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ONT.1
发展起的小镇印证了这一点，虽然它破碎、老旧，且饱受摧残。路西法该能找到魔界的入口，可他们还是走到天界。
路西法好似全然感受不到他的焦虑一般，米迦勒理解，好歹他在”魔化“状态，虽然米迦勒也说不准这和他平时的魔化有哪里不同。
他不是很喜爱路西法的这一面，除却显而易见又无可磨灭的历史之外，还有很多理由，尤为凸显的是距离感。
他很少和路西法的另一面相处，所以不擅长。
路西法倒是自在。他穿了衣服，兀自走向街头，米迦勒只能跟随。
风吹起他的长发，他抬手去理，手腕上尽是干涸的血，米迦勒瞧见，心跳急了几拍，愧疚又一次充斥胸膛。于是他快步走到路西法卝身边，拾起他的手。路西法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比例悦目，入手通常是冰凉的，坚韧中点缀一丝柔软。米迦勒握着手，心中便放开了，道：“你太沉稳了。”
“沉稳不是优点吗？”
“现在不是。”
路西法冲他颔首，道：“是我欠考虑了。你想回到过去，对吗？”
这不是废话吗？米迦勒心头想了想，没说出口，只是追问：“所以你是知道我们在深渊过了多长时间？”
路西法道：“当然，大约一百亿年。”
米迦勒太阳穴一跳，差点发疯。
“你确定？”
“我以为一百亿年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
“我一共才活了一百亿年。”米迦勒道，难以揣测路西法为何还能如此冷静，“这里明显不正常，就算再过一百亿年，它也不该是这副模样。更何况，你打算在这里安家不成？孩子们怎么办，我们女儿怎么办？”
说完，他就想到他们女儿“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不由得一阵悲凉。
“为什么深渊时间流逝速度不一样？”他问。
“没有不一样，否则各界不就无法交流了吗。”
“那是为什么。”
“时空的扭曲。”
“……”
路西法停下脚步，他的面容清高而神秘，疏离地审视世界，“我想，我在吸收力量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
米迦勒半晌无言。他惊愕地望向路西法；路西法没看他。
“就算是和天界交流不强的聚居点，也不应该衰败成这样。”天使轻声道，“那么，其他地方呢。”他想到了他们未曾遇见的天界之门，随着冷风打了一个寒颤。
“战争。还能因为什么。”路西法说，和米迦勒对视，“从来都是因为战争。”米迦勒哑口无言。他凝视路西法如幻的眼底，还是认为自己在做梦——手相触的冰凉，堕天使不带温度的眼神，他背后呼啸的高天……
这个路西法……
米迦勒在他毫无顾忌的注视下，终于懂了，懂得了为什么就算他见过魔化后的堕天使，眼前的这一位却依旧陌生。真的是因为他们屈指可数的会面吗？不见得。米迦勒只是寻找了那么一个理由。
魔族的魔化和兴奋剂的作用相似，他们体内的魔力回路会得到改变或增强，分别从不同方面“篡改”魔族原本的力量，这股力量会压抑他们的神识，导致精神力量薄弱的魔族在魔化时神智丧失。高等魔族可以像压抑情绪一般压抑这股力量，并为之所用。但即使如此，依旧有失控的可能。
简而言之，他们魔化时，通常会将魔族本能深处受黑暗影响的喋血和冲动放大，变得暴躁易怒。路西法也不例外。
他眼前的路西法，不仅不冲动，不暴燥，甚至可以说是它们的另一极。他的目光清明，不带情绪，他瞳孔虽成了红色，却不是愤怒的红，不是激情的红，不是嗜血的红，反而，它带有冰川深处的宁静和寒冷。
魔族的魔化代表受到不理智一面的掌控；路西法与之相反，他站在理智所能至的顶点，到达了残忍的程度。
米迦勒推测出了之前路西法攻击他的原因。
他感到难过。
-

CONT.2
路西法原本就是一个理智的人，这表现于他在爱情和理想间抉择，他永远会选择理想。
天魔交战，他没有让他对米迦勒沉淀到深处的爱影响他任何一项政治上的决策。表面上，他无可选择，因为魔界人民不会容忍一位以私人情感为先的领袖。但米迦勒知道，路西法的出发点不在于此。
在于他本人也无法容忍。他的理智无法容忍。
米迦勒曾庆幸，因为如果将人生的元素排个序，他自认也不是会将爱情放到前位的人，和路西法殊途同归。甚至，根据历史来讲，他才是更放得下那位。
只有这样，他们的爱情在种族和地位的映衬下，才不至于使当事人更辛苦，更无奈。
路西法得到了他诞生时便在等待的力量；此后，他与神有了同等级的神力，那该是他梦寐以求的。他成“神”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消灭米迦勒。
米迦勒是他的软肋。被世界孕育、与世界共存的神灵不需要软肋。如果路西法的存在是为黑暗传道，米迦勒还是他最大的绊脚石。
他最宏大，也最有必要的牺牲。
在以前，他们和好以前，或许就算在和好后不久，米迦勒都不会太在意，他认清他站的位置，认清他们感情中横贯的现实。
却不是现在。现在的他挫败又悲伤。
他站在被湮灭的天界小镇的街头，想起了路西法所说的：从来都是因为战争。
什么样的战争，谁与谁的战争，谁挑起的战争？
路西法不是完美的人，米迦勒一直知道。他掌管魔界，需要他残忍的一面，需要他狠戾的一面，需要他那些与米迦勒所爱着的相对、让虔诚的信徒所憎恶的一面。
哪一面都是路西法。
灌注于心灵的悲伤让他双目饱含泪水。路西法注意到，凑近他，先是没说话，等米迦勒先开口解释。米迦勒不能同他解释什么。
最终，路西法的面上闪过一丝焦急。
它像融化冬雪的第一缕春阳。
“米迦勒……”他低声喊，声音自持又颤抖，“宝贝。”
他声音漠然中破出关切，米迦勒再忍不住，打开双臂抱住他，脸深深埋入他的肩头。
被爱人击落至凡间，忍受粉身碎骨，灼烧灵魂的痛苦时都没落下的眼泪，终究一滴不剩，洒在堕天使发间，点缀在末日的夕阳里，随风游荡。

塞勒涅 Chapter 43
突如其来地，路西法的手掌溢出了温度，呼吸也顺和了，他拍打着米迦勒的后背，没多说一句话。他的怀抱形成完美的避风港，风贴了指头划过，米迦勒感觉不到冷。
他默默被路西法领着，坐到路边的长椅上。长椅是用大理石打造、雕刻的，没有被时间的河流冲垮。石头冰凉。米迦勒恨不得缩到路西法怀里，寻求更多安慰，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不想面对路西法。
最后还是得面对。
等他发泄完情绪，路西法用手指帮他擦眼泪。路西法一向擅长这些，无论是组织话语，还是一举一动透出的无声关切。米迦勒领教多次。
这次怪怪的，首先，路西法擦完眼泪就无动作了，一句话都说不出。米迦勒脑袋一转弯，强行平复情绪，用不带波澜地语气说：“你……魔化后不擅长表达情感，一表达就骗我眼泪。”
“我没有魔化。”
“你魔化后智商也下降了？”米迦勒揶揄道，听路西法向正常方向迈近了点，心头轻松了。“我想回去。”
路西法抿唇。
“我不想呆着这里。”
“你向我撒娇也没用。”
“怎么没用。”米迦勒奇道，“如果父神是空间的神——你不是掌管时间的神灵吗，我们能掉到这个鬼地方本来就是因为你，你不能把我们送回去还有谁能？”
路西法嘴唇抿得更紧了，一脸的矛盾。米迦勒胆子大了——横竖路西法要灭了他之前已动手过一次，索性收手了，所以多半不会突然改变主意的——凑近他，见他有躲闪，又握了他的肩，道：“没关系，和我说，你可以告诉我任何事的。”
路西法思考片刻，道：“你说得没错。但我现在不能。”
“为什么。”
路西法终于透露出一丝接近于挫败的情绪，“可能是太突然，我还没完全掌握吧。”
再次地，如果不是事态严峻，米迦勒真想笑出声。
——虽然路西法说他不是魔化，但在米迦勒眼里区别不大。他决定，拱火的事少做。
他还是想发挥苦中作乐的精神，当即抱了路西法，道：“没关系。不过，其他的事你要坦白，关于这里——”
“嗯。”路西法点头，“我说了，这里是我们时间点的一百亿年之后，但却不一定是真实的未来。”
米迦勒没想到他第一句话就把之前他那句智商下降的评语扔回来，砸得他眼冒金星。
想着，他掐了下路西法侧腰，意图很明显：快解释！
路西法畏缩一下。“……很显然你注意到世界已经快回归原始了，战争，或者说，是哈米吉多顿的结果。”
米迦勒瞪大眼，道：“虚假的世界，就算是哈米吉多顿。我也不用担心的意思?”
“不是虚假，是不一定真实。”路西法强调，“它可能是我们的未来，世界万千未来的一种，也是可能性最大的。因为预言。”
“预言不一定准确。”
路西法勾起嘴角，“预言是你父神做出的。”
“那又怎样。”米迦勒咕哝，“总可以被阻止。你不也说不一定成真吗。”
“很难。时间与其说是一条河流，不如说是一团交杂的曲线，曲线中有一个定点，代表世界真实存在的时间。其他的时间不是虚假，但也不是现实，它们可以同时存在。”
米迦勒晕了，“啊？”
路西法无奈。“也就是说，按照时间本身的行进，我们的确身处一百亿年后的世界，这不是你的一场梦。”
米迦勒的手因为思虑被捂出汗珠，路西法将他双手分开，抚摸簕他的小臂，道：“它们存在，相当于我们都经历过无数次‘现实’，会体现在我们受它们影响的独一无二的人生刻痕上。但是，只有我能够决定定点。
“你只需要记得，只有我决定的时间所在的世界，才能成为现实。所以，这里，不是未来。”
他又回到标志性的自信中去，说话时眼里闪耀着倨傲。
他的一句话令米迦勒的焦虑烟消云散。
他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耶路撒冷那一夜了……”他开始述说，从那个梦开始。
听了，路西法的表情相当精彩。
“你才不可能当我的老师！而我也不会那般向你撒娇。你还——”
“是你自己说的所有时间同时存在，同时影响我们的……”
路西法的可怕表情让米迦勒闭嘴了。不过他不甘心，依旧补充：“你又不是没向我撒过娇。”
堕天使上演变脸，立马面无表情。
他道：“你的经历有一些需要在意。不过我们该走了。”
“你掌握回去的秘诀了？”米迦勒开心地说，仿佛瞬间从颓废和忧伤中完全走出来。路西法无情地打断了他的幻想：“还没有。”
“没关系。”米迦勒对答如流，“我相信你。”
“……”路西法完全不懂如何对付他了，“既然这里是未来唯一幸存的地点，那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我们找一找。”
“啊！”
“怎么？”
“我的剑。”米迦勒道，“不见了。”

CONT.1
圣剑维持了空间的缩踏——他们的首要目的。但在小镇转了一圈后，一无所获。
路西法的精神状态根本不像生了个孩子，还打了一场架的模样，倒是米迦勒有些累。就算肉体不累，精神也快到达极限。他们不得不停下来休息。
回到广场，周围的影子变少了，他们很逼真，重复着已不存在的生活，米迦勒无视他们，站在喷泉处。水已经枯竭，池底铺了一层灰。
米迦勒坐在边台上，颇感心累。路西法在他面前站定，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握他伸出的手。
“我好像习惯你了。你会变回去吗？”天使问。
“我希望你不要怕我，接受我这一面。”路西法道。
他没有回答问题，让米迦勒感到纠结。“我还能不接受吗。”他为了证明，拉过路西法，轻轻在他额头上，侧颊，及下唇都印上一吻，还端着他线条姣好的下颚，手指捻了他脸部的皮肤。
“当时我在门外，而且力量开始觉簕醒。在我的影响下，你的潜意识跳入了那个时间线。为什么。”路西法问。
“我想出现在你的生活。你的过去。你的童年，你的少年，包括你决定毁灭帕诺城的时候。我想在你身边。很多时候，我觉得我们的距离依旧很远。”
然后他吻了他。
显然地，他们的距离更远了。路西法的疏离，让他想起他曾说过的，当神成为“神”，祂可以控制世界，但也会失去一些东西。比如说，情感。
但神是有情感的，就像此刻的路西法一样。他的偏见遮蔽了他的眼。
吻逐渐热烈。路西法开始回应他。
他爱的路西法，与他不那么爱、甚至憎恨的路西法，从来都是同一人。爱使人盲目，让他们窥见对方美好的一面；爱是毒蛇，等待他们一次次了解对方，迎来新生或毁灭。
时间线千千万，过去，现在，未来无限交织，但路西法独一无二。米迦勒也独一无二，他所有时间里的经历造就了真实的他。
回应卡住了，于是米迦勒更激烈地去索取。他手略一用力，掰开路西法的嘴，令舌头能够横行霸道。
米迦勒推搡他；他跌坐到地面。
枯叶在空中打旋。米迦勒没有放过他，趴在他身上，不停地吻他。
“我累了。我想和你做簕爱。”他在他耳畔边说。
路西法没有说话，这在他们的言语中代表默认。
“但我知道你忍不了，太脏了。”有血迹，有汗水，还有路途上的泥泞。
路西法把他拉近。米迦勒感到发上的跳动的压力。下雨了。
刚换上的衣物被脱下。广场人来人往，尽管只是意识体，米迦勒依旧不自在。
需要雾。
起雾了。雾气苍白，如一层一层巨帘，遮蔽了天空，遮蔽了大地，遮蔽了偏安一隅的末世。他们只能看见对方。
他们在雨中相互抚摸，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关节。血混着汗，汗混着灰，随着水流消失在雾里。最后，米迦勒进入了他。
他们擅长带给对方伤痕，也擅长修复他们。
路西法簕像往常那样，抓着米迦勒的背。五指完全打开，指尖褪了血色。
米迦勒想起他后背的那道鞭伤。路西法修复了它，从不知它从何而来。他们多少历史就这般消失在对方所有认知中，成了爱情中一个人的小秘密。
他们伪装成平常的伤痕，总有一天，也会被治愈。

CONT.2
雾散了，天空锃亮如新。
没有太阳，没有积云，一碧如洗的天，像米迦勒眼睛的颜色。
他们交换了最后一个绵长的吻。
前方出现一座小丘，丘上有祭坛。
圣剑剑身向下，被簕插在祭坛厚实的石墩里，散发着永恒的光。

塞勒涅 Chapter 44
天使赤身裸簕体，缓步登上丘陵的台阶，在青石上留下一个一个湿簕润的脚印。雨后初霁，高处的圣剑愈发像争春的奇花了，散发着炫目又刺眼的光。路西法在他身后的远方，平躺在粗糙湿簕润的土地上，手肘、后背及后臀处都因反复摩擦呈现出不健康的红色，和他双颊的红不太一样。
他坐起，轻轻簕喘气，擦掉额上混合了雨的汗水。米迦勒在他身体的很多部位留下了或明显或不明显的痕迹。他拂去上面的一层水，立马又出现一层雾。等他把身体表面的每一寸都检查过，才理了理凝成一块的头发，拨到肩后，侧躺回去后曲起身体，咬着牙，将两根手指合并着伸入到身体里面。
倒不是米迦勒故意不帮他清理，那也不是他当甩手掌柜的理由。路西法现在脑子太迷幻，忘记了抱怨。
等到他望着手上的白色污液发呆，米迦勒才停止观察，双手握了剑柄，一鼓作气将剑拔簕出。因受了力量的压制，圣剑脱离石墩后光芒瞬间收敛，此刻他转身，发现路西法在发呆，感到发自内心的一股微笑的冲动，刚想迈步，大地突然疯狂抖动，使他一踉跄，差点摔倒。
等他稳住身体，全世界仿佛都一同摇晃起来了。他看着手里的圣剑，估摸着它便是路西法之前口中的“在时间里维持空间的媒介”，但他不知道如何使用它，便意味着……
抖动中，路西法似乎第一时间站起来了，继而他翅膀挥舞着，将他的身体缓慢拔离至半空。他六翼的黑色如此显眼，很快充斥了米迦勒的眼。城市的线条五颜六色，从四方汇入，又拉长着线条离去；先扶摇而至，又在眨眼间变为纯黑。
连圣剑的光也无法刺破的黑暗。伴随着黑暗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米迦勒站在原地，可能只过了一分钟，也可能过了几天，或者数十天。直到有人抓了他握剑的手，他立刻知道那是路西法。
至此，他的耳朵才接收到了堕天使翅膀拍击的声音。稀疏，有力，如同圣音，如同天籁。
“我在你身边。跟我来。”
路西法的声音。低沉，严肃，凛冽。米迦勒没得选；路西法拖着他飞，就像米迦勒之前带着他在深渊飞行一般。
即使路西法貌似又回到之前疏离的态度，肌肤相亲后，某些感觉总归悄悄改变了，尤其当两人依旧一缕不挂。
在有黑暗做衣裳的地方不关紧要，但米迦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路西法正带他走出时间的泥沼，从被毁灭的未来逆向行进到属于他的时间——路西法所控制的定点。
他控制了定点，所以他们能回去，回到依旧充满希望、对未来一无所知的世界里。
在那儿，他们的女儿才刚出生。
只是，米迦勒实在不想这副模样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不过他没后悔那场鬼迷心窍的欢簕爱。
——只或许他不该太早拔剑。
他向路西法提要求：“我们总不能这样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吧？”
“怎么，对天界的旧传统不习惯？”路西法揶揄道。
“别忘了我不是创世天使。况且，我不要光着身子出现在我们女儿面前。”米迦勒咕哝。
“我可以使用幻术。”
“还是不习惯。”
“你知道。不管多成熟，在我面前你总是喜欢任性。”
路西法或许指很多事，也可能只特指小镇崩塌前在广场上发生的事。此刻他的语气更像米迦勒熟知的那位路西法了。
“我爱你，所以有时候在你面前我不想成熟，更想任性。”他道。
路西法不言，他们飞了好一会儿，停下来，才道：“米迦勒，堕天吧。”
他停留在高一点的地方，面容被黑暗隐匿。由于过于惊愕，米迦勒甚至忘记反应，等路西法面向他，眼里散发出魅惑的光，他才应激般地打掉他的手。
路西法眼神一凌，除此外没多大反应。
米迦勒道：“你不杀我，就为了让我堕天，所以我能加入‘你的一方’？”
路西法道：“不可以吗？”

CONT.1
“不可以。你提的要求太越界了。”米迦勒喊，“而且大错特错。”他抬头直视路西法的眼，带着愤怒和悲愤。“你无法这样要求我，你不能。”以前的路西法不会；他早已理解了米迦勒的使命，接受了米迦勒的归宿。路西法不会这般要求他，他曾说过有着天使翅膀的米迦勒才会真正快乐。他爱着如此耀眼的他，他爱着他美丽皮囊下的本我。
路西法确是真心实意地发问，此刻他的不解尽数化为暴戾；他迅疾地去抢回米迦勒松开的手。或许是脾气上来了，米迦勒不愿让他得逞，当即张开翅膀回退。路西法紧追不舍，米迦勒找准机会，任他得手，同时另一手狠按他肩膀关节处反制。
他们的力量处于一个平衡。米迦勒屈膝抬腿，探到他胯间。
“我才让你簕爽了，你就翻脸不认人？”
路西法受了挑衅，却没有当场一个魔法把他轰飞，或把他流放到某个时间洪流，米迦勒认为有戏。他松开路西法的肩，手掌顺势掐到他脖子下方。
“你曾说过，就算我是高贵的大天使长，你也要拉着我一块堕落。”
伊罗斯盛宴。路西法记得。
米迦勒显摆似地扑打翅膀，羽毛上的光恍惚更甚。“你成功了吗？”
路西法就要说话，米迦勒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道：“你没成功。而且——”他右簕翼中的一支拍打了路西法的左臂，“你不喜欢我的翅膀吗？”
路西法愣住。
“承认吧。”米迦勒道，“你喜欢。变黑了多不好看。哎，我不是说你的翅膀不好看……”
路西法转头挣脱他的手，却没有说话。
“……我也更喜欢你的圣光六翼，可惜了……”
“我已经了解你的意思了。”
“你没有。”米迦勒平静地说，“你想的是：如果我们最终能阻止哈米吉多顿，我堕天与否该是一个要紧的选择吗。我想说，是的，原因你应该知道。就算你统簕治世界，你能得到什么？你爱魔界吗，你爱……我吗？
米迦勒笑道:“没错，我就是在用我自己做筹码。你愿意赌吗？”
……
“你错了。”
“什么？”米迦勒问。
“你堕落了。处于世簕界簕末簕日，你唯一的想法就是干簕我。”
“那不是大家面对世簕界簕末簕日时的一贯想法吗？”
路西法瞪眼，嗤笑一声。“高贵的大天使长——”
“而且，性簕欲是父神创造我时给予我的，怎么能叫堕落。”米迦勒截住他的话头，“而我对你有性簕欲，再正常不过了。我乐意，你也该乐意。”
“……你要乐意，我们还可以在此空间蹉跎一阵。”
“算了。”米迦勒咧嘴笑，“今天的刺簕激条已经满了。”
只是路西法奋力吻他，把他的刺簕激条很快清空。他想：他确实已习惯路西法红色瞳孔所带来的诱簕惑与恐惧了。至少他在如何顺毛上已颇有建树……
……
“回答我的问题。你爱作为神族的我，特别爱。”
“这不是问题。”
“那你承认。”
“我承认。”
“你听上去很不真诚。”
“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我只是太生气了。”天使叹气，“以后别提无礼的要求。”
“我不提无礼的要求。”
“……你提得多了。”
“怎么，想让我停止？”
米迦勒想了想。“算了。我不干涉。”
路西法笑得隐晦。
他们来到空间的接点。
出去前，米迦勒道：“你至少用水魔法帮我洗个澡。”
路西法抬手，他立刻像被瀑布浇头一般狼狈。
“靠！你——”
路西法打断他的抱怨，指向前方。眯着眼，米迦勒勉强看到一丝白银色的亮光。
“走吧，宝贝。”

塞勒涅 Chapter 45
教堂通常储存着供修者及朝圣者所穿的袍子，通常是白色或黑色，也有棕色。此刻，耶路撒冷业已黄昏，教堂主厅昏暗无比，阒无一人。圣火燃烧的光照亮了侧廊，而夕阳将花窗的五颜六色投射擀到墙壁上。
袍子为了方便，而非美观，但每一件还是出自于精细手工，在侧边和下摆刺了多样绣纹。米迦勒出了正厅，往白玉色的廊柱上一靠，挑了一件绣了白云和繁花的白袍寄给路西法，自己留了一件黑色。
“你不认为我该穿黑色吗？”饶是如此说，路西法还是率先套上，看米迦勒将长袍抖开，露出上面的十字架给他看，边穿边道：“女儿……”
“你不是不想光着身子出现在她面前，现在不是更合你意。”
米迦勒没有接话，只做出难以回应的面部表情来，活似鬼脸。他很快又一副沉静的神色了，默默望了夕阳，若有所思。
他们破开空间落地，时间过去几近三年。
综合各方面来说，这不是一个很坏的结果。既无法强求路西法将他们拉回消失的准确时刻，一切又似乎没有偏离正轨。
更何况，两三年，对神族来说跟两三天无差，尤其对婴儿来说。米迦勒打定主意等她长大后不跟她透露被父母非主观“抛弃”的两年，路西法则不以为然，一副要坏事的拽样。
他们各自传了信，米迦勒联系拉斐尔，路西法联系阿撒兹勒，得到的消息非常同步：他们消失之后，孩子自然不能呆在深渊，虽然现在那儿也不会突然蹦出什么野兽出来捕食。魔界捷足先登，毕竟魔界在深渊有驻军，几位王子当时也在现场，但由于孩子是神族（神族们以翅膀为最大论据以争辩），原本想把孩子抱回魔界的玛门等人遭到了极大阻挠，几场参与者众的辩论之后，孩子被养在天界，但天界不能阻挠魔族的时常探望。
理由很正当，毕竟是魔界的大公主，不能让天界荼毒了。两界都知道孩子是路西法生的，本着他至少出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力，神族没有理由将跟着沾光的魔族拒之门外。
孩子的父母消失了，但孩子总不能没有名字，于是天界众人给她取了个小名，七七。大名等人父母回来再说。
这名字取得也是简单粗暴：天界的神圣数字是三和七，米迦勒的孩子中，算上哈尼雅，哈尼雅行三，不算哈尼雅，贝利尔行三，于是小女孩就叫七七了。
对于他们如此随便取名，魔族非常鄙视，但架不住叫得多，加上魔界也有七魔神，渐渐便跟着叫了。
于是，等米迦勒终于历经千难万险，见到他的小女儿时，他刚换上的长袍已皱得不成模样了。他飞行得太久至翅膀酸痛，因此反而有着干净的赤脚，踩在光耀殿如火焰般安心的地砖上，他又精神高昂了。
顺着婴儿摇篮的竹制漆白的边上，观察到的七七是往下趴着的。她眼睛紧闭，睫毛流光溢彩，长出的丝丝金发多少不受打理，毛躁得可爱，经常被睡梦中两只翅膀无意识的拍击吹拂起。
米迦勒一见着，情感太多无处安放，当即将她抱起。有了哈尼雅的经验，好歹没将七七从美梦中吵醒。
按理说，有着米迦勒和路西法，一位炽天使，一位前任炽天使做父母，孕育出的天使再怎么说也该是四翼，若小天使有神赐的荣幸，甫一从母亲身体脱离就能沐浴炽天使的荣光。但她却只有单薄的两支翅膀，还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羽毛也不多，不免让人心忧，也让人议论。
米迦勒一副我孩子怎么样都行，根本不计较孩子几根翅膀，或者有没有翅膀的做派，加之路西法一脸不善，成功让看客闭嘴。
三年来，为照顾大天使长的女儿，大天使轮流住于光耀殿，此刻殿内竟前所未有的热闹。天使们轮番前来，带来洁净的宝石和漂亮的缎带，装饰在摇篮四周，先向路西法问好，再向米迦勒致意，最后安静地离开。
应酬过后，米迦勒小心翼翼抱着七七，理理她被摸乱了的几缕金发，发呆地见了她。他之前想着七七的发色多半是随了他的红色，和哈尼雅类似，没想她的发色却是曦光的金，如圣阳的抚摸，让他又想起了许久之前的路西法。
路西法也好奇地望他臂弯里，米迦勒才反应过来他肯定也想抱抱女儿。毕竟比起他来，路西法可喜欢小孩，处于哪种状态都是。
他抬起下巴示意，小心将七七递给他。
意外还是发生了，七七的小脑袋磕到路西法的上臂，眼皮抖动两下，醒了，却没有哭，却不妨碍一旁的天使捏一把汗。路西法游刃有余，来回抚摸着七七的后背，一边坐到身后的沙发上，让七七能够趴得舒服点。
等他们安定了，米迦勒才小心踱步过去，坐到路西法擀身边，不打扰女儿，只在爱人额头上印下一吻。

CONT.1
“他一定长得和你像。”米迦勒说，双眼因为预见了幸福的前景而眯起，身体扑在路西法擀身体侧边，像只红毛狮子一般蹭来蹭去。按理说路西法会甩开他，但在旅途中，他已经被米迦勒磨掉了许多尖刺——至少对于天使而言。
蹭着，七七又要醒了，路西法看他一眼，米迦勒猜那是责怪的意思，但他仍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
也不能怪他，谁叫这幅画面太美好，一扫他旅途里堆积的阴霾。
他管那叫“阴霾”，路西法一定不答应。
“该叫什么名字。”他问。
路西法约莫有几分钟没有说话。他抬起头，半躺在云层上，目光与窗外笔直烫人的阳光交汇，低声道：“塞勒涅。”
“月上的神祗。”米迦勒道，继而奇怪地问，“为什么？”
“沙利叶堕天后，你们天界不是缺一位？”
米迦勒扑哧地笑了。“不，我们可不少，我打赌加百列的某个人格可以胜任。”
“你的某个人格也能。”
“这倒不一定。”米迦勒摇头，“他们说我太——”
“太像太阳了。”路西法说，“所以成为不了月亮。这是偏见。”
“嗯。“米迦勒道，瞧着安静下来的七七，“我同意。”
路西法微笑，“你同意就叫这个名字了。”
“是的。不过你还是没告诉我缘由。”
“你给我们孩子取名叫玛门，我问过缘由了吗？”
**因为我不止一次预知过未来，它们也不止一次误导了我**，米迦勒想。“好了，我懂你的意思。”他戳了戳七七的脸，“名字不错。”
路西法道：“而且你把太阳占了。”
**这肯定不是原因**，米迦勒还想说自己的名字和太阳八竿子打不着，但他都没提，只是道：“少来。”心道你总会和我说的，只是时间问题。
世擀界擀末擀日都见过了还等不起吗？如果岁月教会了米迦勒什么，首当其冲的当属耐心。
路西法在感情里实际上是很主动的那一类，正像当年他能大方地追求米迦勒，变小孩卖萌都在所不惜，一点没有大天使长的架子，其余方面，亦可以从他亲热时的举动暗窥一二。想当年他倒是对伊撒尔温柔备至，自己却更喜爱在性擀爱中撒上一层辣。米迦勒之前一直认为那是他堕天后才喜欢上的事物之一。
也不怪米迦勒会那么想，如果不是堕天时受刺擀激大了，谁会在做擀爱时嫌弃对方不够粗暴？二选一，肯定不是米迦勒。
现在路西法一含蓄，米迦勒就觉得不对劲，让他也浑身不自在。他注意力很快被路西法怀里的女儿吸引了，小孩努力想翻个身，未果，两只翅膀像雏兽期待食物一般张开。米迦勒看不过，打开路西法的手臂，将七七抱回到自己怀里。
七七已经醒了——经过这般折腾没法不醒。天使小孩出生都不哭，现在倒受委屈了，哭得敞亮。这次改米迦勒用口型责备路西法，后者懒洋洋地坐起，似乎想凑过来帮忙，但米迦勒已经率先将七七安抚稳定了。
她睁着她蓝色的大眼睛到处打量，定睛在眼前的红发上，扯了就开始玩。
“大多神族小孩三岁时还只会睡觉。”米迦勒眉飞色舞地对路西法说，口气里满满是我们女儿多么聪颖的兴奋，连头发连着头皮被扯着痛都感觉不到了。
父母通常如此，在细枝末节里寻找自己孩子的特别之处，自他们出生便开始想象。
路西法观察一会，不能完全与米迦勒心同戚戚——不是因为此刻在天使怀里的孩子从他身体里爬出去后他完全忘记这回事的原因——但他还是被这幅画面触动了。
七七的小手将米迦勒的发变成了一个松散的蝴蝶结。天使笑得开心，“她真像你。”
他空出一只手牵过路西法。
一出现在视线内，七七便被漂亮的新人物吸引了，要玩颜色不同的头发，为此又闹腾开。米迦勒拉着路西法坐下，让七七方便爬到后者怀里。
“她可是你女儿，开心一点。”他道。
路西法让脸部柔和下来，“你对这些很熟悉。”
“自然。照顾孩子是辛苦活，一旦经历过很难忘。”
路西法不语，米迦勒道：“多年了，你还是会吃梅丹佐的醋，我是一辈子逃不过了。”
“我没有。哈尼雅是好孩子。”
“你这话我可不会反对。”米迦勒笑道，“很难界定梅丹佐和我是谁先失了感情的。爱情要长久不衰，就算在天界，也是罕见且稀缺的。但我不会否认它曾经存在过。”
路西法问：“那我呢。你对我的感情会一直存在吗？”
米迦勒微笑，“我记得与你结婚时我就承诺过，我会永远爱你。”
“感情是无法承诺的。”路西法道。
“那你何必一遍又一遍问这个问题。”米迦勒道。其实不止路西法，米迦勒也不厌其烦地问，作为调情的增味剂。他看向正努力给路西法头发打结的女儿。他和路西法都知道感情无法承诺，却又永远索取承诺，以便为他们永恒的爱情按下一个个注脚，使它反而成为虚假承诺里真实的动力。
但他看向塞勒涅，认为自她出生起他就做出了同样的承诺，而他永远无法背叛她。
他抬起视线，想对路西法诉说一番他一向的心意，却被窗外逼近的黑影打断。
安擀拉的身影在巨大的圣光六翼面前晃了几下，绕到一边的侧门。
米迦勒便知道他该期待什么了，也知晓现在不是谈心的时刻。路西法抱着七七站立起，体态的改变让方才在七七面前晃荡的发滑落到侧边，一个蝴蝶结便飘逸地印到天使清澈的眼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