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轻掩，一切又归于宁静。
一直默默倒茶的顾若白不知何时蹭到了女子的身边，“还要吗？”
“什么？”
许是刚才情绪激荡，方婷宜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愣愣的样子让人想顺着毛摸两把。
晃了晃手中的茶壶，他眼角带笑，明明十分清冷的眉眼却在眼波流转间，泛出一抹狷狂，促狭极了，“还——要吗？”
脸颊瞬间爆红，她甚至想把头埋进茶杯里，冷静冷静瞬间旖旎的思绪。
——自己怎么就想歪了呢？
——肯定是顾若白这厮太勾人！
内心的小人一本正经地剖析着原因，她深吸了两口气，终于平复下来。
“茶凉了，顾导留着自己喝吧。”
看她绷着一张染着红晕的小脸，故作镇定的样子，与五年前那个诱惑自己“私奔”的身影重叠，顾若白的心突然就软成了一团。
就着她的杯子将剩余的茶水一饮而尽，“不错，甘甜清冽，好茶。”
“茶是好茶，就是不知道顾导还有没有心情品。”冷哼了一声，方婷宜压住心中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我要对付戚百草，你不担心吗？”
“担心。”他突然就靠了过来，贴近她的耳廓，“我担心你空不出时间，陪我。”
被耳畔他的气息惊得猛地往后退了一段距离，握住扶手的手收紧，她突然就觉得自己这几年的修行实在太浅，竟抵不过他的一招厚脸皮。
“顾若白，你从哪学的撩妹把戏？”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不务正业。”
“如果方小姐去改个名，本人十分愿意改邪归正。”丝毫没有被戳穿后的羞愧，顾若白依旧不动如山，原本垂在两侧的双手交握，愈发气定神闲。
愣了两秒，方婷宜眨了眨眼，放飞自我的智商重新上线。
这是让自己改名“正业”吗？
反应过来的方婷宜意识到自己又掉坑里了。
不仅掉坑里了，还被埋了个严严实实。
古语有言，“善用兵者，避其锐气”，直接无视他，她痛快地转头就走。
斗嘴斗不过，智商被碾压，如果还留在这，特么就是有病！
心中默默爆了个粗口，面上越发冷艳动人，她径自去前台结账。
“您好，顾先生已经帮您结完账了。”
“好的，谢谢。”
有些讶异，又有些不知名的感觉蠢蠢欲动。方婷宜回头瞥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男人，“乖觉”地让出道来，“顾导，您是大忙人，还是您先请吧！”
顾若白倒也不谦让，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径自离开了。
方婷宜反倒是愣了，余光瞄到前台妹子嘴角掩饰不住的笑，脸上不禁有些发烫。
她若无其事地咳了两声，果断走人。
“顾导跟Phoenix是一对吧？简直配一脸。”
“肯定是，傲娇面瘫名导跟鬼畜天才少女！啊啊啊，我澎湃的少女心……”
“相爱相杀什么的，不能再带感了！”
……
听到身后那两前台妹子抑制不住体内洪荒之力的对话，方婷宜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头也不回地出了大门。
现在的妹子，真的是满脑子的胶原蛋白。

“顾若白，你怎么在这！”
看着倚在自个儿家门口的男人，方婷宜有种被骗了的感觉，感情他是先走一步来这守株待兔了。
“特地过来拜访阿诺医生。”顾若白放下曲着的腿，一本正经地说着，“感谢五年前他的救命之恩。”
五年前的救命之恩，五年后才知道上门致谢。这个借口拙劣得……
方婷宜总算见识了什么叫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她掏出钥匙开门，“哦，哥哥这会儿不在家。”
“这么说，你们真的住在一起？”
似嗔似怒的问话从边上传来，方婷宜拿着钥匙的手一哆嗦，一下子觉得后背脊梁处有些发凉，
“有何不可？”
“你真的不知道？”顾若白拿过她手里的钥匙打开门，他蹲下身帮她换好拖鞋，目光冷冷地扫过摆在架子上的另一双男士拖鞋，干脆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
看着他执拗的背影，方婷宜有些好笑，弯腰从鞋柜里取出一双全新的拖鞋，“新的，要不要。”
顾若白没有转身，只是侧头用余光瞟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这就是方小姐的待客之道？”
方婷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知道是因为他略显傲娇的神情，还是碎发下微红的耳朵，她慢慢地靠近他，将拖鞋塞到他的怀里，有些恶意地调侃道，“待客之道是什么，我不知道，不过顾导，你的耳朵红了。”
听了她的话，顾若白反倒自在了，他冷静地将拖鞋穿上，顺势坐在了沙发上，“家里还有空房间吗？”
他的姿势极其优雅，修长的手指松了松黑色领结，衣领微乱，一丝旖旎的风情从那未被白色衬衫盖住的如玉脖颈，散发开来。
被美色所蛊惑，方婷宜听到自己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还有一间客房。”
顾若白满意地笑了，线条姣好的薄唇微微上扬，犹如画龙点睛一般，那张冷冰冰的脸一下子鲜活起来，俊眉修眼，顾盼神飞。
“关哥，帮我把行李送到天源路65号。”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顾若白的声音，“天源路65号”？这不是自己住的地方吗？行李！
方婷宜一激灵，像被人迎面泼了盆冷水，瞬间清醒过来。
“顾先生，这是做什么？”她像被人踩住尾巴的猫儿，一点也不客气地亮出了爪子，连称呼都由带调侃味的“顾导”变回了疏离的“顾先生”。
“家中装修，想着既然与方小姐是朋友，也就厚着脸皮上门叨扰几天。”挂断电话，顾若白权当看不见她的防备与排斥，“方小姐，应该会收留我吧？”
“如果我说不呢？”
他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白，眼中闪过浓浓的受伤，精致的眉眼都黯淡了几分，“那我——”
“算了。”看着他失望的样子，方婷宜心头仿佛堵了一口气，她不耐烦地打断，有些欲盖弥彰地说道，“你想住就住下吧。”
轮子轱辘轱辘的声音响起，她急急忙忙地一头扎进卧室，紧闭门扉，似乎在逃离一个不愿面对的事实。
五分钟后，她的房间里传来钢琴声，弹奏的曲目是月光奏鸣曲，明明是舒缓的一首曲目，偏偏被她弹出了徘徊在十字路口的迷惘与无奈。
曲由心生，方婷宜，你终于不再心如止水了。
窝在沙发里闭目养神的男人睁开眼，那双隽永如画的眸子里仿佛住进了恶魔，黑漆漆的瞳仁里，闪过势在必得与丝丝疯狂。
良久，他眨了眨眼，恢复了一派朗风霁月。
仿佛，刚刚只是错觉。

第十七章 爱如迷雾

“顾若白，你怎么在这？”
阿诺一回来就看见从厨房里出来的某个男人，瞬间懵逼了。
顾若白将最后一道菜放下，扫了一眼正在换鞋的阿诺，神色淡淡，“婷宜已经同意我在这借住几日。”
“什么？”被他的话打击到，阿诺直接甩开手里的公文包，气势冲冲地往方婷宜的房间去了。
不知道方婷宜是如何安抚他的，五分钟后两人亲亲热热地一起出来，十分钟后三个人安安静静地围坐在饭桌前，共进晚餐。
气氛有些微妙。
方婷宜自顾自地吃饭，也不去管那两个男人目光胶着，眼神短兵相接。
——别想觊觎小阿宜！
——我就是觊觎了，你奈我何？
——哼，我可是阿宜的哥哥，有本事你等着！
——我等着。
“你们两这么深情款款地对视，难道是看对眼了？”放下筷子，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不要有心里负担，我理解。”
“本人可没有这种癖好。”顾若白移开视线，淡色的唇瓣开合，“至于阿诺医生，我就不得而知了。”
“顾若白！”阿诺气得直咬牙，他狠狠地嚼着嘴里的红烧肉，像是要啖其肉，“你个伪君子！”公然在小阿宜面前抹黑我。
“哥。”方婷宜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略带担忧，“以后晚上我都会去贤武道馆，你自个儿在家，别吃亏了。”
“你一个女孩子，大晚上的在外面不安全，要不——”
“我陪你去吧！”抢过话头，顾若白直接无视了阿诺幽怨的小眼神，“就当我借住在这的一点回报。”
他似乎想强硬地挤进自己的生活。
“不用。”想到这，方婷宜冷冷地拒绝了，顺带刺了他一句，“怎么能让客人接送主人呢？再说，我哥会去接我的，是吧，哥？”
“当然！”阿诺拍着胸口信誓旦旦道，“我可是小阿宜的第一骑士！”
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顾若白也不在意，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在了她的碗里，“好，你多吃点。”
方婷宜轻轻地咬了一口，还是五年前的味道，一点都没有变，但他们之间却像隔了好多重山山水水，再不能那般坦诚相待。
“太瘦了，抱着硌人。”放下筷子，他又加了一句。
方婷宜咀嚼的动作一顿，突然觉得牙酸。好吧，她收回那句话，他还是用最正经表情怼人的那个顾若白，冷不丁就给你插一刀，只有自己不再是五年前那个撒泼打滚求关注的方婷宜了。
因为她的亲近，在看到他对戚百草的深情后，就收回来了。
换句话说，她不再信任顾若白，至少不能投入全身心的信任。
“小阿宜，他是在抱怨我把你养瘦了吗？”一旁的阿诺幽幽说道，深邃的眸子里满是委屈。
“不是。”方婷宜意味深长地看了阿诺一眼，幽幽说道，“他是在说我以前心大。”
心宽，体胖。
不然怎么会相信，他对自己不止是愧疚，他对戚百草不再是喜欢呢。
阿诺没反应过来，顾若白却像是心头扎了根刺进去，不拔不快，但又舍不得拔掉，因为那是他两唯一的牵扯。
如果她真的有点都不计较了，那代表他们之间，真的没有任何可能了。
他舍不得……
顾若白没有言语，只是怔怔地看着方婷宜的侧脸，眼底翻涌着万千情感，却被他死死地压在了墨黑的瞳孔之下，只是流露出的那一丝，就让一旁的阿诺心惊不已。
原来，他的爱，已经深沉隐忍到了这个地步，就连一个眼神，都能让人触目心惊。
只是五年前已定的局，又该如何打破？小阿宜的心防，可是筑得更高了……
阿诺有些同情，又有些幸灾乐祸，自家的好白菜如果没人惦记，他会很伤心，但如果太轻易就被……拱了，他会更伤心的！
“好了。”方婷宜放下碗筷，“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她回房取了大衣和包，径自出门去了。
顾若白刚要有所动作，就被阿诺拦下了。
“顾若白，我们谈谈。”
“好。”

两人来到了阳台，楼下，艾伦正巧开车来接方婷宜，夕阳轻轻地在她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她笑得很暖，抬头不知道跟他说什么，眼睛眯成了月牙，俏皮可爱，自然极了。
这是她跟自己在一起时从未有过的轻松自然。
顾若白的心里涌现了淡淡的悲哀，还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果然——
“顾若白。”阿诺正色道，“虽然这些年，我一直背着婷宜跟你联系，就连这次她回国，我也提前通知了你。但是，你也看到了，婷宜并不喜欢你，你的靠近对她来说，更多的是负担，你——”
“不！”顾若白忍不住打断了他，眼底冒出了巨大的亮光，就像行走在黑夜中的羁旅之人，对光明极度渴望一般，他迫切地强调道，“她说过，她是喜欢我的！”
“是！五年前，她是喜欢你的。”阿诺一针见血地打破了他的自欺欺人，“要不然她也不会那么努力地想要治愈你，但你知道吗？她原本是可以重新站起来的，为了你……”
说到这，阿诺突然闭了嘴，生硬地转了话头，“她给了你希望，却把自己推进了最深的绝望中。”
“你什么意思？”顾若白猛地抬头，直接攥住了他的衣领，“她怎么了？”
他的瞳孔很黑，眼神很凌厉，就像即将濒临奔溃的病人，原本红润的唇色都瞬间苍白下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方婷宜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一无所知，在她可能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他到底在干什么？他怎么会以为，她一直过得很好呢？
“顾若白，你就是一个混蛋！”阿诺狠狠地挥了一拳，将他击倒在地，“有本事，你自己去问婷宜啊！让她亲口告诉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敢吗？啊！”
想起曾经发生过的事，心底的愤怒彻底地爆发出来，阿诺暗暗磨牙，简直想把他往死里揍。
顾若白没有还手，任由他将自己按在地上。
是啊，他不敢。现在的他有什么资格去问她？如果知道了那些事，他们会不会连朋友都做不成，已经如履薄冰的关系会不会就那样一刀两断？
不！他不要！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过去是他顾若白对不起方婷宜，将来，他会十倍百倍千倍地对她好，哪怕剥夺他的一切，只要她待在自己身边！
“顾若白，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对婷宜的感觉，根本就不是爱。你只是在愧疚，你害怕，因为她救了你，所以你抓着她这道光，这根救命稻草不放，与其说你爱她，不如说你爱上了她给的温暖。”
阿诺放开他，站起身，看着远方被暮色笼罩的山峦，心情慢慢地平复下来。
他开口，悠悠说道，“你的爱从来不纯粹，不管是曾经的戚百草，还是如今的方婷宜。”
说完，阿诺直接进屋，留下他一个人在暮色昏沉的阳台。
你的爱从不纯粹……
与其说你爱她，不如说你爱上了她给的温暖……
顾若白的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播放着这几句话，他开始反思自己的所谓的喜欢与爱。当初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戚百草？是因为她如杂草一般的生命力？还是她从不放弃的元武道精神？亦或是因为从她身上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所以他才开始关注她，渐渐的上了心，到最后拼命地对她好，就好像……就好像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自己内心的孤独和不甘就会消散一些。
从初原退出元武道开始，属于松柏道馆大师兄的担子就一直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么多年，那么多个夜晚，他在道馆里拼命训练，身上伤痕累累，可是没有人会关心他疼不疼，累不累，他只能是师弟师妹们崇拜依赖的大师兄，不能喊苦，不能喊累，装都要装的金刚不坏。
而戚百草的出现，他就像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一样的刻苦，一样的坚持，照顾她、关爱她，给予她自己曾经无比渴望得到的一切，就像是圆了一场梦，与其说喜欢戚百草，不如说他是在补偿自己。
他似乎，真的从未真正喜欢过戚百草。
可是，方婷宜……
在自己心脏病发的时候，一直陪着他，鼓励他，支撑着他挺过来的人，难道他对她，真的只是一种依赖？贪求她给的温暖，所以才紧抓着不放吗……
顾若白清隽的眼睛蒙上了深深的迷茫，他感觉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迷宫里，无论从哪个方向，都找不到出口。
他所爱的人，究竟为何而爱，这爱，是美酒还是毒药，他是该一饮而尽，还是深藏功名？

第十八章 说服外公

“师姐。”
徐离火站在道馆门口，小小的一只，脸上带着兴奋与迫不及待。
“我先去找外公。”方婷宜微笑着说道，“对了，申波呢？”
“大师兄送梅玲师姐回家去了。”徐离火殷勤地接过轮椅，“师姐，我陪你一起去找馆主吧！”
从她来到贤武道馆以来，学的都是基本功，馆主说自己身上戾气太重，让她先修身养性，但这一修身养性就是三年，她已经等不及了。
“走吧。”
“扣扣——”
“外公，我是婷宜，有点事想找你商量。”
敲了门，很久里面才传来了万仲德苍老的声音。
“进来吧。”
书桌后面，老人带着老花镜，正在看书，看到孙女带着馆里的小弟子进来，心里猜到了几分她们的来意，他放下眼镜，挺直了腰板。
“我听申波说了，你想让离火这丫头参加美少女挑战赛，叫板戚百草？”
“是！”一口承认，方婷宜回头看了一眼徐离火，“她很有天分，不该被埋没。”
“世界上有天分的人那么多，可是成功的人就那么几个。”万仲德在心里叹了口气，并不赞同，“而且，这丫头身上戾气太重，如果参加比赛，很容易伤人伤己。我当初让她留在馆里，就是想磨一磨她的锐气。宝剑锋利点是好，但大多时候是要收剑回鞘，韬光隐晦的。”
“可是，外公。”方婷宜直视他的眼睛，态度坚决，毫不退让，“离火不是一把剑，她是一头狼，我们再怎么让她装绵羊，她还是一头狼，而狼如果没了锐气和狠戾，她就彻底废了。”
望着她眼底的亮光，执拗而热烈，这是年轻人才有的敢拼敢闯的劲头，万仲德突然觉得很感慨，自己似乎真的老了，当初的自己不也是从一个闯劲十足的小伙子，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吗？
“离火，你自己的意思呢？”他还是松了口。
“馆主。”徐离火深深地朝他鞠了一躬，态度恭敬，“谢谢您收留了我，但就像师姐说的，我或许真的不适合安逸的生活，我渴望热血的比赛，我想要站在元武道的巅峰，就算失败了，我也可以大声告诉自己，我徐离火，努力过，不悔！”
“你们都决定了，我这个老头子还能说什么？”万仲德摆摆手，苦笑着妥协了，“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可管不了。”
“外公——”方婷宜见状，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撒娇地摇了摇，“您在婷宜眼里，可是最德高望重的。”
被晃得有些头晕，万仲德只觉得心头一软，原本有的一点点气也都散了。
“你个鬼丫头！”点了点她的脑袋，他露出了慈祥的笑，“一点没变。”
小时候闯祸了，灰溜溜地回家后，就睁着大眼睛委屈地看着大人，偏生她面相极好，生得粉雕玉琢，只要她眼底含泪，再瘪瘪嘴，就看得人心都化了，哪里还记得责骂她？

“那外公也要一言九鼎，不许变哦。”她俏皮地眯起眼，像只偷了腥的猫，狡黠灵动，“这半个月，小师妹就归我了。”
“好——”万仲德拉长了语调，玩笑道，“不过，你可别带坏了离火，要不然到时候我这个老头子，拼上这身老骨头也找你算账的！”
“不敢不敢。”方婷宜赶紧讨饶，她滑稽地朝他作了个揖，拉着徐离火急急出门，“外公您这火爆脾气，我可不敢惹！”
“臭丫头……”
身后，万仲德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自己的女儿万玫，她小时候也古怪精灵的，很好动，一刻都停不下来，现在却躺在病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唉，作孽啊……
抹了抹老泪，万仲德重新戴上了老花镜，对着书，一字一字，认真读了下去。
观自在菩萨，行深版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
训练场上，徐离火换了一身白色的练功服，她有些局促地扯着自己腰上的白色系带，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
道馆里最小的弟子段数都比她高，真的是丢人……
“没关系，过两天我带你参加升级考试。”方婷宜自然看出了她的小女生心思，有些好笑地安慰道，“我呢，有五年没有训练了，很多动作招式也没办法亲身演练给你看，所以，我给你请了一个师父，他过两天就到了。”
“师父？”徐离火腼着脸上前一步，“谁啊？厉害吗？”
在她的世界观里，强者为尊，只有厉害的人，才能当她的师父，虽然她现在很弱……
“我在英国的一个师兄，他以前在风云道馆当过助教。”方婷宜一语带过，但话里却带着满满的佩服。
他跟她一样，也是从小学习元武道，前些年在世界排名数一数二，算是天才一般的人物。只是后来他突然隐退，在风云道馆当了半年的助教后，神转折地拜在了安东尼奥老师的门下，从元武道一下子跨到了小提琴，跟自己成了同门师兄妹。
不过听安东尼奥老师讲，他的音乐天赋也十分高，假以时日，一定能名扬四海。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些人，完美得令人妒忌。
想到这，方婷宜的脑海里浮现了另一张清隽的俊脸，只是一瞬间，就被她强行甩到了脑后。
“风云道馆！”徐离火惊呼一声，差点跳了起来。
那可是世界上屈指可数的元武道馆！
“离火，现在你有信心了吗？”方婷宜抬头，明媚的桃花眼里洒满了和煦的阳光。
迎着她鼓舞的目光，徐离火握紧拳头重重地一点头，“嗯！”
那认真的小模样，眼底迸发的亮光，就像是打了鸡血。
“开始练习吧。”
雪白的墙壁上，两人的剪影虚虚实实地印在上面，一人沉默而坐，目光静静注视，一人飞身横踢，动作干脆利落。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最初，最美好的模样。

第十九章 谁套路谁
两个小时后，徐离火一身是汗，精疲力竭地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只是她的神情却很快意，好像做了一件她一直想做的事，让心中的怪兽淋漓尽致地发疯了一回，一个字——爽！
方婷宜转动轮椅来到她的身边，“起来。”
她倒了一些药油在手心上，拉过徐离火的手臂，慢慢地帮她揉开淤青。
“嘶——”
徐离火痛地叫了一声，紧接着就闭上了嘴，隐忍地皱起眉头，任她再怎么搓揉都不再发出声音。
方婷宜也不客气，用力地揉着，直到手心发烫，那一块块青紫也化开了一些才收了手。
“诺。”把剩下的药油递给她，“身上的其他地方，自己回去揉开。”
“师姐。”
徐离火叫了她一句，突然半跪着抱住了她的腰，将脑袋埋在她的怀里，声音闷闷的，“你对我真好。”
因为她的身世，道馆里的人都孤立她，有时候还会骂她是野孩子，从来没有人，会关心她是不是受伤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温柔地帮她揉开淤青，也是第一次有人，让她感觉到了温暖。
方婷宜由着她抱着，直到她抱够了才“嫌弃”地拉开她，“臭丫头，你这是打算把汗都蹭到我身上吗？”
“啊？”徐离火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看到她嘴边揶揄的笑意时，一下子红了脸，直接又埋进了她怀里，“我，我……”
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徐离火干脆破罐子破摔，“我就喜欢师姐。”
听到她的“告白”，方婷宜轻轻地笑出了声，她捧起怀里女孩的脸蛋，眼角泛起的媚意，眉梢流露的温柔，让身为女子的徐离火也不禁砰砰心动。
“可是离火啊。”素白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方婷宜眨了眨眼，潋滟的眸子里透出了十分风情，“师姐我喜欢的，是男人啊。不然……”
遗憾的语气，意味深长的调子，徐离火的小脸一下子通红起来，她嗖地往后退了几步，扭捏地扯着系带多出来的一角，“不是……我只是……”
“好了。”恶趣味得到满足，方婷宜终于良心发现，低头捂嘴忍住笑意，“师姐就是开个玩笑，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没等她抬头，徐离火就像兔子一样窜了出去，火速消失在门口。
“师姐。”没等方婷宜收起笑容，她又从门后探出个头，憨憨地说道，“我真的很喜欢你，不是那种喜欢。”
徐离火说完又缩了回去，再也没声了。
估摸着她是走远了，方婷宜才关了灯，一个人离去。

第二十章 心胸狭隘

“什么事？说吧。”
客厅里，方婷宜端端正正地坐着，醒了八【九】分后，她又变回了清清冷冷的样子，只是脑袋上的一撮呆毛，生生地破坏了她的“气场”。
顾若白有些好笑，伸手要帮她理一理，却被警觉地拦住了。
“别动。”
他轻斥了一声，修长如玉的手指拂过她的短发，一点点地梳下去，她的发质很好，柔软顺滑，如果生在古代，一定有一头如云秀发。
方婷宜愣了一下，忘了拒绝，也就由他去了。
一如那年在英国，他为她编辫子，岁月静好的一幕。
一梳梳到头，二梳梳到尾，三梳白发齐眉，四梳儿孙满地。
不知怎地，顾若白脑子里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他怔了一怔，手里的发丝滑了下去，也就顺势收回了手。
“婷宜。”似乎被眼前的画面刺伤了眼，方廷皓有些苦涩地开口，“听说，你想让离火参加美少女挑战赛？”
“嗯。”
“离火不是百草的对手，贸然让她对战百草，输了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贤武道馆也会——”
“不劳您费心。”不客气地打断他，方婷宜眉眼间渐渐浮现了几缕怒气，“方先生已经不是贤武道馆的大师兄，就不要插手贤武的事了。而且，这件事我也征求了外公的同意。”
“婷宜，我知道你要报复百草。”方廷皓有些着急，“但为什么要用元武道？”
戚百草早就不是当年的戚百草，她的元武道实力，就算是放在世界上也是数一数二的。
“是啊，为什么要用元武道呢？”眸子里寒光乍现，方婷宜捏着衣角，说出的话带了一丝丝阴狠，“戚百草现在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元武道吧！获得了那么多世界冠军的她，高高站在顶峰的她，如果就这么摔下来，应该会很惨吧？到时候，方先生，你该多心疼啊。”
“婷宜，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当初我被她踢成残废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去追究责任，现在我都还没有对她做什么，你就开始劝我收手。方廷皓，你真是好啊！”
想起过往的事，她似乎气急了，胸膛起伏。
“怪不得小时候，把我丢在了英国大街上。”
宛如一道惊雷，劈头盖脸地落下来，方廷皓张大了眼，脸上浮现了从所未有的惊慌失措，难堪与愧疚一下子将他淹没。
“你——你想起来了？”

“是啊。你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是不是因为我忘了，所以你就当那件事从未发生过？”方婷宜看了一眼他，眼神冷淡得可怕，就像一汪没有生气的幽深泉眼，“还是因为后来爸爸在孤儿院找到了我，所以你心安理得，继续扮演着好哥哥的角色？”
“婷宜，我不是故意的。”方廷皓迫切地想要解释，“那时我还小，我不知道你会走丢。后来，我也很内疚，想补偿你，从小到大我都把你当做是方家的小公主——”
“可是戚百草一出现，你不就彻底倒向她那边了吗？”颇有些嗤之以鼻，方婷宜轻笑了一声，“以后，你也不用愧疚了，我有我的阿诺哥哥，他会待我好，比亲哥哥更好。”
只有阿诺，在她最艰难痛苦的时候陪着她，单纯的不怀任何目的。
“阿诺？”念了几句这个名字，方廷皓灵光一闪，“就是你小时候昏迷时一直喊的阿诺哥哥？”
难道……难道她是因为他才……
小时候，他跟婷宜关系并不好，可能是因为性格相近，都是霸道性子，他们两经常因为父母的宠爱争吵打架，她也从未叫过自己哥哥。
那次爸妈带着他两去英国度假，他没牵紧她，一个不小心在就大街上弄丢了她，事后被大人狠狠教训了一顿，他才突然醒悟过来自己犯了大错，再也没有人会跟他抢东西了，但他却一日日地难受着。
一年后，爸爸终于在一家孤儿院找到了妹妹，但她却发生了车祸，昏迷的那半个月，她嘴里一直叫着“阿诺哥哥”。
醒来后，她便失忆了，对自己的态度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整日哥哥、哥哥的叫，成了他的忠实小跟班。他也因为那件事内疚不已，便真心把她当做小公主来宠，渐渐的，外人只知道方家兄妹感情深厚，哥哥是个妹控，却没几个人知道本就是他有错在先。
“婷宜，是哥哥错了，你要打要骂都可以，我只是不想你被仇恨所控制，做出一些伤人伤己的事情。”方廷皓抿了抿唇，艰涩地劝道。
“我方婷宜，一向堂堂正正，哪怕要耍手段，也光明磊落，从不藏着掖着。五年前的失败，是我咎由自取，但我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这番话从方婷宜的口中说出，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惊了在场的两个男人。
顾若白心头一颤，原来她跟戚百草最大的不同是，她爱得磊落，也恨得坦荡，一点不藏着掖着，像一块晶莹剔透的水晶。而戚百草心思太杂，爱得又太自卑，就算是璞玉，也是一块夹着杂质的璞玉。
或许，他爱上的，就是这样子的她。
“不把她从神坛拉下来，让她也尝尝我受过的苦，我方婷宜这辈子，寝食难安！”
她撂下狠话，放在腿上的双手握紧，指甲一点一点地嵌入肉里，她却一点都不觉得痛。
因为，这五年来，她心里的痛，没有人能体会的到，她的决心，自然也没有任何人能动摇！
“廷皓，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顾若白终于开口圆场，使了个眼神，方廷皓心领神会。
“那我就先回去了。婷宜，明天我再来看你。”
他起身，越过方婷宜开门离开了。
扫了一眼她的脸色，顾若白拿起他落下的外套，“我去送送他。”
“随你。”
摆摆手，方婷宜转动轮椅，进了自己的房间。至于那些“眉目传情”的内情，她无力也不想知道。
世间有那么多秘密，如果一个个地了解过来，她该累死。

第二十一章 刨开往事

“你不该那么跟婷宜说话。”
顾若白在楼下追上了方廷皓，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了几分责怪。
“若白，我只是不想她变成满腹心机的女子。”
方家的小公主，应该永远是善良纯洁、开心快乐的样子，就算耍心机，也该是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那你觉得她该是什么样子？”顾若白将外套递还给他，“笑着原谅百草？笑着祝福百草跟初原？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廷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是五年前完完好好的方婷宜，你可以这么要求。但她如今失去了双腿，你提出这些那些个要求，你让她情何以堪？”
“既然你从未真正站在她的立场上，为她考虑，又何必端着哥哥的架子？”
顾若白说得很不客气，几乎是扯破了脸皮，毫不留情的指责了。
“我——”
方廷皓瞬间哑口无言，他的脸色灰败下来，就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他的确一直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谴责怪罪着婷宜，从未站在哥哥的角度，爱她护她，过去的宠，不过就是因为心中有愧做出来的弥补之举。
或许，他是这世上最失败的哥哥了！
方廷皓只觉得自己以往的信念一下子坍塌了，整个人变得浑浑噩噩，连脑子也有些不清楚了。
“是我错了。”
他低低地认了一声，俊美的轮廓带了些颓败的味道。
当年他爱上了戚百草，为爱昏了头，在婷宜受伤残疾后还指责她，逼迫她向伤害她的人道歉，就算后来他后悔了，但也从未打心眼里认同她的做法，反倒觉得她只是闹小孩子脾气，哄哄就好了，所以他怕婷宜看到戚百草生气，内心却没办法真正放下戚百草。
她的痛，他从不知，那五年她是如何一个人在英国生活的，他也不知。
如今盼星星盼月亮才把她盼回来，却又为了戚百草的事与她闹翻了，他真的就是个混蛋！
“下个月百草跟初原就结婚了，廷皓，这么多年，你也该收收心，不要再执着于不可能的人，白白伤了身边人的心了。”看到他深受打击的样子，顾若白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安慰道。
“我知道。”
方廷皓强打起精神，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以后不会了。”
以后，他是方家的长子，是方氏集团的继承人，更是方婷宜的哥哥，唯独不会再跟戚百草扯上任何关系。
当断则断，但愿他现在醒悟，为时未晚。
那……就从了解她开始。
“这些年，婷宜到底过得如何？”
听到他的问话，顾若白微微一笑，知道他将自己的话听了进去。
打开了心结，两人又变回了原来的好兄弟，寻了个咖啡厅，顾若白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告诉了他，当然，他从阿诺口中得知的那些，也只是皮毛，但也好过方廷皓，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