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凤栖山位于澜河北边,地势高险,是景渊国西北部的天然屏障。因为地处偏远,人烟稀少,山脚下只有一个小小的村落,名为凤栖村。
说是村落,左右也不过二三十户人家。离这里最近的城镇是四百多里外的临澜城,平日里赶集买货也是一个月才有一次的事。凤栖村虽然人少,但民风淳朴,邻里间相处和睦,日子倒也安稳。
但最近,这个小村落的安宁被打破了。
先是有人夜里总是听到奇怪的声音,然后村里的鸡莫名少了。一开始大家怀疑有人偷鸡,然而养了看家狗的人家表示狗并没有发出警告的叫声。等到村里的小孩子们接连发起了烧久久不退,大家才终于慌了。
几番商量,决定让村长去临澜城上请些厉害的道士来看看。
临澜城里有一间道观,唤做落云观,坐落在落云坡上。景渊国的人多数信道,道教兴盛也是情理之中。这几日城里来了一个云游的道长,据说修为很高而来头神秘,坊间碎言一时流传甚多。
吴亦凡打完坐推开门的时候,正看见自幼带在身边的小师侄吴安和道观里的小道童们说笑。吴安抬眼看到他,不知说了句什么,笑得更欢了。
晚些吴安登上钟楼值日敲钟,见吴亦凡负手望着远山,又是一笑,嘴上却恭敬道:“亦凡师叔。”
吴亦凡点点头,并不看他,问:“怎么?”
吴安跟着吴亦凡的时间久了,并不怵他的冷脸,想起白天听到的七嘴八舌忍不住笑出声:“师叔知道城中流传的话吗?说你是东华帝君转世,生得俊美无双偏又冷面冷心,一看就神圣不可侵犯。”
这话揶揄成分占多,说的就是吴亦凡的面瘫脸。这一点吴安比旁人更清楚,他跟着吴亦凡这么多年,几乎没见过他的表情有变化的时候,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一双深邃黑眸仿佛看穿一切,真真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吴亦凡也不甚在意,只淡淡道:“随他们去吧。”
吴安敲完钟,顺着吴亦凡所看方向看过去。视线尽头是西边一座高耸入云的险峰。
“师叔在看什么?”吴安好奇道。
吴亦凡黑瞳微眯,远处缥缈云雾仿佛纳入眼底氲成水墨。
“他。”
村长一踏入落云观,就认出了吴亦凡。
倒不是因为他见过吴亦凡,而是他自进入临澜城但凡打听落云观的道长,得到的信息无一例外——最高最帅最面瘫那个就是,传说中的东华帝君转世【大雾】。
彼时一袭玄袍的吴亦凡正在庭院里给慕名【颜】而来的信【粉】徒【丝】们讲道,见到人群末端的村长便递个眼神给小师侄,吴安会意绕过人群将直勾勾盯着吴亦凡看的村长迎进了偏殿。
“长者可先坐会儿,我师叔讲完道自来和您相见。”吴安端上一杯热茶给村长,村长却很惊讶:“小伙子你怎么知道我找吴道长有事?”
吴安心说您这有事俩字儿都差点写脸上了还用问么,面上却一本正经:“您没听说么,我师叔可是东华帝君转世,掐指一算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吴安头上就挨了一栗子:“别瞎说。”
吴安嗷一声捂着脑袋退边儿上去:“师叔你下手好重!”
吴亦凡懒得理他,朝着笑呵呵的村长微微鞠躬:“长者找我所为何事?”
村长也顾不上客套,忙不迭把村里的事儿说了。
吴亦凡思忖片刻,对上村长殷切目光,点头答应去看看。
一旁的吴安扭过脸去翻个白眼:明明昨晚就决定要去的,师叔果然是闷骚。
凤栖山高而险,上去过的人寥寥无几。吴安倒是很有兴趣地听村长絮叨凤栖村的历史,吴亦凡的注意力则一直在两旁葱郁的草木林里。
今日的凤栖山特别安静,鸟叫虫鸣都未曾听见,只有风声灌耳。吴亦凡定住心神,对旁两人的说话声充耳不闻,专心感受着空气里的异动。三人走到山腰,周身渐渐盈满薄云。吴亦凡突然停住脚步,把小声交谈的吴安和村长吓得噤声,愣愣望着他。吴亦凡只丢下一句“在这里等我”便窜进茂林里不见了踪影,留下吴安和村长面面相觑。
吴亦凡朝着刚刚异动传来的方向疾走而去,生怕线索断了。空气里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不紧不慢地拉着他朝前走,当他穿过这片林时却愣住了。
前面是沼地。
吴亦凡缓慢地皱起了眉头。
而造成这个局面的……在沼地的另一边,缓慢现出身影。
一头……鹿?
吴亦凡看着对面顶着弯曲长角眨巴着湿漉漉眸子正看着他的鹿,开始思考是不是自己判断错误。
“是你引我来这里的?”犹豫了一下,吴亦凡还是开口和鹿说了话。
那头鹿歪了歪脑袋,看了会儿对面的面瘫脸,扭头就走。
“……”
不是它,那是什么?
“阿嚏!”这已经是鹿晗今儿打的第七个喷嚏了。
按理说就算春天来了容易过敏也不至于一直连着打吧,再说他鹿晗的鼻子好得很,肯定不是什么风吹花粉的原因。
有陌生人来了。
鹿晗抱着膝盖歪着头靠坐在树下,金色碎光透过层叠的树叶落在他身上,让他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管他什么人,先睡个午觉再说。
吴亦凡绕开沼地从旁路穿过这片林子,伸手拨开面前两米来高的密麻蒿草。
棕黄松针垫起的柔软草堆上,睡着一个白衣少年。雪白狐裘裹住少年小小的身子,从宽大衣袖里伸出来的一截子白嫩的手交叠着抱住膝盖,曲起来的腿也被蓬松的大尾巴掩住,耷拉着两只耳朵的小圆脑袋斜抵着身后树干,薄荷绿的发丝偶尔被风撩起两缕又放回原处,破碎的阳光给他精致的小脸涂上薄薄的一层金色,密长羽睫和嫩红唇瓣异常诱人。他就这么安静睡着,让吴亦凡生出走进了一幅画里的错觉。
而在他睁眼的那瞬间,风都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