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游诗人，给我唱一首简单而伤感些的曲子吧。”
半精灵将两枚金币抛进打算收拾乐器下场的吟游诗人布兜的时候，旅店一楼除了几各喝得酪配大醉的佣兵还趴在桌上外，没有上楼去休息的，只剩下她和卡特了。
至于阿诺和熊祭司，一个去了隔壁的兵备店修整装备，一个已经找来之前的女侍，去往楼上早早歇息。
“如您所愿，女士。”
诗人看着因为饮下不少酒水脸庞染上红霞的半精灵女性，有些拘谨地摘下帽子行了一礼。这既是因为对方打赏的钱很多，也是因为他还是学生时，便从老师那里了解过，精灵的艺术造诣和标准有多高。
深吸一口气后，吟游诗人拔动他的琴弦，向仍旧在聆听他歌唱的两位听众，献上了一个故事。
风吹起草原上的尘埃
拂过你高塔之上的帘子
光照耀着我醉酒后的归途
看你在那亭中熟睡
若我向风儿哀求
它能带走我唇边的讯息吗？
若我在月前痛哭
“……它会让我偷偷的看你吗？”
“它会让你我的身影，映照在同一面银镜上吗？”
索琳娜和卡特一前一后将这诗歌的末句轻唱出来，二人不约而同地别过头，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种相似的落默。一个，是因为漫长之中的离别，另一个，则是惋惜于相遇的时间太晚吧？
吟游诗人仍旧拔动着他的琴弦，词句的结束，却并不意味着故事的终结。悠长凄清的曲调中，那微风拂动的月下丛草，伴随道路一直延伸向远方。

加油

第五章 完💊↑

“我回来了。”
剑士迈进旅店大门走到餐桌旁的时候，半精灵术师已经到楼上歇息，吟游诗人和旅店的侍者也开始收拾他们的器具。商人坐在桌边，有一口没一的喝着杯里的酒。
“还打算吃点什么？后厨的炉火还没灭。”
“不饿。我回来和你说一下，一会儿我去马车上睡。”
“不用，你去楼上客房里睡。这旅店的后院有专人看守，还有元素屏障，没必要熬着。”
“你呢？”
“我和老板娘打过招呼了，在柜台后边凑合一……”
“那我们睡一间屋子不就好了。”
“嗯，那自然…”
因为酒精的作用而稍有些意识迟钝的卡特听完这话，顺口就想习惯性的给予肯定的答复，不过在看到阿诺发丝上那些在旅店灯光下发亮的雨珠时，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看着桌对面一脸认真之色的女孩子，商人愣住了。
“卡特你担心我占领了你的床吗？没事，我把马车里的毡子拿上来打个地铺。”
“不，不是那个问题！”猛一拍自己的额头，手掌顺着脸缓慢滑下的同时，说话稍显得慌张了半分的卡特，突然笑了。看着与他一道度过了冬春夏秋的护卫剑士，商人半开玩笑的补充道：“就是那个……你我以往都是分房间住，突然住一间屋里，店里的人会改口叫你阿诺女士吧？”
“那有什么影响吗？我看你也叫那半精灵‘女士’。”
阿诺的回答出乎了卡特的意料——根据以往的经验，她应该只会简简单单的说一句“无妨”。十个月的相处，这个女孩儿某些方面的迟钝，商人已经了解。
“你毕竟是个女孩子，这样误传，会对你的名声……”
“如果你和你的货物出了什么问题，那才是对我名声和佣兵记录最大的影响。”
“这样吗……”
卡特低下头做思考状，桌对面的女孩难得地露出笑容，站起身脱掉浸满寒意的雨衣，“毕竟就雇主你而言，这马车的价值，是排在你的生命安全之前的呢。当它的安全有所保证，我就只需要守护你了。”
“阿诺……”
“毕竟我也没法判断那个半精灵怪人，会不会趁我不在，对你图谋不轨。”
“也是，毕竟我还欠你这一趟南下的尾款呢。”

吱呀——
临近后院一侧的最后一间客房屋门被推开的时候，屋里的油灯自行点燃，替门口两名携带着毡子和被子的旅人，照亮了他们今晚的住处。
“老板娘和火元素精灵的契合，是越来越高了啊。”
看着自行生火燃烧起来的壁炉，去年冬天来这里时，老校娘还需要亲自上到二楼驱动火焰的情景，不由得浮现在眼前。商旅路上的人们都在成长，而自己距离那目标，却……
“是吧，那次我记得，她差点把一个闹事的酒鬼头发全烧了。”
说到这儿，阿诺将毡子往地上一扔，从袖子里扒出来两张“水球”铭刻卷铀，一张放到铺边，一张塞给了卡特。
“阿诺？”
“火焰这东西，还是手边带些预防措施好。”
“你想的可真周到。”
从卡特手里拿过被子铺到毡垫上，阿诺也不答话，只是打着哈欠开始脱卸她的武装带和罩袍。见状，卡特赶忙关了门。
当阿诺完全脱掉罩袍，显露出她没有被锁甲拘束，仅由一件单衣覆盖的躯体时，卡特的心揪到了一起。
“你受伤了为什么不说？”
两步走上前，卡特从衣兜里取出炼金术师的药膏就要给阿诺使用，对方却先一步探出手，按住了他的手。
“只是一点点淤伤，那箭头连甲环都没有崩开几个。”
“那你的单衣怎么会破？”
“嗯……我想应该是没顾得拔箭头，活动的时候蹭破的吧。”
“当真？”
“不然，怎么也该有血迹吧。”
“有时候，你会让我觉得你不像一个佣兵。”
看着被自己按住手的商人先生，女孩儿偏了偏头，有些好奇的问道：“那我像什么？”
“骑士，一个流浪的骑士。”
“唔…”
看着松开自己手后，脸红着别过头盯住那两把短剑的护卫，商人犹豫片刻后，还是抑制住了饮酒带来的精神冲动。他是多么想上前一步，将这个女孩拥入怀中。
但他不应该这么做。
“时候也不早了，我去接两盆热水，泡泡脚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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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作为神赐之地的霞玉，不仅气候宜人土地肥沃，大陆上蕴藏的元素能量，也是极其丰沛。这也就间接地导致，大陆上低阶魔法和法术道具的普及率，横向对比其他已知大陆颇高。
在去年于这旅店住宿的时候，接热水还需要去走廊另一头的水房，可今天，卡特在屋子的一角就找到了可以放出热水的容器。如果不是着急赶路需要早些休息，屋子里甚至还有泡澡用的大盆供他们使用。
卡特拿着两个小木盆接好热水回到床边的时候，阿诺已经将她的靴子脱掉，赤足站立在地铺上。
“有劳了，雇主。”
“坐吧，你总不能站着泡。”
剑士点点头，跨步转身坐到了旅店柔软的大床上。商人将木盆送到她脚边的的时候，她也没试水温，直接就将脚放了进去。长期的徒步和奔击训练，让她的双足不再如那些千金名媛一般细腻美观，而更像一个劳动者般偏长且粗糙。
卡特在不经意间瞥到了那双丈量过无数道路的足，回想起来，相处近一年，她还从未说过她的家乡是哪里——当然，他也很拘谨的没问过。
“卡待，你怎么了？”
“不，没事，刚想事情去了。”
将鞋袜脱掉，卡特把水盆踢到床边，保持着合适的距离，也坐了下来。热水泡脚对于旅途上的人来说，可是堪比按摩的休息放松方式。
袅袅的热气自两个木桶里升起，商人和他的护卫一起享受着休憩，安静下来的空气里，一种微妙的气氛弥散在二人之间。谁都不想将它打破。
不过，水渐渐变凉，白天本职工作被另一方抢去的剑士还是先开了口。
“卡特.……你不害怕我吗？就像他们说的那样，我，或许是一个，被诅咒的流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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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有那么一些过往的糟糕经历，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别过头看着垂下脑袋在那里揉掐衣角的阿诺，卡特抬起左手，轻轻地在她后背上拍了两下，“如果你不愿意说出来，谁也不会逼迫你……至少我不会。但如果，你此刻愿意把我当做朋友而非雇主，那么，也请不要介意的，把我当做一个只能收纳不会放出的北海音螺。”
“噗呼———抱歉抱歉。”
阿诺突然伸手捂嘴掩盖笑容，让卡特有些一头雾水，但也让他感觉到一丝心安。
“我有什么形容得不够贴切吗？”
“倒不是，反而，挺贴切的。”扭头看向盯着自己的卡特，阿诺将双脚从木盆里抬起的同时，从脚踝上取下了一串暗红色的珍珠串，“我去过北诲，但我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你说的那种音螺，其实也不是不会放出声音。”
“啊？”
“那只是，需要找到另一个与它相伴过的的音螺，才能听到罢了。”
一阵雾气，开始在屋内缓缓的弥散，只是几次呼吸的功夫，做为人类的卡特就难以看清离他只有半步之隔的剑士了。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状况，回想起来，白天那些意图袭杀他们的强盗，也是被笼罩在了这样的雾中吧。
叮———
雾气因为有物体移动而发生了流动，接着，卡特便听见了短剑出鞘的轻响。她没有刻意去控制，但赤足触地的脚步声，确实比往常更难察觉。
呼吸的热度和剑锋的寒意，是一并接近的。商人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等待着剑士——他相信她不会害自己。
“可能会有点痛，能请你伸出一只手指吗？”
声音的来源在自己正面，阿诺此刻，大概正前倾身子，将她的短剑放在二人之间。这样浓厚的雾气之下，突然被人砍一剑还能保持镇定的人，恐怕不多。
“这样吗？”抬起左手，卡特向前伸出了食指，一股金属的凉
意立刻从指尖传来。那是横陈的剑锋，在向他传来恐吓。
呲——
手指被剑锋拉出一条口子，鲜血立刻溢了出来，疼的感觉只是一瞬间，以至于卡特觉察到更多的是指尖的温热。
“咬紧毛巾，马上……你就能看到，我被迷雾掩藏的。”
一条毛巾被阿诺送到嘴边，迟疑片刻后，卡特还是依言咬住了它。也就在这一刻，剑士抽出双剑，在半空中用力交击，一片细碎的红色粉末，便洒向了被雾气笼罩的雇主。
“唔啊————”

手指上传来千百只腥蚁撕咬的痛感，眼前原本遮蔽住一切的白雾，也在卡特去捂手指的瞬间，变成了令人心颤的血红色。雾本应该挡住视线，但在卡特忍受痛楚的间隙里，他却于恍惚中看到了大量亡灵，从远处向这边飘来。
而那群亡灵正中的位置，站着的，是一个他非常熟悉的身影——那本应损坏的斗篷，浸满了污血和破碎的内脏，下拉的帽沿遮住了那张脸。
没有刺耳的鬼魂嚎叫声，那在无声中愈来愈近的雾中身影，却是在无形中扼住了卡特的咽喉。
“阿…诺？”
光线开始忽明忽暗，那失去了往日简练美丽的血腥身影，在愈发压抑的争谧中，闪烁着出现在了商人的跟前。视线越过它，能在滚动起来红雾中，看到一个长角的巨大怪物正提着一推吊满死尸的破败刑具，向这边移动。
地狱……
“卡特，卡特！看着我！”
在一阵意识的天旋地转和忽明忽暗后，商人逐渐感受到了脸颊两边火辣辣的疼。视线渐渐从昏暗中逃离，变得稀薄的白雾中，那张还带着些许青涩的可爱脸庞，重新映入了眼帘。

“阿诺……我好像去地狱走了一遭。”
“所幸你安然这回了……卡特。”
四目相对，卡特从女孩儿眼里看到了一种他之前从未见过的
哀伤，他本已经到嘴边的话被这么一堵，像是投手掷脱了铁饼，蕴酿好的气势一下烟消云散。
“唔诶——”
卸去了铠甲，放下了武器，看起来和普通少女没什么区别的阿诺被卡特紧紧抱在怀中的时候，他从那竭力克制着没有施展擒抱反击的僵硬身躯中，感受到那份长久以来的孤独和无助。
“一定很累吧……即便这是能让人以一敌百的强大力量。”轻抚着阿诺轻轻颤抖的后背，卡特强行让自己的语气摆脱恐惧带来的生硬，温柔地，在女孩儿耳边安抚道：“也许它曾经吓走了很多你身边的人，但现在，有一个为了利益能抛却生死的黑心商人，粘上你了———哪怕是去地狱，我也会陪你走一程。”
“卡特……”
商人感觉到有什么温凉的液体，滴落到了脖子上。
“我在听，小诺。”
“卡特……笨蛋。”

第6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