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最终原无乡还是没能从魄如霜口中问出他想知道的答案。
不过这也无妨。他安慰着自己。横竖她没有恶意，既然无恶意，那这再造之恩慢慢还了便是。
银骠当家向来心宽。想通了，也就不纠结了。他晒着太阳，心下盘算要把教她识字提上日程。
这厢他还在构思自己的教学计划，那厢魄如霜便喊他一同出门。
“你这是要往哪里去？”原无乡撑起半个身子看她，“一早便打扮了起来，难道是要去见情郎？”
“情郎？”魄如霜奇怪地回望他，“那是什么？”
他解释道：“情郎就是你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魄如霜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无乡见她没有否认，心头疑窦顿生。与情郎幽会……这种私密的事情非拉着自己做什么？然而大恩当前，他也不好拒绝。只得一同前往。
路途倒是不远，二人御风而行不过一刻钟，魄如霜便告诉他：“到了。”
“……”原无乡四下张望着，这座山……好像有点眼熟。
魄如霜娴熟地穿花拂柳，还不忘回身招呼他跟上。原无乡迟疑地应了一声，越走越觉得这山间景色似曾相识。他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为何我刚刚上山，你便不弹了？”前方响起魄如霜的声音。
“因为知道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回答，带着笑意。“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原无乡被回转的魄如霜一路拉着到了那人跟前，还没看清楚端坐琴前的是谁，他就被魄如霜接下来的话吓得一个激灵——“好友，我特地把情郎带来给你认识。”
此时那人已经起身，在与原无乡打照面的一瞬间，俊俏的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原无乡？！”
“冷前辈？！”
魄如霜看看原无乡，又看看自己的好友，疑惑道：“你们认识？”
原无乡先是规规矩矩地补了一个礼，然后才解释道：“道门同气连枝，冷道长是道玄之人，天赋异禀德高望重，是我的前辈。”
“独照松月·冷别赋。”他看着魄如霜打趣道，“好友这是终于打算告知芳名了吗？”说着又看了原无乡一眼，“还带了情郎？”
原无乡此刻才意识到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魄如霜。”她志得意满地回答。当然，她才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终于有了名字所以忍不住要来好友面前显摆一下。
“前辈，你误会了，其实我……”
冷别赋皱眉：“原无乡，你我平日虽来往不多，但冷别赋并非不问外事之人。若非情谊深厚，我友何必为你牺牲至此？难道如今魂体已稳，你便要翻脸不认人吗？”
……误会大了。
见对方张口结舌，冷别赋以为他是被自己说中心事，眉峰一凛，话语带了几分肃杀：“还是银骠当家自恃南修真为武林正道，不屑与异族为伍？”若真是如此忘恩负义之辈，不如继续轮回去罢！
“前辈你听我说……”
冷别赋细长的眼睛眯了眯，大有“若敢狡辩，我当场击散你魂体”的味道。
原无乡心下叫了声苦，道玄这位独照松月的重义之名他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护起朋友来丝毫不见犹豫。他叹了口气，把冷别赋拉到一边细细解释了一通。
听完这“情郎”一说的来龙去脉，冷别赋脸色稍霁。
“原来如此。我的确误会了你，对不住。”他坦然抱拳向后辈道了歉，随后看着魄如霜，又头痛般地叹了口气。他这位好友啊……虽是一只花妖，但却天生了一颗纯然的赤子之心，平时也不爱去尘世走动，是以不通世故人情，闹了个乌龙出来。
冷别赋觉得，自己应该跟好友讲清楚这个问题，以防她以后重蹈覆辙。
于是他对魄如霜说：“好友，你真的晓得‘情郎’是什么意思吗？”
魄如霜认真地回答：“就是‘很喜欢很喜欢的人’的意思。”
这个解释真是正确得不能再正确。
“那你喜欢我吗？”冷别赋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几百年前还带着师弟师妹们的时候，那一帮鬼灵精折腾得他一个头两个大。
魄如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自然喜欢的。”
“那将我和原无乡比呢？”循循善诱。
“一样喜欢。”
冷别赋松了口气：“那你就不能再把他称为‘情郎’了。你若是喜欢一个人与喜欢其他人完全不同，才能算是男女之情。”
“多谢好友，我懂了。”魄如霜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反问道，“就像你喜欢那个粉色衣裳的翠姑娘……”话未说完，便被冷别赋笑眯眯地端茶堵了嘴。
常穿粉色衣裳，姓翠，够资格与独照松月论交……一个影子逐渐在他脑海中浮现。真是劲爆的八卦啊——原无乡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二人在冷别赋那里留了大半日，论剑、论术、论琴、论道，直至夕阳西下方才回返。魄如霜注意到原无乡神色有些寂寥，正欲出言询问，对方却注意到她的目光，开口笑道：“我今日才知你还会使剑。”并且剑法高超。
这有什么，自我修成人形时就会。魄如霜坦然地受了称赞，直视着他的眼睛，“……你看起来不开心，是不喜欢冷别赋吗？”
“不，能再见到前辈，我很开心。”他如今已经知道她之前所说天赋异禀之人便是冷别赋。对于多了一个能看到自己的“人”，他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只是今日的畅谈让我想到了一个朋友。”
原无乡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他闭关多年，恐怕是还不知道我已经……”
他这一辈子，自师傅飞升，唯二在意的便是徒弟与兄弟。自己如今是以另一种方式在好好的“活着”，但他们却再也无法见到了。
魄如霜没有说话。她知道原无乡曾经偷偷地跑回道观去看那个叫寻踪的少年，却没有阻拦。她想，他大约是不相信旁人看不到他——就像很多很多年以前的她一样。但那又怎样呢，人与妖，毕竟殊途。原无乡回来后一个人默默伤心了很久，却再也没有回过道观。这些，她也知道。
所以他这是触景伤怀了吧。
魄如霜想着，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陪我见了我朋友，我也应当陪你去见你朋友才是。他叫什么，住在哪里？”
原无乡盯着夕阳，一字一顿地回答：“永旭之巅，名剑无名·倦收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