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一生，相较神明实在太短，死亡实在太近。
我总是求而不得，至死不甘。
消息传来的时候，杰森.陶德这个本该气势满点、英武牛逼的家伙正在苦逼的拖地板。
断了的骨头在不停的动作中偶尔响一下，怎么也缝不严实的表皮还在不停的渗血。
他脑袋有点晕，眼睛也因为渗进去的汗水视线模糊。
最悲催的病号…他自嘲。
终于，他搞定了自己不足二十平米的安全屋，用最后的力气换完重新染色的绷带将其和那些抹布一起扔出去后，放心的倒进了不及他身高的床板。
洁癖发作的患者就要睡着了，迷糊的想着明天那只麻烦的迪基鸟不会再因为满地鲜血而将他当死人一样想把他往医院扛。
上次居然还哭，气死他了。

手机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他的意识还处于休眠状态，但身体的本能却驱使他拿起那小物件，点开放在耳边。
“迪克……”他嘟囔着……
“是陶德少爷吗，老爷请你们回家，”老管家的英伦口音就像一个强力炸弹，他那潜水还没几分钟的神智马上被炸了起来。
“迪基鸟出什么事了!”
他绿色的眼睛燃起凶狠的光，结冰的湖面破开了锐利的菱角，这个号码不可能在迪克清醒时被别人打通。
“老爷请你回来参加理查德少爷的葬礼……”老管家的声音沉痛，“我们发现他手机的第一联系人是你，他应该想和你见最后一面。”
什么鬼?
他将手机举起看拨来的号码，怀疑是有人在耍他。
老管家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号码也没错啊？
他呆住了……

短小的我……

我们总在困苦中向往美好，在地狱仰望天堂。
杰森没去参加那他认为根本不该存在的葬礼。
有鉴于蝙蝠侠自己总是被死了又活，还有他自己这个现实版诈尸的家伙存在。
红头罩也没有在这几天出现，他只需要守着自己手机，确保它电量满档，信号长存。
在这几天他把其他人的通话都掐了，只关注一个号码。
可那个联系人玩起了隐身，毫无声息。
韦恩庄园的号码也终于不再拨打了。
在时间到葬礼的第二天时，杰森把那缄默的工具扔在了地上，稳稳的踩了上去。
他沉默的换上了装备，扣好头罩，森绿的双眼变得猩红狰狞
。
迪基鸟，你不来找我也没关系，我会把你带回来的。

我总在等待，你却不会再来。
杰森.陶德的生命轨迹从来都充满不确定，没有什么是真正不会改变的。
他以为自己会永远生活在泥泞里，蝙蝠侠布鲁斯.韦恩却收养了他。
他教导他，给了他一个家以及家人。
在他以为自己会像迪克那样作为罗宾直到退役时，他却死了。
死亡如此冰冷疼痛，他如此不甘。
他等不来蝙蝠侠的救助，也不会再有迪克事后的罗嗦关怀。
他不甘。
年幼时总是喝醉面目狰狞的父亲，成为罗宾后面对的残暴黑暗的罪犯，他的内心，从来都过于愤怒暴躁。
所以他醒来，红头罩诞生。
蝙蝠侠是对的，他要求他的罗宾自律，遵守规则。
因为他们每一个都能成为最强大的恶兽，他亲手塑造。
我很遗憾，我是如此容易被取代。
我很抱歉，我的愤怒将永不止息!
他过了线，他绝不回头。

他觉得痛。
他的灵魂已被抽离，脊柱已被折断，他跪倒在地，所有自尊骄傲都宣誓臣服。
只为那墓碑上的名字。
迪克.格雷森。
哥谭的天气总是难以捉摸，迷雾重重，闪电照亮了他表情空洞的脸。
他只觉得痛。
撕心裂肺，言之无语。
有水滴坠落在地，他猛然惊醒。
他想起自己来时的种种猜测，怀着最后一丝妄念，急切的扑上了那座新坟。
这不可能!这不应该!
他幼时记忆里快乐灵活的黄金男孩，少年时温柔包容的亲密兄长，他短暂的前世今生里唯一让他不能忘记的心爱之人!
怎么能死?
不是安稳的一生终点，而是无尽荒凉的年少早夭!
“死的不该是你……你什么恶事都未沾染……”他的血染红泥土，清澈的眼泪落入泥浆，“我离你还不够远吗？还不够远吗？”
当手指触及坚硬的棺木时，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整个人扑了上去。
一分钟、十分钟、半个小时……他全身肌肉绷紧，青筋暴跳，将整个棺木从土里举了起来。
我已经不再奢望拥有，求你不要将他带走……
他扶着被自己卸掉钉子的棺盖，颤抖着坚定的推开了它……

我慕你青春年华，俊美容颜。
爱你灵魂高洁，身姿矫健。
愿你一生平安喜乐，无悲无痛。
他眨眨眼，水珠从他破碎的眸光中划过。
他将脸贴近那已然沉寂灰白的面容，直至双唇与另一具躯体的冷硬唇畔相触。
他想起自己复活后有勇气再面对蝙蝠侠，却思绪繁复的躲着这个人的那段时间。
他在哥谭和布鲁德海文之间穿梭，独自一人。
直到被人锲而不舍的追踪尾随，有人在一声声叫道：“小翅膀，别走。”
那之后呢？也许是受伤之后太虚弱，也许是被烦得受不了，他停下了。
“你简直比中年大妈还烦，迪基鸟!”
他的暴躁，他的不甘，丝毫没影响那人满脸的灿烂笑容一分。
也许是怀念，以及习惯的无可奈何的纵容。
他总是无法拒绝这个人，以至于当他们两个人缩手缩脚的睡在他安全屋里唯一的一张床的时候，给了他一种错觉。
他没有死去过，一切还在曾经。
他们从未分离。
迪克恨不得整个融进墙壁给他留出位置，避免碰到他的伤口。
“我睡外面吧，”这样的窘境对他们两人来说都太过少见，但谁都不想一人离去。
“得了吧，大少爷，你想睡地板就直说，”他嗤笑，身体纹丝不动。
“你越来越别扭了……”迪克的声音很轻，他艰难的转过身，面对杰森，做了一个出乎杰森预料的举动。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抱住了杰森，然后努力的将自己脑袋埋进了杰森脖子旁边。
“这样轻松多了，”他的语气温柔，柔和的气息围绕着杰森：“小翅膀，你回来了，真好
。”
你真的觉得我还是你的小翅膀吗？
他想说，但沉默着。
直到另一个人的呼吸平稳放松，他才放任自己小心的回抱过去。
你什么都没问，是知道说什么都回不去了吗？
他在黑暗中低头，看着那已经长开的青年五官。
你一直在，真好。
两个人的呼吸交融在一起，仿若一体。
而现在，只有他自己了。

对一个双亲俱失的人，你所能想出的一个父亲、一个英雄是什么样子?
蝙蝠侠，布鲁斯.韦恩。
所有罗宾的导师、父亲。
他站在山脚，穿着他的蝙蝠战衣，没有头盔的遮挡，他看起前所未有的颓废。
但他的身形仍然巍如山岳，气势仍然凛冽令人生畏。
他看着杰森，看着他肩上的棺木，钢蓝的双眼悲伤得令人心碎，他的语气低沉，嘶哑近乎哀求：“杰森……”
他说不下去了。
在这个失而复得却与之反目的儿子面前，他看着他满眼的绝望执念、以及不加掩饰的疯狂爱意……那句让逝者安眠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想，自己也许真的注定一无所有，他的儿子们都将离他而去，他的朋友……
“我不想问你为什么了……”杰森看着他从前现在都为之敬服的人，这个总是苛求自己的血肉之躯，一身疲惫、哀伤入骨。
他不想问你为什么在我死了之后，会容忍另一个儿子死在你面前了。
“不要拦我，如果你不想我做你的敌人……”这个世界疯了，超人疯了，迪克死了。
还有什么是不能疯狂的呢？
他的脚步沉重，扛着他的世界、他的信仰，在那个男人沉痛的目光中前行。
他没有受到阻拦，原则至上的蝙蝠侠也只是个人类，他太累了……
痛失妻儿彻底失控的超人，在核爆炸中死去的平民和当时被他召集到大都会找人的英雄们。
一切剧变，人力不可改，他只能尽力去弥补。
特别是超人……温和善良的克拉克.肯特……
他要怎样才能把他唤回来……他太累了……
杰森停下了脚步。
他的内心他的灵魂有如被烈焰灼烧，他回头，看着那个男人孤独的站在那里。
他想让自己闭嘴，但他的声音却不受控制的响起了：“如果你有一天受不了了……”
他在那男人惊讶的目光中说着：“如果你仍然不舍得杀了那个怪物……”
他的声音诡异，炼狱在他眼前。
“让那家伙亲手杀了你吧……相信我……一切都会如你所愿的……”
是的，一切都会如你所愿的。
他收回目光，继续前行，不去看那男人的反应。
他记得曾经，那个拥有无限光辉的明日之人是用怎样的目光看着布鲁斯的。
专注、执着、保护欲……将一个人的重量放在世界之上的深情。
可惜，他太不自信自己会得到布鲁斯的真心，选择了触手可及的平淡生活。
但爱情之所以是爱情，是因为它永不可控。
所以，迪克，你得原谅我。
如果你不能回到我身边，我宁愿这世间一切尽皆毁去。

“反抗军最近的行动已经在我们的打击下被迫减少了，他们已经不足为虑。”
“哥谭呢？”
“蝙蝠侠已经转入地下，现在明面上只有红头罩在持续行动。”
“叫卫队……”
“我去吧，超人。”
一身红色夜翼装束的少年神色漠然，“我知道他为什么仍在，这件事需要我去彻底解决，请求您。”
“如你所愿。”
在从前的记忆里，他们曾经拳脚相交，却从不是现在这样，互为死敌。
“小崽子，你真不该是那老家伙的亲儿子，”同色的双眼对视，杰森满目嘲讽，“你对超人有多忠心就有多狼心狗肺!”
“以后换一身装束，我不杀你!”
“你不知道我为什么穿成这样吗？”达米安嗤笑了一声，向杰森攻去。
“看来我那父亲还没告诉你，”达米安的目光深沉，“迪克.格雷森是被我杀死的。”
迪克.格雷森是被我杀死的。
杰森抽出匕首隔开向心脏袭来的一击，不可置信的看向达米安。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的语气变得极为危险，眼中布满杀意。
“这就是你要的真相啊，”达米安笑了起来，“这不是你守在这里几年等的真相吗？”
杰森冲了过去，“我要杀了你!”
后仰避开攻击，达米安毫不犹豫的将匕首反手挥向杰森的脖颈，“这才对!”
这才对，不要有犹豫，不要有心软。
我只需要强大，你们只需要憎恨。
我不会后悔!

我们总想着明天，但生不由己，死不由己。
他以为死亡就是终点，虽然有着遗憾，但也没什么可不甘的。
但这是怎么回事？
迪克飘在空中，在他的小翅膀眼前挥手。
嘿，小翅膀，别那么难过，我灵魂还在呢！
还有，你把我尸体挖出来要带到哪去啊？？？
令人遗憾，他只是个亡灵，他的意见只有被无视的命运。
他只能看着杰森成功的在布鲁斯面前带走自己的棺木，再在撒哈路池彻底绝望。
他从没看到过他的小翅膀这样哭泣...
为什么自我醒来就只能看见你这样悲伤呢？
他抱着他的小翅膀，徒劳的安慰他。
别再难过了，我在你身边啊。
别哭啊...这一点也不像你...
他想要再活过来了，因为你如此悲痛...
我舍不得...
没有谁听见他的祈求，也不会有人能帮他的小翅膀。
他只能看着他的弟弟、他的小翅膀、他的爱人在往后的时间里，独自一人战斗、受伤、濒死...
杰森快躲开啊！
他无数次徒劳的挡在青年与利器之间，却永远只能看着杰森毫不畏惧、毫不犹豫的迎上去，利器透过他一次次在那年轻的身体上划出狰狞的伤口...
杰森...杰森...小翅膀...
他看着那双毫无求生意志，只有疯狂执念的双眼，宁愿被杰森遗忘也不要再这样让他痛苦不堪。
放下我吧，他吻上他的唇...
放过自己吧...

这一切如此荒谬残酷，这是现实。
无人能见的灵魂焦灼万分，他看着对立的两人无计可施。
“达米安，回去吧，别再错下去了！”他看着那个穿着与自己曾经一样装束却是一身猩红色的少年，徒劳的劝道。
“我很抱歉，格雷森，”达米安的眼神复杂，唯独没有退却后悔，“我没错，他站在我的对立面，就是我的敌人。”
下一秒，他被迫脱离了达米安的灵魂空间，漂浮在空气中。
“杰森，”他向另一人飞去，一如既往的无法进入到青年的灵魂所在。
他是个死人，他只能看着一切发生。
当达米安手中的利刃刺穿青年的胸膛，他只能泪流满面的哭泣。
“陶德，你什么意思！”达米安反射性的拔出匕首后退，他的神色没有敌人倒下的喜悦，只有被轻视的愤怒以及不被发觉的慌乱。
“我累了...迪克...，”杰森却不再看他，他的眼睛倒映着哥谭的天空，神色却放松了下来，“我总也等不到你，我总是失望...”
他对着无人的空气诉说：“我想你...想见到你...”
“我知道...我知道...别放弃啊...”迪克抱着他，透明的眼泪滴在那张逐渐被死亡侵袭的脸上，“小翅膀，活下来...等到这一切结束，你就可以重新开始...你会幸福的...你会幸福的...”
他的挽留无法阻挡他双翠绿色的眼眸失去所有神采，渐渐合拢...
“迪克...”他眷恋的笑了，从这苦难荒芜的世界彻底解脱了...

“女神，我祈求您救救他，我的弟弟、我的爱人，杰森.陶德！”
“他曾经借助撒哈路池水复生，灵魂受到诅咒，我无能无力，”罗摩.密西拿女神怜悯的看着他，“我很抱歉，迪克.格雷森。”
“不...”
如果每人的命运都是注定，为什么却要你一人这样不幸。
我的小翅膀...
“布鲁斯，请你将杰森的尸体和我的放在一起吧，我知道他把我的尸体放在哪里的。”
”不要难过，这一切都快结束了。“
”我会沉眠，直到有人能接替我成为新的死人。“
”布鲁斯，我会消失，我和杰森终究会是一个终点。“
爱是一种本能，爱是一种罪孽。
因为你存在，所以我在。
END!

啊啊啊啊！我丧病的完结了！！！表追杀我~~~有不定期番外，同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