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斯蹲在门口的阶梯上，抬起手眯了眯眼睛，下午的阳光有些太过刺眼了。
手背靠近眼皮遮挡住光线，指缝中展现出被分据的树木，草坪，小喷泉……这家宅邸的主人相当重视庭院的布置，奈斯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悻悻地放下手，仰着头哀叹了一声，视线里的天空比起早晨更加明亮。
这个时候，其他人都在干什么？No-where里应该没什么客人，实际上平时也没有客人。
店长估计在擦杯子，小猫不知道有没有收到新的委托，小初一定在吃汉堡，啊啊，就算今天的委托完成了也只能刚好付汉堡的钱吧，亚特的话……
奈斯撑着脑袋，凝视树木绿茵下斑驳的光斑。
那家伙在干什么？
无法再成为警官，也不再是超能力持有者，亚特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几乎在公寓里睡了一个月，虽然奈斯是有劝亚特多出去走走，但是实际上也有点不希望他出门……就算出门他也想不出亚特能去哪里，咖啡店？还是墓地？……
“你在发什么呆啊？”
思绪被人打断，紫一手插着口袋朝他走过来，顺手向他扔过一瓶矿泉水：“真是的，为什么我要一个人去跟委托人交涉啊。”
“反正也只是普通的保护委托吧，”奈斯看着手里的矿泉水愣了愣，“这是什么？”
“矿泉水啊，还能是什么？虽然委托人很有钱，但是意外的小气啊……”
紫在奈斯边上站定，捏了捏眉心，此时此刻他的心情不怎么美好，刚才一个小时里的交涉，委托人的无理要求差点连他都弄发火了，难怪巴斯帝把这个委托扔给他们的时候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尽管如此，现在身边搭档的状况似乎更为堪忧……
紫低头看了奈斯一眼，啧了一声：“一看见你发呆，就知道你在想亚特的事，要是担心的话打电话过去不就好了。”
“我才不想打电话。”
“啊？为什……”
紫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沉默了一阵，叹了口气在奈斯旁边坐了下来。
“你要一直不打电话给亚特吗？你这么心神不宁，弄得一个月里几乎所有工作都是我做的啊！”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紫推了推眼镜，“还是说，你要先想想自己跟亚特的关系？”
“什么关系啊？”奈斯低着头，打开矿泉水，紫的话弄得他有些烦躁。
紫摸摸下巴思考了一阵，说道：“我觉得，亚特还是把你当做思琪尔……就是当做弟弟看待。”
“噗……咳咳！”
奈斯喝水的动作一顿，矿泉水不自觉地流入喉咙，立马引起强烈的咳嗽，连带着整瓶水都洒在地上，咕噜咕噜顺着台阶掉下去，胸腔像抽筋一样咳个不停，奈斯差点没趴在地上。
思琪尔？弟弟？
紫笑着拍着他的背，用揶揄的口吻问道：“要不要我帮你拿手机？”
“啰嗦！”
好不容易稍微缓了过来，奈斯腾地站起身，一边轻轻咳嗽着一边拿出手机，紫的话还在他脑袋里到处冲撞。
“……就是当做弟弟看待。”
奈斯想起小时候在三人当中，亚特左眼下的泪痣总是显出温柔的味道，做事成熟，又稳重，个子还比他们高，不知不觉就产生出哥哥的感觉。
按下拨号键，奈斯一边低下头踢了踢小石子，一边站直了身体，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树。
虽然是很久没测身高了……
“嘟……嘟……”
四周仿佛变得安静下来，耳边只剩下电话里连接时嘟嘟的声响。
一声，两声……随着声音的拖长，奈斯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抓紧，渐渐地，缓缓地，心里略过一个黑色的阴影，不知道是什么物体，却黑得吓人，一点点地掉了下来，笼罩住所有的思想，他浅浅地呼吸着，棕色的刘海投下影子遮住眼睛。
“嘟……嘟……”
那个下着小雨的晚上，许久没有人接的电话，闪烁的屏幕。
所以说才不愿意打电话，现在也只是刚刚连通而已。奈斯脚下微微一用力，小石子被踢出很远，“哒”地一声撞在庭院里的树上。
“怎么了？”
身后的紫看出不对劲，只见一分钟后，奈斯放下手机。
“亚特没有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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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特没有接电话。”
手指再一次按上拨号键，奈斯深深吸了一口气，嘟嘟声再次充斥在耳边，但他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早晨裹着衣服，头发凌乱，窝在一团被子里温柔地笑着对他说“路上小心”的亚特。
——无法再成为警官，也不再是超能力持有者。
曾经的经历使人的身体达到极限，导致在一切完结后，亚特连稍微消耗体力的事情都做不了，精神差到可以经常睡着，身体也无法抵抗普通的病毒流感。
像是紧绷到极点的线，在松弛后再也不能恢复原样。
那样的身体状况根本就不适合出门，我都跟亚特说了些什么！电话里的声响持续了三下，奈斯咬紧唇狠狠地一拳砸向了树，紫猛地站了起来，喊了他一声。
该死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
“嗡”的一个细小的震动通过手机传达到手上，奈斯举着手机半天没有动，直到那边传来柔和低沉的声音
“奈斯？抱歉，刚才稍微有些事，”电话那边，亚特的语气带着些许歉疚的味道，“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亚特……”
奈斯的语气很轻，撑着树干的拳头像失去了力气，渐渐放松了开来，痛感这个时候才爬上神经末端传了过来。用额头抵住手背，他愣愣地盯着草地上的光斑，影影绰绰，随着风轻轻摇摆。
“你在哪里？”转过身背靠在树上，奈斯叹了口气，捏了捏眉心。
太不像自己了。
“嘛……”
风忽然大了起来，席卷过庭院的草地，奈斯的视线中略过飞扬起的树叶，他听见电话里沙沙簌簌的声响，渐渐和自己身处的庭院融合，风声，树叶的摩擦声，耳边亚特的语调低柔有韵，话尾微许上扬。
“你走出宅邸到街上来的话，应该就能看见我。”
……
“喂喂！奈斯你要去哪里？”
“抱歉，紫，我先走一步了！”
奈斯握着手机顺着庭院的小道打开大门，又跑了一阵才到了大街上，停下来的时候还有些气喘吁吁，街道上的人很多，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相互交织。
那个有着银白色短发的人站在街道对面，迎上他的目光，在阳光中浅浅微笑。
街道的对面是一家小小的书店，也为前来店里的客人提供了桌椅，白色圆桌上铺着暖色的四方桌布，老板很亲切地端上了咖啡，感谢亚特刚才帮他家的孩子拿书。
“所以说一开始没有接电话，是因为拿着书所以腾不出手？”
“嗯。”
用小镊子夹起方糖放进咖啡，白色的糖渐渐融入浅棕色里。对面坐着的人一阵沉默，亚特抬眼看了看，发现奈斯一脸的无奈。
“真是的，”奈斯懒洋洋地趴在圆桌上，看着亚特的动作，他也伸手从方糖里夹起一块放进自己咖啡里，“害我白担心了。”
“是是，抱歉~”
亚特看着皱起脸的奈斯有些好笑，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本小的笔记本：“你把笔记本落在我家了，这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既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奈斯歪头靠在手臂上，定定的凝视着他，亚特眨了眨眼睛，看见奈斯对他伸出手，手指在他脸侧抚了一下，轻轻碰触着发尾。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奈斯皱起眉，“从公寓来这里可不近啊，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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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奈斯皱起眉，“从公寓来这里可不近啊，累了吗？”
亚特的皮肤也许是由于发色的原因，被白色发丝延沿垂下渐变成的淡紫色衬得白皙，午后阳光很温暖，也很刺眼，散发着白热的光线，低垂的眼睑投下阴影，奈斯的手指略过的地方像透明一样。
“果然……你现在身体感觉不好吗？”
奈斯的话让亚特愣了愣，实际上帮忙拿书时开始有些昏沉的头，到现在变成了轻微的眩晕，只是很轻的症状而已，他低下头，看不清表情，但是扬起的唇角像是在支撑着笑。
“没事的，现在还没有到累的程度……”
“可是你的手好凉，”奈斯的目光收在手上，亚特的体温偏低，彷佛连皮肤下的血液流动都清晰可见，他眯了眯眼睛，语气很头疼，“你从以前开始就很擅长隐藏，想些什么都完全猜不到——”
比谁都要擅长忍耐，真是让人恼火。
亚特的眼神动了动，微张的唇角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他有些呆愣地看着奈斯越过圆桌把手覆在他的额头上，耳边传来奈斯的自言自语。
“没发烧，但是好像在出冷汗……”
“……”
手心贴上奈斯的手腕，感觉到奈斯温热的体温，亚特的眼睑藏在阴影下，他露出苦笑的表情，沉吟着没有回应。
总觉得，他跟奈斯之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几个月前在露天咖啡厅里与奈斯讨论案情的时候，完全不是现在这种气氛。
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了？
亚特闭了闭眼睛，深呼吸了一会儿，他确实如奈斯所说有些累了，体力不佳导致思路也变得缓慢起来，那些萦绕在脑海里的问题模模糊糊，奈斯摸了摸他的头，心里一惊，啧了一声拉过他的手，语气有点急。
“觉得累的时候要告诉我，之前不是约定好了吗？”
“只要休息一下就好了，不用担心，”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奈斯，亚特的手里回握了一下，用的开玩笑一样口吻说道，“能顺便送我回家吗，奈斯。”
虽然认识了十几年，但之前的时光里似乎从未像现在这样接近过，实际上在一个月前，他们还是接近于敌对的关系。
身体总是疲惫带来的困扰很多，完全不能像之前那样投入工作，亚特原本以为自己会不甘心，但没想到端着牛奶在阳光下静静凝视天空的心境会是那么平静
从来不曾感受过的闲适。
回到公寓奈斯看着亚特乖乖睡在床上，脸色渐渐好转才放心了下来，刚要转身去准备买些食物的时候，亚特轻轻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
“你们这次的委托人，中岛翼……是叫这个名字吗？我偶然在你的笔记上看到的……”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嘛，我没怎么在意就是了~”
像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亚特的声音闷在被子里：“这个名字，我好像以前听过。”
“欸？”
“虽然记不得在哪里听过，但是……”语气认真了起来，“但是我听过的人名，大部分都是犯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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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岛翼躲在庭院的树后，抬眼透过房间的窗户暗暗观察内部的情况，今晚的月光朦胧，树叶的阴影笼罩住他的身形，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提着箱子的手微微颤抖。
这场交易太重要了。
他甚至都想好，只要交易做成，他就逃到国外从此收手，今后的一切都会是一个重新的开始。
但是也因为涉及金额太大，交易双方都不得不怀疑对方的诚意，在得知那方雇佣了超能力持有者后，他咬了咬牙，派人去了No-where。
按说对方应该也想要达成协议，双方盈利会是最好的结果，然而现在他无法判断对方的能力者突然袭击过来是什么意图。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中岛翼犹豫了两秒钟，放下箱子，按下了接听键，手机贴上耳朵，他喂了一声，电话那头没有说话。
“你是什么意思？”
来电显示着对方就是这次的交易对象，然而沉默了良久，那人才缓缓地，压低着声音，语气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
“什……”
中岛翼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电话却已经挂断，听到“嘟嘟”的提示音，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不行，要马上走。下意识的直觉这样告诉他，中岛翼不再犹豫，立马提上箱子。
冰冷的枪口在黑夜中闪着冷光，无声地抵上后脑。
“果然我没有记错，中岛翼。”
中岛翼一瞬间完全僵住，手上一松，箱子“咚”的砸在草地上。
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温润，但抵住他后脑的枪口很稳，显然是长期握枪才练就的冷静感。中岛翼慢慢地回头，对上的那双眼眸里凌冽的光让他心底一沉。
“中岛翼，走私罪犯，三年前由于交易败露被警方追捕，却一直没有露出行踪，没想到大胆到连姓名都没有改啊……”
“亚特警官……”中岛翼压低声音，咬紧牙，说道，“听说你从楼顶坠下，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黑色西装加上深紫色的领带，亚特藏在黑暗中，气息有些不稳，胸腔里剧烈地呼吸着，枪却直指罪犯的额头，一丝也没有松懈。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你说的没错。”亚特平静下呼吸，手指扣上扳机，露出微笑，语气仍旧认真，“但是，逮捕你是我还未完成的任务，至少……”
月光渐渐从云雾中透了出来，淡淡的白光落在树上，在他的脸上若隐若现。
亚特停下没再说话，握紧了枪，这个距离，就算暗到几乎无法看清对方的面容和动作，他也能凭借本能的直觉和判断力，毫无犹豫的开枪。
至少，作为前警视厅里的精英警官……
……
解决掉最后一个能力者，奈斯一刻都没停，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在草地上轻盈落地，四处环顾了一周，他静静站立在庭院中，感受掌握庭院的动向。紫趴在窗户上对他吼道：
“奈斯！这好歹是别人家，你居然直接从窗户……”
看见奈斯一动不动的背影，紫的脸抽了抽，踩上窗沿也一脚跳了下来，只听见他小声呢喃着说了一句——
“亚特……”
话语刚落，又一声枪响突兀地响起，距离他们近得仿佛就在身边一样，随之而来的是中岛翼的惨叫声！
几乎同时，奈斯和紫的反应都很快，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月亮完全从乌云后露了出来，他们隐隐望见树后藏着的中岛翼的身影，他捂着腿在地上晕了过去。
不由自主地就放慢下脚步，奈斯有些呆地看着在月光下显出身形的亚特，亚特放下枪，慢慢地深吸一口气。
皎洁朦胧的白月光里，有一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气氛，心中的情绪渐渐溢满，难以名状。
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下来，亚特按了按额头，刚想要拿出手机，就被熟悉的味道包围住，惊讶在心里略过了一瞬，亚特眨了眨眼，回应一样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
“奈……奈斯。”
他听见奈斯在他耳边笑出来的声音，那是发自内心的愉快。
虽然无论是哪一面的亚特他都很喜欢，但是——真是……好久不见，作为警察官的亚特。
……
晚上的街道仍旧热闹，路边的小店里散发着暖色的灯光，路灯投下的光亮在行驶的车辆上上一遍遍地略过，显出昏暗的味道。
“欸……是你以前曾经追捕过的罪犯。”
“但是那次被他逃走了，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要再亲手抓住他，”亚特仰靠在车座靠背上，微笑着说，“抱歉，因为是临时决定……事先没有跟你们说……”
“不，说实话帮大忙了，”
紫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思考了一阵，他向后看了一眼奈斯，语气有些不可思议：“奈斯，你是猜到亚特也来了宅邸？”
“没，只是预感而已……”
奈斯突然没再说下去，肩上一沉，他低下头，亚特垂着眼睛，银白色的头发散在耳后，刘海抵住他的肩膀，奈斯下意识的伸手揽过，愣了几秒钟，手迅速摸上他的额头。
“紫！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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