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1 PART 1(以下作Dn Pn)---
“啊。那就祝您晚安，饲主大人！”我站在房门外向我最亲爱的饲主大人挥手作今晚的告别，等那扇木门彻底隔开我与饲主大人之后，我靠向墙壁，趴在那大理石后守候，直到饲主大人的气味完全从我的身边消失，我才用手指划过我的鼻尖，心满意足地返回我的卧室。
　　今早坐在办公室里看了一上午的文件，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我的位置，眼睛都要看花了，四肢也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弄得我腰酸背痛的，偏偏这种日子还要开会啥的，从位置上跳下来那一刻我都已经站不稳了，居然还要我去主持会议。一上午没摄入水份，我光是把已经准备好的台词念出来就已经口干舌燥了，还要费劲心思去维持秩序免得几家势力吵起架来，我又不能说她们什么，只能一脸无助地看着一旁的饲主大人，嘴里说些没啥意义的废话充当和事佬。
　　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我已经连洗漱整理的力气都没有了，虽然这种日子不是第一天，我也知道不会是最后一天，但身体仍然能感受到实打实的累，这可不是说什么习惯习惯就能接受的。
　　今晚格外地困，我往自己的大床上一趴，立刻就睁不开眼了，衣服也没换，鞋子也没脱，像一个半夜在酒馆喝得烂醉的酒鬼，被老板赶出来后往路边一趴，直接以天为被席地而睡，我现在大概就是这样的状态。
　　“睡觉要把被子盖好，小心着凉。”
　　我听见有人在督促我调整我的睡姿，那是饲主大人的声音，它从我脑袋里蹦出来，盘旋在我的耳朵四周，这些三言两语的教诲，它们有时也会成为我的枷锁，虽然我知道饲主大人是为了我好，但是我今天真的太累啦，手臂已经没有力气去抬起被角，身体也办法再挪动哪怕一个指甲盖的距离，偶尔放纵一下自己，饲主大人一定也不会说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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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顺理成章地睡着了，不过记不得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一阵咳嗽把我吵醒，喘得我肺痒痒。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是一阵咳嗽，伴随着喉咙里的疼痛，我意识到自己这是感冒了，不听饲主话的下场这么快就降临到我头上，会不会是饲主给我下了什么魔法？我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时针与分针相差无几地交叠在一起，认出现在是凌晨的两点钟，现在这个点还醒着的估计除了审判长，估计也就隐藏在地下的各种小虫。我盛了一杯热水，用最快的速度喝下去，感到身上散发出些许暖意之后，乖乖掀开自己的被窝，用那床厚实的棉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我感到头上冒出颗颗汗珠，喉咙里的撕扯反倒减轻了些。
　　这一觉睡到了大天亮，一束晨光照射进我的卧室，不偏不倚地打在我的脑袋上，我用手拍拍后脑勺，还能感觉到阳光的温度。我坐起身穿好衣服，喉咙不痛了，身体的酸痛也快要消失，看来昨晚虽然出了点小意外，最后的睡眠质量还是很不错。我像往常那样用水魔法快速地洗一遍脸，刷一遍牙。我感觉口腔有些异样，伸手进去，结果不小心被我的犬牙划了一道，在我手指上留下一条透明的水痕，我分不清那是我牙齿留下的还是手指里流出来的，想来总该是牙齿上留下的，但我从未被我的牙齿伤过，它们好像长了，长到有些妨碍到我。
　　我跑去卫生间照镜子，对着镜中的自己一通龇牙咧嘴，我很久没对别人做出过这种表情，连我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不过我看到有两颗牙齿的确要长出别的一些，不多，但很明显，又能恰到好处地划到我的手，那水痕没有风干，反射着阳光闪闪发亮，水似乎还在汩汩地向外流着？
　　这些终究算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我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今天想必也会和往常一样整体地泡在文件堆中度日，我整理好自己的仪容仪表后打开一扇窗户一跃而下，正好落在我的办公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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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件还没有被送到我这儿，那阵意料之中的敲门声很快就在我的耳边响起，我拉开门，门口却站着我意料之外的人。
　　“审判长生日快乐！”一群人的手里抱着新鲜出炉的奶油蛋糕，看手艺是露易丝做的，我意外地看着她们，有脸熟的，有不熟的，还有压根不认识的，她们一拥而上将我团团围住，把蛋糕放在我本该堆满文件的桌上后又像架着猎物一样把我放到椅子上。我尝试去理解眼下发生的事情，余光瞥见蛋糕旁的一个正八面晶体，是个日历，那个日历恰到好处地出现在那，好像它本就应该在那一样。
　　我用手指轻拨那晶体的底尖，它绕着自己的中心开始无规律地旋转，残影逐渐组成一面圆镜，倒影出我的脸的同时，浮现出一串数字。
　　“第七纪元2147483647.3.15”
　　今天的确是我的生日，但生日和别的日子又有什么不同呢？时间不会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就走慢些，工作不会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就变少些，什么都不会改变，生日只不过是徒有其名，让部分懒惰的人用来偷懒的合理借口。
　　我正想推开她们，让她们把蛋糕拿到圣殿的厨房，随她们心意享用，可这蛋糕居然黏在我的桌子上，任凭我用什么姿势尝试移动它都无济于事，我跑向大门，可那最熟悉的大门现在却怎么也打不开，它仿佛和墙融为一体了。她们不说话，看着我摆弄，看我千方百计都奈何不了这小蛋糕之后，她们的其中一人开了口。
　　“审判长，您就安心过您的生日吧，工作我们已经替您完成了。”
　　“开什么玩笑？现在天才刚亮，说不定那堆文件还只是一堆白纸，你们就说工作都已经完成了？”我看着那张陌生又自信的面孔，她面对我的质疑没有改变丝毫的从容，只是无声地指挥她身旁的那些魔女，从不知何处合力抬出几叠文件，她们一松手，那由白纸组成的巨块就砸在办公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蛋糕没有动，那叠白纸也像是被粘连在一起，没有各自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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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上面的字迹，内容是最近的各种提案，日期是今天的，署名也和我的亲笔一模一样，我有些难以置信，却找不出任何足以断定这是假像的证据。
　　“相信了吧，审判长大人。”她又开口了，嘴角露出契合她表情的自信微笑，如同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中一样。
　　我还是不愿意相信这种荒谬的事实，但周围的空间好像在向我压缩，要把我困在这小房间一般，也许我老实地吃蛋糕过生日就没事了，我的意识是这样告诉我的。
　　桌上多出了一把餐刀，我没注意是否是某个魔女趁我不注意放在桌上的，只能顺水推舟地用它切下一小块蛋糕放进一旁的餐盘里，魔女们见我下手，一个个的像解开机关的人偶，排着队逐个上前分食这团雪白。这蛋糕不愧出自露易丝之手，我很难找到一个准确的形容词去形容它，感觉一切的言语都是那样无力，如果有人问我这蛋糕味道怎么样，我只会拿起一块塞进他的嘴里让他亲自尝尝。不过这蛋糕投入的奶油与白糖似乎有些多了，咽下去后，嘴里总是会残留好一阵甜味，我时不时用水魔法偷偷清洗自己的口腔，才让这股齁甜不至于过分影响我的食欲，饲主大人应该不会喜欢这种口味。
　　一阵电流穿过我的身体，我终于察觉这场景出现了什么异样，我还没有见到饲主大人，以往的生日，就算没有办法认真地为我庆祝，总还是会来到我的房间陪我聊上两句天，而今天魔女们如此地放肆，饲主大人却迟迟不愿意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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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我不想这样。墙上的门擅自打开了，我飞奔而去，身体一侧，竟像一张纸一样透过那门缝逃出那充满着木讷又懈怠的房间。太阳才刚升起，我一定能追上饲主大人，我一定要追上饲主大人，把他扑倒也好，把他抓回来也好，我懒得管那么多，只知道自己要赶上那近在咫尺的分别。
　　但我不知道饲主起身去了哪里，只知道我在跑，我的腿在带动我的上半身，就算遇到岔路，它也会毫不犹豫地为我指引方向，我相信它，我跟随它，我知道它一定会带我到饲主的身边。
　　太阳固定在圣殿的屋顶纹丝不动，我看着跑在我前方的影子，头上的毛炸开了，伸向各个方向如同千万只想要抓取什么的手，我用手掌沾了些唾液安抚它们。按下去，炸开，再按下去，又炸开，像是我现在慌乱无法抑制的心情，我不想再去理它们，形象在饲主大人的面前是那样不值一提。
　　“回去吧……”空中飘荡着饲主大人的声音，它那样远，无法分辨来源，又那样近，让我震耳欲聋。
　　“饲主大人？您在哪里？”
　　“大家需要你，圣殿需要你。回去吧，牧。”
　　“我不要。我不想再等一千七百年了。您在哪里？”我追寻着那在空气中转瞬即逝的声音，它在为我指路，而我的双腿也不再疲劳与酸胀，加快了我飞奔的速度，我在米伦的土地上发了疯的跑着，大概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疯狗，好在四周什么人也没有，只有企图迷惑我视线的白雾和阻碍我脚步的乱石。
　　“那你就过来……我们好好道个别。”
　　我跑到一处悬崖，雾散尽了，崖边站着饲主大人，他的后背对着我，不露出一点身体部位，但我知道他就是我的饲主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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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饲主大人，快回来。那里很危险。”我伸手想将他来回，他却摆摆手，躲开我的善意，脚在这时不听使唤，我与饲主之间像是被设下一道屏障，只可望不可及。饲主站在岌岌可危的悬崖沉默了很久，他不说话，我也不敢说，我好像有很多话想对他说，但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我们就这样僵持了很久，我看着他，他背着我，太阳还停留在那里，看上去像被挂在枝头。
　　“牧。今天是什么日子？”良久，饲主大人终于开口了。
　　我想起桌上那个奇特的晶体，努力回想着上面那一大串数字。“是第七纪元2147483647，3月15日。也是……我的生日。”
　　“是啊。你的生日。这是你第几亿个生日了？”
　　“第六百七十六万四千五百七十三个您不在的生日。”
　　“你这小家伙。要是我就这么走了，你是不是要记我一辈子仇？”
　　“您千万别走啊。您要是又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我真的撑不住了。”
　　他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那堵空气墙消失了，我的腿也正常了，两三步跨到他的身边。他的脚下是整个米伦。
　　“你看这世界。第七纪元一转眼也已过了二十一亿年，无罪的世界已成定局，万物已经稳定，这个世界化成了我们最期待的那样，然后定型，稳步前进。我的使命就在这里，现在它达成了，我功成名就，自然也该淡出视野。而你接下去也不必再面对你早已习以为常的公事，只需要安静享受自己的余生。我本想找个机会与你好好叙叙旧道个别，可惜偏偏遇上你的生日，这么重要的节日，我来找你聊这些令人伤感的话实在是太扫兴，所以我告知那些魔女，让她们拖住你，好让我先行一步。”他久违地搓了搓我的脑袋，然后依依不舍地捏捏我的脸颊，“可惜我的小狗居然还是靠自己的力量追上我了。”
　　“那为什么饲主大人不留下来与我们一起度过这些时光呢？”
　　“神有自己的归处，像你的主人那样。”
　　他用最沉重的音色说着最简单的理由，然后长呼出一口气，心中有什么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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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不是这样的。”我感到有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用手迅速地抹去它，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这世界完美了，可对于我呢？我们千辛万苦地创造，维护这个世界，到头来这世界却连我的愿望都不愿意满足吗？我需要饲主大人，我追随在主人和饲主大人的身边，早已认为我们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您在我的心中扎根了，难道现在您要亲手把那棵亭亭玉立的大树伐倒，连带着我的心连根拔起吗？如果这就是我的宿命的话，那我不如……就死在那个雪夜好了。”
　　“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
　　“我不接受，就算是饲主大人说的，我也绝对不接受！”
　　“我走了。”他的手从我脸上松开，我迫切地伸手想要抓住这即将离我而去的熟悉感，碰触他宽大手掌的那一瞬间，我的爪子从他的身体穿了过去。他明明没有移动，我与他的距离却越来越远，身后伸来一只没有血色的手，用力地抓住我的左肩，抓得我很疼，又伸来一只，扯住了我的手。
　　“审判长大人，我们快回去过生日吧~”
　　那群魔女不知何时追上了我，发出瘆人的嬉笑，一只又一只的手抓住我的右肩，另一只手，我的双腿，搂上我的腰，用力地将我往后拖去，我眼睁睁地看着我从饲主大人的身边被拉远。
　　“放开我，你们不是魔女，我不认识你们，快放开我！不要阻止我挽留饲主大人！饲主大人！快帮帮我！不要！我不要！饲主大人！！！！”
　　那时的我忽然就像是变成了一条真正的小狗，使尽浑身解数也没办法从这群鬼手当中逃脱，它们边拉着我向后坠去，边铺天盖地地包围我四周的景色，黑暗紧随在手臂后遮盖我头顶的蓝天，埋葬我脚下的米伦，最后吞噬我最重要的那个人。
　　直至无边的黑暗将我包围，脚下的土壤也不复存在，那群鬼手才像是玩腻了自己的新玩具，随手将我一扔，任由我在这虚空中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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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要死了，在我的生日？
　　我还有好多人没有告别，有些太突如其来了。
　　我最后还是没有留住饲主大人，果然我只是一只不中用的小狗啊。
　　我……我突然感到一阵释然，一种什么都没有握住的释然，就像那些东西本就不属于我那样，或许我早已死在那个雪夜了，后来的千千万万亿都是我飘扬在星海里的意志想象出来的，而现在我终于可以回归星海。这一切的一切会不会再来一遍呢？或许那样我又可以成为主人的小狗，又能待在饲主身边了。
　　在虚空中我感受不到空间的变化与时间的流逝，唯一能知道的就是我在永无止境地下坠，我放空大脑，闭上疲惫不堪的双眼，尝试什么都不去想，至少现在我是属于我的，可是与饲主大人的那些回忆居然不由自主地涌入我的大脑，在这片虚空之中浮现一幅又一幅的画面。
　　“为什么离开我后还要给予我念想呢？”
　　我落地了，没有被重重地砸成烂泥，而是被轻轻地放在地上。我艰难地爬起身，打探四周的景色，竟发现还是刚才的那处悬崖，但饲主大人已经不见了。我顾不着形象，狼狈地连滚带爬到悬崖边，悬崖下是幸福美满的米伦，但我和饲主大人不在里面。
　　“饲主大人……呜呜……您在哪里……别，别丢下我啊……呜哇哇哇哇！”我跪坐在悬崖边上，无所谓身下万丈之高，尽情地把憋在我心中的委屈都宣泄出来，没有人嘲笑我，没有人阻止我，没有人劝慰我，我可以放声大哭，哭到我感到内心畅快为止。无穷无尽的泪水从我的眼角聚集，顺着我的脸颊，手臂，身躯流淌到身下那片黄土上，汇聚起来，变成瀑布，从悬崖上倾泻而下，落向米伦的地面，没有溅起水花，而是从天上降下来，浇灌在我的头顶。
　　最后眼泪哭干了，我哭累了，仰面躺倒在地面上，饲主大人没有因为我大哭大闹而出现，我的内心却燃起了一股莫名而来的坚定，就像仍挂在那枝头的烈阳晒进我内心的一束强光。在地上休息够了，我站起身拍拍沾上我衣服的尘土，看着通向悬崖的那条小路，我之前应该就是沿着这条路跑上来遇见饲主大人的。
　　我要找到饲主大人。谁都没办法拦住我。
　　我是世界尽头，就让世界居我身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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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踏回那条小径，海拔却不见降低，脚下的米伦仍然是缩略地图那样的大小，这条路看上去不像是能走回米伦的样子，我在里面兜兜转转，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走进了一个死胡同或是遇到了鬼打墙。鬼手消失之后，我又能够使用自己的魔法了，虽然不多，总也比手无寸铁要好得多。这小径的周围是郁郁葱葱的树林，我很想用火魔法一把火烧了它们，好让我看看这里的路究竟是什么样的走向，如此茂密的植被，只需要指尖那一小撮火焰，就足够在一瞬间蔓延开来，将这苍绿化成一片深红的火海。我当然不会这么做，万一水魔法用不出来，没办法灭火就麻烦了，就算现在的世界由我主宰，小狗也是讲基本道德的。
　　很快我的抉择就得到了肯定，远处的一棵树被拦腰砍断，只剩下了代表过去的年轮，我粗略地估计了一下，估计有三百多圈吧，上面立着一个盘腿老人的雕像，它手指向的地方立着一块碑，我看不懂上面的文字，那种文字我从来没有在米伦的各种记载上见过，但总之应该是有人居住于此的意思，要是我刚才放了火，火势估计也快咆哮到这里了。我从雕像的身边经过，朝着那个像是入口的地方的走去，结果那雕像居然动了，指着石碑的手缓慢放到自己的下巴上来回搓，速度慢到我很难有耐心去看完它的第三个来回，然后嘴巴缓缓张开，一字一顿地吐出几个字，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弥留之际用尽全身力气留下遗言的病患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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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见过你。”
　　“这是哪里？”我问它。
　　“这是天堂啊。”它还是一字一顿。
　　哼，天堂。有那一刻我甚至以为我的耳朵或者脑子出问题了，我跟随主人和饲主闯荡亿万年，还从来没听过说米伦有天堂这种地方，就算真的有，我脚下的那片米伦，人们要什么就有什么，每天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片幸福与满足的笑容，那才叫天堂。而眼前这小树林，到现在为止只见到一名肌瘦如枯木的老人，甚至可以被我用一滴火苗焚烧殆尽的地方，居然也能称得上天堂？
　　我没空和它打趣，何况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我清清嗓子，嗓子已经完全不痛了，然后继续问它：“我是来找我的饲主大人的。”
　　“找人？你的主人？”
　　“是的。你见过他吗？”
　　“你的主人也死了？”它平静地问出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问题。
　　“注意你的措辞！他才不会死。你们都死了他也不会死。”我感到有些怒火中烧。
　　“只有死了的人才会遇见天堂。”它仍然很平静，对我的怒火熟视无睹，“既然你能来到这里，不如进去看看，也许真的能找到你的主人。”
　　我不想再理会它，要是在平时，我一定会想办法狠狠地“教育”一下这样的人该怎么说话，但当下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我的饲主大人。我朝着入口走去，那老人的话又总是在我的耳边徘徊，我边走边看着眼前逐渐宽阔的道路，焕然一新的世界展现在我的面前时，让我不禁有些紧张。难道我最终还是死了，要是我找到了饲主大人，那是不是代表饲主大人也真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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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荒谬，我一定是失去饲主大人太久了，才会被这种谎话蛊惑。我和饲主大人踏过那样多的土地，闯过那样多的异界，哪次不是好好地回到了圣殿里，这一次肯定也不出意外，就算在这里找到了饲主大人，他肯定会告诉我是来调查或是文化交流的。
　　我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入口带着我刚才的遭遇与心中的不快一起消失了。我脚下的泥地开始逐渐染上白色，直到完全变白的时候，我抬起头，而一座近乎完全苍白的城镇陡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地面是白的，房屋是白的，连接地面与房屋的草地石头栅栏全是白的，和天一样白，如果不是那阳光照下来诞生出明亮的阴影，我完全没办法分辨呈现在我眼前的究竟是什么。
　　这没有任何暖色的惨白刺得我双眼生疼，我每抬头走过几步路，就必须低下头闭上眼让我可怜的瞳孔休息上几分钟，那太阳好像动了，移动到了我的头顶，把一整天中最猛烈的阳光在这时毫不留情地泼洒下来，像在阻止我往里走似的。我开始感到口渴，可出门得急，哪里有时间准备这些资源，我只能把一根手指塞进我的嘴里来回搅动，当作是新鲜的肉食来促进我唾液的分泌，然后把这些多出来的唾液当作水源喝下去，可这点唾液自然是杯水车薪，不仅没有缓解我的口渴，还把我的手指弄得一团糟，肚子也因为刺激开始不争气地发出抗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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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眼开始眩晕的时候，我看见远处飞跃过一个影子，漆黑的影子在苍白里格外得抢眼，我不认为是我眼花了，于是强撑起全身的力气向那里跑去，影子窜进一个拐角，我也扭进那个拐角，影子飞进一个胡同，我也爬进那个胡同，影子跳进一排围栏，我也掉进那排围栏，影子最后不动了。
　　“你跟着我干什么？”影子在说话，我意识到它在低着头看我。
　　“水，咳咳，我要喝水。”我双手紧握着我的喉咙，它快要裂开了。
　　“水在你嘴里。”它站在原地，没有走进自家的厨房为我端上一杯清水。
　　但我喝到水了，水开始在我的嘴里凝聚，我感到嘴里像是有一股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清泉，它向我的喉咙慷慨地输送着维持我生命力的液体。我贪婪地享用那口只属于我的山泉，等我感到我的鼻尖呼出的热气不再带着沉重的喘息，身体开始恢复活力之后，清泉随着我的心意消失了，我张大嘴吸入两口花白的空气让我的呼吸稳定下来，然后看向那个被我追踪的影子。
　　“你新来的？”它见我情况好转才开始问我。
　　“我……我来找人。找我的饲主大人。”我回答它。它没有五官，它说的话就像从它的脑袋后面凭空飘出来，在空中飞一会儿，然后从我的脑袋后面飘进去。
　　“那你的饲主大人就是新来的。”
　　“我不知道。他也许不在这里。”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这里是天堂。”
　　“人死后才会去天堂，或者去地狱，有人陪的来天堂，没人陪的去地狱。”
　　“我的饲主大人才没死。”
　　我像是意识到什么，我的内心在坚定地告诉我饲主大人没死，我需要去寻找他，所以站在天堂的我也没死，我只是在寻找他。
　　我接着问：“那你有见过我的饲主大人吗？”我跳起来比划着高度，希望能够尽量把饲主大人的形象描绘得具体又形象一些。
　　“自己的东西自己去找。没什么事就从我家出去。”它挥舞着空洞的袖口就要把我往门口赶，我自知理亏，突如其来地闯入别人家中寻求水源还问东问西，正常人不赶人才怪了，我只好趁它还没碰到我的时候跳过门槛，跑回刚才爬进来的胡同，拐出刚才扭进来的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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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口渴了，但肚子还是有些饿，关于寻找饲主大人也没有任何头绪，只知道现在的阳光还是很晒，眼前的建筑还是很刺眼。我开始用一种打探的心思观察周围的白色，它们有些太白了，白得吓人，不管哪里都染不上一粒尘埃，或者说，那些尘埃飞扬起来落在那些白上，随后也会被染成白色，像一滴水滴入大海，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迹可寻。
　　我走到一间矮房，里面有哭闹的声音。我悄悄绕到那房屋的一扇窗户后，装作是路人的样子走过，瞥见里面的影子。那个小点的影子抱着大点的影子的大腿，它们也没有五官，但小影子在哭，咿咿呀呀的声音从它脑袋后面飞出来，环绕着这间矮房来回盘旋。
　　“妈妈，我饿了。我想吃肉……”小影子可怜巴巴地摇晃着大影子。
　　“你这孩子，不是教过你吗，静下心去想，就有肉可以吃。”大影子有些不耐烦。
　　“可是……可是我就是饿，饿了我就静不下心。”
　　“那你就只能继续饿着。”
　　我走过那间矮房，慢慢地就听不见小影子的哭闹声了，找到一个石墩坐下，那石墩比圣殿的大理石还白，摸上去却是最普通的岩石。我向空中伸出手，闭上眼让脑子里想象着我最爱的店里招牌的肉排，上面的嫩肉开始投影在我眼前的漆黑里，仿佛还能看见上面的血丝，手开始下沉，软嫩的触感让我确信手上的就是那块肉排，我睁开眼，看不见它，却感受得到它，我把它塞进嘴里，油腻的口感随之而来，我开始狼吞虎咽，那块肉排很快就被我吃完了，肚子还没饱，所以我接着闭上眼，开始想象我的下一份豪华套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