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训练场上，龚箭正愣愣地出神。面前5个扛着圆木的小细胞满头是汗，但瞅见自家教导员每日必出神的场景，无一例外地没有像往常那样挤眉弄眼、内心呐喊，只是一个个咬紧牙关，默不吭声。没错，这半个月以来，龚箭一天走神的次数比他前面当兵十几年走神的总次数都多。为什么？因为，半个月前，狼牙特种大队一营营长、红细胞特别行动组组长陈善明，牺牲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红细胞刚结束训练，龚箭正衔着草，揪着帽子，坐在地上想陈善明带着小分队去执行任务，怎么还没回来呢。勤务兵跑过来，立正敬礼，报告说“教导员同志，旅长让您立刻去他办公室一趟”。龚箭吐掉嘴里的草，蹭一下站起身，甩甩手里的帽子拍拍屁股，嘟囔道：“最近没干吗呀，怎么还被旅长找上了……”戴上帽子一溜烟往办公室跑去。
“报告！”龚箭在门口响亮地叫道。
“进来。”
龚箭推门进去，范天雷也在。龚箭心里纳闷，陈善明带着一营出任务去了，难道有新的任务布置给红细胞？收起心里的想法，龚箭一个标准的军礼，“首长，您找我啊？”
意外的是，何志军和范天雷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龚箭心里一沉，难道是陈善明？“首长，出了什么事？”
到底还是范天雷开了口：“龚箭，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陈善明他……”他停顿了一下，看着脸色瞬间惨白的龚箭，轻声道，“牺牲了。”
龚箭使劲地抿着嘴唇，一言不发，何志军和范天雷皱着眉头，看着他。
“龚箭……”
“这怎么可能呢？他不是带了一队人去吗？他不是只是配合警方行动吗？怎么可能危险到要去牺牲？”龚箭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地发问。牺牲？怎么可能呢？那只没心没肺没大脑整天欠收拾的大尾巴狼，怎么可能会牺牲呢？
龚箭记得出任务的前一天，那家伙躺在他的床上，枕着手臂翘着腿，笑嘻嘻地说：“哎，老龚，你说这每回有点什么事瘟神就来找我们帮忙，他还真是把‘军警不分家’做到了极致啊！让我这样的人物出马，简直大材小用！”
龚箭正埋头研究红细胞接下来的训练计划，头都没回地附和道：“嗯，那当然了。他手下那些小喽啰哪能和您陈大组长比啊，您能以一敌百，要是搁以前，您绝对是一天抢占八百山头的大王！连孙悟空都靠边站了。”
“嘿嘿，那必须的，就咱这战斗力……”陈善明得意洋洋地晃晃脚，顺口就把话接下来。哎？不对啊！陈善明爬起来，“哎我说老龚，你这骂我是妖怪呢！还孙悟空！”
龚箭笑嘻嘻地拿着笔转过椅子来，“有进步，反应很快。”
陈善明又重新得意起来，继续躺下去：“那是！有我们家老龚天天练着我，我现在水平可不差。”
龚箭放下笔，站起身走到床边，抬起脚踹了上去，“我说陈大组长，明天就要出任务了，你这会儿应该去养精蓄锐了！”
陈善明摸摸被踢到的腰，嘟囔道：“我这不正养着了吗？”
龚箭看他的动作，撇撇嘴：“摸什么摸，又没用力！”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坐下来，上手给陈组长按了按。
陈善明“嘿嘿”地往龚箭这边靠了靠，“出门前有老龚帮忙按摩，必定百战不殆。”
“瞎贫！”龚箭瞪了他一眼，也跟着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龚箭的手都按摩酸了，看躺着的陈组长都要舒服得睡着了，于是随手掐了一把。
“哎哟！”陈善明睁眼叫起来。
“还不滚回自己床上去，这都几点了！”
“老龚，”陈善明委屈地看着他，“你一点都不懂我的心。”
龚箭心里一颤，脸上有点热，说话的语气却带着点调侃，“懂你需要战前按摩的心？”
陈善明把头埋进枕头里，继续委屈地说：“我这还不是想多和你待一会儿吗……”
龚箭感觉心里一热，这家伙现在说情话的水平越来越高了，不像小年轻们整天把爱挂在嘴边，却总是冒出几句让他听了心里又酸又甜，而且自己没出息的居然还吃这一套。靠，陈善明你吃定我了是吧！好，看在你要出任务的份儿上老子让你占一回便宜。“那今晚把我的床让给你睡，我吃点苦，爬到上面去。”
陈善明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没皮没脸地赔笑：“要不咱一起睡？”
“滚！”龚箭甩开他，脸红地爬到上铺，陈善明，你给老子等着，看你出完任务回来我怎么收拾你！
而下铺，陈善明把脸埋在龚箭的枕头里，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老龚，等我回来哦！”

所以，这没皮没脸的货，老天爷收他去做什么？就把他留在这里祸害人间、祸害我龚箭就好了，为什么要把他带走？难道天堂太安静了，要这货去调节气氛吗？那要不带我一起去？只有我能制住这只大妖怪，孙悟空都不管用。
陈善明和龚箭的一切都被范天雷看在眼里，他知道，自己这俩学生，早已不是简单的战友、搭档。他有点担心龚箭，他要怎么接受这一噩耗。范天雷拍着龚箭的肩膀，说：“龚箭，出去执行任务就有可能牺牲。我们的誓言不就是为了党和人民牺牲一切吗？”
“可是……”龚箭咬住了嘴唇，低下头，眼眶早就红了。
何志军心痛地看着眼前悲伤的龚箭，陈善明和龚箭不仅仅是范天雷的得意门徒，也是他何志军的心尖子。他沉声道：“龚箭，陈善明的骨灰下午会送回来，我们提前告诉你，一是因为陈善明是你的搭档，二是希望你能做好红细胞的思想工作。”
“骨灰？”龚箭抬起头来，“为什么不是遗体？”
“这一切是警方处理的。”
“警方？他们凭什么私自火化遗体？！这不符合规定！他们凭什么让陈善明去送死，凭什么让我们送出去一个活人，接收回一个骨灰盒！凭什么？！”龚箭悲痛地低吼。为什么，连见最后一面的机会也不给他？！
“龚箭！”范天雷用力握着他颤抖的肩膀。
“参谋长……”龚箭的声音哽咽着，心里悲痛、震惊、委屈、愤怒、无奈、无助……如果不是身为军人的克制力，他早就掀桌子了。
“龚箭，这就是我们的使命，这就是战士的归宿。”
许久，龚箭终于平静下来，握紧拳头，“首长，我明白，红细胞那边我会处理好。”然后又抬手敬了一个军礼，“我先出去了。”
看着龚箭僵硬的背影，范天雷看了看何志军，何志军摇了摇头。范天雷一把扯下帽子，转脸看着窗外，正午的太阳，火辣辣的。

（二）
吃过午饭的5个人正在宿舍里闹腾，丝毫不知道即将到来的噩耗。龚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到宿舍的，远远地就听到宋凯飞的声音。
“四眼龙，你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一直瞪着我做什么？我说你对我到底有什么意见？”
“瞎搞！我瞪你干什么？我是眼睛近视，没找到焦点。”
“欸，龙龙，你不是不近视么？你找什么焦点？”何晨光插了一句。
“你这都不懂，”王艳兵一本正经地说，“他瞄准飞行员儿，准备用大米军队干掉他！”
“啥是大米军队？”李二牛永远跟不上节奏。
“大米军？啥、啥大米军？”宋凯飞一时没反应过来。
“哎哟我这个脑子，就是大米、小米、豆腐、青菜、辣椒……”
“瞎搞！植物大战僵尸啊！”
“什么植物大战僵尸？四眼龙你懂不懂？那要叫也得叫‘食物大战僵尸’，懂不懂？有没有文化！”
“那飞行员你是什么种类的僵尸啊？”
“我是……什么僵尸！谁是僵尸！四眼龙你挖坑给我跳是吧！”
“你们别闹了，这中午休息时间不睡觉，被教导员知道可就惨了！”
“就是就是！到时候不用大米军，自己就交待在训练场上了。”
“……”
龚箭站在宿舍门口，听他们吵吵闹闹，要是以前，早就一嗓子吼起来了，哪能让这几个小崽子这么瞎胡闹。自己和陈善明，是不是也是这么一路吵吵闹闹过来的？以后，自己要跟谁闹、跟谁吵，那么多语言打击炮弹都是给陈善明准备的，他不在，怎么办？难道自己炸自己？陈善明，你个混蛋，说好的同生共死，你居然先死了，违背誓言的人怎么能进天堂！你快点活过来，不然可就得下地狱了，那多苦。
龚箭苦笑着，正了正帽子，敛了敛心神，推开了宿舍的门。
5个人瞟到龚箭，立马迅速地在床上挺尸，同时做好被吼的准备。可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意料中的声音。5个脑袋都偷偷地钻出来，探头看。
“集合！”龚箭一声低吼。
5个人立刻掀了被子爬起来，迅速在龚箭面前站成一排。
什么情况？指导员眼睛又红又肿？出什么事了？5个人心里面都嘀嘀咕咕的。
“同志们，下面，我宣布一个消息。”龚箭的声音虽然不再哽咽，可比之前更沙哑。“你们的组长，陈善明同志……”
“牺牲了……”
“什么……”5个人都睁大了眼睛盯着龚箭。
“教导员，我知道，这是什么新的训练计划吧？”何晨光僵硬地笑着。
“就是，教导员，我们知道错了，我们不该中午瞎胡闹，下次不敢了。”王艳兵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教导员儿……”飞行员抿了抿嘴，没接着说。
“同志们，我知道这个消息你们不能接受，可这是事实。”
“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嘛？教导员，你说俺们组长那么强，怎么可能牺牲嘛？这……俺不信！”
“我们不信！”“我们都不信！”“这不可能！”
“同志们！”龚箭一声吼，不仅让自己的眼泪没绷住，还吼出了5个小细胞的眼泪。
“教导员……我们不相信……”5个人也不管什么站姿了，僵硬的僵硬着，弯着的弯着，李二牛直接坐在地上，把脸埋在帽子里。
向来欢声笑语的红细胞宿舍里，弥漫着无尽的悲痛，只听得到抽泣声。

残阳如血，一抹红色让天空和大地失去了原来的颜色，绿色的陆军常服也被染上了血色。龚箭带着红细胞小组站在停机坪上等待着，每个人都顶着红肿的眼睛，手没有像以前一样垂直地置于裤缝，而是用力地握着。
终于，直升机降落了。龚箭觉得自己的心就快停止跳动了。他真的能接受陈善明的骨灰吗？
尽管已经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工作，可看着苗狼捧着骨灰盒走下飞机时，龚箭还是没能克制自己。他冲了上去，后面的5个人也一起跑了过去。
苗狼红着眼，把盒子送到龚箭面前。龚箭颤抖着接过来，眼泪“啪嗒啪嗒”掉在盒子上。陈善明，你变成一堆灰蹲在这么小的盒子里，不憋得慌么？你自己爬出来看看，这盒子上连你的照片都没有，明显不是给你准备的，所以你快点滚出来，别占着别人的地儿。
正当一群人围着小小的骨灰盒伤心欲绝的时候，范天雷走了过来。
“参谋长，直接送去烈士陵园么？能不能……”龚箭想问可不可以先抱回他们的宿舍。
“龚箭，不去烈士陵园，也不去其他地方，按照陈善明的遗愿，他的骨灰要洒进大海。”
“洒进大海？”龚箭有点没反应过来。又不是海军，洒进什么大海？而且也没听陈善明说过他战前遗书写的是要把自己洒进大海啊。
“是的，据警方那边透露，陈善明最后……是这么交代的。”
“呵呵，”龚箭一阵苦笑，“这下连个碑都省了。”陈善明，你是不是故意的，让我哭都没地方哭，死了还跟我作对，你这混蛋！
龚箭带着红细胞小组和苗狼，一起乘军舰去了海上。可抱着盒子，龚箭怎么也不肯打开。开玩笑，真把陈善明这么洒了？何晨光几个人也默不吭声，那可是他们的组长！可眼瞅着太阳就要落山了，终于，龚箭打开了盒子。他抓起一把灰，就那么捏着，就像捏着陈善明的脖子，似乎还能听到陈善明在装模作样地鬼叫“哎哎哎，老龚，你轻点儿”。
龚箭心里一颤，轻轻张开了手，那把灰就随着风轻悠悠地跑了。其他人都没有插手，只是默默盯着龚箭一把又一把地把骨灰洒向大海，然后眼泪又止不住流下来。龚箭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心里难过得要死，“陈善明，为什么我洒着你的骨灰，却感觉触不到你的灵魂？”
太阳默默看完这一切，悄悄地沉了下去。天色暗了，军舰调头回航。龚箭死死地抓住栏杆，任夜晚的海风吹过他的身体，任寒意肆意入侵他的心，低垂的帽檐遮住了他的脸，也遮盖了他的一切情绪。何晨光几个站成了一排，“敬礼——！”
回到宿舍的龚箭愣愣地站在那里，他盯着自己的床，就当作陈善明还没走，他还赖皮地躺在那儿，晃着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陈善明……陈善明……”龚箭无意识地念叨着。
这个名字，这个人，这么多年来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子里，刻在了他的心里。从两个人决定在一起的时候开始，龚箭就坚信，他跟陈善明一定能够白头偕老。
有一次，他开玩笑地对陈善明说：“咱们俩，同生共死有可能，白头偕老是奢望。”没想到陈善明却难得正经地回了句：“不！同生共死是誓言，白头偕老是结局。”搞得龚箭一个出口成章的资深政工干部难得一次没有话讲，还有点感动。只见陈善明笑嘻嘻地凑过来，对着龚箭亲了一口，“怎么样，老龚，感动吧？”龚箭气得红着脸踹了他一脚，这货一给点颜色就五彩缤纷得忘乎所以，不踹一脚简直要翻天了。
这样的日子原先龚箭以为很平常，可猝不及防，就失去了。
陈善明，你不想做老龚的老婆，反而去做海的女儿么？你真不是那块儿料啊。你以为洒进大海里就能掩盖你自大没脑的臭毛病么？【陈善明灵魂飘回来：哎，老龚，自大也就罢了，什么叫没脑啊！】
一整夜，龚箭都抱着陈善明的枕头。他现在知道为什么出发前一夜陈善明非要睡他床上了，就像现在他躺在陈善明的床上一样，周身就都是他的气息了。“善明，我等着和你白头偕老，你却什么都没有留给我。我从来没有说过，可现在你能听到么——我爱你。”有些事，心知肚明；有些爱，心有灵犀，都以为彼此知道的东西不必说，可不说，也许就成了遗憾。
第二天，红细胞在龚箭的带领下照常训练。只是，只要龚箭一偏头瞅见左侧空落落的，就会发呆。红细胞的成员们也都咬牙不吭声。“陈善明”三个字，代表着悲痛，一想到就会流泪，所以没人提，每个人都只在心里默默念叨着，然后拼命地训练，拼命地流汗。
何志军和范天雷站在不远处，范天雷皱着眉头：“一号，就这样？”
“就这样。”

（三）
不管是悲伤还是开心，日子总是不停地向前，半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期间，红细胞一直在训练，没出过一次任务。龚箭恢复了不少，思考能力也就回来了。作为范天雷亲命的接班人，这点儿思维还是有的。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这半年的思考和沉淀，让龚箭隐约感觉到了什么。他总觉得只要再往前深入一下，他就能明白了。他曾经找过苗狼询问陈善明牺牲时的情况，苗狼说陈善明是被单独派出去探明敌情的时候牺牲的，一颗子弹击中了他的心脏。等他们得知消息的时候，就只看到陈善明的遗体摆放在营帐里。啧，龚箭烦躁地挠挠头，怎么连陈善明牺牲的过程都没人清楚！
“你确定你看到陈善明的遗体了？被火化之前？”龚箭疑惑地问。
“当然啊，我还趴在他身上哭了好久。”一提这事苗狼也眼圈红红的，他跟陈善明同生共死那么多年，居然让他一个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苗狼一直很愧疚，心里的阴影可以说是一重又一重。龚箭拉着他问陈善明牺牲的情形，让他伤心的同时担心龚箭是不是伤心过度，脑子坏掉了，怎么还自己找虐呢？
龚箭没理会苗狼一双红红的还带着探究意味的眼睛，自顾自地神神叨叨的，“不对啊，这还是不对啊，到底怎么回事？”还没等他去问范天雷，范天雷倒是先找上了他。
龚箭踏进办公室，一眼就看了省公安厅的温总队长——又是这个瘟神！龚箭差点上去给他一拳，管他是不是首长。妈的！每次出现都要死人，陈善明这笔账还没跟你算呢！龚箭好几次都要冲到省公安厅去，他有很多事情要当面问问瘟神。可每次都被范天雷一顿吼回来。每当这时候龚箭心里都十分恼火，老狐狸你这么做不对吧！陈善明好歹是你的学生，这死得不明不白的，你就不心疼？【陈善明的灵魂又飘回来：谁不明不白了？】你不好意思违反规章制度，我不怕！你拦着我干什么？你就不想弄明白事情的经过？但每次龚箭都只能到训练场上，对着沙包撒气。
“首长，找我有事儿？”
“是这样的，老温呢……”范天雷说到这儿，不由得抬头瞟了眼龚箭，嗯，还好，“正在计划摧毁一个巨大的跨国贩毒集团。这个贩毒集团有强大的黑道背景，现在接上级命令，我们需要派人协助这次行动。”
龚箭握紧拳头，又是贩毒集团！合着有了贩毒集团就来找我们去送死啊！狼牙特种大队都要死绝了你才罢休是吧！
看着两眼冒火的龚箭，范天雷跟温总对视了一眼，说道：“这就是陈善明之前参加的任务，当时就是跟这个犯罪集团交的火。”
“什么？”龚箭惊讶地抬起头。善明么？“你的意思是，牺牲了善明，但任务还没完成，战斗还没结束？”
“是的，”温总还是不怕死地开了口，“当时双方交战后，他们就藏了起来，去了C国休整，如今，又开始活跃了。”
龚箭怒火中烧，都是群混蛋！真想拿着枪，把毒贩和刑警都全窝端了！
“所以，这一次我们不准备和他们硬碰硬，我们决定派出卧底，拿到准确的情报，再布置行动计划。”温总说道。
“卧底？”龚箭的声音由于怒火太旺，有了一丝颤音，“那首长们决定派谁？”龚箭咬牙切齿地把“首长”两个字加重吐了出来。

（六）
远在千里之外还能“造福”红细胞的龚大教导员平息了一下呼吸，看着正走过来的杰克，站起身恭敬地打了个招呼：“头儿。”
杰克很满意龚箭的表现，又能打又没有过分的要求，这种只求有口饭吃的人用着最舒心，只要不是警方的卧底就好。对于这个问题只有一个解决办法——手上沾血。他们坚信，只要一个人手上有了血债，那就跟警方是对立面的。
“袁宝，你的表现很好。现在有点小麻烦，你能帮我们一次吗？”杰克蹲下来拍着龚箭的肩膀。
龚箭自然明白杰克的意思，来之前温总也交代过，必要的时候可以沾点血以取得信任。“头儿，你给了我饭吃，有事你吩咐。”
“好！”杰克很高兴，扶起龚箭，“你先回去休息，我们午夜时分行动。”
“是。”
夜里，龚箭跟着杰克和一帮人来到郊外空地，跟另一批人对峙。据龚箭判断，估计是两个帮派争地盘的纠纷。龚箭咂咂嘴，帮黑帮黑吃黑，倒是他人生头一回，也算是有趣了。据他观察，两边都不是厉害的角色，估计最后以两败俱伤结束。他是不是得发挥一下特别的作用？
又是一阵昏天黑地的火拼，简直打得毫无章法。龚箭看惯了高手与高手的格斗，这会儿看到一群人拿着棍棒劈头盖脸乱挥一气，很难受。于是，不耐烦的龚教导员瞅准机会，找到对方的头儿，过了几招就压制住了对方，把他揪到杰克面前。杰克一拳把他打倒在地，踩着他的头，笑得很猖狂：“You are dead.”
场上的打斗也停止了，杰克走到龚箭面前，竖起大拇指，感叹道：“你果然很厉害！”虽然没有达到让龚箭背上血债的目的，但杰克很满意他的表现，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龚箭松了口气，最起码杰克现在还是有点信任他的。他低下头，说：“头儿，你过奖了。”
此后，杰克经常带着龚箭和其他一些在打斗中胜出的人争地盘，抢生意。也在一次次的行动中，龚箭越来越得到杰克的信任。
有一天，杰克又把他们召集到一块儿，龚箭以为又有什么勾当了。只见杰克笑着说：“这段时间大家的表现很出色，我已经报告给了猫哥，猫哥决定要见见你们。”
“猫哥？”龚箭大脑里搜索了一下温总给他的资料，“会不会就是黑猫？华裔毒枭，传说中这个贩毒集团的二号人物，是个心狠手辣的角色。”
果然，杰克接着说，“猫哥是我的头儿，也是我们组织的老二，除了老大，就数他最厉害。”杰克的语气充满骄傲和尊敬，看来极其崇拜黑猫。“明天见了猫哥，你们好好表现，如果能得到猫哥的赏识，那前途不可限量啊！”
龚箭和其他几个人连连点头，杰克又补充道：“猫哥讲中文，不喜欢拗口的英文，所以你们几个中文不好的就别开口了，免得惹猫哥生气，听明白了吗？”
“是。”
晚上，龚箭盘腿坐在地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特别思念陈善明。想他们一起训练，一起执行任务，一起被老狐狸训斥，一起把红细胞那群小崽子折磨得鬼哭狼嚎，一起欺负苗小狼让他欲哭无泪……想他们相爱，想他们说过同生共死，白头偕老……龚箭红了眼眶，可在敌人的地盘，他连“陈善明”三个字都不敢在嘴里念叨。龚箭握紧了拳头，眼睛里都是坚定和果敢，明天见黑猫是打入内部的好机会，他一定要把握住。“善明，你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任务的！”

（七）
第二天，龚箭和其他选出来的人一起被带到一栋别墅里，杰克摆摆手让他们站在厅外，自己快步跑了进去。龚箭趁机打量起四周的情况。几乎每个回廊、每个拐角都有人持枪站岗，靠，这也太严密了！这个叫黑猫的可真是排场不小。
“猫哥让你们进去，都给我机灵点儿！”杰克从大厅出来，把龚箭他们领了进去。
“哟，这些就是这一次的种子？真不知道能发出什么苗呢！”一道戏虐的声音让龚箭蓦地呆住了，这声音……
等龚箭抬起头，看清坐在厅堂中间位置的传闻中的黑猫时，他晃了神，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
“啧啧，左边那个发呆的，你想什么呢？”黑猫自然是瞅见了晃神的龚箭。
杰克急忙扯了龚箭一把，轻声叫道：“袁宝，你发什么呆！猫哥问你话呢！”
龚箭敛下心神，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看到传说中的黑猫，让我想起一位故人而已。”
“噢，不知道是哪位故人？又是哪一点让这位兄弟想起了故人？”黑猫一种玩味的语气，带着笑意看着龚箭。
“说故人也不对，准确说是敌人，他叫陈小妖，因为跟我作对，已经被我挫骨扬灰了！他跟猫哥长得有几分相似。”龚箭说得咬牙切齿，要多恨有多恨。
“喂，袁宝，你说什么呢！”杰克慌了，立刻高声向龚箭吼道。袁宝这家伙怎么回事，看着挺机灵的一人，怎么在猫哥面前胡说八道，可别连累了自己。
“无妨，这位兄弟看来是个有故事的人嘛。”黑猫倒是没在意，摆手制止了发怒的杰克，继续笑着问，“听杰克叫你‘元宝’？”
“是！”龚箭撇了下嘴角。
“是你们中国古代贪官喜欢的金元宝的那个‘元宝’吗？”
“不是！”龚箭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哈哈哈！你就叫金元宝吧，这个名字太有意思了！”黑猫在座椅上笑得极其夸张、极其欠揍。龚箭握了握拳头，太欠扁了！
等黑猫笑够了，龚箭此时眼都红了，攥紧拳头，冷声道：“听说猫哥您十分厉害，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向您讨教一番？”
杰克一听可急死了，之前也有不少人一来就要跟猫哥挑战，至于应不应战全看猫哥心情。心情好就过几招，心情不好那手下一帮人就要倒霉！今天不知道猫哥心情如何啊……杰克手心里全是汗。
“好啊！正好多日无人切磋，甚为想念那种感觉。”黑猫站起身，卷了卷衬衫袖口，笑意不明。
龚箭的脸上寒意更重了，没等黑猫从台阶上走下来站稳就挥开了拳。黑猫侧身轻轻躲开，随即两人一拳一脚地打斗开。黑猫有点儿一直不在状态，龚箭一时没收住力，招呼到黑猫脸上。看见黑猫被打了一拳，杰克和其他人都惊呼了一声。龚箭收了手，神色复杂地站在那里。气氛一下子沉寂下来。
龚箭僵硬地伸出手，“抱歉，猫哥，我没控制好。”
黑猫亦是神色复杂，笑了笑，“没关系，元宝果然很厉害。”说着拉住龚箭的手顺势从地上爬了起来。龚箭想收回手，被黑猫稍稍阻止了一下，但随即就松开了。龚箭垂下目光，慢慢站到一边。
杰克瞪了他一眼，走上前去，“猫哥，您没事吧？”
“没事，小意思。”黑猫回到位置上，神色自然，没有再问龚箭，而是挨个把其他人的基本情况询问了一下。最后，黑猫坏笑中带着狠劲儿地吩咐杰克：“把他们带下去，按我的规矩来，好好招待。”
“是，猫哥。”杰克领命，带着龚箭他们几个下去。临走的时候，龚箭再次抬头看了一眼黑猫，黑猫嘴角扯着笑，跟他对视了一眼。
龚箭从第一眼看到坐在中间位置上的黑猫，就笃定那是陈善明。虽然他的周身散发戾气，虽然他穿着黑衬衫狂放不羁，虽然他的眼神充满杀气，可隐藏在最深处的是惊喜和激动，就跟他现在是一样的心情。只需一个眼神，他就已经明白。“陈善明！陈善明！！陈善明！！！”龚箭心里一直呐喊着这个名字。终于明白老狐狸和瘟神遮遮掩掩的真相是什么了！陈善明，你个混蛋！你就是这么当“烈士”的么！所以，他提出来要跟他打一架，一定要打，不实实在在地跟他格斗一番，龚箭怕自己控制不住心里那团火！
陈善明也不好受，隐藏在衬衫下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垂下的手必须使劲儿掐着大腿，才能让他冷静下来，才能让他不会把埋在心底的名字喊出来，才能让他不会冲过去把那个人揉在怀里。龚箭！龚箭！！龚箭！！！我朝思暮想的人，真的是你吗！听他恨恨地叫自己陈小妖，听恨恨地说把自己挫骨扬灰，看到他猛然红了的眼圈，陈善明几乎要落下泪来。打吧打吧，陈善明甘愿送过去被他揍，好让他发泄心里的委屈和愤怒！龚箭，你终于要来收服我这个大妖怪了么？你终于知道那个骨灰盒不是我的了么？龚箭，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龚箭他们被带下去好好招待了。什么叫“好好”招待？就是先像马戏团一样钻火圈，接着一番拳打脚踢，弄得伤痕累累，然后要求在酒精池子里游两圈，最后顶着铁块儿站在放满冰块的池子里。龚箭浑身是伤，咬紧牙关，顶着铁块，腿在冰水里不断地发抖，心里一阵怒骂：“靠！陈善明！你居然把选拔特种兵的流程拿来选拔黑社会保镖！你这么有脑子，范教知道吗？”
陈善明这会儿正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的屏幕，屏幕里的龚箭浑身是伤，看得他心里一阵一阵地揪着疼。他当初想起来这一招，表面上是为了给黑道集团挑选得力干将，其实是为了把厉害的狠角色都拎出来，到时候方便警方一网打尽。没想到，居然还给龚箭来了一回。这下给陈善明虐得啊，简直想撞墙！
杰克笑眯眯地看着水里的人，安慰道：“兄弟们挺住啊！这就是进入我们组织的必经流程。这已经是最后一关了，只要挺住，你们以后就是精英了！”
“精英个屁！全他妈是人渣！”龚箭心里又是一阵怒骂！
“猫哥！您来了！”杰克谄媚地朝着来人迎了过去。
“嗯，我来看看这些即将成为精英的人！”陈善明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走到龚箭面前，特意加重了“精英”二字。
龚箭都懒得抬头看他，那张欠扁的脸看着就来气。当然，陈善明可不会放任龚箭无视他。他走到池边，蹲下，伸手抬起龚箭的下巴，笑着说：“元宝，感觉怎么样？”
龚箭抬眼看他，刚准备发泄怒火，冷嘲热讽一下，可看到陈善明心疼的表情和歉意的眼神，立马哑了火，恭恭敬敬地回答道：“谢谢猫哥关心，我还能撑得住。”
陈善明细细地看着眼前这个人，目光里全是疼惜，龚箭也柔和了目光，跟他对视，告诉他，他真的还好，可以挺下去。杰克和周围一圈人都不敢发话，心里默默想着，这个袁宝，哦，不对，猫哥赐名“金元宝”了，才来就抓住了猫哥的心，是个人才啊！
许久，陈善明放开龚箭，站起身，挥手招来站在一边的杰克：“行了，时间到了，他们过关。”
“是，猫哥！”杰克高声应着。
“另外，晚上把元宝领到我房间来。”陈善明轻声地对杰克讲，还装模作样地跟他挤挤眼。
杰克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笑道：“猫哥放心，我懂！”
陈善明回头看了一眼正爬出池子的龚箭，笑了一下，朝杰克示意了一下，杰克连忙点点头。陈善明转身，满意地离开了。
杰克回到池边叫道：“快快快，都过来站好！你们几个通过了组织的重重考验，现在你们就是组织的一员了。你们有三天的休息时间，三天之后，猫哥会给你们安排任务。元宝，你留一下。”说完，杰克示意手下把其他人带走。
龚箭不知道陈善明这家伙又跟杰克说了什么，只能假装恭敬地站在那儿。
杰克带着一脸暧昧的笑看着龚箭，嘴里不住地赞叹：“啧啧，元宝，你真厉害啊！你才是聪明人啊！”
龚箭听不懂了，“头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杰克笑得更谄媚了，“以后别叫我头儿了，就叫杰克。我以为你在大堂上跟猫哥是犯傻呢，没想到是为了引起猫哥的注意啊！这不，好运可就来了。”
龚箭傻了，心里直嘀咕，“陈善明，你这家伙到底跟杰克说了什么啊！”
杰克拍拍龚箭的肩膀，“走，我带你去洗洗，换身衣服，今晚好好表现，可别惹猫哥生气啊！”于是，龚箭一头雾水地被杰克拉走了。

哎，就知道瞒不住他！陈善明继续老实交代：“在这半年里，我帮集团干了不少事，杀人放火样样来……不过！”陈善明举手表忠诚，“杀人放火的对象都是黑道和贩毒集团，我一是为了取得老大的信任，二是顺手替瘟神他们解决一些麻烦，一举两得！”
龚箭明白，陈善明扮成黑猫这件事不会有人怀疑，这些黑帮头子怀疑的是黑猫有可能被警方策反，回来当卧底。陈善明在黑道地盘抢夺和毒品交易时的狠辣确实能帮他消除怀疑，稳固地位。不过，这半年，他一定过得很辛苦、很危险。龚箭轻轻地靠在陈善明怀里：“原来真相是这样的。你都不知道范教和瘟神瞒得多紧。苗狼那孩子现在还沉浸在愧疚中，他可是抱着黑猫的尸体哭了好久呢！”
陈善明揽着龚箭，笑着说：“苗小狼这家伙真以为我死了呢！”
“是啊，他们都以为你死了。”龚箭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那你呢？”陈善明追问。
“我一开始也以为你真的牺牲了，可后来想了想，觉得不对劲儿。”
“来来来，听我们家睿智的教导员分析分析。”陈善明摇了摇龚箭的肩膀催他说，他没想到骨灰都送回去了，龚战友居然还能看出不对劲儿，什么脑子！他得学习学习。
龚箭白了他一眼，还是顺着他，慢慢分析给他听：
“疑点1：作为狼牙特种大队一营营长、红细胞特别行动小组组长的特战精英陈善明同志牺牲，接骨灰的时候居然1号和5号都不在，这不是符合常理嘛！这得让没牺牲的我们多寒心。”
“疑点2：陈战友你可是为刑警们干活才牺牲的，可送骨灰的时候连一个刑警也没看到，而且那骨灰盒可真粗糙，连张照片也没有。这对烈士可太不尊重了！还说什么你要求被撒进祖国的大海……”
“疑点3：你都牺牲半年了，1号和5号还没有派新的军事主官来！真想把我累死啊！”
陈善明笑嘻嘻地插嘴道：“那是我们家老龚太厉害了，军政一把抓没问题的！”
“又瞎贫！”龚箭故作严肃地瞪了陈善明一眼。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善明，我一直不相信你牺牲了。你知道吗，我抓着那骨灰，一点都感觉不到你的存在。我不相信你就这么走了，不相信你一点点念想都没有留给我。”
“老龚，”陈善明收了收手臂，龚箭就又往他怀里靠了靠，“我当时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就时常偷偷地想，你看到我所谓的遗体或骨灰，会有什么反应。可每次我都没法想下去，因为我不能看到你痛苦、看到你流泪、看到你伤心欲绝的样子。”
“伤心欲绝个屁！”龚箭想起当时的场景，眼眶又有点红红的，“陈善明，你过分了。”
“是，是我过分了，是我……”陈善明自然是一个劲地说好话，他也知道这次假死还送回了真骨灰，肯定会让龚箭接近崩溃，但他知道他的老龚一定会挺过来，也知道他的老龚一定会很痛苦。
“不过我不怪你，我们的使命和责任让我们必须做出选择和牺牲，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龚箭打断了陈善明的自责，目光坚定。他这次来也是带着任务的，也是来为国家做出牺牲的。他们有着坚定的信念，个人的痛苦在国家和人民的利益面前，太微不足道了。疼过痛过还得咬牙完成任务。他懂，一切都懂，所以看着刚刚嘚瑟地给他“交代”击毙黑猫的陈善明，才没有揭露他。黑猫既然有能力在这么大的贩毒集团中混到重要位置，又能从温总那帮特警的眼皮下逃出来，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被陈善明击毙？当时的情况应该相当危险，但陈善明不说，他就装作不知道，只要心里懂就好。

陈善明不愿把具体的情况告诉龚箭，那晚他追踪黑猫，行进速度太快，以致于温总带着人没跟上他们，他失去援助。月黑风高的林子里，陈善明追过来的时候，已经没了黑猫的影子。但陈善明可以感觉到，他就在这里，或许，就在树上！陈善明立刻举枪瞄准，几乎在同时，黑猫从树上一跃而下，踢飞了陈善明的狙击枪。没等陈善明摸到膝盖边的手枪，黑猫便飞踢而来。黑猫的格斗凌厉中带着特有的狠劲儿，招招凶残！陈善明本能地加快了速度，出拳也更加用力。黑猫一个扫腿，陈善明就势一滚，黑猫又扑了上来。在纠缠中，黑猫挣脱的右手居然摸到了陈善明的特种兵军刀，并迅速刺下去！陈善明被他压住，无法完全挣脱，只能身体用力一闪，避开了心脏位置，可那一刀实实在在深深地扎在了他的胸口！
“嗯！”陈善明发出一声闷哼，那一瞬间黑猫晃了一下神。陈善明趁机弓起腿，用力踢开了黑猫，紧接着快速滚至一米外，同时拔出腿边的手枪。瞄准，射击，似乎仅仅一秒钟，几乎一气呵成！
“砰！”一枪直击黑猫心脏！
也不管黑猫的死相如何，陈善明用无线向温总通报了位置。胸口的血不断涌出来，陈善明用力捂着伤口，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还好偏离了心脏，不然大概没命回去见老龚了……”
温总带人很快赶到了。简单包扎后，还没等陈善明表达要养好伤再回特战旅防止老龚担心的美好愿望，温总就给他布置了卧底任务。陈善明觉得自己原来不怎么疼的伤口简直是立刻疼得要死！瘟神啊，我帮你这么大一忙，你不感激我是应该的，但你这么对我就太不应该了！我带伤回去好歹老龚得心疼一下，说不定衣不解带地贴心照顾一下，可你这么一来，让我去敌方养伤也就罢了，还让我装死骗老龚，真相大白那天还不被揍死啊！！陈善明是一肚子意见啊，可任务还得完成啊，只能自求多福。老龚，我是被逼的，你记得到时候下手轻点儿！
所以目前龚箭的反应让陈善明欣喜不已啊，抱也抱了，亲也亲了，龚战友还表现出了担心和理解，简直幸福感爆棚啊！不过，人不能得意忘形，说的就是英明的陈组长。
“猫哥，您能跟我说说您是怎么吩咐杰克的吗？”龚箭的声音重新危险起来，虽然带着一丝笑意。
“这……”完了，陈善明得意幸福的表情立刻消失了。
“猫哥您常干这种事？”龚箭又问。
“没有没有！”陈善明连忙否认，完了完了，人果然不能得意忘形，怎么就忘了他家老龚是抓各种小节的高手呢！“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洁身自好，为我们家老龚守身如玉，防止他们给我找些乱七八糟的消遣。”陈善明气儿都不带喘地急切表忠心。
“那你就跟杰克他们说你喜欢男人？”龚箭憋着笑。
“是啊，再说我本来就是嘛……”陈善明小声反驳着。
“有没有找到合适的？”龚箭明知故问，就想逗逗他。
“当然没有！他们找的我都说不满意！不是五大三粗就是弱不禁风的！”陈善明笑嘻嘻地又搭上龚箭的肩，“除了我们家老龚，其他都不合适。”
“就你这德性，谁看得上，也就我有些人道主义精神勉强收了你。”龚箭也笑了。多久没有这么跟他耍嘴皮子了，真好。
陈善明把头埋在龚箭脖颈处蹭了蹭，说：“老龚，咱们快点睡觉吧。你这些天一定累死了，放心，在我怀里放心大胆地睡！”
“谁要睡你这儿！我有宿舍。”龚箭不领情。
“哎呀！杰克他们都知道咱们的关系了，你回去睡算怎么回事啊？”陈善明说得理直气壮。
“滚！老子跟你有什么关系？”龚箭的脸有点红了，竟然刚来就在敌人地盘秀恩爱！被温总和老狐狸知道估计得气死。
“哎呀呀！老龚，你就别害羞了，咱们俩之间还装什么嘛！”陈善明说着就把龚箭往床那边拖，“你这小身板承受了那么多，不好好休息怎么行！”
“喂喂喂，你别拖了！谁说小身板就不能承受的！”龚箭不服气地叫道，拼命地想扯出自己的手臂。
陈善明把龚箭压在床上，满脸笑意地盯着龚箭。龚箭脸上的温度直线上升，小声叫道：“陈善明，你看什么呢！”
陈善明丝毫不避龚箭的目光，咧着嘴笑：“看你啊！都大半年没见着了，嘿嘿嘿！”
“你到底还让不让我休息啊！”龚箭横着脖子瞪他，这家伙再这么下去该弄得他睡不了了。
“哦哦哦，睡睡睡，你快睡吧！你睡着了我看也一样。”陈善明像是猛然醒悟过来，低头亲了龚箭一口，没等龚箭有反应，就翻身起来，给龚箭扯过来被子。
就这样，龚箭盖在被子里，陈善明趴在被子外面。龚箭直翻白眼，这段时间折腾得他睡觉都很警惕，这会儿到了安全空间，才感觉到累得要死，可这家伙一直盯着他，他怎么睡得着！
陈善明看龚箭一直没睡着，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噢，有灯光睡不着！我去关灯！”说完“啪嗒啪嗒”跑过去关灯，接着又“啪嗒啪嗒”跑回来。
黑暗中，只听“砰”一声，陈善明不知道绊倒了什么东西。“哎哟！”陈善明叫了一声，直接趴到了床上。
龚箭忙坐起来，摸索着扯到陈善明的胳膊：“没事吧？”
陈善明拉着龚箭的手，说：“没事没事，估计绊倒了椅子。”
“真是黑猫当久了，养尊处优惯了，这么点距离都走不好！”龚箭简直嫌弃死了。
等眼睛适应黑暗，夜视力超常的两人都能看得到对方，龚箭那双眼睛在黑暗里亦闪着光。陈善明凑过去吻住他，稍稍用力把龚箭压在身下，喃喃着，“老龚，我真的很想你。”
龚箭伸手抱住陈善明，“我也是……”

（十二）
罗伊回来之后，休整了几天，大家倒也闲着无事。但是陈善明和龚箭有点着急，自从罗伊和莉娜回来后，他们基本上没有机会接近密室。时间拖得越久，事情就越不好办。
有一天，罗伊喊了陈善明和莉娜去他的大厅商议事情。罗伊把跟A国集团接触的情况给他们细细地说了一遍。
“所以，在跟他们交易前，我们必须先有资金？”听了罗伊把整个情况说完，陈善明一下子就知道了罗伊的难处。
“对，所以我们得想个办法。我们的固定资金不能动，那是兄弟们的退路和保障。其他钱凑起来还差，只能另外再筹钱。”
“办法有啊！”莉娜插了一句，“就看罗伊你舍不舍得了，你那收藏室里的东西都可以卖个好价钱的。”
陈善明笑了起来，“那可不行，那都是罗伊的宝贝。”其实那些东西在陈善明看来真的是地摊上卖的赝品，根本不值钱。
罗伊有些烦躁，摆摆手说：“莉娜，你别开玩笑。”
“办法也不是没有。”陈善明想了想，说，“南边那地方有好几个小帮派，之前也顾得上收拾。他们虽然单个的钱不多，但总得算起来也不少了。”
“嗯，这倒是可行，反正我早就想收拾他们了。”罗伊点点头。
莉娜看着自己新做的指甲，说：“那咱们一起行动。”
罗伊说：“不，我和黑猫带着兄弟们去，你还是留在这儿吧，总部总得留个人。”
“也好，那我有要求。”莉娜笑着看了看陈善明，“元宝必须留下来陪我。”
陈善明瞪起眼睛，“不行！元宝是得力干将，不能留！”
“元宝来之前你们不也行动过很多次，这次也不差他一个。”
“可是……”
“好了，元宝就留下吧，黑猫你就当保护一回他，这次去也有危险。”罗伊现在满脑子都是筹钱的事儿，对一个所谓的“男宠争夺战”可没什么兴趣。他之前看过莉娜带给他的这批入选兄弟们的资料，元宝没什么特别的，也就不在意他了。罗伊要是知道真相，绝对会肠子悔青的。
陈善明瞪了瞪莉娜，没有再说什么。
龚箭和杰克等均在厅外等候，杰克凑过去小声问：“嘿，元宝，你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龚箭摇摇头，回答道：“不知道啊，没听猫哥提起，估计是老大有什么事吧。”龚箭也是一头雾水，但他肯定这事与A国那个犯罪集团有关。
杰克连连点头，说：“我看老大这次回来是要干大事的！”
看着杰克信心满满、斗志昂扬的样子，龚箭默默地摇了摇头，至于这么干劲十足么？
不一会儿，陈善明脸色不佳地走了出来，倒是莉娜在后面有些得意。陈善明吩咐杰克：“去召集兄弟们集合。”间空还对龚箭使了个眼色，龚箭瞟了一眼莉娜，随即明白他又得应付她了，心里哀叹，这被人当成情敌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
陈善明召集手下布置了任务，临了加了一句：“元宝，你留下。”
“为什么？”龚箭问。
“因为我也留下啊！”莉娜笑眯眯地说。
陈善明没好气地挥挥手说：“行了，都散了，快去准备。”然后拉着龚箭径直从莉娜面前走了过去。
回到房间，陈善明还是闷着头，一言不发。龚箭笑着推推他：“怎么了？怕我留在这儿受不住诱惑？”
“不是……”陈善明还是闷闷的，“莉娜不说，我也准备留下你的。”
“你想留下我，让我趁这段时间拿到情报。”龚箭说的是肯定句。
“嗯。”陈善明应着，抬起头看着龚箭，“罗伊不在，接近密室才有机会。可我怕莉娜一直缠着你，找不到下手的机会。”罗伊和A国集团的交易应该马上就会进行，他们必须抓紧拿到情报，否则一旦交易成功，等罗伊大规模购置了军火武器，警方要想剿灭这个犯罪团伙，就得投入更多的力量，也会增加无谓的伤亡。所以，这次是个绝佳的机会，他必须随着罗伊去收拾南部势力，所以得留下龚箭找机会拿到情报。虽然自己第一时间就决定把龚箭留在基地，可一想到莉娜也在旁边转悠，就觉得闹心。
“莉娜倒不会一直缠着我，”龚箭眨眨眼，撇撇嘴，“她之前缠着我，还不都是为了逗你？你以为我人见人爱、男女通吃啊！”
“那看来我是哎！”陈善明偏着头，居然沾沾自喜起来。不对！怎么能抓这个重点！陈善明跳起来，讨好地凑到正准备动手揍他的龚箭身边，“嘿嘿嘿，我错了，错了……那你怎么行动？”
龚箭恨恨地甩了甩拳头，说：“我会找准时机的，最主要的是监控和警报器。”
“嗯。”陈善明点点头，“我会尽量拖延时间，你趁这段时间找机会下手。”
“放心吧，我知道，我会时刻准备着。倒是你，子弹不长眼，你自己小心。”虽然陈善明布置任务时说得豪情壮志的，但余下的那些南部势力也一定不是那么好收拾的，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
陈善明轻轻地抱住龚箭，留下龚箭，最重要的是为了找机会拿到情报。也因为，这一次要收拾南边那一片残余势力，其实是件挺艰难的事，万一不幸地，他没能活着回来，龚箭还可以代替他继续完成任务，还能继续活下去。他们俩，总得有人活着，他希望，那个人一定要是龚箭。“放心吧，这种事情我之前经历多了，跟那些小角色较量，小菜一碟。”陈善明说得很轻松。
但龚箭岂能不知道陈善明的小算盘，他紧了紧抱着陈善明的手臂，在陈善明耳边说：“打斗的时候别硬往前冲，你要是死了，我可就成莉娜的男宠了。”
“噗……”陈善明忍不住笑了起来，“龚大教导员，你这威胁一点力量都没有。你要是说你回去跟苗小狼在一起，我倒会更相信点儿！”
“好，如果你死了，我就去跟苗小狼在一起好了，算是完成你的遗愿。”龚箭笑着说。
“那我就是死了也得缠着他啊！”陈善明抱紧了龚箭。如果有一天，他真死了，他倒希望龚箭能找到另一个人代替他。他这算不算大公无私？呃，不吉利，别想了。
“啊切！”千里之外正在巡视一营宿舍的苗狼打了个喷嚏，浑身一阵寒颤。他用手电筒四处找了找，又抬头看了看明亮的月亮，疑惑地自言自语道：“这天气挺好的啊，我怎么会要感冒呢……”

（十三）
下午的太阳暖洋洋的，又不似正午那样刺眼。龚箭正坐在厅外的花坛边沉思，他的判断是正确的，莉娜自罗伊和陈善明走后，确实没有紧缠着他，只是时不时地打趣他几句。但他还没有决定到底该如何关闭警报器。监控系统他倒是可以从陈善明的电脑切入，使其暂时不工作，可警报器呢？也可以切入电路，强制关闭么？
“元宝！”
又是莉娜，这又到每日一次的“调戏”时间了？龚箭颇为无奈，只得站起身应道，“莉娜小姐。”
“你在晒太阳吗？”莉娜奇怪地问道。
“是啊，大脑缺钙的时候可以多晒晒太阳。”龚箭一本正经地回答。
“哦，原来是这样。”莉娜也没反应过来，她亲亲热热地搂着龚箭说，“元宝，你不觉得太无聊了吗？罗伊和黑猫都出去好几天了，我们在家里都快闷死了！”
“是吗？还好啊！”龚箭笑了笑，想不着痕迹地退出莉娜的势力范围，可惜，失败了。
“嗯，这样吧，我们晚上举办个小party，请兄弟们都喝一杯。怎么样？”莉娜兴致勃勃地。
“嗯，好啊，这是个不错的办法。”龚箭直点头。忽然脑子灵光一闪，机会来了。“那我去准备准备。”龚箭说着就要去通知其他人。
“这个party我们之前也经常办，你通知一下负责食物的兄弟们就可以了。”莉娜笑着说，随即似有深意地看了看龚箭，“元宝，你也要好好准备一下，万一跟大家一样醉得不省人事，黑猫回来可是会生气的哦！”
龚箭猛地一个激灵，醉得不省人事？看来今晚是个行动的好机会。可是，莉娜怎么看透的……或许是无意的？龚箭探究性地看着莉娜，莉娜却一转身离开了。“快点吧，元宝，我已经迫不及待咯！”
看莉娜走远了，龚箭立刻回房间把指纹膜、小硬盘和微型相机等工具揣在身上，做好随时行动的准备。
晚上的酒会果然十分热闹，才一个小时不到，就已经有很多人喝醉了。莉娜挥挥手说道：“元宝，除了外围巡逻的兄弟，其他所有人都给我叫进来！今天我们好好乐一乐！”
“是。”龚箭答应了一声，这正中他下怀，监控室的人也可以一并叫出来了。
真的是所有人都喝得快不省人事了。莉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有些醉意地指着元宝说：“让兄弟们接着喝！”然后自己一步三摇地踱了出去。
“兄弟们继续喝，我去看看莉娜小姐。”龚箭也跟着跑了出去。龚箭想以莉娜为借口，以后要有什么事，莉娜也能做个见证。

（十四）
陈善明搂着龚箭，慢慢往回走。龚箭用臂肘轻轻碰碰他，“怎么样，没受伤吧？”
“没事！没到最后关头是不会要我动手的。”陈善明笑笑，“你呢？得手了？”
“嗯，该拿的都拿到了，拖了这么久，总算是有进展了。”龚箭也笑了，不经意地偏头看了看陈善明，嘿，这家伙又纠结了，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这次多亏了莉娜，不然没这么容易得手。”
“莉娜？跟她有什么关系！”陈善明果然一碰就炸。
“其实也没什么，不提也罢。哎，我们现在情报拿到了，怎么送出去？”龚箭故意换了个话题。
不过，这个话题也够沉重的，但不得不面对。
陈善明停下脚步，跟龚箭面对面，口气坚决，“我会找个理由把你派出去，由你把情报带给温总，我留下来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以防情况有变。”
龚箭刚想说什么，陈善明就继续说道：“这里的一切你没我熟悉，而且在组织里地位也不如我，即使留下来有些事情也不一定应付得了。另外，万一这次警方行动没有成功，被罗伊发现了什么，我也可以狡辩说被你骗了，还可以继续卧底任务。”这些理由陈善明已经想了很久了，于情于理，都是龚箭带情报回去更合适。
龚箭一直皱着眉头，陈善明的分析是正确的，只有这样安排才能使这次任务顺利完成，而且对突发情况也有应对，不至于前功尽弃。可……
“老龚，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难道我就没有这方面的担心？难道我就放心让你留下来？既然我们俩的担心是一样的，那为什么不选择利好更多的决定呢？”
“陈善明，你现在不简单啊，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都快赶上我了。看来回去之后，我是要退位让贤、让你当教导员了。”龚箭笑了起来，陈善明说得对，不管哪个留下来，另一个都会担心，既然如此，就选择对完成任务有利的决定吧！
陈善明笑嘻嘻地揽着龚箭继续往前走，“那不行！教导员得多操心，我可干不了。再说了，这政工干部，没有比咱家老龚更适合的人了。”
龚箭难得没有反驳他，笑着说：“你真不想知道我是怎么拿到情报的？”
“想啊！”还想知道你跟莉娜怎么回事！虽然对龚箭绝对信任，但依旧闹心，吃醋不行啊！吃醋有利于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