泛白之态!
少年一瞬不瞬的凝视着他,似乎想在这一刻,望进他心底去!
却见这黑衣少年,用力咬着唇。 他垂着头,不与他眸光相视,宛如哭泣的表情,透着自责与伤怀——自他低垂的眼睑下,有一粒汗渗出,便如眼泪,滑落到他唇边——
本来紧握着墨鸦双肩的少年不觉将手松开,揽住他的腰,将他带入怀中。
他柔声道:“都过去了!墨鸦!这件事情不怪你!我也不再怪任何人!你,也不要再怪我了好吗?“
心中一松,便如弓弦在这刻一拉而断。被搂在怀中的墨鸦只觉一阵眩晕袭来,脑海中模模糊糊,无数记忆都化为碎片!他的脸上,再度呈现出红晕之色。而这一次,急涌而来的情绪,如春潮之水,泛滥登岸,再也无法抵挡——
他喃喃道:“真的么?白凤?——”
回答他的,是印在额上的一个轻吻。温柔,却又带着疼惜。一如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抱着他,立于众人之前,低头,望他的眼神——
记忆,如繁花之境,在情潮急涌中展开——
那幼时,坐于山岗之上,以手拈着金色蔷薇花,侧首轻嗅的男孩子。猛虎停留在他身边。水中倒映出他矫秀之白影。他双臂展开,如飞鸟凌空,在白云舒卷中,将身一翻,追遂着鸟群,御风而去!
当他以为他被雪鹰杀死,堕身崖下,死无全尸之时,即便是在幼时,尚在全然不识情愁滋味之年,仍然感觉到无法形容的悲伤!
记忆中的孤影,碎裂的向往——
而在今日,在他以为自己即将死去,带着屈辱,堕入永恒黑暗的深渊,命将终结之时,这儿时记忆中,浑身似乎都散发着光芒的白衣少年,居然会在这绝谷中出现,如同奇迹般翩然而来,立于自己身边!
与自己一起并肩御敌,同生共死——
他在这一刻间,情不自禁的露出了微笑。
浑身上下,都被迷离的光泽包围住,席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