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还不开呢

【芒种至，所退春夏之交的清爽，转呈燠热酷闷的一面，京师的凉意似乎只能从云雨变天的罅隙里窃取几分。碧宵不再如万顷之极，阴云时常现身，将穹顶压得极低，偶尔自云深处传来一记闷雷，凡子脚步便骤然四散奔去，以至于出行时，手上再不见那柄绝尘风流的白松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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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及此，不免想到晌午那桩闲事。浮白馆一小伢子，登门来向我讨要一物——门房报与我时，手中那方新制的红牙板一时忘了记拍子，怔怔地停在掌心。我问何物，答曰扇面，所为何人，浮白馆殷姑娘。如此我便了然，春月里八大胡同品花排榜，众门跻攀，独我将一殷姓小娘捧上花魁首座。无他，悯其才情，谅其孤危。小娘子婉转尘中，甚有丹心，暗许托付与我，实不知我素来只流连芳草，从不沾衣。向来对真心退避三舍，为作此结，我许她一幅扇面，权作此一遭际的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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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实是个空心乏意之人，三巡酒过，出了浮白馆的门，便将此事抛去天外，以至今日殷姑娘有意再续，打来这幌子时，我早已于不知某某时分，将那幅题好的蚨蝶扇面赠予不知某姓小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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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的事不足为叙，门房如何回报我不得知，不过倒是提醒我——皇都苦雨，至今终于放霁，寻花问柳终究是排遣寂寞的轻俗事，为此赔上此般稀有天，不值当，唯有公主府西苑的兰烬红蕉，才堪匹配。】

【一场芭蕉雨，连绵不绝下了半日，自午后起天便阴沉沉的，窗外淅沥的雨声消弭，灯烛晃了三巡，于恍然间一抬头，才惊诧雨已经停了。揉了揉有些发酸干涩的眼睛，捡起桌案上的团扇，步出阁外。站在廊下，首先闻到空气中阵阵弥漫着的雨后青草香，独属于夏夜的暑热被驱散，留下清新湿润的痕迹，边走边抻直小臂，懒散的伸了个腰，着镜心差人置一把躺椅在庭中，再搬一副茶架，置些许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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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是有多想吃，我只是觉得，此时此刻，我应该拥有这些。仰面躺下，偶尔有风掠过的时候，还会捎带刮到树上凝起的水珠，溅到新绣的扇面。闭目养神，慢悠悠的扇起凉风，感受夏日微微发热的晚风吹拂到面上，轻而缓的，细绒的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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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再能添一盏冰在风里，那就更好了。呼——还是好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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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儿耐不住暑气，一把团扇遮住巴掌大的小脸，兀自凭感觉伸手去够一旁的冰饮，大约是没有预估好距离，接连够了好几下，都没有碰到一点儿杯壁，有些恼恨的坐起身，团扇掉到身上，率先映入眼帘的，竟是兄长。杏眸圆睁，从怔愣转变为惊喜，有些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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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你回来啦！

【玉栊清淑，处处绿丝拂动，蛮蛮治这一方地，素有心得。每每自红红短梦归府，只觉云泥，都不必踏入金闺绣槛，靠近院前那丛分路的洒洒筠竹时，什么十三弦，什么伤春酒病，就都霎时浣去，一干二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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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下推掉一门红尘，更觉清爽】你家小姐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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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鬟朝院中一指，偏首望去，确有一抹瘦影落在宿雨露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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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指竖在唇前，示意众人噤声，撩开袍带，蹑步行向那蕉扇掩面的小女儿情态，意图捉她失察的疏漏。忽而自湖青山色的绫纱探出一截丰腻玉臂，细指张开，仿若有意朝着某地进发。顺势挪了眼风，睃向她企图的那方茶架，榴花盘，银錾碗，洋瓷盏，余下各色茶汤小点不讲，竟还置有一件月季花插。风流雅事被她做尽，兀自伏在一叶斗大芭蕉下，遮云蔽日，忘忧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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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首不语，忍笑搬起茶架，连同台面上她的风雅工程，一声不响地，顺着她倾身的方向寸寸远离。如是见她着恼了，露出那张海棠蔷薇的脸，玉容薄怒，方才称心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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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懒蛮蛮，倒是个处处要人伺候的。【手快的早有一张躺椅抬来，哐当一声将茶架放下，拿起那件花插】原来我不在的时候，你都忙着琢磨这些。

【我想这时候必须吃一盏冷茶才够尽兴，沏泡的茶水晾温后就这么敞着口放，等我伸手去够，温度应当正适宜。在听见衔续的笑声后，我没有摸到预料之内的冰盏，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弯腰将掉在地面的团扇拾起的间隙，澄心的仆从已经眼明心快的为他搬来另一张躺椅，佯装嗔怒的轻轻拍打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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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定是去哪里逍遥快活完了，才想起来要来我这儿讨闲，每次都这样，下次你来，我得让镜心拦着你，定不让你顺顺利利的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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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松的重躺回去，感受夏夜丝丝缕缕的凉风，像只餍足的小猫，照旧摊手，要他伺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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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我的酸梅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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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骨轻转，捏住金丝绣线的团扇玉柄，触手生凉，打出些没三两重的小风。正面躺着不方便，侧过一半身，扇面底下只露出一双晶亮亮的星眸，盘算没有一阵儿，狡黠的主意已藏不住，要从眼底溜出，仿佛早有预谋，只待他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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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去哪里顽了，过几日京城会有端午灯会，阿兄会带我去吗？

莫要冤我，【伺候她一盏酸梅，方才枕臂仰在躺椅中，口吻何其真忱】我今日可连府门都没出，何罪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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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昔我讲她视作羽下小鸟，抑或缘附藤萝的一朵蔷薇，玲珑可爱，是最天真浪漫，只消她做金闺里翱想天地随心所欲的娇娇，不须思虑凡尘俗扰的任何一物，她生来即是坐高台、持如意，手指合该只为丝竹桐琴忍痛，而绝非俯拾芥子沙砾。似乎她也一贯如此做了，依照我与椿萱共同的期望那般，终究出落如神女，长久端坐在阳光里，眼中只有金色竖琴与玫瑰，没有阴影悲伤，唯满甜美的希望，就像一册蜜白色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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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我也时常出神，凝她稍久，即将不自觉颤抖着望她不容侵犯的清凌凌的眸，而我这副于浊世浸淫太久的形容，亦在她面前坦然，她眼波里盛起的慈悲，足够洗濯我的每一块白色胸骨。紫色阴影里，她盈腻肌理几乎漂亮得失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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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会么？好啊，不过——【于是开始讲如灯市幢幢朦胧的话】蛮蛮，你长得愈发有观音象了，我差人去西北寻一块上乘的和田白，为你打一座等身相，如何？

：那谁能知道，阿兄诓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支颐起上半身，啜饮半口酸梅汤，又躺回去，兀自摇着团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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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适的傍晚，空气中弥漫着湿漉漉的青草味道，才下过雨的四九城，连晚霞都是最喜欢的暮紫色，白日里扑面而来的暑气被驱散，再没有比此刻更愉悦的时候，我这样想，却仍然贪恋夏天，湃过的梅子冰和浸过湖水的冰西瓜，薄如蝉翼的纱缎还有没完没了的蝉鸣，皆作构筑此方天地的瓦檐片砖，廊下的风铃，会在一阵风拂过的时候，叮铃铃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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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惬意的望着顶上的一片紫色苍穹，知道感受到一道灼灼的视线朝我往来，双眸含嗔的斜眼睨去，听罢这席话，眉山都攒起来，知道他是拿我寻开心，亦不同他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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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我要昆仑山的和田白，要羊脂玉，得有五十寸的，才够阿兄为我镌出一座玉相。只是阿兄，如此大费周章，恐怕单凭你我的微末碎银是不够的，阿兄预备去哪里筹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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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嗤笑一声，够回原先的话题】：我瞧，阿兄还是带我去灯会来得简单方便。

说我诓旁人，我倒不敢还嘴，可若声讨我诓你，【观她摇扇，纱影里映出半边脸膛，恻恻】蛮蛮，你没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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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家喜惯酸甜，一碗甜汤以资柔肠，是故便产生梨汤、梅汤、丁香饮，足讨官家小姐欢心。几瞬啭莺，日影高旷，亮出天边无垠廓清，垂手端起瓜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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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自有筹钱处，这等细枝末节不须烦心，只你开口，哪怕要昆仑山巅的日月星辰，阿兄也一定为你摘来，改悬我们澄心的门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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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灯烟火里最易滋生盛美的惊鸿邂逅，多少才子佳人，将此视作人生遥遥中一环难书的际会。似风花雪月一过眼乎，反复流连、醉人，于是终被后人笔触绘于纱绢花灯，列入吟诵玩赏的古今故事，于百代光阴里逐渐构筑不切实际的虚幻浮想。这太平常，星布珠悬，灯火闪烁里衣带往来都成了厮磨象征，很轻易地即将芳心捕捉，可蛮蛮不同，那些寻常故事不配她一颗似锦如因天然浇成的心髓。我欲教她尽览俗世里的一川风月，此后看山是山，看烟火为烟火，万物于她不外过眼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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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会即在自家门口，有何难之，届时带你登城墙，俯瞰遍京通衢的青云鳌山，去寻衔圣眷的金凤，若你仍觉不过瘾，那咱们就乘舟南下，去临安看钟馗捉鬼，看看江南是如何山无不灯、灯无不席、席无不人的。

【隆令公主的一双儿女虽非双生，性格迥异的兄妹俩却最亲厚。如他所言，何须我手可摘星辰，凡我所想，皆可为我所有。我没有不如意的事情，人生前十几年，实在是过得太坦荡顺遂。是以，对于他不甚公允的判词亦不辩驳，随他说去。团扇罩熏一笼玫瑰露，闲闲盖在脸上，香气扑鼻，实令人昏昏欲睡，也跟着嘟囔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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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阿兄有本事，区区几两碎银，还能难得倒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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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没去过四九城行云流水的灯会，花样层出不穷，凡事跟年节沾上边，就能张罗出一整个富贵风流的王城，迷人眼的何止是灯，怎么不能是人。俗世万象百态，何尝不是神仙手里的话本，随意涂抹更改，就是一场诉尽悲欢离合的憾事，惟有意难平，才会滋生出诸多不甘心，才会有生生世世的轮回，和可平的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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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风惬意舒爽，阖上眼眸听着，一句一句的想象着京华烟云。真正被勾起兴致的，则是最后那句泛舟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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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是说可以带我去江南？泛游西子湖，卧舟秦淮河，畅观姑苏园，果真吗？

【团扇虚掩，慵懒意态只待我诸般建白作寥寥敷衍，却在最末一句时，方才得她兴致，不由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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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去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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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子湖，秦淮河，姑苏园，是江南世界却非灯会盛地，她既如此问，恐怕意不在看灯。心说她素来行走京都，未曾出过城门，虽心向远端，但泰半约莫是从书架积灰的传史游记中窥识一二。自然愿意携她往南去，然灯会近在咫尺，不逮几日，须得吩咐两端，绸缪众众，若她又心生新奇，我却没有那个清闲工夫同她知会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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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悬树杪，院座屋后，正当斜沐薄金暮光，由是蓦地想起一桩，登时有了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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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做两淮盐运史时，便就在维扬任职，可惜咱们生得晚，不曾领略江南风物。你若那般向往，待父亲放衙回来，去缠着他同你讲好顽的故事。

【不用看他，便知多少诡思上心头。后话当然是敷衍我的】：阿兄是不是顶好让我去寻阿玛！你能省去一桩大麻烦！我才不呢，我非要黏着阿兄，教你整日整日的抽不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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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很单纯的对没有到过的地界心向往之，亦如我知星辰月亮不可得，而给予它更多的偏爱。左右灯会就在几日后，他既已答应我，就不得不百忙之中抽空陪我这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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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我以后的嫂嫂是个厉害角色，好把他揍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