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琉璃灯
四月看见那双汪洋似的眼睛时，很莫名的，眼泪瞬间就溢出来了。
心里感觉很奇怪，突然就想大哭一场。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事情呢，四月心想。每每她慌张失措觉得世界黯淡无光的时候，总是能够看见他站在面前朝她伸出双手的身影，他就像道绮丽的光将这片漆黑的世界活生生地破开一道口子来。
在这里，他就是她唯一的光。
熟悉的红发，熟悉的面容。
美好的就像幻境一样，和她浑身的炽热疼痛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她下意识地觉得眼前的青年并非真实存在，可是她依旧向他伸出手去——
触碰到他的脸颊，感受到温热，然后被他抬手握住。
于是她的眼泪就不知怎么地，一下子就飞出来了。
三月的身影一如她初生时看到的模样，依旧是雪白的裳，带着一身的光华，过分耀眼。
大抵是被四月这么突然一哭给吓到了，三月握着她的手，愣了好几下，随即才道：“哭了？”
又伸出指来，边抹去那滑到脸上的泪，边皱了皱眉，又道：“唔，被欺负了么？”
“没有……吧。”四月答道，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哭了，连忙拨开他的手边退开几步狠狠地胡乱抹了几抹脸上的泪，抹完后还顺便将手盖在脸上好挡住自己的脸。
我已经三万多岁了我已经三万多岁了我已经三万多岁了……突然间觉得无比丢脸的火凤凰在心里无限循环道。
四月觉得自己虽然破出壳来还没多少岁月可是自己确确实实已经有了好几万年的意识了啊还哭鼻子，哭鼻子就算了居然还要在三月面前像个小屁孩儿似地哭出来……
啧，成何体统啊成何体统 ！！
“喂……先把手放下来？”却又听到了三月的声音，四月睁开眼透过指缝一瞧，三月的白衣又变得近在眼前了：“喏，别闹……当真没有被欺负？”他又说。
“没有没有，真没有……”四月被他看得无措只好把手掌往下移了一点，刚想说‘诶你现在先别看我我刚哭过太丢人’的时候，手立刻就被他握住了，惊讶地抬眸一看，却发现三月认真得近乎严肃的表情，他再次将她的手放到脸颊上，一对剑眉皱得更厉害了些许：“怎么你的手这般烫？而且这火光……”
不料他话还没有说完，那丫头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竟闭上了，整个人突然就向前朝他倾了过来，有些苍白的面孔瞬间在他眼前放大，紧接着唇上就有了温热柔软的触感。
三月难得地瞳孔收缩了下，小家伙这么一晕一倒一靠，成功让他愣住了好一会儿。
那唇间的触碰不过一瞬间，下一刻四月便往一边滑去，三月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一只手一把将她捞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触向自己的嘴唇，又略带困惑地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叹了声气，抱着四月她将往海上带去。
总觉得心里不大平静。
回去的路上已是星辰遍布，三月微抬头，那漫天的星子便落到了他的眸里，泛着微光。
三月那云驾得极快，却又极稳，无需多久便能望到那星光之下的容尘山。
清幽的茶花香扑鼻而来，稍稍掩盖了怀中少女那显得有些浓厚的海水气息，三月抬手拨了拨她额间的发，顺带用指背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
稍微没有那么烫了。
如果不是错觉的话，她现在体内的仙力似乎比之前要稳固了不少？
三月回想起那深海之中无法熄灭的火焰，那该是四月在被逼急的情况下强行释放出来的。
当真是福随祸至。
但是——
虽说这对于她的修炼来讲或许会有比较大的好处，可是如果慢慢修炼终有一天也能有这样的成果的话，又何必要让她感受这么多的恐惧呢？
他在水中看到她的时候，那对平日生机勃勃的眸子里溢出的是那么多的痛苦与孤独，好像整个世界在那一刻都离她远去了，她独自一人在黑暗中恐惧得颤颤发抖，看得他心里一震。
不忍心看到她这样。
心底好像有什么东西油然而生，像樱华落到溪上泛开层层涟漪，杳无声息，却无法忽视。
三月轻侧身将木门推开，将四月放到床上，顺手替她掖好被角，正要退身离开之时，却见四月突然皱了皱眉，小手从被窝里一伸便用手指拉住了他的一片衣角，便让三月顿在了原地。
床边案几之上放着一盏五彩琉璃灯。
三月定定地看着床上的少女，此刻她黑发如瀑般垂散，微皱眉的表情渗透着少许不安，稍显黯淡的琉璃灯光在她沉睡的面容上染起一层光晕。
三月眸色深了深，随即便握起她那手，蹲下身看向她，缓缓道：“一个人……还害怕吗？”
“……”
没有回声，可那触碰到他的手却极为愉快地与他十指相扣，三月愣了愣，可以感受到她的手心传来阵阵温暖。
无奈地再次轻叹出声，三月喃喃地道了声“这丫头”后，便索性站起身然后躺到四月身侧去，一手与四月牵着，另一手半曲撑着头，稍微低下头在四月耳边细声道：“睡吧，我守着。”
月华从窗外洒入少许，映入青年湛蓝的眸里，泛出了柔和的光。
——纵观过往，他又何曾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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