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第一个发明是一只紫色的小兔子,他一年复一年地曝露在阳光底下,如今已经变成灰蒙蒙的淡灰色了。她的父亲给他取名叫西奥多(Theodore)。他有着一个三岁孩子的尺寸——就像她当年的身高尺寸一样——他有着毛茸茸的皮毛,闪闪发光的眼睛,以及一个整洁漂亮的红色蝴蝶领结。他并不能做太多东西,只能挥挥手、歪歪头,以及用她父亲的嗓音说话,“我爱你,夏丽。”但这已经足够成为她晚上的守卫人,当她睡不着的时候在她身边陪伴着她。如今,西奥多坐在了离房间最远的角落的白色藤椅上。夏丽朝他挥了挥手,但并没有任何作用,他并没有向她也挥了挥手。
在西奥多之后,玩偶们开始变得更加复杂了。有些还继续能活动但有些已经不能动了;有些似乎还有了永久性的故障,而另一些则已经对夏丽那孩子气的想象力没有吸引力了。她知道她的父亲会把这些东西带回到他的工作室车间里,并且把他们的零件重新回收,尽管她不喜欢看到他们被拆开来。但那些被保存下来的、那些她所喜欢的玩偶,他们现在依旧还在这里,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她露出了一个微笑以后,夏丽按下了床边的一个按钮。它僵硬地想要让出一条路,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她重新再按下一次,一直长按着没有松开,而这一次,穿过房间的另一边传来了金属与金属之间疲惫的摩擦声,那只独角兽开始移动起来。
那只独角兽(因为某些原因夏丽给他取名做斯坦利(Stanley),但是她已经不记得具体原因了)是由金属制成、并被涂上有光泽的亮白色漆面。他在房间的一个圆弧状环形轨道上沉重地移动着,并且僵硬地上下摆动着他的头部。当斯坦利转过拐角的时候轨道发出了一声长而尖锐的尖叫声,随即他便停在了床的一侧。夏丽跪坐在他旁边的地板上,然后轻轻地拍了拍他的侧面。他光滑的油漆剥落下来并开始褪色,脸上也已经布满斑斑锈迹。他的眼睛依旧是活跃的,并且一直凝视着前方已经腐败的一切。
“你需要一身新涂漆了,斯坦利。”夏丽这么说着。但那只独角兽依旧盯着前方,没有任何回应。
在她的床的底部下有着一个转轮。是由金属所拼凑而成的,总让她想起那些可能在潜艇上找到的东西。夏丽试着去转动它。他卡住了一会儿,然后就开始移动了,像往常一样旋转着,然后打开了最小的那个衣橱并穿过了房间。艾拉(Ella)在她的轨道上前行着,那是一个小孩子大小的洋娃娃,手里拿着茶杯和茶托,就像是一份小礼物一样。艾拉的格子毛呢裙子的花纹依旧是清晰的,她的黑漆皮鞋也依旧在折射着光芒一直闪耀着;也许衣柜里的环境把她从潮湿的损坏中保护了她。当她还跟她一样高的时候,夏丽也有着跟她一模一样的一套衣服。
“嗨,艾拉。”她温柔地对她说着。当发条停止转动的时候,艾拉退回到了壁橱里,随即她身后的门也关上了。夏丽跟着她。那些壁橱沿着倾斜的天花板摆列整齐,而且有着三个壁橱。艾拉住在三个中的一个只有半英尺高的矮壁橱里。它旁边的那个比它高一点,有一英尺高,离门最近的第三个壁橱和其他的房间里的一样高。她微笑着回忆起来。
"“为什么你有三个壁橱?”约翰第一次来的时候曾经因为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而询问她。但她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被这个问题给搞糊涂了。
“因为这里就是有三个。”她最后还是这么回答。她直直地指了指最小的那个衣橱。“不管怎样,那个是艾拉住着的。”约翰满意地点了点头。"
夏丽摇了摇头,然后打开了中间壁橱的那扇门——或者说、试图去打开。但是那个旋钮突然卡住了:它被锁上了。她有些恼火地继续尝试了几次,但最后还是无可奈何地放弃了。她低着头蹲在地板上,抬起头看着最高的那个壁橱,等她将来长大以后将会拥有的"大女孩壁橱"。"“我想直到你长大为止你是不会需要它的。”"父亲曾经这么说过,但那天一直没有到来。门悬挂在衣橱上稍微打开了点,但夏丽并不想去弄乱它。它不会再为她打开;她只把它留给了时间。
当她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她注意到有些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藏在中间那锁着的门一半的边缘下面。她探身过去把它捡了起来。它看起来像是一个破旧的电路板。她轻轻地微笑起来。螺母,螺栓,边角料,从前都会洒落在这个地方的各个角落。她的父亲的口袋里总是有些丢失的零件部分。他会随身带着他正在做到一半的东西,然后把它放下来就忘记了它放在哪里了,或者更糟糕的是,"为了安全起见"而把一些东西放在一边,然后就再也不会见到那些东西了。还有一缕头发紧贴着它;她便小心翼翼地把它从被卡住的金属小边缘给解开来。
最后,她好像终于成功完成了这件事,然后夏丽穿过了房间并捡起了西奥多。他背部的部分并没有像他前面一样被阳光直射而变得褪色,就像她记忆深处回想起来的那种同样浓郁的暗紫色。她试着按下了在他脖子上的按钮,但他依旧是毫无生气的模样。他的皮毛看上去十分陈旧,一只耳朵因为腐朽的锋线而垂挂了下来,并且通过他身上的那个小洞她还能看见里面电路板上的绿色塑料。夏丽屏住了呼吸,开始听着那些显得有些可怕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