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陆】
“你可算回来了。”
“父亲。”司马懿行礼。
“你可知曹公已擒杀吕布?”
司马懿生硬地点头。
“那你就安生地在这里待住!”司马懿看见父亲铁青的脸,不知该说些什么。
“给我好好看清楚了,再出去闯荡!”
“……”
司马懿僵着脸:“我是去拜师——”
“你是去拜师?”司马防冷笑,“那你说说,在那不闻天下事的先生门下,你学到了什么?”
“父亲。”司马懿皱眉,缓缓道,“我们在一个狭小的圈子里,而在水镜先生那,我可以跳出这个怪圈。”
“你就这样抗拒我的指婚?”
一针见血。
“……”司马懿脸色更阴沉了些。
“你远行的理由,以为我看不出来?张家与***是故交,那丫头我也亲自见过,模样端正,举止大气,我觉得许给你挺好。”
“父亲,我……”
“你是真讨厌那丫头,还是讨厌我这个老头子许配给你这个丫头?”
如同被钉牢在铁棺里一般的沉寂。司马懿知道,眼前的,是死门。司马懿突然间感受到久违的悲哀,但是他笑着,陡然换了副面皮。
“父亲自然是为孩儿好,孩儿知道了。只是孩儿与那姑娘尚未谋面……”
“为父自会安排。”
司马懿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告退,缓缓回到自己的书房。
北方的天就是冷,一不留神就会被打入冰窖。
“少爷回来了?”一位少年推门而出,是司马懿的书童。
“恩。”司马懿看不出神情,瞥见少年单薄的衣着,道,“何之,天气渐寒,去领一件棉衣罢。”
“谢少爷。”
“何之,我此次去南阳,认识了一人——”司马懿忽地打住话题,往窗外望了望。
“少爷能有真心想结交的朋友,是好事!之前少爷总是不喜和其他世家子弟来往,现在总算有人可以陪少爷说说话了!”
“是啊。”司马懿笑了笑,提笔,又放下。
只有在他面前,才能真正感受到天下大势的瞬息万变。单只是在书院,单只是与庸者为伍,又如何去谈论这世道呢?
“贤弟似乎闷闷不乐,是为何事?”
“兄长……”
司马懿站起身,司马朗拍了拍少年的肩头,道:“许久不见,懿儿又长高了些许。有什么烦心的事情,与我但说无妨。我猜猜,是因为父亲?”
司马懿点点头。这是他最尊敬的大哥,司马朗,曾携族人于董卓叛乱时返乡,才使众人免于一难。在外,他是司马家世道衰败家业却未凋零的关键,在内,他是司马懿亲切温和的兄长。“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话就是用来形容兄长的——司马懿从小便这样觉得。
“你呀,”司马朗无奈地笑了笑,“虽说不应留恋儿女私情,但你也得替家族想一想啊。”
“但我实在不想,我……”司马懿发觉音量大了,一时半会什么都说不出口。
司马朗轻叹一声:“我算是知道为何父亲最不放心你了。你有自己的想法,这无可厚非,但若这想法并非是万全之策呢?有时候也得听听老人的意见。你偏又是个倔脾气,虽表面应着,心里终究不服,小时候便是如此,兄弟中若是冤枉谁犯了错,你是最能忍耐,却也感觉最委屈的那一个。我且问你,你娶了张姑娘,于你有何害?”
“……”司马懿脑内浮现出了一张悲伤的脸,他知道那是谁。但他也知道,这是他无端的臆想。
“我记得临行前你同我说,回来便接受这门亲事,现在又闹哪门子别扭?”司马朗摇了摇头,道:“若我不在这里,你与父亲怕是会更冲突,那时又如何是好……”
“兄长要离开?去哪?”司马懿突如其来的警惕。
“…….司空曹孟德征辟我为司空掾属,我不久便将上任。”
“曹孟德?兄长,这……”司马懿微微皱眉,“听闻此人曾在徐州大肆杀戮,鸡犬亦尽,墟邑无行人,不可谓不凶残,兄长何不称病拒绝——”
司马朗摇头:“纵观天下,曹公之魄力无出其右,真豪杰也。况据闻曹公疑心颇重,若是称病不出,怕是会给家族引来祸患,你不必过于担忧我,明哲保身之理,我还是懂得的。你虽不说,但我知道你厌恶汉室的腐朽,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一个太平盛世,”司马朗忽地笑了笑:“我也如此。”
“兄长,”司马懿行揖,“会有的,你我会看到那时的景色的。”
“那我便等着了!”司马朗释然一笑。
一言为定。
司马懿突然感觉不再孤单。
那一定是天下有识之士都想看到的繁花美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