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在平日,韩菱纱定不会与他如此周旋,只因今日刚看见王玥之记忆,说不定也能趁热探知到此人的底细,倘若运气好些再从中突破,劝得他入了轮回,定是鬼界一大伟业。
毕竟此人竟在此地逗留近百年有余了,熬死两任文侍都不曾前往轮回,又因是散仙,阎罗也不敢轻举妄动。
见眼前一片虚无,韩菱纱决定放弃。
“得,我也说不动你,但麻烦你少去招惹新魂,轮转镜台除了当差的鬼吏之外去那是要折阴寿的。”
陆生眼眸微微一动,神色忽变,菱纱眼前闪过一副极为模糊的画面,似是陆生坐在一片草地上念着什么,但转瞬之间还来不及看清,画面便消散了。
菱纱平日极少见到此人情绪波动,见他顷刻间又恢复日常,她抓住方才话里的玄妙之处,试探性的说下去:“你也知道,轮转镜台那地方总有不少活人偷偷闯入,为了避免鬼魂跑到那里去等候亲人,阎罗才设下结界,凡是未持镜牌的人到那去都会折损阴寿,大伤魂力。”
“我看你没事儿总喜欢往那跑,怎么,仗着自己是个散仙,阴寿深厚就不怕折寿了?”韩菱纱仔细观察陆生的神情变化,见他面不改色,唇角带笑,手里的念珠却转了一圈又一圈。
“还是,你本意不在渡鬼,而在等人啊……”说完此句,韩菱纱抬起脑袋,死死盯住他的眼,陆生见状下意识闪开她的目光,咽下一口干唾沫,旋即又一脸平和的模样:“韩姑娘又在说笑了,轮转镜台乃鬼界宝地,岂是谁说进就进的,我只不过是在周围劝化那些放不下执念的魂灵罢了。”
“丫头,跟我来一趟。”菱纱正欲继续追问下去,壬癸便带着一脸复杂的神情朝她走来。
陆生见状,行一礼后忙匆匆离去,她努努嘴道:“哎,跑那么快,肯定有鬼。”
“那可不就是鬼吗。”
见壬癸面色略有几分凝重,菱纱不解:“怎么了?”
“阎罗近日恐要大召鬼差去人间,明面上说是去攒阴德,实际就是去送死。”许是壬癸生前乃衙门官吏的缘故,他总是能第一时间打听到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大到事关阎罗殿内的私密决议,小到鬼魂生前情债未了,死后其夫人与情妇竟在地府等他来择其一。
因而壬癸的消息不仅灵通,且十分准确。
可韩菱纱听到去人间却来了兴致,她兴奋地问道:“人间?还有这等好事,可以自己报名吗?”
说罢,她脑门受到一击,壬癸皱起眉头,一脸恨铁不成钢:“还好事儿呢,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知道,我是冷死的……”她龇牙咧嘴的摸摸脑袋,仍不忘反驳。
“我可告诉你啊,这差事对付的可不是一般人,此女第一世本就只是一株得了点化的灵草,死后非但不肯好好入轮回,反倒修行渡魂夺舍之法,靠吸食人血肉魂魄而生。大开杀戒过后又找另一个替死鬼重生。”
壬癸似是陷入了那段狰狞的往事,他眉头深深皱起,本就狭长的眼此刻近乎眯成一条缝,菱纱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没再贫嘴。
“本以为百年前与她那次交战已令她难以再度夺舍,只需稍加留意其魂魄状况,将她收入地府即可。谁知此女竟凭借那点微薄的元神等了百年。如今醒来杀红了眼,仅仅一日莱西就成了一座死城。”
莱西?!
此地比邻即墨,如果那女鬼去了即墨……
菱纱心下一沉,不觉咬紧下唇。
“百年间,竟无人能制衡此女?”菱纱不解,即便鬼界身为阴兵难以干涉人间事,但这世上这么多修仙门派竟忍放任此女不管吗。
壬癸听到此处微微叹了口气:“修仙门派各自为营,作祟之物若非在门派的领地,谁会那么多事去惹千里之外的麻烦。况且此女行踪叵测,谁也不知她从哪里跑出来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意欲何为。”
韩菱纱闻言后却眉头紧锁,她微微摇摇头:“百年之前,他不在。如今乱象频出,无论他现在是否还在坚守那条路,他都一定会去的……”
那人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更别说是关乎百姓安危的事了。
“你放心,我与他已缘尽。”她垂下双眸,羽扇般的睫毛挡住她的瞳眸,周遭隐隐约约传来魂灵啜泣的声音,壬癸本欲开口安慰,话到嘴边又给憋了回去。
慕容紫英乃修仙之人,寿数只会越来越长。
而韩菱纱不过桃李之年便早早殒命来到地下赎罪,待到偿清之后一碗孟婆汤又能把这些岁月一笔勾销。
两人节背着沉甸甸的过往,而在永无相见之期的间隔里存在着。
那小子可会知道,他心里惦念之人一刻也未曾忘却。
“只要阎罗不来找我,我必然不会莽撞行事。”她望向酆都台,鬼界与人间连接的唯一通道,那里离她不过百米,却是世间神迹最无可能降临的距离。
壬癸闻此言后方才稍稍安心,他只盼着韩菱纱安安稳稳的还清余债,干干净净的前往轮回。
“不过,我只是区区一个小鬼差,顶多算一个身手不错的漂亮女鬼,阎罗怎会让我去捉拿此女。”韩菱纱有些不解,连上等品阶的鬼差都一筹莫展的妖女,她一个小鬼差又能做什么。
他好似很是意外,眼神上下扫视她一圈后才缓缓道:“你不知道?”
“我该知道什么吗?”
韩菱纱睁着大大的眼睛,一阵轻风卷起她的额发,撞响了她手腕处系着的铃铛,在空旷而缥缈的地府传出一声轻盈的响动,借由承载了万千魂灵的忘川河,缓缓汇入另一个世界。
这串亲手由紫英为她系上的铃,此刻正发出悦耳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