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夜色的掩护，我和金克丝抱着客厅的厚地毯在露天停车场撒腿狂奔。
我们像两个熟练的惯偷一样跳上一台汽车的引擎盖，用厚毛毯搭盖住围墙上的金属尖刺，翻身跃进停车场对面的医疗废品回收站。
我们把地毯抽下来，赶紧在巨大的绿色拉圾箱后躲避起来：门卫室里的保安在听到动静后拿上电筒走了出来。
他打着倦意的哈欠四下照射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后很快又回去睡大觉了。
肩抵肩紧挨着躲在大拉圾箱后面的我们大松一口气。
“我一定是疯了，居然会在大晚上跟你出来一起做贼！”我心有余悸。
“没办法呀。”金克丝把用口罩和鸭舌帽捂得严严实实的脸转向我。“谁叫人类自己的脂肪就是炸弹原料的最佳选择呢。”
“人类脂肪？我们这是在哪儿？”
“美容医院的抽脂中心。”
确定安全后，金克丝起身打开拉圾箱的盖子跳了进去。
我负责在外面帮她放哨，而金克丝则开始在那堆满了各种医疗废品的大箱子里翻找她要的东西。
“啊哈！”过了好一会儿 她从垃圾箱里探出头来兴高采烈地看着我。“咱们可算找到宝了！”
她提起一大袋装在透明废品袋里的红色油脂，甩手扔给我：“世界上最棒最纯粹的脂肪之王――从胖子们的赘肉里提取出来的人类肥油！”
我一脸厌恶地伸过手接住金克丝砸来的油腻袋子。那感觉就像是抱住一袋馊掉了好久的猪板油，隔着封了口的袋子都能闻到一股让人脑袋发闷到忍不住想要呕吐的浓重臭味。

“一天，一位隐居在召唤师峡谷洞穴中的古人在离洞穴不远处的河流上洗衣服，突然发现今天他洗出来的衣服特别干净，你知道是为什么吗？”金克丝用大漏勺把那些浮到水面上的脂肪捞起来倒进一个空桶里。
我双手抱在胸前：“洗耳恭听，金克丝博士。”
“因为就在那前一天，几十名外出探险路过此地的德玛西亚勇士被野外活跃的喷火巨龙杀死在了河边的山坡上。他们的尸体被巨龙喷出的火焰直接烧成了骨灰，巨龙扇动巨大的翅膀离开时产生了强大的翼风，把他们的骨灰吹进了河道，产生出了碱。”

金克丝给自己的右手戴上一只橡胶质的防护手套，弯下腰从旁边的小工作台下来摸出一罐装在小玻璃罐里的白色粉末：“诺，这就是碱，同样也是做土制炸弹的关键成分。”
她抽来一张凳子在工作台左侧坐下，用戴着防护手套的手示意我去工作台的右侧：“过来，把你的手掌给我看一下。”
我乖乖站在她的对面，伸出一只手让金克丝冷冰冰的橡胶手套握住我的手腕。
金克丝把我的袖口推到我的手肘处。
“真是可惜了这双美丽的秀手啊，”
她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她低下脑袋对着我的手背就是深情一吻。
亲完后，她就这么含情脉脉地看着一脸问号的我。
“阿金，你这是在……”我看了看手背上湿漉漉的吻痕，又看了看金克丝奇怪的表情，一时拿不准这货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这就叫化学灼烧，我亲爱的傻呆子。”金克丝把那罐碱倒向我手背上的吻痕。

我脸上的疑惑瞬间变成了痛苦的扭曲。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我忍不住大声喊了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一百根滚烫的香烟头在同时戳我的手背。
“剧痛是难免的，而且肯定比你之前经历过的任何一次烧伤都还要更痛。”金克丝的右手将我的左手腕死死按在工作台上，她的力气远比她看上去要大得多。“更惨的是，还会留下一辈子都消不了的伤疤。”
“你是恶魔吗！你是恶魔吗？！”我撕心裂肺道，布满碱粉的吻痕像是一块被火烤着的肉一样嗞嗞作响地冒出焦烟。
“振作点！好好感受这痛苦！不要想着逃避！”金克丝站起来冲我吼。
“不，不，我做不到……这太疼了……天哪！那是我的骨头吗！！”
“是又怎样？最早的碱都是从死人的骨头灰里炼出来！没有痛苦，没有牺牲，又哪来什么收获？！”
“不行了，我受不了了……”我瘫软着跪在脚后跟上，感觉就快要疼得昏迷过去。
就现在的情况而言，昏迷过去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给我打起精神来，你个外强中干的怂货！”金克丝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我脸上，把我缩下去的身子重新拉回到工作台上。“这是你的痛苦！这是你的右手在被灼烧！这是你没办法躲掉，必须要接受面对的折磨！”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还不行吗？！我明白了还不行吗？！”我想要把手从金克丝手里抽出来，但金克丝的力气比我想象中要大的多，她就是死逮住我燃烧着的伤手不放。我俩就这样一左一右隔着工作台玩起了拔河比赛。
“光是明白还远远不够！你必须坚持体验完整个过程！”
“水！水！我要水！”我们的手臂扫到了放在工作台上的碱粉玻璃罐，它落下桌面摔成了碎片。

“听着，呆子！”金克丝黑着凶脸凑近我疼得就要哭出来的脸。
“如果你想伤口恶化感染的话，你大可以直接用自来水去浇烧伤！”
“怎么办啊？！那该怎么办啊？！”
“我建议你用醋来中和烧伤。”
“那拜托您大慈大悲给我倒点醋吧！求你了！”深到骨子里的剧痛让我近乎绝望地呐喊。
“那你必须得学会停止没用的反抗。”
金克丝似笑非笑的眼中满是轻蔑的戏谑。
“你得明白，光是像个小姑娘一样哭喊和跺脚，是解决不了任何实际问题的。”
“你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你要考虑到上帝他可能根本就不爱你，他可能还很恨你，他恨不得扒你的皮，他恨不得你明天就遇上车祸和空难！”
“你装什么深沉？你知道这有多疼吗？”我咬牙切齿地恨视她。“你个小魔鬼，用别人的痛苦来取乐很好玩吗？！”
金克丝用嘴巴咬掉露指手套，把她的手背展示给我看：她白嫩的手背上同样也有着一个触目惊心的烧伤伤疤，就像是一只丑陋的黑色蜘蛛。

“只有先解决掉我们所恐惧害怕的一切，我们才能随心所欲地做任何我们想做的坏事。”金克丝神神叨叨道。
除了向她臣服点头，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什么或说什么了。
金克丝松开我的手腕。
我的手背上鼓起了一大坨可怕的烂脓，看上去就像是刚喷发过岩浆的火山口。
她不急不慢地转身从厨柜抽屉里拿出一瓶醋，啵地一声弹开醋瓶的盖子。
当冷冰冰的醋水接触到那火辣辣的烧伤创口时，我胳膊和双肩一阵痉挛般的猛颤。
我卷缩着已经没了知觉的手掌，颓然跌坐在厨房的地板上。
金克丝居高临下地俯视在她脚下低声呻吟的我，她的影子如同一个黑袋笼罩着我的头顶。
“恭喜了，我的大警官。”看着我神情恍惚的脸，金克丝满意笑了。“你终于向黑化堕落迈开了最关键的第一步。”

【第十一章：不速之客】

“我环顾四周，”光线昏暗的地下酒窖里，金克丝在几十名女孩们面前脱下自己的上衣，袒露出自己瘦骨嶙峋的身躯。“发现我一天就没来，这里居然多了这么多张还没来得及被揍歪鼻子揍肿眼睛的漂亮脸蛋。”
“耶呀！”几个元老级的女痞子哈哈大笑。
“这很好笑吗？”金克丝板脸反问道，那几人赶紧收敛作罢。
“居然有这么多人在公然打破我的规则！金克丝向所有人大声质问。“难道我制定规则的目的就是让你们无视规则的存在吗？”
黑压压的人群鸦雀无声。
金克丝将手中的衣物随手扔到一边。
“我承认，在你们所有人当中我都没有看到一个孬 种。”金克丝从左至右巡视这几十双正在黑暗之中映着灯光闪烁光斑的眼睛。“在这里，我只看到了你们每个人所爆发的力量，我只看到了你每一个人无穷无尽的潜能，但我也明白它们一直在被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金克丝在簇拥着她的人群中渡步，她看向每一个人的脸，指向每一个人还没有脱下的外套和制服。
“服务生，推销员，白领奴隶，家庭主妇――我们的形象和我们的生活方式都被外界的世界所定义，好像我们活着的就是为了没日没夜地去干我们讨厌的工作，再用赚来的破钱去购买那些我们根本不需要的破烂去膨胀别人的钱袋。”

地下酒窖的门板突然被人推开，一道来自地面世界的强光从楼梯上透射下来。
不速之客的到访打断了金克丝的规则宣讲，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地下酒窖的入口。
迎面刺来的强光中看不清来者的面容，但从那人悬崖般巨大的轮廓和那大象般沉重的脚步声来判断，来者绝非善类。
等这人从楼梯上走下来来到大家面前，大家伙才算是看清楚了：这是一个满脸横肉，恶眉怒眼的魁梧悍妇。

“哟呵，”悍妇开口说话了，“没想到这耗子窝里头还挺热闹的嘛。”
“请问您是谁？”金克丝问她。
“你问我是谁？”悍妇的注意力集中到了金克丝一个人身上。
“我是这栋酒吧的老板娘，同时这也是这里的房东――俄洛伊。”她大步走到金克丝面前，用低沉粗哑的嗓门反问金克丝。“我倒还想问问，你们又是群什么拉圾玩意儿？”
“我们是一群普普通通的租客。”金克丝镇定地抬头看着这个比她高出好几个头的壮妇。“我们跟酒桶老板约定好了的，要在周末晚上租用他的地下酒窖。”
“是么？”俄洛伊冷笑地咧咧嘴角。
“酒桶因为背着老娘在外头养女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输液养伤呢――这地方现在归老娘替他管，这儿的事情现在是老娘替他说了算。”

大家都隐隐感觉到这个悍妇可能会让金克丝下不了台。
俄洛伊向金克丝点了一下下巴：“说话这么冲，想必你就是这群耗子们的头头喽？”
“正是。”金克丝毫不犹豫。
“你每个月给酒桶多少钱，你们一个月租多少天？”
“4000皮尔特沃夫币，每个月每周只租用星期六和星期天。”
“你一个人承担这么大笔的开销？”
“我们每人都自觉分担了一笔钱。”
“哟，这么说你们这群耗子这么还挺团结的嘛？”
“我们的确如此。”
俄洛伊把难闻的口气呼在金克丝脸上：“给我听好了，你这个敢用老娘的地盘搞传消的小丫头片子。”紧接着她又面向其他人。“还有你们这些跟着她起哄的――马上都给我从老娘的酒吧里滚出去！”
“嘿，阿姨。”金克丝打断道。“您真应该加入我们。”
俄洛伊回过头瞪眼这个简直不知天高地厚的蓝毛丫头：“你她吗 的是没听清楚我说的话……”
“火气越大的人，就越是应该加入我们的干架聚会好好泄泄火。”金克丝继续火上浇油。

两个身高和思想都不在一个海拔线上的女人就这么对视了好几秒。
俄洛伊提起大脚踹在金克丝毫无防备的肚皮上。
俄洛伊的这一脚力大无穷，金克丝瞬间横着身子向后飞出去撞上了一根钢筋支柱。在这个封闭的地下环境里，过了好久都还能听见肉铁撞击后的沉闷回音。
金克丝挣扎着还想要站起来硬撑，结果痛哼一声后又捂着肚子跪了下去。
俄洛伊在金克丝面前弯下腰，像是大象站在了受伤的小猴子面前。
“要我再重复一遍我刚才说过的话吗？”俄洛伊低下头威胁道，凶神恶煞的脸几乎要挨上金克丝满是冷汗的苍白脸蛋了。
“那还真就麻烦您了，我刚才真没怎么听清…”

话音未落，金克丝的下巴马上就如愿以偿地吃上了一记结结实实的铁拳。
响亮得可怕的拳肉碰击声让所有人的肩头都为之一颤，拉克丝和露露这样的小女生更是害怕得双手捂嘴。
“别…别打了，我记起来了。”见沙包大的拳头又要打来，金克丝赶紧把双手挡在脸前认了怂，“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你说过的话了。”她趁这间隙大口喘气调整了片刻，接着又变回了玩世不恭的无赖样子――金克丝抬头看着俄洛伊的眼睛嘿嘿直笑：“诶，我怎么好像又全忘了呢？”
俄洛伊重重一记耳光扇在金克丝的笑脸上。金克丝的脑袋被俄洛伊扇得转了大半个圈，脸朝下摔趴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大家再也看不下去了。
俄洛伊见状马上掏出自己防身的手枪，啪嗒一声上膛，指向那些想围上来的人。
“一个个都想逞英雄是吧？”她河东狮吼道。“可以啊，谁不怕吃枪子就过来试试啊！”
面对这黑洞洞的枪口，一时间再没人敢上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