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久不见人来参拜的弥生安静地跪坐在本殿里,她用细长的老旧剪刀去侍弄着缠裹着蜡泪的烛心。他就这么徒然地出现在室内,目光淡淡地注视着殿内的那具神体。
弥生抬起头,懒得梳理的长发从肩上披下来缠绕着盘旋在地,白皙的脸在黑丝间显得尤为美丽。她穿着白色上衣,双腿藏在赤色的袴内。他上前几步,坐在靠近她的地方,目光顺着那双手落在那根香烛上。
白色香烛根部刻着‘小野五郎’这几个字。
“不知道该去哪儿?”他摸不清头脑,就像他昨天突然出现时的状态。他知道自己死了,却不记得死之前的事情。
弥生停下动作,乌溜溜的瞳仁倒映着他的模样,他反射性地伸手去摸光洁饱满的额头,那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是理所当然,但心里隐隐觉得不对。
哪里不对,却想不出是哪里。
“组纽还在身上吗?”
他闻言从怀里摸出昨天弥生给他的结绳,红色的细绳彼此交错,中间还夹杂着一缕黑发。他送上前递了过去,弥生没接,她又开始弄她的香烛,小野五郎这个名字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这就不能怪我了。”他不懂她在说什么。
弥生朝他看了一眼。“只有两人都拿着组纽,才能找到彼此。你不知道去哪儿,就只能说明她没随身携带。”
“她?”另一个拿着组纽的人?
“对。”弥生将香烛放在神体附近,那里放着同样的香烛,有长有短,有点着的也有熄灭的。“有人请我想办法让她见你一面,可是我当年技艺不精,现在才练熟从彼岸招人的技法。”
一根黑色的香烛被挑了出来,又细又长,烛火异常剧烈地跳动着,让他有种下一秒就会燃尽的错觉。“你还有两天时间。”
“她是谁?”
弥生摇摇头。“不知道。”
“那我是谁?”
她看着他,将香烛转了个面,那里也刻着名字。
——日向宁次!
但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不能长久地待在这里。”她看向那具神体,这座神社所供奉的并不是什么神明,而是她也无法理解却要全身心去侍奉的某种东西。“彼岸非此岸,你也亦非人。”
“去找她吧。”她这样对他说。
日向宁次这个名字对他太过陌生。“去哪儿找?”能找得到吗?连组纽都丢弃的人值得他去找吗?
“不知道。”
弥生什么都不知道,除了神社附近的村子她哪里都没去过。还没成为真正的巫女时,她还有离开的念头,前代巫女去世后就彻底绝了她的心思。
她看着日向宁次的脸,加持在人偶上的术式完美地呈现了他死前的模样。年轻,太年轻了,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了。英俊的脸还带着点婴儿肥,葱白的目光里漾着的全是难以明白的纠结。
“你为什么会死?”弥生忍不住问出口。后,立马觉得失态,便不再说话,垂下头又开始将绢丝缠在蔺草上。
日向宁次被这一问打乱了思绪,他目光又落在那双手上。“可能是……战争?”这是突然从心底冒出的答案,脱口而出也未觉得哪里不妥。
“没发生过吗?”后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他猛地凑了过去,睁大的眼睛里印着弥生后面那排排熄灭的香烛。“……”那是什么?
每根香烛上都刻着名字,长短不一,却都蒙上了薄薄的一层灰。
他后退一步,即便是跪坐着他的动作也相当的迅速和利落,好似生前做了无数次。“你是什么……人?”最后的那个音并不是故意加重的。
“弥生。”这个名字,她和人重复了无数次,这间神社的巫女也叫弥生。
“三月出生的?”
她抬头看他,目光里沉着疑惑。
“你不知道吗?”
没人教过她这些。
“那些蜡烛是什么?”他又问。
这些都是和他不相关的事情,但她不介意告诉他,。“是时间。”这个也没有人告诉她,有些东西是自然而然就存在她脑海里的。
她也并不是不知道许多东西,相反,她知道的东西比很多人都多,比如历史,又比如刚刚他口中的战争。这些东西都不是她的,但又是她的。
“那,那根大的呢?”顺着他的手朝神体看去。
普通神社里的社殿里存放的神体,都是用雕塑代替。神明只生活在高天原,那是人类不能造访之地。而这间神社取代神明被供奉的却是根巨大的香烛,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存在的,更没人知道它是如何被制作出来的。
在弥生有限的记忆里,它曾要熄灭过一次。
微弱的烛光牵动着前代巫女的心,让她颤抖着身子在众多摇曳着光亮的香烛中祈祷。那时,外面的世界爆发了比以往的纷争还要惨烈的大战。
“不知道。”
她站起身,黑发托在地上随着她的脚步在地板上游移。“去找她吧,她想见你,所以才来求的。”
声音消失在狭小的门前,日向宁次起身走到那根刻着他名字的香烛前。伸手摸上了字的纹路。
宁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