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更了两三年，现在再提都是要靠回忆了。我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看，就算是没人看，我就当作记录吧，把那些经历记下来。

佛山澜石那边是一家开在家私城的酒楼，我过去的时候也正好是广东这边的六月天。天气很热，待在没有空调的地方用不了几分钟就能让人汗流浃背。新场还在装修，带我过去的人我称呼他荣哥，在这一间场他就是日后的头锅。荣哥的水平还是很高的，不过他只能是一个好厨师，却不能算是一个好师傅。这间场的大佬（行政总裁）是肇兴人，和荣哥是老乡。他带了有七八个人过来，有炒锅，水台，砧板，上什，打荷，手下的人几乎包揽厨房里的所有工种了。荣哥作为头锅，我并不知道他是怎么认识这个大佬的，我作为一个打荷，水平又不高，夹杂在这帮人里面注定是一个很尴尬的存在。最要命的是，这间场的老板还保留了一两个他原本酒楼的人，一个是荷王，另外一个是炒锅师傅，从现在看来老板是一开始就另有打算的。

荷王是个女的，鉴于她是老板留下来的人，所以厨房大佬只能答应让她做荷王。另外一个老师傅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只能充当五锅，不过他也没有任何怨言。新场照例都还是要做那些准备工作，搞卫生，准备调味料，酱汁等等这些。在准备阶段，也仅限于准备阶段，因为大家相互不了解对方，不知道你究竟有几斤几两，我也从个别厨师那里弄到了一些调味料的配方。在准备阶段，两拨人就出现了矛盾，出菜品的时候，厨房大佬是想只出自己带来的菜品，而老板这边的意思就是要保留几个他们酒楼原有的招牌。为此，荷王与大佬吵了起来，最后荷王被气得跑到酱料间里哭，我过去安慰她，她说她被夹在老板和大佬中间真的好辛苦！为什么这些事老板自己不亲自出面和大佬谈，非要她一个女人夹在中间受气？从后面发生的事来讲我当时这个举动，我算是做对了。因为这两拨人意见不一，真正话事的人还是老板。厨房这个地方，讲起来，谈厨艺，水平的其实真的很少，大部分都是勾心斗角，不然你以为“一如厨房深似海”这句话是怎么来的。在厨房做事，你会花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去弄清楚这些鸟事，剩下的不到百分之二十才是做事，不然你根本就没法生存，更不要提学什么东西。

历经十几天的准备工作，终于等到了开业。为什么说终于等到？因为十几天的时间，绝大多数是用来搞卫生和搬东西，我们打荷的根本就没有时间去了解熟悉哪些菜配什么碟，用哪些酱料。楼面外招了一大帮靓女靓仔，全部都是暑假工，洗碗部的人员未到位。等着出糗吧

开业第一天，我在之前的场见过起大围餐的场面混乱了，但是我没见过这么乱的。首当其次的就是重单，同一桌客人点的菜，隔一段时间有两张同样单到厨房里面，导致出了相同的菜品，然后又被端回厨房。十二个锅头九个厨师，却只有六个打荷，这还是包括荷王的。打荷的所有人都跑断了腿一般来回于洗碗部与厨房之间，因为洗碗部缺人，大部分的碗碟没能及时洗出来，即使有洗碗机都有用，因为没有人去分拣洗出来的碗碟。最后老板，老板娘都亲自上阵了，才勉强够应付厨房所需碗碟。有些客人等得太久都没有等到点的菜品，直接走了。开业第一天下班，厨房整个台面能放东西的地方，统统都摆满了重单或退单的菜。来之前听荣哥讲这是一间按4D打造的厨房，每一样东西都要分类，归类摆放，结果顾得好看，全部失去了原本应有的作用。4D，就是一个笑话。

插个题外话，在那间场的时候遇到过一件事，楼面有个年轻的小伙子喜欢茶道的一个女孩子，但是女孩子似乎并不喜欢他，他约了她好几次出去都被拒绝了，搞得这小伙子很郁闷。吃过午饭休息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一样尖锐铁器，和另一个男孩子在谈论说，今天再约她一次，要是她还是不肯出来，就让她以后小心点。我在边上问他，如果她还是拒绝你，你会怎么样？杀了她还是霸王硬上弓？他没有回答。我又问他，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他说是防身的。我说，这里有人要害你么？他也没有说话。我又说，你时刻拿着这些利器在身上，我更担心的不是别人伤害你，而是你伤害别人。你喜欢那个女孩子什么？我喜欢她的一切！他很小声地应我。你认识那个女孩子多久了？我又问他，他回答一个星期。哦，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你就喜欢上了她的一切，那外面满大街的美女，你喜欢得过来吗？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后来他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了，每次看到他，他还总是笑脸相迎，据他所说，那个女孩子还和他成了好朋友。我想这也挺好的，能成好朋友，兴许你才有机会。这件事其实只是在那间场发生的一个小插曲，与整个厨房可以说没有任何关联，但也算是我在那个地方做的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吧

开业之后，厨房大佬就得安排好上班人员和负责员工餐的人，我主动请缨和另一个师傅一起负责这件事，荣哥也希望我这么做，因为这样才有机会练手。和我一起的师傅人也挺好的，第一天他就问我，你会不会飞水（把食物用开水焯一遍）？我说我没做过，可以教我吗？他点了点头，然后一人一口大锅烧水，水开了就放盐，放糖这些做底味，再把食物放进去。无论做什么，哪个行业都好，你本着学的心态去做，你是不会觉得累的。反而到你会了之后，你没有了那样的心态，剩下的就全是计较，那时候才累。负责员工餐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因为下午我们是不休息的，所以我们是可以下早班的。但是在这间本身打荷人手就不够的场，我知道我提前下班，其他人是肯定有意见的。做人有时候就得自私一点，别管那些人怎么想，他们考虑的只不过是你提前一个小时下班，他们还要忙多一个小时的心理不平衡。换成是他们中任意一个，他们都会很乐意这么做。我不管这些人怎么想，该下班就下班。也就过了两三天的样子，打荷当中就有人不乐意了，理由是我提前一个小时下班，卫生必须我得把属于自己的部分打扫完才行，否则他们是不会帮我把卫生搞干净的。意料中事，我一点也不吃惊，因为我知道就算我把卫生搞完再下班，他们还是会不满足的。从他们说过那些话之后，我也没有提前下班了，我跟着他们一起到下班点搞完卫生再下班，我这么做不是我有多蠢或多无私，只因我还要给荣哥打扫他头锅的卫生，也算是还他带我过来这一份情吧。

我们从入场到开业已有半个多小时，老板既没有问我们的银行卡信息，也没有和我们任何人签合同。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早听说过有开荒厨师，就是老板先是高价请一批水平高的人来做旺这间场，打响名声，然后再换一批水平差一点的，但是价格便宜得多的人来做，味道些少的差别，不是味蕾挑剔或者懂得品味的人压根就觉察不出来。我想我们有可能就是那样了，我并不是说这些人的水平就一定有多高，老板最初就保留自己的一个厨师和荷王，还有招牌菜品的动作就已经足以证明他是希望自己的厨师也能吸收到新的菜品，样式之类。我们是呆不久的了

关于这件事，我带着疑虑问过荣哥。荣哥只是说，你能学多少就学多少吧，不用搭理这些事。就算真的那样，你若愿意，还是可以留下来的。荣哥的回答更加坚定了我的猜疑。自那之后，随时铲场（换人）的话就不断在厨房里流传，大家都关心着是否上完今天，明天就不用来了。针锋相对这种戏码也开始在厨房里上演。我原本是只负责打荣哥的荷，有天正好有个厨师请假，荣哥就去顶了那个厨师的位。厨房大佬也亲自上阵，自然而然也就是头锅的位置，而我正好是负责头锅的荷。之前荣哥炒的菜大多数都是我之前见过的，也知道要用什么碟，什么酱料，而这个厨房大佬的菜品我并没接触过，一直都是他带过来的人负责。那天也挺忙的，厨房大佬拿着他的菜品到头锅炒，而我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厨房大佬见我不动或者发愣，直接就口吐芬芳，大部分内容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厨房大佬骂了一句，什么都不会，你也敢打我的荷！还有，长得牛那么大一个，像狗一样蠢！那天打厨房大佬的荷两个多小时，对我来说比开业那一天还要漫长。骂，也只能受着，我不夸张地说，厨房大佬都有想动手打我的冲动。这也是我做厨房以来最狼狈的时刻，得亏是旁边来帮忙的上什师傅帮忙，否则那天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忍得住的。后来到了下班，我在那搞卫生，荣哥也回来了，我跟荣哥说我今天被大佬骂得狗血淋头一样。荣哥只是笑了笑说，做这行，一定要挨得住师傅骂，否则你什么都学不会。我不是说我没被师傅骂过，甚至连荣哥都骂过我，但是同样骂，一个边骂边教，一个只骂不教。理由也很简单，我不属于厨房大佬这一派的人，他只会教他的人。事后有人跟我说过，厨房大佬那天那样骂我，纯属是他想模仿广州羊城酒家大佬大骂王伟杰的戏码，我说他不是那个厨房大佬，而我也不是王伟杰。我们都有工作群，下班回去之后，我的脑海里还在回想着大佬骂我的话。三十多岁的人，我不是没哭过，但那天我真的崩溃了，我选择的路真的对吗？群里有个水台的师傅喊我，跟我说，出来一起喝两杯吧。我谢绝了那位师傅的好意，转而跟我老婆说了今天的事，我不知道我老婆是否真的能理解，总之她也是在鼓励我要坚持下去。

不过，事情也总会有意外。第二天下班，我在那搞卫生，是最后一个走的。厨房大佬从冰箱里拿出哈密瓜切开了吃，还特意给了我一块。大佬这个举动让旁边一起吃瓜的楼面部长都不禁问，这个是谁啊？大佬小声地对那个部长说，昨天，我骂了他几句。我当时确实感动到了，不禁想，也许这个大佬也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我不是神仙，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而已，能被这样的事感动到就是最好的证明。而事实证明太容易被情绪左右是错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只为了拉拢人心而已。大佬这帮人里面，有个厨师和我是比较聊得来的，在被大佬骂过那次之后，他一直希望我过来跟他们的团队，跟着这个大佬，而荣哥则不在其中。原因也很简单，二锅想做头锅，荣哥是不能留的。这就有点像三国演义里面的曹操拉拢关羽了，虽然我不是关羽，也不可能是关羽，但是我很清楚是谁带我来这里的。我没有答应跟着他们。

到了月底，一切都如预料的那样，铲场（换人）了。到了下班，我们都接到通知，明天不用来上班了，到老板那里结通工资。我找到荣哥，想看看他留不留，如果他留，我也留，如果他走，我也走。荣哥语重心长地说，这间场不错，你想留的话可以留下来继续做，而他自己则是要走。我还是希望能点什么的，我跑去找荷王，因为她老板的人，我希望她能和老板说一下，让荣哥留下来。我看得出荣哥是不想走的，但是无奈他是属于这个“团队”的，而且这个“团队”当中，似乎所有人都把被换的责任推给了荣哥。我把荣哥单独喊到一边跟荣哥说，你都走了，我还有什么脸面留在这里？然后我又问荣哥，你以后还做厨房吗？荣哥说不做这个做哪个啊，然后我说，那以后就别再跟这个大佬！接着我把我听到的跟荣哥说了，荣哥很失望地说，为了这个场，我自认我无愧了！

老板把我们召集到一起开会，宣布换人这件事。厨房大佬便和老板说，可以，既然都这样了，那干脆点吧，把大伙的工资都结了！你说是我们集体辞工又好，说我们是集体被炒又好，这都是看你想怎么说的。老板说今晚银行已经关门了，提不了那么多钱，明天吧，明天一大早全部结清。大佬说，好啊，明天就明天，不过明天我们几十个人来到这里办这些事，恐怕也不太好看。说完我们就都回去了。第二天上午，我们都来到老板办公室，老板也很爽快地结清了所有人的工资。在走家私城的时候，荣哥和厨房大佬同坐一辆车，还微笑着向我挥手，我想，这就是结束了吧，荣哥，以后估计我们也不会再见。我回到出租屋，晚上荣哥给我打电话，他说，真的很对不起啊！带你过来又没能好好教你，以后要是还想做厨房，跟我说一声，我帮你再找过。我说，荣哥，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得亏你带我过来，我才有这份工作，要说对不起，也该我说，来到这，我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没能帮到你半点。后来，听说荣哥去了另一家酒店做厨师，没有再跟那个厨房大佬了。而我也正好有时间找以前的同事聚一聚，在顺德陈村认识的那个荷王，他在广州做上什，我过去找他跟说了那间场发生的事，他说，荣哥之前也叫过他去当荷王，但是他没去，如果去了，发生这样的事，恐怕荣哥会更加愧疚。

昏昏噩噩地又过了半个月，我老婆也过来了在这边，我又没有工作。整天都是你眼瞪我眼，矛盾自然少不了，大多数都是为找工作的事。整天就知道催我找工作，我根本就没有路子，又不熟悉佛山，她让我去找以前一起做厨房认识的同事帮忙介绍工作。不得不说，这女人啊，看问题的方式还真是够肤浅的，先不说别人有没有介绍，光说我以前一起共事的那些人，又几个靠谱的？但是我实在忍受不了她天天催我，还是打电话问了在顺德陈村认识的头锅，他这会也已经离开那边，去了大良。我问他那里还要不要打荷的，他说要问一下先，迟一点才能答复你。等待是漫长的，正好我和我老婆两人又想过珠海看一下小舅子两夫妻，他们在珠海也好久了，我们又没到过珠海这个地方，所以便问了地址然后搭车过珠海找小舅子两夫妻。小舅子那会也还是做厨房，他老婆则在超市做收银员，收入都不高，但是也还过得去。我们来到珠海这边，他们也好生招待我们了，还带我们到珠海比较好玩的地方去游玩。我还是蛮喜欢珠海这个城市的，这当然是在还不知道珠海很多地方经常被水淹的情况。在珠海第三天，我接到了大良那边那个师傅的电话，说他那边要人，问我什么时候能过来，我说就这两天。然后我就又坐车回到佛山澜石出租屋那边，休息了一晚便收拾好行李过大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