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您的酒，可接好了！”
耳畔兀的响起一声吆喝，万千娇猛一激灵，才回过神接了酒壶。低头轻嗅了嗅酒壶里传来的气味，她皱紧眉头抬手放在一边，目光仍落在左前方正和人攀谈的小姑娘身上。
那小姑娘穿一身男装，却并未做男人打扮，只扎了个高马尾，长悬下来，随着她摇头的节奏晃悠着。万千娇盯着那晃悠悠的发尾，视线移到她脸上。
平心而论，至少在万千娇看来，那是十分普通的长相，称不上什么绝色倾城，但胜在清秀可爱，看着十分舒服。加上小姑娘身上略显粗糙的男装布料，万千娇猜测她并非什么大家闺秀，连小家碧玉的门槛都碰不到，倒像是府里下人讲的什么“江湖中人”。
想着想着，万千娇又走了神。
那小姑娘正跟旁边的女子嘻嘻哈哈地讲什么，不经意往旁边一瞥，就看见正盯着她发呆的万千娇。她眨巴眨巴眼睛，朝万千娇开口笑了笑。
万千娇：“……”
然后脸突然一阵发烧，她抬手摸了摸，热的烫手。
小姑娘见此情此景笑的更欢了，丢下旁边好奇的女人径直朝她走过来，到她桌子前面啪一拍桌子，做了个自以为很帅的动作：“美人，给爷笑一个！”
万千娇：“……”
狗屁的娇俏可爱。
小姑娘看她脸色阴下来，只好收起来原来的动作，一边小声嘟囔“我觉得还挺酷的嘛”一边搬出椅子坐下来，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对面的“美人”，见她没有丝毫要理自己的意思，思索半晌冲她一抱拳：“姑娘你好，在下张小菲，江湖人称…称……”
万千娇看她抓耳挠腮想不出来，直接打断了她。
“万千娇，幸会。”
那声音不小，但万千娇自信旁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却没留意刚刚正和张小菲攀谈的女人看她的目光多了几分意味深长。那女人暗自注视了她一会儿，跟小厮说了句什么，随后袅袅地起身走上楼梯。万千娇虽感受到目光，直觉那女人似乎不对劲，因着张小菲在场不好发作，只得作罢。未料不一会便有人请她上楼。她冷冷抬眸一望，只见刚刚的女子嘴角噙笑站在楼上，手肘放在二楼栏杆上，迎着万千娇冷然目光歪头笑了笑。
万千娇心道不好，无奈身在酒楼，倘若闹起来只会自己吃亏，起身正要上楼，张小菲一把扯住她袖子道：“小姐姐，你这是要去哪儿？”
“…楼上。”
“去楼上干什么？”张小菲看看二楼笑意盈盈的女人，“去找师叔吗？那我也要去！”
万千娇心里一动。
师叔…想来这女人不敢妄为，只是万千娇仍心有疑虑，既是有这层关系，若能带着张小菲上去，局面是否能变更也未可知。不过能知道她身份的人…思考至此，她对着女人挑挑眉，似是询问。女人却不像她心中所想，反而笑意渐深，缓慢地点点头。
“走吧。”
万千娇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什么动容，只带了一点狠历意味，然而很快就消散了。
快到张小菲觉得，那只不过是她的小小错觉而已。

-

说起京城的逍遥侯…也算得上是个神人。
名义上称作侯爷，实则不管不问朝政，非但不是战绩斐然英姿飒爽的少年英才，倒成了坊间人家传的闲言碎语里的常客。张小菲千里迢迢奔赴京都，一路上不知道听了多少说书的嚷嚷到结尾一拍抚尺，给这位传说中的逍遥侯冠了个“纨绔子弟”的名声。虽然这种小故事虚无缥缈，真真假假也无处得知，但这位爷的事迹早就传的人尽皆知：幼年嫌累不想练武，老侯爷一拍膝头，这小东西就免了皮肉之苦；十多岁意气风发，硬要跟大皇子平定叛乱，不料还没出城门就两眼一闭栽倒在马上，幸亏大皇子眼疾手快兜住了，要不然恐怕门牙都能磕丢几颗…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而现在，这个活在别人嘴里的人成了她张小菲的师叔。
她僵硬地跟着万千娇下了马车，昏昏沉沉地朝着大门走，万千娇扯扯她袖子：“你傻吗？…走后面。”
“……哦，好。”
她这么回答，一边说一边跟着前面尊贵无比的公主大人走，万千娇后面的步摇随着她步履晃荡，张小菲就索性只盯着底下的珠子看，进了侯府才小声问了一问：“为什么是后门啊？”
万千娇诧异看她：“因为我们是溜进来的啊。”
“……哦，好。”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万千娇拉着张小菲走了几步，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和她补了一句：“你不用害怕，庶岚他还是很好相处的。”
算是安慰吗？张小菲心里嘀咕一句，却也没敢说出来，只跟着千娇走，不经意间抬头瞥了周围一眼，映入她眼里的琉璃玉瓦，远处传来的是流水声音，但这还仅仅只有一隅——
张小菲愣了：不是说庶岚并不受宠吗？
为什么他会有这种府邸？
她紧跟着来到殿前。万千娇轻轻叩了叩门，却并没有人应，略微顿手，这位公主殿下干脆一使劲推开了。
还没看见里面的景象，张小菲就给一股药味儿熏着了，闻着又苦又辣，她流着眼泪摸索万千娇的衣角，蹒跚地跟上，路过门槛还崴了一下。
“皇上叫你去的？伤成这样儿，我姑姑看见了估计又要笑话你了。”
里面传来一阵低笑——张小菲心里一紧，这大概就是庶侯爷了，不过她好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比如这种一听就是机密的任务。
万千娇一进来就推开了窗户，这会儿气味散的差不多了，张小菲慢慢睁了眼睛，抬头就撞上对面男人好奇打量她的目光，两个人对视了几秒，张小菲磨蹭着溜到万千娇身边，拽紧了她衣袖。
庶岚：“这位是…”
看着张小菲的一系列动作，万千娇心情突然好了不少：“你先别问这个，我有东西给你。”
她从袖子里倒出来那个玉佩，提着上边给庶岚看，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庶岚瞳孔一缩，伸手就要抢，她一缩手，抓着玉佩问他：“你先告诉我怎么回事，我就给你。”
庶岚沉默半晌，推了两把椅子过去让她们坐，自己倒是不拘小节的一屁股坐在桌子上：“那是我师弟的东西，…师父告诉我，倘是我师弟要来京都，就把玉佩给我，也好让我护护他，现在你实话告诉我，那个质子是不是就是我师弟？”
张小菲还云里雾里地搞不明白，那玉佩明明是她师父的东西，怎么就成了那个劳什子质子的玩意儿？她师父明明是个浪荡江湖的风流侠客，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那个劳什子质子？
万千娇点点头权当做回应，甩手把玉佩给了庶岚，又指了指正发愣的张小菲：“你师侄张小菲。她师父就是你师弟。”
“姓张？”庶岚皱皱眉。
万千娇“嗯”一声，好像看出来他的疑虑，笑道：“你放心。我暗地里也有些了解，张家这一代只有一个男丁——且不说那位够不够格收，只这一条也足够了，你大可以不必担心。”
“我知道了。”庶岚收了玉佩，“等等，这是什么人给你的？”
张小菲回神就听清了这一句，站起来答他：“我知道！我师叔给的！”
“……童霜月？”男人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应了一句，“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万千娇也这么想，但她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
“——你知不知道风林？童霜月找我的时候，房间里有一幅画，我似乎是见过，但是……”
“你想想徐婷的房间。”
男人沙哑的声音打断了她：“你仔细想想。”
万千娇蓦地睁大了眼睛。
她想起来徐婷那间香烟缭绕的书房正中间也挂着一模一样的画，她还问过这是什么，但徐婷是怎么回答的？她说了什么？可为什么…丝毫没有印象？
“万千娇！”
她从回忆里惊醒，像是从深渊里复苏，庶岚的喊声在那一刻与脑海里女人悦耳的嗓音重合——
她想起来了，在她问完了那句话之后，在她好奇的想去触摸那幅画的时候，女人给予她的回答是声音尖细的警告：“万千娇！不要碰它！”
她大睁着眼睛揪紧了胸口的衣服。
庶岚脸色阴沉，几乎是咬着牙吐出来一句话：“你的好姑姑徐婷对你做过什么？！”

越写越辣鸡：）是我本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