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饥饿
今年出奇的旱。
砂隐村虽地处沙漠之中,气候恶劣,却也极少有今年这样严重又广泛的干旱。靠着短暂的雨季与一条流经村落的河流,平常年份里人们倒也衣食无忧。但今年不一样,雨季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到来,却还一滴雨都没降下过。灼目的太阳丝毫不能让人受到热情的鼓舞,反而像是红莲业火一样炙烤着整片大地,放眼望去生灵涂炭。
有些土地已经开裂了,枯萎的作物在蝎的眼里就像地狱深处伸出的骨爪,来夺去遍野的饿殍所拥有的最后一丝希望。这些定是要绝收了,只能盼着旱情快点缓解,能改种下一茬作物。村子里已经开始按人口限量供应粮食,蝎拿着他那小小一袋子一个月的口粮走在扬满沙尘的街上,四下望去满是粼粼水光,那是被晒化的空气在流动。没有人不在期盼真的有这么多水,但他们等来的只有依旧毒辣的太阳。
回到家的时候风影已经准备好了午饭,菜色极为单调,并且都放凉了。最近他总是这样,不等蝎回家就把餐点全部上桌,明明以前经常会一边商量着一起做的。蝎把领到的粮食交给他,看着他倒进半空的米缸——每个月那么少的定量,到底是怎么做出这顿顿都有满碗饭的一日三餐呢?
“快坐下吃饭吧,今天也没什么你喜欢的……”三代推过来一碗饭,蝎留意到他留给自己的那碗看上去一样多,或是微微的更多一点,应该能填饱肚子。但蝎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坐在对面的那家伙明显消瘦了,关节处甚至锋棱明显。
“明天要祭祀河神,村里选了个女孩子。”蝎不太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说话,就没答应,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如果那条河断流的话,不仅是这茬庄稼,就是人命也会受到威胁,所以……明天她是要沉河。”
蝎愣了一下,又低下头继续拨拉着碗里的饭底。说是祭祀河神,不过就是让人白白牺牲生命。这场旱灾中说不定要饿死多少人,生死什么的,变数太多了。
“下午你去她家,跟她父母一起准备一下吧。”
也没什么好准备的,蝎也不想看她父母和她的生离死别,把盖着风影印章的通牒送过去就早早回家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想做,他想看看三代到底是怎么用那么少的粮食做出每天都能让他吃饱的饭量的。如果被他抓到是三代拿出自己的那份……蝎不知道这种情况下自己会怎么做,只是想一想就脸上发烫。好在艳阳高照,蝎安慰自己泛红的双颊只是被晒出来的。
他收敛着气息偷偷摸回家,厨房里的一幕让他惊呆了,在这个他本不该出现的时间里,竟然还发生着这样的事——流理台上摆满了一碟碟花花绿绿没见过的菜肴,众人景仰的风影一个人偷偷摸摸躲在这里,正一道一道把它们全部吃掉。蝎觉得有些混乱,难到这是对影的优待?为什么要躲着他?
蝎看了一会儿,静静的走了。那天他回来的很晚,借口说女孩的父母太伤心,绊住了他。风影也没说什么,不多时就睡下了,蝎躺在他背后望着他突出的肩胛,想不通这个对他温柔至极、工作又尽职尽责的男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又为什么还会消瘦成这个样子。
第二天他照往常一样早早被支了出去,估计那家伙又要偷偷吃什么东西了吧。蝎昨天错过了晚餐,此时正饿得很,想到这里他却觉得有些恶心,胃里却空空荡荡什么也吐不出,只剩下一阵绞痛。
河神的祭祀典礼是由风影主持的,蝎混在人群中仰望着他讲话。若是下起雨来就取消祭礼,他说得倒是轻巧,这雨就像那女孩早已干涸的泪水一样,哪是说有就有的呢。三代风影站在高台上面对着众人,炽烈的骄阳打在绛蓝色头发上泛起光晕,他似乎是在等雨,一直没有继续祭礼,台下隐隐开始传出抱怨声。
蝎看着周围陌生的人们,迫不及待想杀死那无辜少女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仿佛在空气中燃起了无形的火。即使风影有心救那女孩,也敌不过这么多人的责难。
蝎垂下眼不再看,脚边松软的土地此时却轻轻爆开,灰尘向四周稍稍扬起;他仔细盯着那一小块深色的土地,中间是一滴已经渗入地下的水。
下雨了。
狂躁的气焰慢慢浇灭了,天空上也布满乌云,倾泻而下的大雨浇湿了在场的所有人,欢呼与赞美混杂在声势浩大的雨中充斥着蝎的耳膜。得救的少女被父母紧紧拥在怀中,那夫妇正不断感谢着上天和风影。被视为神明的风影这时候却悄无声息的退场,吩咐随行的暗部拦住人群,一个人消失在偏僻的小路上。
蝎觉得不对,绕路追上了他;刚刚抓到他的衣角,却发现手上沾满了湿砂。本该是有实体的分身摸一摸就要破掉,风影本人是要虚弱成什么样子?蝎在一片大雨滂沱中寻找着,却怎么也找不到他。街上四处都是庆祝的人们,隔着雨幕扭曲成陌生的色块,跳跃在视线里,让蝎显得格格不入。
蝎甚至以为他就像那砂分身一样,消散在天地间了。却不成想深夜里拖着被浇得冷透的身体回到家时,那家伙正趴在桌上睡着。怒火冲天的甩过去一支手里剑,竟直直扎进了风影的肩膀,这一下让他慌了神——强磁之躯呢?为什么这样都没醒过来?
蝎冲过去看了一下,三代是累得昏倒了,手里剑深深刺入皮肉,他本人却浑然不知。桌上摊开的卷轴记载着十数种药材,它们能让不擅长水遁的风影短暂获得降下倾盆大雨的力量。蝎把他扶起来,想让他回到床上好好休息。本来估计着那男人高大的身材而用上了不少查克拉,却在他靠到肩上时才发现他竟然那么轻,轻的像是全部生命力都化作了救世之雨。
不到天亮蝎就出门了,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那家伙。不再有呛人的土腥味,清爽湿润的空气侵入胸腔,朝雾朦胧中仿佛能看见风影宽阔的背影。
不到中午竟又淅淅沥沥下起雨,蝎心里一紧,急忙的往家跑去。再来一次可真就是不要命了,猛推开家门却发现三代正面露喜色的在厨房里准备午餐,看到蝎喘息着跑进屋,他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
流理台上放了两只碗,其中一只瓷瓷实实装了大半碗砂铁,三代正要在上面铺上一层白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