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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殍第三线】——落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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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殍第三线——落荒
我和她只是呆呆的坐着,坐在那黄昏的瀍河湖边。夕阳的余晖照在湖面,波光粼粼,就像是闪着光的黄金,自古以来那些文人墨客看到这幅美景,一定会感慨万千,诗兴大发。但我们完全无心欣赏这幅景致,只是呆呆的坐着,如同丧失灵魂的木偶。我不知道身边的小崽子心里正想些什么,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心里在想些什么,我们只是木然的坐在湖边,仅此而已……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西沉,最终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坪线上,剩下的只有满天星辰。湖中的蛙鸣与草丛中的虫鸣声逐渐变得喧嚣,在这夜色笼罩的湖边,我们俩反而成了与这环境最格格不入的东西,四周的一切都在放声高歌,充满生机,而我们就像是两个刚蜕了壳的躯壳,里面的生命已经消散无踪。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身边传来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转头一看,原是这小崽子起身了,她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抬脚就要走。
“你要去哪里?”我茫然的看着她。
“与你无关。”她冷冷的回复道,并未看我一眼。可能是因为一天都没吃饭,又在湖水里面站的太久,她脚步虚浮,才走了两步,便双脚一软,跪倒在地上。见她摔倒,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扶,撑住了她的臂膀。她撑着我的手重新站了起来,接着便甩开我的手,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估计真的是饿了太久,她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好像喝醉了酒,随时都会摔倒。
“我带你去吃些东西吧。”我看着她这幅步履蹒跚的样子,担心她再出什么意外,也起身跟去。
“……”
她还是一言不发,沉默的走着,我跟在离她五步左右的地方,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慢慢前行,一路无言。
走到遇到乞丐一家的桥边,我们又遇到了那个小乞丐,她看到我们走过来,很高兴的向我们打着招呼。“哥哥,你终于找到你的妹妹啦?”
“是。”我对她挤出了一个苦笑,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找回曾经的那个小崽子,还是只找回了她的躯壳。
满穗对着小乞丐有气无力的笑了笑,并未搭话,就接着向前走了。我也默默的跟着她,身后传来小乞丐的祝福。“谢谢哥哥姐姐,你们要好好的生活噢!再见啦!”
生活吗……现在说什么生活,真是可笑。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去生活,我没有目标,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曾经跟我关系最近的同伙舌头已经被切成了数个肉块,被埋在不知名的哪颗歪脖子树下。对于我来说,活着真的成了一件很虚幻的事。更别提,我现在因为没有完成送货小羊的任务,惹了个仇家,哪天被人割断喉咙也没什么奇怪的。
我看向前方那个脚步不停的小崽子,因为看不到她的脸,我也猜不到她现在是什么表情。也许对我来说,她成了我唯一活着的理由吧,毕竟我有欠着她的债,跟着债主一起,成为她的奴隶,就是我目前活着的意义。我们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城里走了一个多时辰,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就像是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跟着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我正呆呆的盯着她的背影,她忽的停住脚步,转过头问我。“你跟着我干嘛?”
我抬头一撇,她还是眉头紧锁,一脸怒容。深蓝色的眼睛里还闪烁着强烈的恨意,那恨意就像一把尖刀,直刺我的眼睛,也刺穿了我的心。
“你饿了吧。我带你去吃些东西。”我低下头去,没有勇气再去看她。
“哼。”她冷笑一声,瞥了我一眼,就好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接着便自顾自的接着往前走去。我也不知道她要干嘛,只是本能的跟在她后面,她要去哪,我就跟着去。
又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她还是一言不发的在我前面走着,直到我清清楚楚的听到她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声音,抗议着一天未曾进食的主人。她应该是真饿了,脚步明显慢了下来,手也开始揉肚子。不管是什么人,一天都颗粒未进,身体不可能毫无反应。
“你有钱吗?”她忽的出声问我。
“有的,你想吃什么,我去买。”她能够跟我对话,我感觉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的向她示好,如果能够让她满意,那我会立刻去做。
“有什么吃的,随便买些吧。”她有气无力的揉了揉肚子,那里空空如也,再怎么挤,怕也挤不出半滴油水。
“好的,好的。”听到她的命令,我赶紧行动,便准备去找些食物。没走几步,突然想起昨晚她就这样不辞而别,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如果此时和她失散,那我恐怕连最后一丝活着的意义都找不到了。
“我们一起去吧……”
“和你一起?”她看了我一眼,又冷笑一声。“为什么?”
“……”
为什么,我没法说出口,我没法厚颜无耻的告诉她,我现在唯一活下去的动机就是跟着她,能够给她还债,帮她实现心愿。我就如同一只丧家之犬,毫无目标,小崽子,现如今你的目标就是我的目标,那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怎么了这是,这下你成哑巴了么?”她看我不言,笑着讥讽道。
“一起去吧……”我小声的央求着她,希望能得到她的同意。
她皱起了眉头,有些纳闷,但看我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知是真的动了恻隐之心,还是单单懒得跟我废话,嘀咕了一句。“走吧。”便走在了我前面,我见她同意,就像是怕她反悔,赶紧跟了过去。
“喂,你要吃些什么。”我们走过小食街,那里还有些面馆,馒头店之类的小餐馆,她左看看右看看,拿不定主意,便转头问我。
我要吃什么?其实我现在一点都不饿,那种强烈的悔恨感仍紧紧的攥住了我的胃,让我有些想吐。现在就算是喝下一口水,都会让我有呕吐的冲动。但如果能看着她吃饭,会让我的恶心感少很多。
“你吃吧,我随便……”
她看我这幅可怜样子,似乎心情好了很多,那是必然,自己的仇人过的越惨,心中的快意就越深。她哼着影子戏里的小曲,走进了一家面馆,找了个空位便坐了下来。我跟着她走了进去,坐在她的斜对面,她似乎在饶有兴趣的看着我,欣赏我那幅落魄表情,嘴角隐隐浮现出一丝笑意。
店老板看我们落座,很热情的跑来招呼我们。“二位客官,都想吃些什么?”
我小心的看向她,询问眼前的少女想吃些什么,她思考了一下,点了一晚青菜面。于是,我便按她的意思,招呼老板做一份面。
“喂,你不吃吗?”她见我只点了她的那份,有些奇怪。
“你吃吧,我不饿……”我讪讪的答道。
她眯着眼盯了我一会,忽然笑出声来。“那你别吃了,看着我的仇人慢慢饿死,还真是一件快事。”
等了一会,面就上来了。她咂咂嘴,开始吃面。吃面的时候,她故意弄的很大声,唏哩呼噜的在那里吸面条,一边吸还一边喝汤,不得不说,看到她那幅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我真有点饿了,不知不觉就咽了口口水。而她在吃面的时候偶尔会抬起眼睛,观察我的反应,看我目不转睛的盯着,就垂下眼皮继续吃面。直到把每一根面条的吃的干干净净,才把汤汁推过来,一边玩味般的看着我。“我吃剩下这些,都留给你了。”
“噢……”我鬼使神差一般的应了一声,低头喝那些稀汤寡水。汤面汁水有些咸,久违品尝到的味道让我恢复了些食欲,肚子也越发感到饥饿,我不禁大口喝汤起来,把剩下的汤汁喝的干干净净。喝完之后,肚子却更加饿了。
见我真的像个奴婢一样把汤汁喝完,她露出了复杂的表情,脸上似笑非笑。估计我现在这幅样子,别说像一匹狼,连条狗的不如,路上见到那些看门狗,还有些趾高气昂,昂首翘尾的在那里踱步。但这就是如今的我,被拔了牙,挑了筋的狼,连龇牙咧嘴都做不到了。
“良爷是在想怎么给我还债吗?”她笑眯眯的看着我,就好像我是一只落在她手里任她摆布的猎物。
“是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还债,但我知道我必须去还债。
“那你打算怎么还债给我?”她锁着我的眼睛,但我不敢去看那双深蓝色的双眸。
“……”
我不知道怎么还,也不知道能不能还的完。
“怎么了?连债都不知道怎么还,就想去还债么?”她提高声音质问我。
“我这条命……随时都能交给你。你现在……愿意杀了我吗……”我还是想被她杀死,能够让我从这无尽的愧疚感中快速解脱。
“这么容易就想去死,太便宜你了把。良~爷~”她拖长音调答道,这也是今天以来她第一次喊我的名字。“你这么想死,我反而不想立刻杀你了。等到你不想死的时候,我再杀你,不是更让人快意?”
“……”
呵呵,看来我还无法立刻从这愧疚感中解脱,还要继续受她折磨啊……
“那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如果能做到,我一定帮你。”我又想到一个还债方式。
“我啊,除了能亲手杀了那仇人,还真没想过有什么其他想做的事情……”她摸了摸下巴,又开始讥讽我。“那仇人现在就想要去死,但我偏不如他的意。不过倒是想到一个法子……”她眨了眨眼睛,将那深蓝色的眼眸转向我,那湖水深不可测,我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但无法看清自己的命运。
“既然那仇人这么想还债,那就跟着我,他的命也为我所有,只有我可以取他的命。待我好好想想该怎么玩乐一番,再夺走他的性命。”
啊……我看到了,我这次才从那湖水中看清了一样东西,我看清了她的兽相。
那既不是羊,也不是猫,也不是什么虎豹。
是一只蜘蛛……而我……是落入她网中的猎物,永远无法逃离。


IP属地:安徽1楼2024-07-18 00:47回复
    各位看官好。楼主突然想到:如果良穗的恩怨正好卡在洛阳湖心坦白真心以后,既不去杀豚妖,也不去投闯军,而是正常人的选择—落荒而逃,会是什么样的发展。楼主完全凭感觉写,两人关系还处在很别扭的阶段,有糖有刀不能保证,要是各位看官感兴趣我就接着写下去。他们的情感状态是:良—悔恨 穗—仇恨加一点动心。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4-07-18 0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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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在想什么呢?”她看我愣着出神,用手托着下巴,歪着头问我。
      “……没什么……”我当然不可能直接告诉她我的感受,说感觉她就像一只蜘蛛,不过就算说了,从我这种人嘴里蹦出来的想法,对她也是不值一提。
      “一会我要去王府门前看看,你要一起吗?” 她还是一脸戏谑的表情。
      “你还准备去杀那豚妖?”听她这么一说,我立刻紧张起来,倒不是觉得害怕,只是觉得她与那豚妖无冤无仇的,再说凭我们两个根本不可能杀的了他,看着她就这么白白的去送死不值得,我也不愿意看着她去送死。
      “怎么,你怕了?”她的表情从戏谑变成了嘲讽。
      “倒不是害怕,只是觉得我们就这么冲进去,不但杀不了他,还会把白白搭上自己性命。我的命不值钱……”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只是觉得你就这么死了,挺可惜了。”
      “噢?”她轻笑了一声。“我本来计划,今天早晨揣着你的画像去杀那豚妖的,不过后来想想,觉得……”她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自己的用词,想了一想,又继续说道。“觉得这计划太过莽撞,还是罢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去那豚妖王府门口。”
      “我在想……把你的画像上再加几句侮辱王爷的话,要是被他们拾去,会不会把你抓进去一顿好打?”
      “你那画像不是说已经扔了。”
      “再画一副不就行了?”
      “……”
      这个计划也不知道是太过愚蠢还是太过缺德,听她这么一说,一时间让我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她忽然收起笑容,眼光变得凌厉起来,死死盯着我。
      被她这么一盯,稍微轻松些的心情又紧张起来,我马上作出一副严肃的模样,也不知道她是在与我玩笑,还是认真的。
      “你若是这么做,估计我会被抓去挨一顿打吧,你要是这么想我被打,方法多的是,何必这么麻烦。”
      “哼……”不知为何,她又不说话了,目光看向一边,一副无聊的样子。
      我们就这样沉默的坐着,坐了小半晌,她起身离开面馆,我也跟在后面,就这么一前一后的走着,两个人都一言不发。洛阳还是大城,就算到了晚上,街上人还是熙熙攘攘,我却对那喧闹声充耳不闻,只是盯着她的后脑勺,好像那里长了一张嘴,我期待它随时会与我说话。
      七绕八绕,我们还真的绕到了那王府门口,王府门口已经挂上了灯笼,披甲卫士站在门口,若是想冲进王府,估计在第一时间就会被他们拿下。满穗站在门口想了一会,估计是觉得我们这么冲进去确实是白白送死,无奈的撇了撇嘴,便转身离开了。
      “现在去哪?”我见她离开,又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跟着我干嘛?”见我发问,她有些不耐烦,连头都没回,直接加快了脚步。“没事就躲的远一点,说了看到你就烦!”
      “……”
      被她这么一说,我一时语塞,稍微离她离得远了一点,隔了有二三十步的样子。想必自己的仇人总是在自己眼前晃悠,搁谁都会觉得烦心吧。
      我就这么跟着她走着,渐渐的和她拉开差距,好像是她在有意离我更远。突然在前面拐了一个弯,她就不见了。
      看不到她的身影,我顿时慌乱起来。
      “满穗!”我大声喊着,想找出她的身影,但是四周除了零星亮着的几盏灯笼,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满穗!!满穗!!!”我大声呼喊她的名字,急的手足无措,她不会又去寻死了吧?她是不是又去那个湖了?还是说想不开跑去王府了?她到底去哪里了?我越想越急,真是后悔自己应该跟她跟的紧一点,这样与她分别,会不会就是永……
      “喊什么?”就在我急的满头大汗之际,这小崽子突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黑暗里冒出来,看她这个样子,估计刚刚就是躲在哪个拐子,存心就想耍我,看我着急的样子取乐。不过看她还在我眼前,不由得让我松了口气。
      估计是从刚刚的恶作剧中获得了不少乐趣,她看上去心情明显好了一些。目光也没那么带刺了。
      “瞧你这幅心急的样子,倒是挺好玩的,看你都没那么烦了。不过你还真是想死,就算今天放过你,哪一天我不开心,可能就把你宰了,这样也行?”
      “命都交给你了,想要的话拿走便是。”我毫不犹豫的说,今日被她刺伤的胸口还在隐隐作痛,不过比起内心那种悔恨煎熬,还不如一刀刺穿来的痛快。
      “哼,真是贱命。”她又恢复了那幅讥讽的语调。
      “今日也不早了,先回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我小心的向她提出建议,确实目前在城里漫无目的的绕圈只是白费体力,也徒增心中烦闷,还不如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不过就不知道能不能睡得着了。
      “行吧。”她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自顾自的往客栈走去,我就像条狗似的跟在后面,又是一路无话。
      到了客栈,她看到只有一张床,皱起了眉头。估计是才想起来我们开的只有一间房,昨晚上她没在客栈留宿,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凑合了一夜,已经忘了这事。
      “回头你睡床上,我在地上对付这就行。”怕她又拿这个说事,赶紧说道。
      “也行。”她嘀咕道,也不洗漱,带着满脚的泥泞径直爬上了床,背对着我,准备睡觉了。
      见她躺下,我感到安心了些。至少今晚她不会乱跑了,在我的眼前躺着,至少能确保她的安全。我走到墙边,靠墙坐了下来,想着今后应该要怎么办。我本计划是向南逃走,路上跟她一起靠影子戏先谋个生计,至少饿不死。但现在知道了我是她的杀父仇人,这套计划还不知道是否可行,更主要的是,她虽然说让我把命给她,是不是就真的愿意就让我呆在她身边,会不会哪一天趁我不注意就这么溜掉了。一想到她可能就这么死在哪个不知名的角落里,身体被虫豸野兽啃食,变成一堆白骨,我心里就不是滋味。自从逃荒以来,我不知见到多少个孩子像这样死去,就这么躺在路边,有的衣不遮体,尸身爬满苍蝇蛆虫,我本以为这些场面见的多了,已经让我感到麻木,从未想过有一天想到一个人的死会让我那么的揪心,小崽子,就算如此,至少也让我死在你前面吧……
      窗外的月光照进房间,撒在我的脸上。我本来就毫无睡意,被这月光一照,更加清醒。可是脑海里有那么多无解的问题,就算去想,也没什么主意。以前干劫道的时候,舌头经常在我耳边出谋划策,动脑和动嘴皮子基本都是他在做,现在想想,我就像是他的手下,或者说,是他的作恶的工具。不过工具可没有什么思想,而我就算知道那些是恶行,还是跟着他去做了……真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死在我手里。
      舌头啊,你现在如果已经投胎转世,是不是下辈子就要做个好人了?
      我就这么木然的坐着,望着窗外的月光发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那个小崽子也没睡着,而是慢慢爬起身来。是准备去起夜么?
      我正这么想着,就见她起身下床,连鞋都没穿,她就像一只猫,静悄悄的走着。她手里握着刀,那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刀尖正对着我。
      她总算要来杀我了么!?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我并未感到恐惧,想到马上就可以还清她的债,也许到了黄泉,还能找到那些被我杀死的亡灵,还有他的父亲磕头认罪,就有一种卸下千斤重担的轻松感。
      她悄无声息的走到我面前,如同一只游荡的幽魂。
      我微微仰起头,等待着那刀锋刺入我的脖子,我想看看自己的血喷溅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能喷的多远,在死前也算是一种乐趣。
      她抬起刀锋,轻轻的用刀尖划过我脖颈的皮肤,就像是一只蜘蛛,在找寻自己猎物最容易下口的弱点。
      她背对着月光,房间里的油灯熄了,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但那刀刃反射的月光映入她的眼中,让的她的眼眸格外明亮,我从她的瞳中似乎能看到刀锋在我的喉咙上跳舞,在那里滑动,旋转……
      我感觉那锋刃的力量在不断加大,脖子上有些刺痛,似乎被划出了血。但是那刀尖总是不刺进去,而是在不断的挑逗着我的耐心。
      我静静的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来,快点动手吧,别让我等太久。
      “真没想到,有一天那仇人会这样伸着脖子任我宰割……”她幽幽的说,“这个滋味比一刀杀了你,要好太多了……”她还是那样慢慢的用刀尖划我的脖子。“就像能杀你千百次一样爽快……”
      呵呵,杀我一次还不够,还真要杀千次百次吗……
      “若是你能捅进去……”我轻轻说道。
      “不要……这样就好。”
      她喃喃低语,全身沐浴在月光下,面庞一片漆黑,只有那双瞳被刀锋映的雪亮,就像是夜空中的星辰。此刻的她是一个全神贯注的雕刻师,要把她的怨恨,一刀一刀的刻在我的灵魂上,但她的刀又刻的那么轻,那么小心,是怕割破我的喉咙,让我太快得以解脱吗?
      这样未免太过无聊,我想感受来自她的疼痛,这种不温不火的挑逗无法让我平静。
      我转过身去,脱去自己的上衣,把后背暴露在她眼前。
      “这样刀子会割深一点,看到仇人的血,会让你更加爽快。”我一边说着,一边低下头,等待着刻刀在我的背上刻下新的仇怨。
      “是吗……”她就像是在做梦一般回答我,手上的力气也加重许多,我清晰的感觉到,那刀子在我背上割上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就像是被皮鞭抽打,火辣辣的疼。我能感觉到热乎乎的鲜血从那伤口上流出,但那疼痛并未使我痛苦,我感到了极度的舒爽,仿佛自己那深重罪孽,都被这刀刃切去一分。月光照亮了那些血痕,我知道她能清楚看到这一切。
      “怎么样,是不是感到了几分快意?再多割几刀如何。”我被这快感弄的有些恍惚,催促着她赶快动手。
      “真是无趣。”她吸了吸鼻子,我听到了她冷冷的声音。
      这怎么会无趣呢?!还能比看到仇敌流出的血,更能让人感到快意的事吗?我急切的回头,想要让她在施舍给我些更多快感,帮我将那些罪孽再多割除几分。
      那两颗星辰不再是那么平静,而是有些闪烁,是她在哭吗?
      “我睡觉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她将刀收回裤裙中,起身返回床上,又扔给我一床被子。“你可别受什么风寒死了,我还想日日体验杀你的滋味……”
      说完这些,她便背对着我躺下,不再多言。


      IP属地:安徽3楼2024-07-19 0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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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穗
        在华州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难以克制自己对他的杀意。
        在华山的时候我就忍不住了,想要用刀将他捅穿,但在那杀意最盛的时候,我失败了。
        在和他一起练习影子戏的时候,刀没了,我就想着用绳子把他慢慢勒死。
        在烧开水准备洗澡的时候,我就想着用那些开水将他烫死。
        在阌乡澡堂和他一起入浴的时候,看着他进了澡池,我就想着把他按到水里淹死。
        在陕州将石兴切成肉块的时候,我就想着那些肉块便是他的身体。
        甚至在李家村碰到那些反军的时候,我都希望那竹棍能敲碎他的脑袋。
        其实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悄悄幻想自己用各种法子将他杀死,那会让我感到快意,也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曾经和三个妹妹在一起的时候,她们天真无邪的笑脸能冲淡我对他的怨恨,我想要保护这些妹妹们,如果把他杀了,那三个妹妹们可能会落得凄惨结局。我不能杀他,我得先留他活着。
        为什么妹妹已经安顿好了,轮到我自己真有机会动刀的时候,刀却怎么怎么也挥不下去……我不但连自己动不了刀,连借刀杀人的决心也没有。我好恨这样软弱无能的自己,我没法帮家人报仇,便不配活在这个世上。我若是杀不了他,那就应该杀了我自己。
        可是等到了寻死的那一刻,我连自杀都变得犹犹豫豫……那旅途中他护我的回忆,接二连三的从脑海里蹦出来。
        第一次是我在华山杀他,他却没有揭穿我,只是打了我的屁股,明明可以把我的事情告诉石兴,我就更难下手,为什么?是因为可怜我吗?
        第二次是在水沟村,那些村民想要吃了我们,他也可以扔下我们自己逃离,但还是保护了我们,为什么?是因为不想丢了送货的小羊吗?
        第三次是在陕州客栈,石兴对我下手的时候,他保护了我,他杀了石兴,杀了自己共事五年的同伙,为什么?是因为相对我来说他更不相信石兴吗?
        第四次是在李家村,明明他可以扔下我们不管,但还是为了保护我们和反军比武,为什么?那次我真的不太明白……
        第五次是在洛阳,他明明可以把我卖给豚妖,自己还能得一笔钱逃走,但他说要带我走,为什么?我也想不明白……
        还有他为什么要保护那些妹妹们,为什么就不能把一个恶人当到底?是因为我吗?是我给了他那些机会让他做了选择吗?
        还有他为什么要给我那双新鞋子,我只是一个送货的小羊,为什么要给货物买礼物?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对,其实我是明白的,我只是装作自己想不明白,如果我知道自己明白,那就杀不了他,可能连恨他都做不到了。
        我想不去想这些复杂的问题,这么长时间的算计都落空了,我杀不了他,感到了无尽的空虚,空虚到让我想去死。
        但是他对我的那些好,就让我觉得好像没那么空虚了,以前爹爹说过,人死后到了黄泉是冰冷的。我好想在死之前再体验一下那些温暖,那温暖一旦碰过一次就会让人上瘾,就会变得有些不想死了。
        如果我再等他一会,他会来找我吗?就等那么一小会,反正要死了,也不急这么一点时间。我告诉自己并不是因为贪恋那些温暖才不想去死,而是为了见到他以后要把那些恨意跟他说个干净,要是可以的话,也许还能杀得了他!
        我就坐在瀍河湖边,等了他几个时辰,总觉得再过那么一会,他可能就会来了吧,我不能丢掉这最后杀他的机会。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黄昏,乌鸦的鸣叫让这个小湖显得更加荒凉。
        此时他应该不会来了吧……我还真是蠢,等了他这么半天。这么想着,我就往湖中走去,早点死,还能更快的见到爹爹娘亲和弟弟吧。
        踏入湖水的那一刻,冰冷的水让我稍稍清醒。对了,我还穿着他送我的新鞋,万一到了黄泉,爹爹问起来这些的来历,我该怎么说呢,他要是知道是仇人送的,那会怎么想呢?这么想着,我脱下那双鞋,把鞋放在岸边,不过我真的很喜欢那双鞋,既小巧又精致。而且这也是逃荒这几年来第一次有人送我礼物,还是成年礼。只可惜来自那仇人,若他与我没有那杀父之仇……
        我不想接着去想,不想在死的时候脑子里想的还是他,便往深水区走去。水渐渐没过了我的膝盖,要是就这么死在湖里,希望河神能够拿走我的尸体,我也不想让他看见我那泡的惨白的死相。
        死之前再看一眼来时的路吧,这也是我这一生最后走过的旅途……
        他的声音忽然从远方传来,我直愣愣的看着,盯着他的身影慢慢走近,我以为那身影不是真的,是我脑海里的幻觉,但那焦急的眼神却告诉我,他真的来寻我了。
        那一瞬间我真的好开心,但我还是向他挥刀了,向他发泄我这三年来的委屈与仇恨。
        他就这么陪我坐着,坐在瀍河的湖边,直到满天星辰。
        我还是恨他,恨他杀了我爹爹,害死了我家人。三年来的刻骨仇恨,怎么可能因为他变好了就这么消失不见。
        但为什么在最后一刻,我会那么希望他来寻我呢?
        想着他就在身边,让我愈发烦闷焦躁,我想远离他,却又不想他离的太远,但就算我赶他走,他还是跟了过来;我让他吃我剩下的汤面,他就这么默默的吃了;我故意躲起来,想看到他那幅焦急不安的样子,他真的急的手足无措;我想看到他那幅沮丧悔恨的脸,他也让我看到了。
        我知道他是真心求死,而我也想将他杀死,但我真的做不到。
        今晚我躺在床上,身后就坐着那仇人,就算做不到,那杀意就像是本能,在夜深人静时总会在我的心中翻涌。和三个妹妹在一起,她们能帮助我克制冲动,而如今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人再能够缓解那杀意,反正他也想被我杀死,杀了他也算是如他所愿。于是我拔出刀,走到他的身边。
        他还醒着,看我拿着刀走过来,抬起头看着我。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上写满了平静。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没有丝毫反抗,而是静静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我用刀尖轻划着他的脖子,想象着划破血管,鲜血喷涌而出的样子,我杀不了他,但那划过脖颈的刀尖,真的让我觉得好像已经杀了他。
        “若是你能捅进去……”
        不用告诉我该怎么做,我不想顺他的意,无论他说什么,我都要与他反着来。你让我捅进去,我偏要慢慢的折磨你。
        他转过身,露出了他的后背,告诉我仇人的鲜血能让人给更加感到快意。他的背上满是伤痕,以前在阌乡共浴时我就看到了,有六条较大的伤痕,都是他与别人搏杀的痕迹。
        划伤背应该没什么吧,已经有这么多伤疤了,多我这一条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又不会将他杀死,再说看到他的血可能真的能让我更加爽快。
        就这么想着,我用刀划破了他的后背,但那流出的鲜血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爽快,而是让原本有些雀跃的心,变得有些发酸。
        他在旅途中一直护着我,而我却划伤了他的背……那些他与人搏命的痕迹,又多了一条,但新的伤疤不是与人搏命,而是把命交给我。
        我到底在做些什么?
        这么想着,心中越发酸楚,差点流出眼泪。但我发誓绝不能在他面前表现的心软。
        他似乎很享受这一切,享受着我给他带来的伤痛,但给他带来伤痛的同时,我自己也感受到了痛楚。他还在催我,催我的刀在他的背上留下更多的伤痕。
        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汹涌的杀意已消散无踪,连些许仇恨都在这一刻都消失了。我知道看着他流出的鲜血,会让我感到心痛。
        “我睡觉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我赶紧回到床上,不想让他看到我掉下眼泪,想着他睡在地上可能受凉,我又扔给他一床被子。刚做完这一切,我就再也忍不住,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还好我背对着他,他应该什么也看不见。
        先这样吧……我知道自己总会这样心软,在旅途中就曾心软过好多次,睡一觉,就忘了。
        第二天一早,清晨的阳光从窗子照进屋内,看到着阳光,我的心里稍微清爽了些。而他还蜷缩在地上睡觉,身上裹着披风,我低头一看,原来是他昨夜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被子又盖在了我身上。这家伙还真的是不知好歹,亏我是真心怕他受凉。
        我叹了口气,走下床,又把被子盖回他身上,便走出门洗漱。昨晚上在瀍河走了一脚都是泥,把那新鞋都弄脏了,我觉得有些可惜,先把脚洗了干净,又仔细的刮掉鞋里的泥。洗漱完毕后,我走到客栈门口,想找小二问问哪里能买到早食。小二看到我,很热情的跑来打招呼。
        “小妹妹,昨日你给我的荷包我已经带到了,你打的哑谜,那位爷猜到了吗?”
        “猜到了,谢谢小二爷!”我对小二报以微笑。确实,我还挺感激那小二的,要不是他,我现在可能已经沉在湖底了。
        不过,终究还是良找到了我,我本想只是带给他那荷包,让他知道我就是被他杀害之人的女儿,也不知道他怎么寻到的我。总之先买些吃的吧,一会再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办。
        还好卖早食的地方离客栈不远,走几步路就到了,店小二告诉我那里有卖馒头,我便走过去,打算买几个一会跟良一起吃。刚走到那馒头铺,就听到客栈里面有人在大声呼喊,“满穗!满穗!!”这声音大的半条街都能听到,一些行人还抬头看向客栈,以为里面有什么人打起来了。
        不用想,肯定是他。哼,我要是不见了,他还是挺着急的,虽然我昨天就知道,不过还是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急,是因为想做个好人,急着向我还债吗?
        我从馒头铺买了三个馒头,嘴里啃着一个,慢悠悠的往客栈走。还没走几步,那客栈门砰的一声打开了,只见他心急火燎的就往外冲,都没发现我离他只隔了个几尺远。
        “喂,你要去哪里?”我一边嚼着馒头,一边歪着头问他,看到他一脸不安的样子,心中还真是爽快!
        他听到我唤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到我正眯缝着眼瞧他,紧张的脸立刻松弛下来,他看看我手里的馒头,知道我去买早点了,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我也不理他,直接向客栈二楼走去。
        “以后出门说一声行吗?”他在我身后小声嘀嘀咕咕。
        听到他嘀咕,我也懒得搭理,不过看到那狼狈样子,总会让我心情愉悦。回到房间,看到他的被子扔在地上,门都没关,要是有贼人溜进来,怕是盘缠都要被偷个精光。
        “馒头给你买的,吃不吃?”我把在椅子上坐定,一边把手里的馒头给他。他笑了笑,接过馒头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昨晚没吃什么东西,看来是真的饿了,早知道就买三个了……等等,我为什么要在乎仇人能不能吃饱!
        “看你吃的真香,我已经在里面下了毒,毒死你!”想到自己居然操心他没吃饱,我有些不甘心,恨恨的说。
        “你怎么不说在里面放屎,还更让人相信。”他根本不相信我在里面下毒,随口答道。而且不知为何,他看上去心情不错。
        不对!我与他本是仇敌,不应该这么轻松的和他废话!他还以为我真的会放过他!那日在湖边我说了几次下不去手,是不是这样让他有些忘乎所以!
        “你不要忘了,我想杀,随时都能杀你。要不是因为想多杀你几次,我昨晚就一刀宰了你!”我咬着牙,狠狠的瞪着他。
        “昨晚那一刀,割的可还爽快?”他一副轻松的语气,似乎真觉得自己的债还了一些。看到他这幅样子,我真的感到有些火大。
        “你以为割那一刀,就能让你还债?那一刀算得了什么!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
        “不,这不算啥还你的债,就当做是利息,你要是想再多收些利息,随时让你割。”他见我真的生气了,声音小了一些,但仍一字一句的说。“你要是想让我做些什么,说出来便是,我会一直还债,直到你说满意。”
        听他这么一说,我气消了一些。不过,下一步该做什么,也确实没想好,看他这幅样子,不但打算把命交给我,还打算乖乖当我的工具。不过我没有使唤人的经历,以前在逃荒的时候,都是被人使唤,我也不是那种喜欢安排人的地主官僚,曾经在长安青楼的时候,被那些老鸨呼来唤去,我很讨厌这样,也不喜欢对别人这样。
        其实昨天被他寻到,我心里还有那么一丝开心。
        “我今日打算再逛逛洛阳,好不容易来一趟,不玩玩可惜了。”不知为何,我的心情也稍稍轻松下来了,可能是晨光让我看到了些许新的可能。“你反正马上就要死了,临死前再好好看看那景致吧。”


        IP属地:安徽7楼2024-07-20 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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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洛阳艳阳高照,晴空万里。但是我一向讨厌晴天,记得在家乡时,那太阳晒死了爹爹种的十五亩麦子,逼的他背井离乡,一去不复返,从这种角度来说,也怪那旱灾害*****。我更喜欢阴雨天气,特别是那种细雨绵绵的日子,微风刮着细语吹在脸上,让人感到清爽,雨对庄稼人来说也意味着希望,只可惜那雨来的太迟,失去的一切都无法弥补……
          不过那晨光还是代表新的一天已经到来,每到清晨都是我对他的杀意和憎恨最轻的时候,到了黄昏那杀意会慢慢增强,直到在夜里变得最盛。今天这日子对我有些特别,我本以为昨日自己已经沉在湖底,或成为一具浮尸,但没想到还能看到今天的太阳,有那么些许重获新生的感觉。
          良跟在我身边,闷闷的走着。今日他不是默默的跟在我身后,而是跟我隔着一个身位,与我并排而行。有时我能从眼角的余光看到,他会偷偷的瞄我的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每当我转过头去直视他的双眼,他都会把头转向一边,不敢与我对视。我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我们就这么尴尬的走着。说来很奇怪,原本我与他伪装的时候,我们明明可以正常的聊天,他还会牵着我的手,当我们正真吐露了自己的内心时,反而感觉距离更加遥远了。这种气氛也不是那种逛街的气氛,真是不快!
          可恶!我为什么要因为自己的仇人心烦!!
          想到这里,觉得因为我两没什么话说让自己有些烦闷,我心中火气更旺,正想讥讽他两句。他忽然出声了:“我帮你买新的衣服和裙裤吧,你穿的那身都破的不成样子了。”
          “我不需要你替我买衣服。”我还没来的及思考,拒绝的话语已经脱口而出。
          他皱了皱眉,还在坚持自己的想法。“昨日来洛阳你跑走以前,我就想着给你买衣服的,与还债无关……或者说有关也行,总之你那身衣服太破,大腿都露出来了,一个女孩子家……”
          他咽了口口水,剩下的话没说完,但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我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和裙裤,确实破的不成样子。衣服的袖口都烂了,肩膀处也有很多破洞。而裙裤侧边破了一条大口子,走起路来确实不太雅观,曾经我满心都是对他的复仇,从来没在乎过这些。给他这么一说,似乎确实有些不合适。
          “怎么?我穿的破碍着良爷的眼了?”再怎么说我也绝不会自己让仇人帮我买衣服,他又不是我的爹爹,而是杀死爹爹的仇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叹了口气,又低下了头。
          我看向自己那双鞋,那些明明就是他送的礼物,在解州时,我还真对那礼物有几分期待,毕竟是生日礼物。拿到那鞋以后,我竟然有些迷糊,让他来帮我换鞋。既然都穿着他送的鞋了,我为什么还要这么固执的拒绝他的好意呢,至少白天的时候让大家都能轻松点吧……
          “待回了旅馆,你从你那裤子上面撕一块布给我,我那块布修补一下就行,不需要花你的银子。”我看着他的裤子就这么脱口而出,带着几分玩笑,也想看他出丑。
          “你要撕我裤子上的布补裙裤?”他皱了皱眉。“补的了吗?”
          “我那给爹爹的荷包,就是用原先那条裙裤上的布做的,现在就在你手里面!”
          听我这么一说,他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不敢再说什么了,只好无奈的点点头。“行吧,等回了客栈,我从裤子上撕一块布给你。对了,那荷包还在我身上,还给你吧。”一边准备掏出荷包还给我。
          “我就要你带着那荷包!让你时时刻刻记着,是你害死我爹爹!”我心中的恨意又开始翻涌,看着他恨恨地说。
          他呆住了,愣在原地。掏荷包的手也停了一半,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道歉的话,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而是攥紧了拳头,深深的低下了头。我能感受到,他的内心因为悔恨而深深痛苦。
          算了,若是天天这么把仇恨挂在嘴边,那也是互相折磨,我不想这样。
          “那荷包上的安,本是带给爹爹的,现在给你了,你给我记着,你的命是我的,除了我能杀你,你不准随便去死!”我想着这么说,可能会让他好受一点吧。
          “嗯……我懂得。”他虚弱的抬起头,冲着我笑了笑。笑的比哭还难看。
          看到他这幅沮丧的样子,我又心软了。我本想要折磨他的心,让他时时刻刻都因自己的罪孽而悔恨痛苦,就算我杀不了他,至少看到他难受的样子能让我感到快意,让我觉得对得起自己的家人。但我知道他已经变好了,而且他曾护我数次,我这么利用他的悔意伤害他,也谈不上什么光明磊落。
          “你……一会把裤裆的那块布撕给我!我就用那块布来修补裙裤!”我想着开个小玩笑,让他稍稍轻松一点。
          “你要那里的布?不嫌弃有味道吗?”他一脸诧异,觉得我这个要求相当莫名其妙。
          “对!你把裤裆的布扯下给我!”我看着他大声说道,旁边走过一个行人,对我们侧目而视。
          “你想骗我在外面裸着下体出丑,然后因有伤风化,被兵丁抓去挨板子,是吗?”他好像还以为我想要报复他,摇着头,无奈的笑笑。“还真像是你的作风……”
          什么叫像是我的作风?我何时出过这种龌龊主意,给他说的我的作风就是那些下三滥的把戏,我不禁有些生气,转过头不再理他自顾自朝前走了,他见我走开,也赶紧跟了上来。我也不想理他,更不想与他和解。我们又变成一前一后的走着,气氛更加沉闷。
          “我还是给你买新衣服吧。你那衣服太破了,若是你爹爹看到,也会给你买的。”走了几步,我正心烦意乱,忽的听见他在我身后轻声说道。
          “嗯……”这次我没有再拒绝他。
          他听我这么一说,感觉都来了精神,快步走到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昨日与你上街时,我就看到附近有一间衣裳铺,想着给你买,随我来吧。”
          “好的。”我微微点了点头,走在他的身边。他抬起头,不再是刚刚那幅沮丧的模样,而是沿着街道开始寻那间衣铺,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我见他这样,也稍稍放下点心。
          走了约小半个时辰,我们就寻到了目的地。他看到衣铺,眼睛里放出了光,就好像在寻到一个宝藏,我忽然想到自己的爹爹,以前爹爹给我带新衣服时,也是这样满怀期待的眼神。而我总是会说爹爹呆的衣服好看,他听到我满意,总是会幸福的开怀大笑。
          “走走,我们去看看你穿哪件衣服比较合身。”他笑着催促我进去试衣。
          “嗯……”
          店老板看到我们,马上跑过来迎客,他一眼看到我身上破旧的衣服,猜到我就是主顾,殷勤的问道。“这位爷,是想给妹妹买新衣服吗?”
          “是的。”良回答道。“她十四了,麻烦帮着挑一身合适的。”
          “哎呀,令妹已是豆蔻年华,马上都能嫁人了呀,可得挑一件好看的,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找一个好婆家!“店老板这么说,我马上明白,估计是想给良推荐一件比较贵重的衣服。
          “嗯,挑一件最好的吧。”他看着我,好像被老板的话启发到了,看着我若有所思。
          这个蠢货,白白浪费钱财,被人蒙了都不知道。我赶紧上前说道。“谢谢伯伯,我家是干农活的,穿不了好衣裳,一般的布衣就行,好衣裳穿在我身上也是糟蹋。”
          “胡说!”听我这么说,没想到他忽然开口了,皱起眉头看着我,这个样子,倒有几番像我爹爹,爹爹若是听见我这么讲,也会这样吧。
          “是呀小姑娘,你哥哥都这么说了,还是挑件好的吧。”店老板不想放弃赚钱的机会,想劝我再考虑一下。不过我不是那懵懵懂懂的小女孩,不可能任由那老板的话去做。
          “真的不用了,我挑一套粗布衣就行,再说他也不是我哥哥。”
          “噢?”店老板有些诧异。抬起头扫了我们两眼,“我还以为是兄妹前来买衣,那这位小哥对你可真好啊,他是你的……?”
          他是我的什么人呢,直接说仇人吗?这么说解释起来很麻烦,一般人也不会相信。
          “她是我的义妹,在跟我闹脾气呢。”我正在想着我两应该怎么称呼,良倒是先开口了。“老板你还是帮她挑件好的吧,她也快嫁人了,穿的好看点,确实能找个好婆家。”
          “好嘞!”老板听他这么一说,高兴的眉开眼笑,转身就准备去拿他的压箱底货去。
          “我说了买布衣,就是买布衣,你啰嗦什么!”我瞪了良一眼,坚持自己的意见,我本来就是农家女子,穿布衣都习惯了,浪费那钱财干什么。他看我这么固执,也没得办法,点点头就答应了。老板看良都首肯了,有些泄气,只好拿了一件稍好的布衣,但我还是觉得太贵,又挑了一件差一些的。这老板也是势利,看我拿的是便宜衣裳,态度也不那么积极了,而是开始阴阳怪气起来。“这小妹妹虽长的水灵,但这脾气这么倔,穿的也一般,怕是好婆家不好找呀……”
          “干你何事?多嘴什么!”良听他这么一说,反而生起气来,脸色阴沉下来,狠狠瞪着老板,他脸上的伤疤更显得他有些凶恶,看他这幅样子,老板不禁倒退了几步。
          我怕在这里吵起来惹上麻烦,赶紧拿出衣裳对良说道。“大哥,我就买这件,你帮我买吧。”他看我挑好衣服,还是盯着老板,一脸不悦的掏钱。老板大概是觉得自己说的有些过了,赶紧陪着笑道歉,我们买好衣服,就离开了衣裳店。
          “小崽子,我有个想法,说与你听听。”走在路上,他一反常态,突然很积极的与我搭话了。
          “怎么了?”
          “我觉得你也该嫁人了,应该穿的好一点,回头我帮你找个好人家嫁了,也许找找鸢那里能帮你推荐个合适的,你看如何?”
          “我嫁人了,你怎么办?”
          “我?”他听我这么一问,马上答道。“你要是还想报仇,嫁人前把我杀了,也不耽误你,仇也能报了。”看他这幅严肃的样子,不像是在说笑。
          “你想的真美……你知道我杀不了你,就想把我嫁人,然后自己就能心安理得的跑了是吗?”我看着他冷笑道,不知怎的,这个建议让我相当不爽。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就这么拖着,耽误了适婚年纪,不大好……”他看着我,有些无奈,还想劝我接受他的提议。
          “不用你操心这些,嫁人没什么有趣,我就想折磨你,日日都能杀你,能让我心情大好。”我瞪着他说道。“你不要以为随便就能跑掉!”
          “唉……”他听我这么说,叹了口气,似乎有些失望。他这幅样子,又让我想起了爹爹,以前每次我在家不听话吵闹,他都会这样叹气。
          “别唉声叹气的,看了就烦!就算明天被我杀死,你也给我笑,看了你那副丧气样子,真想把你丢进粪坑淹死!”
          “……”他被我怼的无话可说,只好无奈的冲我笑笑。
          “哼!”我怀里还拿着他给我买的那件衣服,想到还是得道个谢,不过跟他道谢,总觉得有些窘迫,真奇怪,在马车上他送我鞋子的时候,明明没有这些感觉。
          我走到他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想向他道谢,但总感觉嘴里堵了什么,那句谢谢被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就是说不出来。
          “怎么了?新衣裳还喜欢吗?”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问道。
          “新衣裳还是……谢谢你了……”说到谢谢的时候,我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一件衣服,何足挂齿。”听我向他道谢,他咧嘴笑了起来,那是发自内心的微笑。“一会我们去街上逛逛,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我买给你吃吧。”
          “嗯。”我想到在陕州时,他牵着我外出买菜,现在的情景,估计跟那时差不多,那时我一边担心着石兴的事情,一般怀着对他的杀意,还有那么些许想法劝他从善。此时此刻,根本没有那么多要操心的东西,为何要一直与他过不去呢?
          “那就看看吧。”


          IP属地:安徽8楼2024-07-21 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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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觉买了新衣服以后,满穗的心情好了一些。我想这小崽子再怎么厉害,终究还是一个女孩子,像这种豆蔻年华的女子,都有爱美之心,有了新衣服还是会开心的吧。她虽然一路上都对我挂着假笑,但当拿到新鞋子的时候,我就感觉这笑容不是装的。以前舌头倒是很懂如何让女子开心,他每次去勾栏,总会给那里的相好们带一些小礼物,不过我也清楚,他的那些礼物只是为了能在那些女子身上占到更多的便宜,并非发自真心。曾经他带我去过一次,我很不喜欢那里的氛围,也不喜欢女子摆出一副媚态故意跟你贴近,等与舌头分开以后,我就把那女子赶走,一个人喝酒,以后便再未去过第二次。不过,舌头还跟我说过大部分女子都有些嘴馋,买些好吃的,就能哄他们开心,也不知道这一套能不能哄这个小崽子开心些。
            我们在街上走一路,看一路,每次我看到糖球,糖人之类的甜食,我都会停下来问她想不想吃,她只是默默的摇头,也不说话,不过无论如何,她对我的态度比昨天好的多,我问她话她还是有所反应。而看她一直不应我,也就自说自话的买了串糖葫芦给她,以前父亲带我四处行商时,曾买过给我吃,我还挺喜欢吃的,自从当了盗匪,从来没吃过这玩意。和着小崽子在一起,倒让我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只可惜,就算我买了糖葫芦给她,她也没有拿去,是不是因为是仇人买的东西,所以不愿意接受?她到底喜欢吃什么来着,要是以前问问她就好了,说起喜欢的食物,她应该不会骗我吧!
            我仔细的在脑海里面搜寻过去的记忆,记得当时在陕州时,琼华想吃鱼,小翠和小红想吃肉馒头和菜馒头,这小崽子……对了!我想起来了,她当时说想吃什么番薯来着,还说什么吃番薯可以长寿,在这洛阳城里,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到番薯。
            一想到有了买的目标,我心里有些雀跃,至少不用瞎猜她的心思了。
            “小崽子,我知道你想吃什么东西了。”我有些得意的说道。
            满穗抬起眼皮瞥了我一眼,眼里大概有七分疑惑,剩下三分,我也分不出来是敌意还是些别的东西。不过她轻轻哼了一声,马上又恢复了那种冷笑,不再理我。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我去找找看有没有番薯,买给你吃。”
            一听到番薯,她脸上的冷笑消失了,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我,抿着嘴唇板着脸,但还是一言不发。
            “走吧。”我笑着对她说,本能的伸出手让她牵,在陕州买菜的时候,她说这样更不容易让人起疑心。她瞥了一眼我伸出的手,并未有任何动作,还是那样面无表情的板着脸。
            不合适不合适!我与她牵手的本意,就是想让她能够接受我的好意,能够稍稍放下些心防。但毕竟我是他的杀父仇人,她与我牵手,都是强迫自己的伪装。现在既然我们的关系已经晾得很清楚,她也就没必要再做这些伪装了,我这样与她套近乎,还真是厚颜无耻。
            这么想着,我赶紧缩回了手,她见我缩回手,嘴唇抿的更紧,眼中好像多了几分不悦。
            “走吧走吧。”我陪着笑,想向她展示我的友好,她还是一声不吭,沉默的跟在我身边走着。
            洛阳终究是大城,食物种类繁多,不多久,就在一个点心铺子找到了烤番薯,这玩意也不算特别稀奇,不过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巴掌大小的食物,外皮烤的焦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
            “赶紧趁热吃吧,老板说趁热吃才好吃。”我把番薯递给她,让她赶紧吃。我有些担心要是她连番薯都不愿意吃,怕是我买的任何零食,她都不愿意再接受了。
            她接过番薯,还是一副板着脸的样子,好像牙齿咬的更紧了,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不过好歹接过去了,我稍稍宽了些心。
            令我没想到的是,她把番薯拿在手里,用力撇了一半给我,刚出炉的番薯还挺烫的,她撇番薯的时候给烫的龇牙咧嘴,但还是分了一半给我,她默默的抬起手,用眼神示意我接过去。
            “你一个人吃吧,这玩意不是吃了能长寿吗,我也不想活太久,懒得吃了。”我笑着摆了摆手。
            听我这么说,她瞪起眼睛,脸上又多了几分不悦,眼里还多了几分恐吓,好像我不接过去,她就跟我没完似得。我给这目光盯得心里有些发虚,赶紧接过来。
            “多谢大爷赏赐。”
            她听我这么说,表情柔和了一些,嘴角也好像有些微微上翘。开始在那吃番薯,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品着,出神的看着远处若有所思,好像在回忆过去的事情。
            说实话,我对这番薯也有点好奇,不知道这个东西味道如何,就咬了一大口。
            妈的真烫!烫死我了,也不知道这小崽子怎么能撇的了这么烫的东西!我不由自主伸出舌头,大口哈气,让呼吸冷却一下被烫伤的嘴巴。
            小崽子正陷入回忆之中,看到我这副狼狈样子,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这番薯就是很烫,你这么贪嘴,小心烫伤。”
            “不过看到你被烫死我还是很高兴的!”才刚说完小心,她又补了这一句。
            这小崽子……总是这样嘴不饶人,要是真那么厉害,你当时就应该在湖里杀了我,也算给我个解脱。我看她那副样子,倒是真有点像个十四岁的少女了,以前我总是有一种强烈的违和感,她仿佛戴了一副面具,说的话也真真假假,我总觉得她另有所图。现在倒好,图什么我也清楚了,不过麻烦也换了另外一种,得猜怎么才能让她开心。
            “以前爹爹买过番薯给我吃,当时我们一家子分一个番薯,我也没吃多少,吃了点肉和皮。真没想到第二次吃这番薯,是和你一起……”正当我想着该怎么哄她开心时,这小崽子倒是先说话了,她一边吃一边看着我,我看不懂她脸上的表情。
            “是吗?和我这仇人一起吃,是不是连这番薯都变得苦涩了?”我与她目光相交,“你要是觉得烦闷,我可以躲开不让你瞧见。”
            “不用了,也没那么苦涩,还挺甜的。”她小声嘀咕道。“我说的是番薯很甜。”
            我当然知道你说的是番薯很甜,我也觉得这番薯很甜。她能跟我一起吃东西,我都觉得已经很给面子了。
            “那谢谢大爷能赏光与我同食,欠你的债又多一分了。”我笑着打趣道。
            她白了我一眼,没有吱声,待手中番薯吃了一半,她忽的出声问我。“你下一步准备去哪里,还要往南方逃吗?”
            “是的。”见她一问,我打算顺便就把自己的计划与她说了。“我一直觉得南方那边生活不错,听说那里风调雨顺,景色也好,也能找到一些正经活计。你要……”
            我突然心里一沉,刚到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我就这么厚颜无耻的邀请她一起跟我去南方,是不是太突兀了。如果她不愿跟我一起怎么办?如果现在跟她分开,我真的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去活,只有看到她在身边活蹦乱跳,才能让我安心。想到她可能遇到任何危险,都会让我极度不安。早知道我应该不告诉她自己的计划,就说跟着她走便是……
            这小崽子想了想,慢慢的说。“我觉得你逃去南方,不是很靠谱,你在那里也没什么朋友,举目无亲,找不到什么关系。还不如找个有熟人的地方,这样能安顿下来。”
            “自从干了盗匪,我也没什么关系。”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脑袋,其实当时在陕州澡堂都跟她说过了,我的人际关系很单薄。“反正走一步看一步了。”
            满穗看着我,目光多出了几分怜悯,搞得我真的觉得自己是一个可怜虫。
            “你先别急着下决定,当初在陕州你杀了石兴就没什么主意,满脑子里想的都是乱窜,容我想想再考虑下一步去哪里。”
            “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我有些不敢相信的问她。
            “蠢货,不是我跟你走,是你要跟我走。我让你去到哪里,你就要滚到哪里,你的小命是我的,要为我还债……”她看我眼神亮了,脸庞微红。“别想多了,路上我看你不爽就杀了你!”
            想多?想多什么?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能看着她在身边,就让我相当高兴,哪有空想东想西。
            “行啊,我跟着你一起走也行,不如说正合我意。”我赶紧答应她,怕她一会反悔。
            “你……你要是路上敢动什么歪心思,我一定杀了你!”她的脸更红了,又补充道。
            歪心思?估计她怕我在干那些杀人劫道的事情吧,到现在还是不相信我吗?
            “不会的,你放心,我看到你,就不会动那些歪心思了。”我向她保证到。
            “你……!”不知为何,她看我的眼光中多了些不悦,欲言又止,好像我刚刚说了什么很不合适的话,这小崽子心眼怪多的,真搞不清这些女孩子天天在想些什么。我已经说了要还债,绝对不会三心二意再去干那些盗匪的勾当,路上用行动证明给她看好了。
            估计她本想着骂我,看我一脸坚决的模样,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啥都没说出来,偏过目光不再看我,继续吃她的番薯。过了一会,她咽下手中最后一块番薯,锁着我的目光,认真地说。
            “良,如果你再为非作歹,我一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她的声音很平静,并不是像平时那般,叫嚣着要杀了我,满是仇恨的语气,但我知道这绝对是她的真心。
            这话不对,我欠你那么多,就算不为非作歹,我也想被你杀死。
            “你这话说的,搞得像不打算杀我似得。你本应昨天就杀了我,你就不该心软,当心以后后悔。”我也吃下手中最后一块番薯,半开玩笑的回答道。
            她轻笑了一声,歪头看我,目光多了些柔和,不知为何,看到这目光,让我更觉得安心。
            “话说回来,我还是帮你找一个合适的人家嫁了吧,你这样到处东奔西走,四海为家,也不是个事儿。”我想到了买衣服时候的主意,又试探的问她。
            “良爷可真是好心。”她听我这么说,又冷笑起来。“也不知道你自己能不能找得到媳妇,就想着替人家操心。看来你是转行做月老,不做盗匪了。回头等我嫁出去,还得对你感恩戴德,给你烧高香呢。”
            是啊,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媳妇,还好意思来操心她,这么想还真的蛮蠢的,给她这么一说,我又感觉自己像个傻瓜。
            “不如说,我要是跟了良爷,就能折磨你一辈子,让你永远不得安生,生不如死,这倒是一种乐趣!”她又恢复了平常那副样子,看着我狠狠的说道。
            “.……”
            我还是不说了,感觉再这么说下去,她又该对我态度恶劣了。好不容易能平静下来讨论以后的出路,我不想再跟她弄的很僵,毕竟以后同路,可能还要共同生活一段时间,我这么死皮赖脸的跟着她,至少还是想让她过得开心些。
            她见我不再多言,也不说话了。我们沿着洛阳街道漫无目的的并肩走着,也不知是不是开始了我们那漫无目的的旅行。


            IP属地:安徽12楼2024-07-21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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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说是去洛阳街上闲逛,但大家都各怀心事,鲜少有话。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中午,我们随便找了一家面点铺子,进去又点了两碗面吃。期间我一直在想到底该怎么才能把这小崽子安顿好,是该回解州么?毕竟鸢那里把小红小翠都安排好了,琼华也在托人找寻她的家人,要是再求求她,她也许能帮满穗谋个好出去。不过听这小崽子的意思,她也有想去的地方,还是先听听她的意思吧。
              “呃……我们下一步去哪里,你想好了么?”趁着吃面的功夫,我又试探性的问她。
              “没有。”她简简单单回了我两个字,并未多言。
              “其实我有一个想法,说与……”
              “你是想回到鸢那里,让她来安排我吧。”
              这小崽子头也不抬,还没等我说完,就直接打断了我的话,猜到了我那点心思。不得不说满穗如今已经非常清楚我的人际关系,我若是真的走投无路,找鸢帮忙也是最有可能得选择。
              “我不想回那里去,几个妹妹都在那里,她们似乎对你都有些感情,若是她们在身边,我就更难杀你了。”
              说来说去,她还是心里盘算着杀我啊,我顿时有些无语。不过想到那三个小娃子,心里有种暖暖的感觉,若是我与满穗没有杀父之仇,可能在她眼里我也是个好人吧,只可惜做过的事永远无法弥补,我杀了她爹爹,活该被她怨恨……哎,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那三个孩子,当时我离开的时候,她们还因为我流泪,在死之前,我有些想再见她们一面。
              “话说回来,你也真是无用,除了能找女人帮忙,自己该做什么也是一头雾水。”我正想着那几个小娃子的事儿,就听到她出言讥讽。“要不你去庙里给人牵线求缘,要是遇到那些丧偶的寡妇,还能从她们身上捞些油水。”
              我听她这么一说,觉得有些失了面子。毕竟我已经二十有六,怎么能被一个小娃子这般瞧不起。
              “那你可小瞧我了,我可以去做镖师,或者是武行谋个生计,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匪患也多,正缺这号人手。”我有些不服气的答道。
              “说的也是……”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不过我不想白吃白喝你的东西,若是你去做镖师,那些活我都做不了。再说了那些行当都是要与人拼命,万一你哪日逃了,或者是给人宰了,那我该找谁报仇?”
              这小崽子想法还真挺多的,听她的意思,那些打打杀杀的活计我是不能做的,若是做不了那些,我还真想不出自己能做些什么事情。
              “其实……之前我本想带着你往南边逃,沿途也许可以靠影子戏挣点小钱,至少饿不死。等到了富庶之地,再考虑下一步的谋划。”我见她愿意与我交流,干脆就把之前的想法也说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带着我逃?”她停止了吃面,盯着我的眼睛问道。“明明你自己逃走就行了。为何还要装成一副好人样子?”
              是啊,我为什么要带着她一起逃呢,当时我还不知道自己是她的仇人,曾经的我可不会替别人这般考虑。
              “就是担心你吧。”我想了想说。“你这一个小娃子,还是个女孩,一个人在外面还是过得辛苦,跟着我,至少没有人会打你的主意……”这也确实是我的实话。
              “噢?”听我这么回答,她笑了笑,接着用一副玩味的样子看着我说。“那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打我的主意?”
              “你个小娃子想这些有的没的……”听她这么一说,我顿时觉得有些好笑,一开始我就把她当做黄口小儿,现在知道了她的真实年龄,觉得她确实比同龄女孩成熟,但我从来没有对她有过别的想法。
              “那要是过个几年,我长大了,好看了些,你就会打我的主意了?”这小崽子接着说道,脸上一直带着那种讥讽般的笑。
              “额……你打算跟我几年?”听她这么一说,我不禁皱起眉头,这小崽子在真打算浪费这么多时间在我们的恩怨上吗?我倒是无所谓,本就是个无家之人,但她不能这样跟着我浪费大好年华。
              “我……”给我这么一问,满穗也愣住了。她怕是光顾着嘲讽我,说的话欠考虑。不过她反应倒是很快,稍想了一下,就立刻答道。“我差点忘记了,在你有机会打我主意以前,就已经被我给宰了。”
              “呵呵……”我不禁露出苦笑。
              “对了,你现在身上的盘缠,还够用多久?”
              “要是省着点话,算上吃饭和住宿,估计还能撑几个月吧。”我算了算身上的银两答道。
              “既然你说要与我演影子戏,咱们可以今晚试试,看看能赚到多少钱。毕竟没钱也吃不了饭,我也不想就靠着你吃喝。”她喝了口面汤,慢悠悠的说。
              “你愿意与我一起演戏?”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的小命都是我的,和你一起演戏怎么了。”
              哇,这真是今天我听到最大的好事!真没想到这小崽子居然同意和我一起演影子戏了,我本以为她会相当抵触。毕竟曾经她的爹爹和她演过影子戏,而如今坐在她身边的是自己的杀父仇人,放任何人恐怕都受不了吧。
              “谢谢你……”我轻声说道,心里有些感动。
              “哼。我与爹爹那时赚的不少,看你这蠢样,对你不报希望……要是你演的好,挣钱也算能吃饭了,万一演砸了,我正好可以好好讥笑你一番。”她托着腮看着我,有些狡猾的笑着。
              “可我影子戏都是你教的,演砸了怎么能怪徒弟?”见她心情不错,我也笑着打趣道。
              “……”眼看着她眯起眼睛,感觉又要训我了,我怕又惹她不高兴,赶紧说道。“要不我们吃完饭就回去练一练吧。”
              回到客栈,我们从包袱中掏出那影子戏盒,开始排练。她摆好架子,支起驴皮,安排我拿出小人,准备演戏。
              “一会我来唱,你帮我在一边按着节拍踩锣鼓,别忘了好好操作小人。”她一边仔细叮嘱了我一些细节,一边清清嗓子,准备开始唱戏。
              我聚精会神的看着眼前的少女,想起了前几日,我们曾每日一起排练,而且最后还给那三个小娃子表演了一番我们的成果,那几日真是我近几年来最快乐的时光,因为她的陪伴和指导,我已经慢慢能够克服大爆炸带来的阴影,可以说,是她治好了一直以来困扰我的心病。可是对她来说,逼着自己与仇人演戏,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疼痛。
              “你一直盯着我干嘛?”满穗看到我一直不动,发现我一直在盯着她看,有些窘迫。对她来说,毕竟男女有别吧,一直盯着她看确实不大合适。
              “就是想到了以前你教我影子戏的那段时光。”我很诚实的答道
              “噢……”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过立刻恢复那强势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已经等不及了,哼!”
              这小崽子一天天的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些啥……我不禁摇头,不过她这么一说。我对她多了几分好奇,不知道她逃荒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我杀了舌头时,她能够提出分尸这般恐怖的主意,而且也能很冷静的跟我一起讨论逃亡的路线,还有就是她对那些男女之事相当敏感。就算知道她的目的是来杀我,但她的身上还是有太多的谜团。
              “别耽误时间了,赶紧练习吧。”她对我正色道,催促着我做好准备。
              “好的。”我这么应着,但脑子里想的全是她的事。她因为我吃了太多的苦,虽说在这个该死的世道,苦命的孩子多如牛毛,我也是其中之一,但她受的苦完全是因为我的原因,无论如何,我都必须把她的债还清,至少让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才行!
              “你……你怎么还在盯着我……”小崽子的声音突然从耳边传来,我才发现自己还在盯着她看。她见我还在看她,脸都红了,抓紧了自己的衣襟和裙裤,弄得我好像是那种不怀好意的猥琐下流之人。
              “满穗,我发誓一定会尽我所能的还清你的债,在找到能安顿好你的人之前,我一定会保你周全,让你衣食无忧,就算我饿死,也绝对不会缺你一口吃的。”我看着她真诚的说,在心里暗暗发誓,因为那就是我的真心。
              “噢……噢……”听我这么一说,这小崽子反而好像更窘迫了,一下子没了那股伶牙俐齿的气势,她平时说话直来直去,我直言不讳的时候她反而不习惯了。
              “我们练习吧,今天晚上我一定会好好表现!”我打起精神,拿起了影子戏的小人。
              “嗯……好……”她一边说着,一边也拿起了小人。
              下午练习的感觉还行,虽然一开始满穗好像有点心不在焉,有点结结巴巴的忘词,但慢慢的进入了状态,唱得也顺利些了,希望今天晚上我们能好好发挥,毕竟是我们两第一次为了生计的演出,还是别弄砸了。
              到了晚上,我们找了个人多的空地。我开始大声的敲锣吆喝吸引注意,而满穗则是摆好了道具,准备开演。周围往来的市民被我们吸引了注意,开始在我们身边逐渐聚拢起来。待人来的差不多了,我们就开始演出。
              第一场,武松打虎。结束以后,还有不少人给我们鼓掌的,看来还挺受欢迎的啊。我觉得今晚应该能收不少钱,觉得有些兴奋。
              第二场,三英战吕布。结束以后,我以为能收到不少钱,结果看戏的人也就投了一两个铜板,我把钱拾起来,也就是二三十枚铜钱而已,真是抠门。
              “算了,今晚收获还可以,下次第一场演出结束,我们就应该找他们要钱的。”满穗倒是不在乎,一副轻松的语气。
              正当我们开始收拾戏箱准备离开时,一个生意人模样的人把我叫到一边,悄悄问道。
              “这位兄弟,那个女娃子是你妹妹吗?”
              “不是,怎么了?”我有些疑惑的答道。
              “你们在这演戏也挣不了几个钱,我看那个娃子生的俊俏,也挺有灵性,你卖吗,我出四十两。”
              四十两!这价钱跟鸢那里出童养媳的价格差不多了,虽然我没做过人牙子,但也知道买女娃子价格越高去处越不好。
              但是万一……万一他真是什么富豪,家里缺个丫鬟什么的,对于满穗来说,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至少吃穿不愁,那卖她的钱,我分文不收,直接给她就行。我希望她能有个好去处,下半辈子能够过得安稳。
              “你们家是做什么的?”我想再打听一下他家的情况。
              “你这问的太多了吧,你到底卖不卖。”见我这么一问,他有些不耐烦了。
              见他这态度,我心里一沉,这明显就不是那种能好好对待满穗的人,我不可能把她交给他们。
              “我不卖了。”我不再理他,背过身去与小崽子汇合,她正站在一边,虽然听不见,但饶有兴致的看我们聊天。
              “真是的!”那人见我离去,有些不甘心的甩了甩袖子,更恶劣的是,他故意抬高音量喊道。“女娃子,你还跟他干嘛,他刚刚都差点把你卖了,还嫌钱少!”
              听到那人的话,小崽子有些惊讶,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话,还笑着问我。“怎么,你要把我卖了?”
              “是的。”我不打算骗她,直截了当的说道。
              满穗呆住了,她以为自己没听清我说的话,又问了一句。“你要卖我?”
              “是的,我还是打算给你找个好人家,钱我分文不收,全部给你;而且就算你过去,我也会在那里或者附近做一段时间帮工,看看对你好不好,钱也都给你。不过我感觉他们家人品不行……”
              我还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她的眼中满是泪水,泪花在眼眶中打转,她咬着嘴唇,狠狠地瞪着我。我也看着她,我知道自己是在为她好,问心无愧,我的目标就是给她谋个好去处,好生活,她不能跟着我浪费时间。如果她能过的好,就算杀了我,我也心安了。
              “你听我说……”我还想和她解释,让她明白我的一番心意,最主要的是,让她明白自己能过得更好。
              “没什么好说的。”她低下头,快步从我身边走过,她经过我的时候我看到,那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流个不停。我拿起戏箱,跟在她后面。我听到她在前面轻声抽泣,想着一会怎么安慰她,她可能现在不懂,以后会明白的。
              “你不要装出一副我爹爹的样子安排我,你不是我爹爹!是你杀了他!”她突然转身对着我大声吼道,接着便哭着跑开了。我担心她出什么意外,在后面紧紧跟着。
              小崽子,不用你说我也知道是自己杀了你爹爹。但是正因为如此,我一定要给你找一个衣食无忧的地方,你就算再恨我,再想杀我,大不了被你一刀杀死。但你杀了我以后,你总得讨个生活,不可能再四处流浪。我要是不在,你若是再落入尹三,舌头这样的人的手中,落个凄惨下场,我就保护不了你,那我死都没法瞑目。
              我就跟着她跑,以为她会回客栈,没想到她一直跑,又跑回了瀍河的那个湖边。那里在晚上荒凉无比,周围黑漆漆的,像隐隐绰绰的鬼影,正常人绝对不会在晚上来这里。


              IP属地:安徽15楼2024-07-22 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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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虽然跑的飞快,但毕竟是个十四岁的女娃。我抱着戏盒,但追上她还是绰绰有余。我最担心的就是,那小崽子会一下子想不开又往水里跳,我真是怕了她有寻死的念头,打起十二万分警惕,一直离得她不远。还好,她跑到湖边以后,就站在那里不动了。我站在离她大概十步左右的地方,静静的等着,一边脑子里面仔细回忆刚刚是不是有什么话说的不对,触到了她的伤心事。在这一路上,说来说去说的都是卖她的事情,她本来自己就让我把她卖给豚妖,我还很不愿意。我现在说给她找个好人家留下,而且虽然拿钱,也不能算我卖了她,毕竟钱是给她的,最多也就是她自己卖身为奴,可是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代,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娃子,这是我能想到的给她安排的最好去处。再说,我也说了会在她身边照顾她一段时间。她为什么又哭着跑开呢,而且为什么要跑到这个地方?
                会不会是她误以为我骗了她,把她甩在一边自己想逃走,然后我又去干人牙子或者打家劫舍的勾当?这个好办,回头让她刺我一刀出出气,要是被刺死了也行。
                但她刚刚说我装成她爹爹,是不是我这幅样子让她想到爹爹,有些伤感了?如果这样的话……
                我想来想去,都不太明白是什么让她这么难过。不过看她在湖边站定,一边抹着泪花一边抽噎,好像情绪没那么激动了,便想着等她不哭了,一会再跟她聊聊。
                “你为何又跟过来?”我还没说什么,她竟先开口说话了。
                “你这样子怎么能让人放心呢。”我很小心的措辞,怕自己惹的她再次爆发。
                “我还不至于再去寻死,你想多了……”她冷冷的说道。
                “那……你来这里干嘛呢?这里冷冷清清,没什么人。”
                “我问你。”她忽然偏过头,直视着我的眼睛。“昨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给她突然一问,有些惊讶,这地方她明明她以前告诉过我,自己倒记不得了?
                “这地方是你告诉我的。”我如实答道。
                “你脑袋坏掉了吧!我何时告诉过你这个地方?”这小崽子听我这么说,皱起眉头,一脸怒容。
                给她莫名其妙的一骂,我有些无奈,苦笑道。“在马车上,你曾经告诉我小时候和你爹爹去洛阳,结果迷了路,顺着瀍河走,在一片湖边哭,我听你这么一说,就想到这里了。”
                听我这么说,这小崽子歪着头想了一下,似乎隐约想起来她说过这话。不过一想起来,她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又有些激动,又开始啜泣。
                “你……你……一个……盗匪……记着……那么多事……干嘛!”她一边哭,一边质问我。
                我真的给她搞愣住了,我找她应该也不是什么错事吧,连这个也要怪罪?我很庆幸自己当时能来找她,若是晚了一步,那看到的估计就只有那双绣花鞋,那会成为我心中永远的梦魇,让我日日不得安宁。
                噢!我明白了!这两次惹她不高兴,都是和她爹爹有关,想必是想起爹爹的事情让她触景生情,所以才会伤心落泪吧。想到这里,我内心又是一阵揪痛。
                “对不起……”我低下头,想对她道歉。无论道歉是否有用,这也是我现在能做的唯一事情。
                “你道歉什么?”她还在逼问我。
                “……我知道道歉没用,我现在只能尽力补偿你。”无论怎么道歉,或者是再怎么说那些原因,言语都是空洞的,只有行动才能证明一切。
                她长呼了一口气,不再哭了。站在原地瞪了我一会,又一屁股坐在地上,时光好像又返回了昨日的那个黄昏,那个时候,我们也是这样呆呆的坐在地上,心里一团乱麻,像是要思考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想起来。
                我见她坐下,也不知道自己该坐不坐,便站在她身旁,默默的守着她。
                “你说的补偿,不就是相当于我把自己卖了,进到富人家里去做奴婢?”她坐了一会,突然又开口说道。
                见她主动提起,我松了一口气,她既然能主动提这事,说明还有沟通的余地。也许我们讨论一下,她就会认为我说的没错。
                “你想一下,这个主意是不是能让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我小心翼翼的问道。
                “那你呢,就想这么溜之大吉?”她冷笑道。
                “我说了会还你的债,就一定会还。如果你下不了手,我现在可以立刻自戕在你面前!”我拔出匕首,走到她面前坐下,态度坚决。
                她看着我手中的刀,哼了一声,不过似乎是相信了我的话,没有那种冷笑般的表情了。“要不是你昨夜伸着脖子任我宰割,我还真怕你会逃了,就该早点杀了你。不过……”她抬起眼皮,用那水蓝色的双瞳锁着我的眼睛。“你记住了,你的小命是我来取,不要动什么自尽的念头,我要亲手杀了你。”说道杀了你时,我看她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微笑。
                “是是是,都听你的。”见她笑了,我放下心来,收起匕首,看着天上的星星。以前父亲说过,人死了以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守护着地上的亲人。我看守护怕是不太可能,不知道她和我的父亲是不是都在天上,看着我们地上这一出闹剧。
                “以后你不用再考虑安排我去别人家做丫鬟的事了,进入别人府中就是卖身为奴,虽然能保吃穿,我可不想以后当一个奴婢任人摆布。”她还是拒绝了我的提议,看来这个路子是行不通了。
                “是吗?要是能有吃有喝,我倒是觉得当个家仆也行……”我笑着说道,要是父亲听到我这话,估计会打死我吧,不过他已经死了,也管不了我了。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做家仆,要去当盗匪?”她似乎不太相信我的话,又瞪着我问道。
                “我那时候,因天启大爆炸造成流民众多,连富人家的房子都炸没了。哪里有地方去找活儿?”我忽然想起了那对乞丐兄弟。“你看那两个乞丐,有手有脚,但也是找不到活儿干,没的饭吃。后来我进山的时候遇到舌头他们劫道,我反抗杀了他两个同伙,他看我会些武艺,也就让我跟着他干了,说能吃饱饭。呵……”我长长叹了口气。“这一干就是五年。”
                这小崽子看着我,似乎有些理解了我的话,还微微点了点头,不过就那么一下,她又开始讥讽我了。“就你这个样子,估计当条看门狗都被人嫌弃。”
                “是吗,你要是以后嫁到富人家,我给你家当看门狗如何?”我笑着打趣道。
                “那你叫两声,我看你学狗学的像不像?”
                “汪汪!”我学着那些看门狗,叫了两声。
                她看我学狗叫,一下子笑了,这也是这两天我第一次看到她发自内心的微笑。看到她笑,我一下子也来了兴致,学狗叫叫的更欢了,一边还学着狗的样子手舞足蹈起来。她看我这个样子,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我也跟着笑了,感觉我和她之间的隔阂,稍稍降低了些。
                “你还真是喜欢这个地方,这里阴森的很,只有鬼才会来。”
                “因为我差点丢掉的时候,就是爹爹在这里找到的我。”她抬起头,也看着天上的星星,似乎在回忆当初的那一幕。“在这个地方,我总能想起爹爹抱着我,安慰我的样子。”
                我又感到心一阵抽痛,我杀了她父亲,我让她失去了这份温暖,是我……是我……是我……我这么想着,狠狠给自己脸上来了一拳,这一拳挺重的,鼻子立刻就流出了血。不过这与她受的苦比起来,算得了什么,我又往自己脸上呼了两拳。
                “你干什么!”我正呼的自己晕头转向,耳边突然传来小崽子的声音,她看着我一脸惊慌,身子前倾,准备要将我拉住。
                错了!我不该这样!我不该放任自己的情绪,让她感到不安。就算我要偿还她的债,也不是用这种方式,就算是把自己打成肉酱,也不能给她谋个好出路,她看我那幅疯狂的样子,只会徒增恐惧,她毕竟只是个十四岁的女娃子,我做为长辈,怎么能够如此不成熟!
                “没什么,脸上有蚊虫叮咬,已经打死了。”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想让她安心。
                她见我不再殴打自己,蜷缩起膝盖,把小脑袋架在膝盖上,一脸想心事的样子,又不说话了。
                湖面刮起一阵晚风,感觉天有些凉了,这里本来就有些潮湿,我试探着问她要不要回客栈,免得受风寒。她点了点头,起身跟我回去。一路上,我想找些话题,就问着她影子戏的事情,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虽然气氛还是有些拧巴,但是她就走在我身边,而且没有不理我,这比昨天已经好了太多。
                回到客栈,我在墙边坐下,准备着再应付一晚,她忽然把被子扔给我,让我盖着。自己去找店家再要一床,结果出去没多久,两手空空的回来,说是再要被子需的加几个铜钱。我便把今日那些铜钱都给了她,心想着这影子戏也太不能挣钱了,居然只够几次被子钱。话说回来,这个小崽子到底打什么注意,她一个人逃荒,想必是有些谋生手段,她会想去哪里呢?
                她拿到被子,翻身爬到床上背过身去,我对她道一声晚安,她也不理我。我在地上躺下,看着窗外的月亮,还是觉得辗转难眠。曾经每到夜深人静之时,我都会想起天启大爆炸,想起手中父亲的断臂。而做盗匪杀人后,我总会想起那些被害者的脸,他们大多都是一脸惊恐,我每次杀人,都是力求一击毙命,不想去看他们脸上那些多余的表情。和舌头在一起,增加些新的脸庞,那些旧的记忆会慢慢淡去,但从未消失;而跟满穗在一起时,那些记忆又从脑海中浮现出来,而且越来越清晰,满穗的爹爹,我杀他的那一幕在我面前反复出现……让我无法安眠。
                想着最后匕首刺进他心脏的那一刻,我感觉胸口被什么东西堵着,虽然受过多次刀伤,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痛苦难过,昨夜满穗在我后背划出的刀伤现如今居然也没什么感觉。满穗的父亲……他垂死的挣扎就像是压在我身上的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小崽子,真想你现在能够杀了我,你还要我等多久……
                正这么想着,床上又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床上缓缓坐起一个身影,就像是从坟墓中爬出的幽灵。那幽灵悄无声息的掀开被子,飘到我的身边,她的脸还是背对着月光,我看不到她的任何表情。见她近身,我也从地上坐起,面向那幽灵。
                “良爷……我又想杀你了……”那幽灵在我耳边轻语,那是向我索命的声音。
                “好……”我抬起头,看着那张漆黑的面庞,等待着刀尖刺入我的喉咙。
                她并未如我所愿,而是抽出一根布带,那布带像是她手腕上缠绕的绷带,她将布带在我脖子上缠了一圈,那带子就像一条爬在我脖子上的小蛇,让我有些痒。原来,她是想着要将我勒毙,这样也好,她估计不太喜欢见血。
                随着带子缠紧,她开始用力像两边拉那布条,可问题是,她只把带子在我脖子上缠了一圈,而且又是面对着我动手,那布带虽然勒的有些紧,但是还完全足够我喘息,根本就不是能够勒死人的力量。我就这么被她勒着,反而有种与她玩闹的错觉。
                我拍拍她的肩,示意她松手,她很听话的照做了,放开了握着布带的手……这样怎么能杀的了我?
                “我教你一个法子,不用费力……”我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从桌上拿了一根筷子,她的脸跟着我的动作转动,在那一刻,月光撒在她脸上,我看到了她的表情,她的眼神空洞,如梦似幻,似乎已经沉入梦乡,我在那双眸中看不到任何感情,也不存在什么杀意。但她的目光一刻都没离开过我的脖子,告诉我她确实就在那里。
                我在她面前坐下,将那布带在自己脖子上绕了四五圈,接着把筷子插进脖子后的带子,向她背过身去。
                “你用力绞这根筷子,就能把你的仇人绞杀……”
                “是吗……”她喃喃低语,就像是在说梦话,又像是被我催眠,听话的把双手放在筷子上,开始逐渐绞紧布条。这一招非常管用,我渐渐感受到布条在勒紧我的脖子,让我无法呼吸,脑子也晕晕乎乎的。在昏沉中,我仿佛看到了满穗的爹爹,但这一次他并没有任凭我的刀尖刺入他的身体,而是用力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无力反抗,却感到了一阵轻松,接着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IP属地:安徽17楼2024-07-23 0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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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穗
                  他这是死了么??!!!
                  我看着他的身体像布偶一般瘫倒下来,如同那一日他与石兴搏杀之时,石兴的身体最后也如同这般瘫在地上,毫无生气。他的身体很沉重,本来那身体里面有灵魂撑着,突然身子往边上一侧,脱力的躯体就好像灵魂也突然飞走了。他就这么被我杀了?!
                  我终于杀死了仇人!我终于替爹爹和家人报仇了!
                  可在这一刻,我没有感受到任何大仇得报的喜悦,有的只有无尽的空虚和悲伤。
                  在遇到他之前,我的心被复仇填满,每一天都想着如何找到他,为着第二天做着计划;遇到他之后,我的心被杀意填满,每一天想的都是如何杀死他,光是幻想就能感受到快意;发现自己杀不了他以后,我的心空缺了一大块,空虚到让我想去死,但是他找到了我,那一块空缺又被他填满了。至于填满的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
                  是仇恨吗?那仇恨早就在那里了。
                  是杀意吗?杀意慢慢消失了,我能感受的到。
                  为什么他在身边的时候,反而有一种奇怪的安心感?
                  为什么他在身边的时候,有时心情还会有些愉快呢?
                  我懂了!那是因为仇人的命就在自己手心里捏着,所以感到安心!因为能看到仇人痛苦的样子,所以感到愉快,一定是这样不假。
                  可为什么他死了之后,我会这么难过,难过的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感到深深的绝望。
                  我懂了!那是因为仇人已经死了,我已经没有活着的意义了。
                  我可以去见爹爹和家人了!
                  可是,为什么我还是那么难过。就算是要见到他们了,我还是感觉不到任何欣喜……
                  一股巨大的悲痛笼罩了我,我终于想起来哭是什么滋味了!就在我刚感受到泪水的一刹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流了下来,我很想放声大哭,但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我只能狠狠咬着自己的手,沉默的哭着,我感受到自己的灵魂在声嘶力竭的哭喊,我尝到了自己手上的血腥味……
                  在我终于能控制自己情绪时,我将他的躯体翻过来,月光照在他脸上,他的脸平静而安详,没有任何恐惧,他是走的很释然吗?
                  我后悔了!我不想杀你!我想杀你,但不想杀死你!要是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死在瀍河的湖里!
                  在这一刻我明白了,我是真的不想杀他,也杀不了他,如果杀了他,我居然会这么痛苦!!
                  我伏在他身上,又开始无声的痛哭,就在我悲痛不已时,他的胸口居然在起伏!他没死!
                  我赶紧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想确认他的心跳声,我听到了,他的心脏在有力的跳动。
                  可恶!你害得我这么担心!!
                  我一下子开心起来,赶紧去松他脖子上的带子。我说怎么这么奇怪呢,人就这么稍微勒一下就会死吗?
                  我试了一下他的鼻息,呼吸也是正常的。但是他的手很冷,我赶紧握住他的手,害怕他因为手太冷就死了。
                  确认他安全以后,我冷静下来。虽然心里非常高兴,自己没有真杀死他。但是些许不甘心和恼怒也涌现出来。我怎么这么没有出息,居然这么在乎他的安危。因为他干了点好事,护过我几次,给我买了些礼物,就对他心软了。以前芸姐教过我,男人是最会骗人的东西,他们说的话都不能随便相信,看一个男人,不要看他怎么说,要看他怎么做。真正爱你的人,会为了你付出生命。
                  爹爹应该会吧,不过也不一定,有弟弟在,他不会单单为了我去死的,我也不想他这样。
                  只有他会,如果我想要他的命,他肯定会二话不说交给我……
                  这是爱吗?
                  芸姐你错了,这不是爱,这应该是悔恨和愧疚,愧疚也会让一个男人为了你付出生命。
                  我不想去想这些东西了,如果再去想,脑海里会蹦出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小崽子……“我突然听到他在喊我。
                  “怎么了?”我给吓了一跳,赶紧抽回握住他的双手。一边观察他是不是有清醒的迹象,还有脸上的眼泪得赶紧擦干净,我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还因为他哭过。
                  他还是紧闭着双眼,看上去还处于昏迷状态,那刚刚喊我的应该是做梦吧。这么想着,我又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还是有些冷,赶紧暖和起来吧。
                  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又回忆起刚刚那一幕。每次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我都会觉得自己不做些什么,就是对不起家人。而在他知道自己是我的仇人以后,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就好像另一个我在愤怒的斥责我,斥责我没用,斥责我软弱。仇人明明都愿意让你大仇得报,而你却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不敢动手。而且,我对他的恨意,越到晚上,就翻涌的越厉害。就这么鬼使神差的跑去勒他的脖子,最后还靠他来教我,真是可笑至极……
                  还有为什么听到他要将我送到别人家去,我会这么难过呢?明明我自己在逃荒的时候也有过这种想法,如果不是因为执意要找到自己的仇人,我也会找个人家去当丫鬟吧。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就觉得特别难过,就好像他不要我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打了个寒颤,为什么觉得他不要我了,我就这么难过?我难道真把他当做了自己的爹爹?
                  不对的,爹爹和他是两个人,他不是爹爹,爹爹比他年长十余岁,而且……
                  我不敢去想了,我隐约察觉到自己对他有了一种微妙的依恋感,这种依恋感虽不强烈,但就像一颗种子,已经种在心里,不知道会成长成什么样子,能否开花结果,还是半路凋零,亦或是被扭曲……
                  等时机成熟,我会去仔细看看,这个种子到底是什么东西。
                  正当我想着这些的时候,听到两声轻微的咳嗽,低头一看,原来是他醒了。我赶紧抽回了握住他的手,侧身坐在一边,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满穗!我被你爹杀了!”他一副很开心的样子,兴奋的告诉我。
                  “你在说什么,你脑子坏了吗?”我尽量用冷冷的语气说道。
                  他眨了眨眼,狠狠晃了晃脑袋,确认了可能真的只是一个梦境,脸上便写满了失望。
                  “居然是在做梦……我还以为你爹没死,把我杀了呢。”
                  他有些懊恼的摸了摸脖子,接着又看向我。“你又哭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不像是在问话,而是在安慰我。我这才发现,自己侧身面对着月光,脸上的表情一览无余,看来刚刚哭的太厉害,脸上的泪水或者红肿的眼睛被他发现了。
                  这么被他一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没哭也太过矫情,但我又不想在他面前承认自己哭了。
                  “你以前骗我的时候,除了第一次挨打,从来不哭,现在与我说了真心话,倒是变得更爱哭了。”他温柔的说着,那语气让我想到了自己的爹爹。
                  “你告诉我,你哭的时候,我该怎么做才好,无论是做什么,我都听你的。”他看着我的眼睛,语气还是如此轻柔,就像春日的暖风般柔和。我很清楚,他总是会本能的躲避我的眼神,但每当他坚定的向我摆明态度时,他总会直视我的眼睛,那时我看到的只有纯粹的真心。
                  我很想骂他,说你赶紧去死,我就开心了,或者让他滚一边去,别来烦我,至少说一声不关你事,我不能在他面前表现的不恨他了。但看到他的眼神,让我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不哭了……”我低下头,轻轻的答道。
                  “你想哭的时候就哭出来,不要憋着,你要是想打我踢我那就随便你,不过你劲太小了没什么感觉……要是想用刀割绳勒也行。”他继续安慰着我。
                  “无趣。”听他这么一说,我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伤他的痛楚我感觉又清醒了些,给他这么一安慰,自己刚刚脑子有些飘飘然的。
                  “我睡觉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我又冷冷说出了和昨天一模一样的话,翻身往床上走,正想背对着他,突然觉得我这么担心他,居然还不能盯着他,这实在是让我不甘心。于是便又侧身面对他,睁大眼睛看着他,我看他有什么反应!
                  他看我在看他,便也躺下睡觉了。还没一会,他就睁开眼睛,看我是不是还在盯着他。发现我还面对着他,他有些局促,月光这个角度正好能照在我的脸上,他应该能看到我在看他。
                  果然,他睁了几次眼,发现我一直在看他,便更加紧张,想背过身去,又觉得太过失礼,就选了个折中的办法,仰面躺着睡。
                  “你把脸转过来,我要看着你的脸……”我向他命令道,这个时候应该是我掌握主动,怎么能表现的像个小女娃一样,给他安慰几句就心软了。
                  “你看我的脸干嘛,这是什么意思?”他抗议了几句,不过也是徒劳。
                  “我就要看着你的脸睡!”我声音强硬了几分,谅他不敢拒绝。
                  “行吧行吧。”他无奈的答应了,接着把身子侧过来,把脸朝向我。不过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他拿了块布,把眼睛额头部分遮住了,想着能挡一点我的目光。他越是这样,我越觉得有趣。
                  “你把那布那开,我要看着你的脸睡!”我继续对他发号施令,嘴角已经微微上翘。
                  “真是的……”他嘴里嘟嘟囔囔,但还是顺从的拿掉了遮在脸上的布,紧闭着眼睛,想努力睡着。
                  这点小惩罚就算你让我担心的补偿吧,我有暗暗想着,心情轻松了好多,便闭上眼睛,沉沉进入梦乡。


                  IP属地:安徽18楼2024-07-23 0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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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上我又是辗转难眠,直到下半夜才睡着。被满穗那目光盯着,就像是时时刻刻被她审视,让我感觉自己曾经做的恶一览无余的暴露在她眼前,更让我觉得不安。晚上做的梦也让我无法安眠,梦里那些被我杀害亡灵不断尖叫着让我偿命,其中包括了满穗的父亲,他的心脏和七窍中流出鲜血,嘶吼着说我害了他的女儿;还有舌头,他只有一个头飘在空中,笑话我做个好人不算好人恶人不算恶人的废物,是个伪君子。他们的责骂声就像来自于黄泉深处,凄惨而又愤怒。我就算捂住耳朵,那声音还是源源不断的传来,让我无处可躲,痛苦不堪。
                    “喂。你怎么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盖过了来自黄泉的一切杂音。那声音让我安心,让我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终于能够从噩梦中醒来。我睁开眼,小崽子正坐在椅子上看着我,嘴里啃着馒头。她似乎起的很早,洗漱完毕还买了早点,不过身上还没穿我给她买的那件新衣服。
                    “看你睡觉一直皱着眉头,是不是梦到被人宰了?”她托着腮,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看着我,那水蓝色的眼睛还是那般深不可测,让人无法琢磨。
                    “做了个噩梦……”我从地上坐起,转了转脖子,感觉有些落枕,脖子酸痛的厉害,但昨晚被布条勒住的地方倒是没感觉了,她总是嘴上说着杀我,但从来没有真正动过杀心。我向窗外看去,晨光照在我脸上,给人一种新生的感觉,这是我们在洛阳呆的第三天,虽说是在逛街,前两天去了哪里,我倒是没有一点印象,今天该去哪里,我也没有一点主意。
                    “你快去洗漱吧,一会我和你商量下今后的安排。”
                    噢?这小崽子居然有了今后的安排,我一下子来了兴趣,毕竟以后为了护着她,她想去的地方我都得跟着。至少比在洛阳这么漫无目的的闲逛,浪费盘缠要好多了。
                    “你现在说吧,我听着呢!”我做好准备,竖起耳朵听着她的安排。
                    “等你洗漱完,吃了早饭我再告诉你吧,一脸脏兮兮的,看了碍眼。”她别过头去,好像真的有些嫌弃。
                    明明野外一路上都没怎么洗漱,现在倒是讲究起来了,我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不过还是下楼洗漱完毕回到了房间,她已经买好了早食,给我留了三个馒头,比昨天多了一个。我一边吃馒头,一边听她描述自己的计划。
                    “我在长安有个熟人,帮了我很多忙,我想去看看她,顺便在她那里找点活做。”满穗看着我说道,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
                    长安可是大城中的大城,数朝古都,我还没去过,没想到这个小崽子在长安还有关系,还挺厉害,我一下子对她敬佩起来。话说回来,如果她在长安有关系,会不会也能找个好去处?
                    “你说的熟人,在长安是做什么的?”
                    “烟月楼,你听说过吗?”满穗眨着眼问我,感觉她的目光有些狡黠。
                    烟月楼,这个名字我倒是从来没听说过,但是以前舌头去的那些青楼,就叫月什么楼,仙什么楼的。这小崽子不会说的是青楼吧!?
                    “你不会说的是青楼吧?”我一想到这种地方,立刻皱起了眉头。
                    “不错,你怕是也没有见过什么世面,正好带你……”
                    “不行!!”还没等她说完,我立刻打断了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是她的杀父仇人,反而像是训斥不懂事孩童的长辈。
                    这小崽子估计早料到了我有这种反应,没有任何惊讶,反而嬉皮笑脸起来。
                    “为什么不行?”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你一个女孩子家,去那种地方,你知道有什么后果吗?要是被人知道了,你以后嫁的出去吗?!”
                    “没事啊,反正我说过嫁给良爷,就嫁给你得了。”她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笑嘻嘻的说。
                    “别胡闹了!你说去任何地方都可以,就是去这个地方不行!”我看她还在胡扯,有点急了。
                    “哼,你还别小瞧那个地方,我在那呆了七个月,学了不少东西,就是在那里我才找到了你,不然的话,你现在还在外面作恶呢!”她嘴角还是挂着笑,但这笑容又让我想起来,曾经她脸上带的那幅假面。
                    “你在那里呆了七个月?做什么的?”
                    “管你什么事!”她的眼神变得凌厉,声音也强势了些,看来这个小崽子铁了心的要去那个鬼地方。但对我来说,就算这次跟她对着干,我也不会同意!
                    “总之,你一个女娃子不适合去那种地方,我既然答应了照顾你,就不会看着你往火坑里跳,说不行就是不行!”我把馒头往桌上一扔,也不吃饭了,原则性问题我也不妥协,就这么跟她耗到底。
                    她看着我一副倔强样子,忽然笑了,这笑倒是有几番真诚,不像是一直挂着的那幅假笑。
                    “你脑子虽然愚笨,倒是想的挺多。我和你说吧,虽然烟月楼是青楼,但是官妓,里面的姐姐很多都是知书达理的,能写会画,只不过因为家庭变故,或者被拐沦落到那里。在那里我学会了为人处事,还会认一些字,里面有个姐姐对我很好,我想去看看她,况且……”她看了我一眼,继续说道。“对你来说,这烟月楼远离华州与洛阳,也是你能躲避风头的好地方,我也觉得比较适合你。”
                    听她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有几分正经话了。但是据我了解,女子的名节还是关系到她们出嫁的终身大事,万一给人落了口实,以后很难找到不错的人家,所以还是不行。
                    “谢谢你还能替我着想,不过你在那烟月楼,往轻了去,被人知道了说不清楚;往重了去,被官家查到了就会登入奴籍,那麻烦可就大了,那你就没法……”
                    “不碍事的,查籍的时候小心一些,打点一下就行了。”她还是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好像真的安排的妥妥的。
                    我见她还在犟嘴,还想劝她,还没等我开口,她就先说出了我难以拒绝的话。
                    “良爷,你不是说了,无论我去哪里你都护着我,我现在要去烟月楼,你难道就不护着我了吗?”
                    “这不是护不护你的问题,我护得了你的人,护不了你的名节。如果你爹爹……”一时间,我很想把她爹爹搬出来压她,但是话刚一出口,又觉得不合适,便没再继续说下去。
                    奇怪的是,这一次她听到我提到她的父亲,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撇了撇嘴,脸上的笑黯淡了几分,但还是一副笑脸看着我。
                    “自打我想着来找你复仇,名节这种东西就没想过,话说回来,你不还和我洗过两次澡,这种事要是传出去,你觉得还有人愿意娶我吗?对了,当时还是你硬拉我跟你一起洗的噢。”
                    给她这么一讲,我无话可说。现在装着一副很在乎她名节的样子,不愿意让她去烟月楼,但实际上最先拉她一起洗澡的人是我,第二次是分尸舌头。明明从一开始污了她名节的人是我,我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她指手画脚。
                    她见我不再言语,估计是认为我已经默认了她的想法,又接着说道。
                    “良爷,那里面有不少有钱的贵妇,还有些达官贵人喜欢龙阳之好,不如你在里面做个男妓,还能……”
                    “你杀了我吧。”我斩钉截铁的答道。
                    “哈哈哈哈哈哈!”这个小崽子看我一本正经的样子,乐的大声笑起来,看来她对我这个反应真的是乐在其中。
                    “骗你的,我猜良爷从守男德,断不会答应做这种勾当,不过里面还有龟公之类的……”
                    “不可能!”我断然回绝道,“那里如果缺保镖杂役,我倒是可以做一做试试看。”
                    “那你的意思,就是可以去了罗?”
                    “……”不知不觉自己就中了她的套了,连我要做什么事情,都考虑清楚了。这个小崽子,应该早就计划好了吧。
                    “你若同意了,我们今天再逛逛洛阳,买一些补给,明日便出发吧。”她见到计谋得逞,狡猾的笑了起来。
                    听她这么一说,我叹了口气,只能和她一起去了。不过我打定主意,在那种地方三教九流的人多了去了,无论遇到什么危险,我都会全力护她周全。
                    这么说着,我们就上街购买补给和马匹,想到我们下个目的地已经确定,她倒是轻松了些,可是我总是替她担心,反而觉得有些压力。她外出逛街时兴致很高,不像前两天那么阴郁冷淡了,我猜她马上要见到那个不错的姐姐,心情估计会非常好吧。
                    我们在洛阳逛了一天,买了一匹马,还有一些干粮补给,回到客栈已是黄昏。我们准备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便启程出发去长安。
                    “良爷,还要我和你一起洗吗?”说到洗澡的问题,这小崽子又眨巴着眼问我,不知道她肚子里又在打什么主意。
                    “谢谢,你先洗吧,现在没什么人,我替你守门。”
                    “还是良爷先洗吧,我想到了一些事,要做些准备。”满穗突然表情严肃起来,对我说道。
                    听她这么一说,那我也不再跟她推辞,就先进了澡堂,开始泡澡。这水温正合适,这两天的疲惫和烦闷,经过这热水一泡,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我正专心的享受这份舒适和宁静,突然支呀一声,门推开了。明明外面牌子上面写的有人使用,都不用想是谁进来了。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我见那小崽子进来,有些奇怪,还是想维护作为年长者的威严,沉声问道。
                    “想到了上次想做的事情,干脆做完,不想再拖了……”满穗盯着我的眼睛,慢慢说道。
                    她衣服都没脱,就走进浴池,向我这边走来,我一时紧张起来,自己又一丝不挂,不知道这个小崽子又想出什么主意对付我。
                    “良……你过来。”她脸上似笑非笑,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她的衣服湿了贴在身上,更显示出她单薄的身躯,那湿衣服挂在她身上,显得那么重,我一瞬间觉得,她承受了太多这个年龄女子不该有的负担。
                    我小心翼翼的挪过去,在她面前站定,只露出一个头,等待她的指令。
                    她一把扼住我的喉咙,就把我往水里按,那势头,感觉想是要把我淹死,我冷不防给她按到水里,呛了好几口水,本能的挣扎着,想把头露出水面呼吸。她见我呛水,也不按我了,松开了扼住我的手。
                    我大口喘了几口气,调整好呼吸。觉得自己没给淹的半死,她刚刚应该还没尽兴,便开口说道。
                    “我准备好了,你再来试试吧。”
                    “没意思。”她用手拨拉着水面,轻轻的说。“我本以为会有意思,但完全没有……”
                    “良,你来帮我洗头吧……”
                    “我帮你洗头?”听到她这个请求,我有些不可思议,她真的想让仇人帮自己洗头吗?
                    她转身走到一边,背对着我,见我目不转睛的看她,便让我转过头去。我听到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接着她让我转过头来。只见她裹了一条大浴巾在身上,从胸到大腿都遮了个严严实实。她走向我,在水中坐下,和我隔了几个身位。
                    “良,一会你帮我洗头吧。”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请求,声音比刚才更轻。
                    “嗯……”我点了点头。
                    我们就这么在水里坐着,一言不发,她似乎在想些什么,若有所思,我感觉有些尴尬,想说些什么,也不知道开始些什么话题。屋里水汽氤氲,有些沉默压抑。
                    “说来也怪。”她靠着池壁,喃喃自语。“我当初那么处心积虑的到你身边,眼看就要得手了,居然杀不了你。当初我要是在家和娘弟弟一起死了,也不会有这么多烦恼。”她将目光转向我,眼神有些空洞。“我感觉自己活了那些年,计划的那些东西,都毫无意义。”
                    这小崽子,这么厉害的找到了我,居然还说自己生活的没意义,那我算什么呢?听她这么一说,我不禁苦笑起来。
                    “你瞧瞧我,自从天启大爆炸以来,当了一年多流民,又当了五年盗匪。这六年来,我活的那才叫没有意义,不但没有意义,还害了这么多人。”
                    “你再看看你,你花了这几年找到仇人,还让仇人乖乖的把命送到你面前任你处置,你可以随便找个人问问,看看这到底算不算没意义。”
                    “是吗?”她喃喃问道,眼睛在看着我,但又并未看我。
                    “是啊,而且跟你们这二十多天,才让我感到自己是有意义的活着,你让我知道了人应该怎么样活着。”
                    “是吗……”
                    “是啊,你让我找到了活着的感觉,你就是那庙里的大师,经你这么一点拨,让我茅厕顿开啊!”
                    “那是茅塞顿开,傻瓜。” 她听我这么说,嘴角露出了些许微笑。
                    “其实我一直接近你,了解你,是为了让你卸下心防,找机会杀你,本没有什么要开导你的意思,可是经你这么一说,反倒是我越了解你,就越杀不了你了……呵呵”她轻笑一声。“我还真是作茧自缚了。”
                    “小崽子……”我正色对她说道,这也是我这几天来第一次再喊她小崽子。“你不适合干杀人的事情,你想杀的人,我来替你杀吧。”
                    “那如果有一天我求你杀了我,你会帮我吗?”她的双眸看向了我,我想从那片深蓝色湖水中找到她说这话的含义,但那湖水极为平静,水面下只有漆黑一片,我什么都没有找到。
                    “别说这不吉利的话……我来帮你洗头吧。”我担心她又有什么不该有的念头,想转移话题。
                    “嗯。”她眨了眨眼,那湖水泛起了波纹,又恢复了些光彩。


                    IP属地:安徽20楼2024-07-24 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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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到我身边,趴在池壁上,将头伸出池外。我正准备去拿皂荚和水瓢,忽的想起自己下半身光溜溜的,看了满穗一眼,她还趴在池边,应该看不到我,就赶紧跑出池去,拿到需要的东西,又跳回水中。
                      “良爷的屁股很翘啊,去当男妓再适合不过了……”她似乎还趴在池边没有看我,我也不知道她刚刚有没有趁我背对她的时候偷瞄。
                      这个小娃子没大没小在这瞎扯,我真想揍她屁股,想想自己毕竟是她的杀父仇人,还是不能太放肆。就闭着嘴不理他,往她头上抹皂荚汁液。
                      “良爷轻一点……”她把头埋在臂弯里,闷声说道。
                      “好的。”我应着她,手上的动作轻了一些。
                      “良爷手好重,你没给别的女子洗过头吗?”
                      “没有。”
                      这小崽子发出一声嗤笑,就像是在笑话我。
                      “你以前有过喜欢的女子吗?”
                      “没有。”
                      这个也确实是实话,以前跟着爹爹行商四处走动,然后干的就是流民和盗匪的事情,从来没有接触过什么女子,也无任何喜欢的女子。要说认识时间最长的,那只有鸢了。
                      “你这人还真是无趣,等到了烟月楼,怕不是会看花了眼,走不动路了。”这小崽子嘻嘻笑起来,像是在嘲笑我那浅薄的经历。
                      “小命都给你捏在手里,哪有心思想这个……”我懒得搭理她,随便应付着。
                      听我这么说,她偏过脸,用余光瞄着我,似乎在观察我的真心,一边说道。
                      “那里有好多丰乳肥臀的姐姐,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去那儿的男人,就没有看不上的,我不信你一点不动心。”
                      “我不喜欢主动跟人亲近,以前和舌头去过一次,但那女子老贴上来,感觉烦心,就不去了。”不知为何,我把以前的事情也说了出来,平时哪有这么多话。
                      “那一定是没找到好看的,要是看对了眼,我不信良爷油盐不进。”这小崽子狡猾的笑着,看上去又有了整我的主意。
                      “是啊,那你回头帮我挑一个好了。”我专注着给她洗头,并未太在意她的话。这小崽子的头发还是挺多的,又黑又密,她平时不怎么好好打理,有些凌乱。若是好好打理的话,一定是一头如瀑般的秀发,加上她五官端正,皮肤白皙,这小崽子肯定是个美人胚子,我真不想让她去烟月楼那种地方,给那些好色之徒惦记。
                      “好啊,那我就让良爷死前再快活一下,让你体验到人间极乐,变得不想死的时候,我再杀你,哈哈哈~唉哟!”我看她总是贫嘴,就舀了一瓢水浇在她头上,不让她继续说了。那水混着皂角汁液流到她眼里,她只顾着揉眼,终于暂时闭了嘴。
                      我一边轻轻搓揉,一边用水将她头上的皂角液冲洗干净,弄好以后,我把瓢放在一边问道。“还有什么想要做的吗?”
                      “你帮我揉揉头吧,天天想着杀你,有些头疼……”她又对我提出了新的要求。
                      我让她背对着我坐定,伸出十指,开始给她按摩头皮,这小崽子似乎觉得非常舒服,深深呼出一口气,将头微微仰起,向我这边靠过来。我估计这么多年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放松心情享受洗澡的乐趣吧,只可惜跟我这个仇人在一起,要是身边坐的是一个如意郎君,该有多么惬意。
                      “小……以后,我还是不合适与你一起洗了,给人知道了,怕会多嘴多舌,对你不利。”我一边给她按摩头皮,一边轻轻说道。
                      “是啊……”她呢喃道。“没想到你还能有这般用处,不能用了,真是可惜……”
                      我替她按摩完毕,又问她有没有其他要求,这小崽子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做其他事情,便坐在池中不说话了。我觉得和她一直呆在浴室太不合适,就赶紧洗完出去了,顺便帮她拿了换洗的衣服,还把脏衣服洗了一遍。过了一会,她洗完以后上楼,就和我一起出去吃晚饭。白天已经跑了一天,晚上想早早睡下,我们没有跑的太远。吃完饭,我们便回到客栈休息了。
                      时间还早,回到客栈我也不知道该与她说些啥,她一直靠在床上,看着窗外想心事。我便拿出那影子戏盒摆弄,说来有点意犹未尽,我们只是昨天尝试了一下演出,就半途而废不再继续了,不知道今天如果演出的话,是否能比昨天赚的更多。
                      “那影子戏盒,要是没用就扔了吧。”她看着我摆弄小人,突然出声说道。
                      “那也太可惜了,好好的东西扔掉了多么浪费!万一手头捉紧,还能靠它混一顿饭吃呢。”
                      除了这个吃饭的原因,我还有些其他原因想保留戏盒,那个戏盒不但帮助了我摆脱了天启大爆炸的阴影,还让我和小崽子,和那三个女娃有了些许羁绊,正是这羁绊让我从狼变成了良,对我还是意义很大,不想随便就把它们扔掉。
                      “靠着这个,可吃不上什么饭,那年我和爹爹演出,只收了个玉米棒子,连一顿饭都吃不饱,看了就觉得晦气……”她直勾勾的盯着那戏盒,似乎陷入了回忆。
                      “你其实很讨厌影子戏吗?”听她这么一说,我忽然明白了,她对我说的那些影子戏的往事,其实也在骗我,都是为了和我拉进距离的伪装而已,真实的她,是不是看到这戏盒就会有些不好的回忆呢?
                      她讲目光抬起,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戏盒,目光就这样在我与戏盒之间来回扫动,似乎在考虑我和这影子戏盒,谁更让人烦心,过了一会,她似乎做出了决定,看着戏箱说道。“爹爹很讨厌这戏盒,我也不大喜欢,你要留就留着吧,演出就别喊我了。”说完这些,她又继续看向窗外,不管我了。
                      我听她这么一说,真的动了扔掉戏盒的念头。但那些与她们的羁绊,实在是太过美好,每次摆弄那些戏盒,我都会回想起那些回忆,任何与这些美好相关的东西,我都不想丢弃,便找出一件旧衣,将这影子戏箱仔细包好,小心收起来,想着就算要弄,也不在她眼前摆弄,免得又惹她不高兴。
                      “这一箱破烂,你倒当个宝贝一样。”她看我这么小心对待戏盒,冷笑着讥讽道。
                      “每次摆弄这些东西,我都会想起以前和你们旅途当中那些事情,你要是觉得烦,我藏起来,不让你看到就是了。”
                      这小崽子听我这么说,眼神闪了闪,看着我的脸,不知道在想些啥子,面无表情。半晌,她慢慢的说道。“这一路的路途,确实不是什么可憎的事情,还蛮有趣的,要是你真的想演,那我偶尔陪你演一下也不是不行。”
                      刚刚这小崽子还说不喜欢不想演,现在又突然愿意演了,这些小妮子是不是都这样变化无常,想到哪是哪。养个女儿的话,会不会就是这种感觉呢?
                      我笑了笑,说了句多谢,就把戏箱收好放起来了。全程她一直好像在看我的脸,也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收了戏箱,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了,我觉得有些无聊,打算找些话题与她聊天,想到她前几日一直想过来杀我,就打趣道。“今晚有没有什么新的法子杀我?”
                      “没有了,还没想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将脸转向我,那目光不知是冰冷还是呆滞,总之看不出什么表情。
                      啊,今天晚上不打算惩罚我么,我觉得有些遗憾,又隐约觉得松了口气。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噢?这小崽子自从来了洛阳,很少会正经问我问题啊,她若是想知道什么,我肯定知无不言。
                      “你是怎么杀的我爹爹……”她的声音沙哑空洞,像是亡魂的低语,比那声音更可怕的,是她提出的问题。
                      我的心剧烈的抽动起来,就像被重拳打中了胸口,一种巨大恐惧感笼罩了我,仿佛那杀人的不是我,我看到了另一个我的恐怖恶行,被吓得说不出话,我亲眼看着我把尖刀刺进满穗父亲的胸膛,我想大喊救命,却怎么也喊不出来,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杀人,看着他拔出尖刀,拿走了满穗父亲所有财物,看着他挖坑,将尸体推进坑里……
                      “你是怎么杀的我爹爹?”她毫无感情的逼问我,就好像说的是另外一个人的父亲。
                      她的问题就像是一根棍子,直插入我的胃中,在里面肆意搅动,我看着满穗的身体,看着她的心脏,那心脏仿佛流出了血,是被我用匕首刺出的鲜血,鲜血喷涌而出,溅到我的手上,传来一股强烈的血腥味,我趴在地上,忍不住呕吐起来。
                      “你是用棍子敲碎他的头,还是把他勒死,或者是用刀把他刺死?”她就像是审问我的刑堂官,那些事都与她毫不相干,只是机械的列出我的罪状。
                      “别说了……我做给你看……”她的话语像一柄柄大锤,不断敲打在我身上,我没法承受这如山罪愆,只能面对自己曾经的罪孽,否则,她的话已经能让我悔恨的发疯。
                      我摇摇晃晃的起身,掏出匕首,握住刀刃,向她猛冲过去,将她压在床上,用刀把刺她的心脏,我刺的太过用力,她痛的皱起了眉头。我低下头,看到她的胸口冒出了血,那是刀刃割破手掌流出的血,流到了她的衣服上。
                      “爹爹没有受什么痛苦,对吗?”她的声音终于恢复些许感情,颤抖着问我。
                      我想起了那一日那汉子的模样,那濒死眼中的不甘,恐惧,悔恨,我不想看到更多,便把他的脸用斗笠盖住,待我再看到时,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嘴半张着,只剩下死不瞑目的表情。他一定是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和家人吧。
                      我不知道他临死前是否痛苦,不知道那刀尖刺入心脏的滋味,但我没法告诉身下的少女,他死去瞬间的模样,只能艰难的点了点头。
                      看到我点头,小崽子终于无法控制情绪,掩面大痛哭起来,而我像无人控制的小人,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我为什么还不自尽,我还在等些什么呢,我一直说着要死要死,却总是在征得她的同意,为什么我不能直接了断就算了呢!我还活着,只会让她和我都那么痛苦!
                      这么想着,我拿起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准备终结自己毫无意义的生命……
                      “住手……”满穗的话将我拉回了现实,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有力量,我没法不听。
                      “让我死吧……”我又开始央求她,真的不想夜夜被这悔恨所折磨了。但我知道,她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易让我死,而是要让我活着,慢慢折磨我还债。
                      “我本无意如此……”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正身坐好,却未像往常一般或怒斥或讥讽,而是淡淡的说道。“房间里太闷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两腿发软,站不起来,她走到我身边,看我一副烂泥般的样子,伸手过来牵我,她的手很温暖,触碰到她的手,稍稍有了点力量,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她就牵着我往楼下走,结果走到楼梯我腿还是发软,竟摔倒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楼下的宾客看到我这狼狈样子,都哈哈笑起来,只有小崽子跑过来看我有没有摔伤,我不明白,明明她的仇人摔死更好,她为什么还要过来关心,这样只会让我的悔恨之心不断加剧。
                      她将我扶起,牵着我走出了门,我摔得晕晕乎乎,脚步还有些蹒跚。她牵着我的手,就像是我的母亲,带着我慢慢走在洛阳的街道上。四周往来的人群稍稍平复了我的心情,我也感觉自己的力量在慢慢恢复,脚步也渐渐平稳。
                      “好些了吗?”她感受到我不再趔趄,抬起头看着我说。
                      “.……”我还是无力言语,只能点了点头。
                      她听我这么一说,松开了牵着我的手。手上离开那份温暖,让我瞬间感到有些无助空虚,但我又有什么脸面去要求她牵我的手呢?
                      “其实我问你那些话,就是想知道爹爹死时是否痛苦,若是痛苦,还能提起些许对你的杀意……不过,看到你这幅样子,问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你还记得我爹爹埋在哪里吗?”她轻轻问道
                      “大致位置能记得,具体位置……记不得了。”听到她有些温柔的话语,我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但事情过了几年,若是想找回她爹爹的尸首,怕是要费些功夫,希望不要被野兽叼走。
                      “若是以后有空,你带我去找下爹爹吧。”
                      我看向她的双眸,点了点头,她眼神柔和,并没有任何强迫的意思,只是希望在去找她父亲的时候,能陪在她的身边,我怎么可能会拒绝。就算是砍了我的双腿,也会与她同去。
                      她见我同意,微微一笑,虽然那笑容有许多悲伤,但不再像带着的假面,而像是了却得一件憋了许久的心事。对我来说,那件心事就是以后全力以赴的意义。


                      IP属地:安徽21楼2024-07-24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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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到我身边,趴在池壁上,将头伸出池外。我正准备去拿皂荚和水瓢,忽的想起自己下半身光溜溜的,看了满穗一眼,她还趴在池边,应该看不到我,就赶紧跑出池去,拿到需要的东西,又跳回水中。
                        “良爷的屁股很不错啊,烟月楼最喜欢你这样的了……”她似乎还趴在池边没有看我,我也不知道她刚刚有没有趁我背对她的时候偷瞄。
                        这个小娃子没大没小在这瞎扯,我真想揍她屁股,想想自己毕竟是她的杀父仇人,还是不能太放肆。就闭着嘴不理他,往她头上抹皂荚汁液。
                        “良爷轻一点……”她把头埋在臂弯里,闷声说道。
                        “好的。”我应着她,手上的动作轻了一些。
                        “良爷手好重,你没给别的女子洗过头吗?”
                        “没有。”
                        这小崽子发出一声嗤笑,就像是在笑话我。
                        “你以前有过喜欢的女子吗?”
                        “没有。”
                        这个也确实是实话,以前跟着爹爹行商四处走动,然后干的就是流民和盗匪的事情,从来没有接触过什么女子,也无任何喜欢的女子。要说认识时间最长的,那只有鸢了。
                        “你这人还真是无趣,等到了烟月楼,怕不是会看花了眼,走不动路了。”这小崽子嘻嘻笑起来,像是在嘲笑我那浅薄的经历。
                        “小命都给你捏在手里,哪有心思想这个……”我懒得搭理她,随便应付着。
                        听我这么说,她偏过脸,用余光瞄着我,似乎在观察我的真心,一边说道。
                        “那里有好多丰乳肥臀的姐姐,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去那儿的男人,就没有看不上的,我不信你一点不动心。”
                        “我不喜欢主动跟人亲近,以前和舌头去过一次,但那女子老贴上来,感觉烦心,就不去了。”不知为何,我把以前的事情也说了出来,平时哪有这么多话。
                        “那一定是没找到好看的,要是看对了眼,我不信良爷油盐不进。”这小崽子狡猾的笑着,看上去又有了整我的主意。
                        “是啊,那你回头帮我挑一个好了。”我专注着给她洗头,并未太在意她的话。这小崽子的头发还是挺多的,又黑又密,她平时不怎么好好打理,有些凌乱。若是好好打理的话,一定是一头如瀑般的秀发,加上她五官端正,皮肤白皙,这小崽子肯定是个美人胚子,我真不想让她去烟月楼那种地方,给那些好色之徒惦记。
                        “好啊,那我就让良爷死前再快活一下,让你体验到人间极乐,变得不想死的时候,我再杀你,哈哈哈~唉哟!”我看她总是贫嘴,就舀了一瓢水浇在她头上,不让她继续说了。那水混着皂角汁液流到她眼里,她只顾着揉眼,终于暂时闭了嘴。
                        我一边轻轻搓揉,一边用水将她头上的皂角液冲洗干净,弄好以后,我把瓢放在一边问道。“还有什么想要做的吗?”
                        “你帮我揉揉头吧,天天想着杀你,有些头疼……”她又对我提出了新的要求。
                        我让她背对着我坐定,伸出十指,开始给她按摩头皮,这小崽子似乎觉得非常舒服,深深呼出一口气,将头微微仰起,向我这边靠过来。我估计这么多年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放松心情享受洗澡的乐趣吧,只可惜跟我这个仇人在一起,要是身边坐的是一个如意郎君,该有多么惬意。
                        “小……以后,我还是不合适与你一起洗了,给人知道了,怕会多嘴多舌,对你不利。”我一边给她按摩头皮,一边轻轻说道。
                        “是啊……”她呢喃道。“没想到你还能有这般用处,不能用了,真是可惜……”
                        我替她按摩完毕,又问她有没有其他要求,这小崽子摇了摇头,表示不需要做其他事情,便坐在池中不说话了。我觉得和她一直呆在浴室太不合适,就赶紧洗完出去了,顺便帮她拿了换洗的衣服,还把脏衣服洗了一遍。过了一会,她洗完以后上楼,就和我一起出去吃晚饭。白天已经跑了一天,晚上想早早睡下,我们没有跑的太远。吃完饭,我们便回到客栈休息了。
                        时间还早,回到客栈我也不知道该与她说些啥,她一直靠在床上,看着窗外想心事。我便拿出那影子戏盒摆弄,说来有点意犹未尽,我们只是昨天尝试了一下演出,就半途而废不再继续了,不知道今天如果演出的话,是否能比昨天赚的更多。
                        “那影子戏盒,要是没用就扔了吧。”她看着我摆弄小人,突然出声说道。
                        “那也太可惜了,好好的东西扔掉了多么浪费!万一手头捉紧,还能靠它混一顿饭吃呢。”
                        除了这个吃饭的原因,我还有些其他原因想保留戏盒,那个戏盒不但帮助了我摆脱了天启大爆炸的阴影,还让我和小崽子,和那三个女娃有了些许羁绊,正是这羁绊让我从狼变成了良,对我还是意义很大,不想随便就把它们扔掉。
                        “靠着这个,可吃不上什么饭,那年我和爹爹演出,只收了个玉米棒子,连一顿饭都吃不饱,看了就觉得晦气……”她直勾勾的盯着那戏盒,似乎陷入了回忆。
                        “你其实很讨厌影子戏吗?”听她这么一说,我忽然明白了,她对我说的那些影子戏的往事,其实也在骗我,都是为了和我拉进距离的伪装而已,真实的她,是不是看到这戏盒就会有些不好的回忆呢?
                        她讲目光抬起,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戏盒,目光就这样在我与戏盒之间来回扫动,似乎在考虑我和这影子戏盒,谁更让人烦心,过了一会,她似乎做出了决定,看着戏箱说道。“爹爹很讨厌这戏盒,我也不大喜欢,你要留就留着吧,演出就别喊我了。”说完这些,她又继续看向窗外,不管我了。
                        我听她这么一说,真的动了扔掉戏盒的念头。但那些与她们的羁绊,实在是太过美好,每次摆弄那些戏盒,我都会回想起那些回忆,任何与这些美好相关的东西,我都不想丢弃,便找出一件旧衣,将这影子戏箱仔细包好,小心收起来,想着就算要弄,也不在她眼前摆弄,免得又惹她不高兴。
                        “这一箱破烂,你倒当个宝贝一样。”她看我这么小心对待戏盒,冷笑着讥讽道。
                        “每次摆弄这些东西,我都会想起以前和你们旅途当中那些事情,你要是觉得烦,我藏起来,不让你看到就是了。”
                        这小崽子听我这么说,眼神闪了闪,看着我的脸,不知道在想些啥子,面无表情。半晌,她慢慢的说道。“这一路的路途,确实不是什么可憎的事情,还蛮有趣的,要是你真的想演,那我偶尔陪你演一下也不是不行。”
                        刚刚这小崽子还说不喜欢不想演,现在又突然愿意演了,这些小妮子是不是都这样变化无常,想到哪是哪。养个女儿的话,会不会就是这种感觉呢?
                        我笑了笑,说了句多谢,就把戏箱收好放起来了。全程她一直好像在看我的脸,也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
                        收了戏箱,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了,我觉得有些无聊,打算找些话题与她聊天,想到她前几日一直想过来杀我,就打趣道。“今晚有没有什么新的法子杀我?”
                        “没有了,还没想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将脸转向我,那目光不知是冰冷还是呆滞,总之看不出什么表情。
                        啊,今天晚上不打算惩罚我么,我觉得有些遗憾,又隐约觉得松了口气。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噢?这小崽子自从来了洛阳,很少会正经问我问题啊,她若是想知道什么,我肯定知无不言。
                        “你是怎么杀的我爹爹……”她的声音沙哑空洞,像是亡魂的低语,比那声音更可怕的,是她提出的问题。
                        我的心剧烈的抽动起来,就像被重拳打中了胸口,一种巨大恐惧感笼罩了我,仿佛那杀人的不是我,我看到了另一个我的恐怖恶行,被吓得说不出话,我亲眼看着我把尖刀刺进满穗父亲的胸膛,我想大喊救命,却怎么也喊不出来,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杀人,看着他拔出尖刀,拿走了满穗父亲所有财物,看着他挖坑,将尸体推进坑里……
                        “你是怎么杀的我爹爹?”她毫无感情的逼问我,就好像说的是另外一个人的父亲。
                        她的问题就像是一根棍子,直插入我的胃中,在里面肆意搅动,我看着满穗的身体,看着她的心脏,那心脏仿佛流出了血,是被我用匕首刺出的鲜血,鲜血喷涌而出,溅到我的手上,传来一股强烈的血腥味,我趴在地上,忍不住呕吐起来。
                        “你是用棍子敲碎他的头,还是把他勒死,或者是用刀把他刺死?”她就像是审问我的刑堂官,那些事都与她毫不相干,只是机械的列出我的罪状。
                        “别说了……我做给你看……”她的话语像一柄柄大锤,不断敲打在我身上,我没法承受这如山罪愆,只能面对自己曾经的罪孽,否则,她的话已经能让我悔恨的发疯。
                        我摇摇晃晃的起身,掏出匕首,握住刀刃,向她猛冲过去,将她压在床上,用刀把刺她的心脏,我刺的太过用力,她痛的皱起了眉头。我低下头,看到她的胸口冒出了血,那是刀刃割破手掌流出的血,流到了她的衣服上。
                        “爹爹没有受什么痛苦,对吗?”她的声音终于恢复些许感情,颤抖着问我。
                        我想起了那一日那汉子的模样,那濒死眼中的不甘,恐惧,悔恨,我不想看到更多,便把他的脸用斗笠盖住,待我再看到时,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嘴半张着,只剩下死不瞑目的表情。他一定是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和家人吧。
                        我不知道他临死前是否痛苦,不知道那刀尖刺入心脏的滋味,但我没法告诉身下的少女,他死去瞬间的模样,只能艰难的点了点头。
                        看到我点头,小崽子终于无法控制情绪,掩面大痛哭起来,而我像无人控制的小人,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我为什么还不自尽,我还在等些什么呢,我一直说着要死要死,却总是在征得她的同意,为什么我不能直接了断就算了呢!我还活着,只会让她和我都那么痛苦!
                        这么想着,我拿起匕首,对准自己的心脏,准备终结自己毫无意义的生命……
                        “住手……”满穗的话将我拉回了现实,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有力量,我没法不听。
                        “让我死吧……”我又开始央求她,真的不想夜夜被这悔恨所折磨了。但我知道,她一定不会就这么轻易让我死,而是要让我活着,慢慢折磨我还债。
                        “我本无意如此……”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正身坐好,却未像往常一般或怒斥或讥讽,而是淡淡的说道。“房间里太闷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我两腿发软,站不起来,她走到我身边,看我一副烂泥般的样子,伸手过来牵我,她的手很温暖,触碰到她的手,稍稍有了点力量,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她就牵着我往楼下走,结果走到楼梯我腿还是发软,竟摔倒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楼下的宾客看到我这狼狈样子,都哈哈笑起来,只有小崽子跑过来看我有没有摔伤,我不明白,明明她的仇人摔死更好,她为什么还要过来关心,这样只会让我的悔恨之心不断加剧。
                        她将我扶起,牵着我走出了门,我摔得晕晕乎乎,脚步还有些蹒跚。她牵着我的手,就像是我的母亲,带着我慢慢走在洛阳的街道上。四周往来的人群稍稍平复了我的心情,我也感觉自己的力量在慢慢恢复,脚步也渐渐平稳。
                        “好些了吗?”她感受到我不再趔趄,抬起头看着我说。
                        “.……”我还是无力言语,只能点了点头。
                        她听我这么一说,松开了牵着我的手。手上离开那份温暖,让我瞬间感到有些无助空虚,但我又有什么脸面去要求她牵我的手呢?
                        “其实我问你那些话,就是想知道爹爹死时是否痛苦,若是痛苦,还能提起些许对你的杀意……不过,看到你这幅样子,问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你还记得我爹爹埋在哪里吗?”她轻轻问道
                        “大致位置能记得,具体位置……记不得了。”听到她有些温柔的话语,我终于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但事情过了几年,若是想找回她爹爹的尸首,怕是要费些功夫,希望不要被野兽叼走。
                        “若是以后有空,你带我去找下爹爹吧。”
                        我看向她的双眸,点了点头,她眼神柔和,并没有任何强迫的意思,只是希望在去找她父亲的时候,能陪在她的身边,我怎么可能会拒绝。就算是砍了我的双腿,也会与她同去。
                        她见我同意,微微一笑,虽然那笑容有许多悲伤,但不再像带着的假面,而像是了却得一件憋了许久的心事。对我来说,那件心事就是以后全力以赴的意义。


                        IP属地:安徽22楼2024-07-24 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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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穗
                          走着走着,已是戌时,宵禁即将开始,打更人瞧着铜锣,提醒我们需尽快返回客栈。刚刚给他的刺激可能太重,良还是有些晕头转向的样子,不认识路。我在前面领着,催着他赶紧回去。到了客栈,我们打扫了一下房间,便直接睡下了。
                          躺在床上,想到他刚刚对我说着如何杀死爹爹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悲伤。曾经娘还怀疑爹爹逃荒跑了,而我从不认为爹爹会离开我们,肯定有人杀了他,是良杀了他,想到这里,不知为何我突然发现,对良的憎恨也没有那么深了,看着他那幅因悔恨痛苦不堪,我并未从中找到任何快意,正相反,他总是渴望着求死,看着他那幅样子,我心里也不是滋味。他若真的死了,我该怎么办呢?但我们就这么一直拴在一起,又算什么呢?
                          有一点我知道,至少在目前为止,我们都需要对方在身边,我若离开他,那微妙的依恋感和仇怨未清的空虚会在我心中留下一个大洞,让我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我也能感受到,他若离开我,那悔恨会击垮他的内心,他会无所适从,也不知道怎么去活。
                          对于自己的感情,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这也是我去烟月楼的一个重要原因,除了想到烟月楼是个避风头的好地方,我还想再去看看芸姐,向她请教一下我和他的关系,芸姐总是真心助我,帮了我很多,她见多识广,一定能告诉我该何去何从。而且,她也是被拐的苦命女子,我若回去,也想帮她。
                          不知道他现在睡着了没……肯定睡不着吧。
                          我转过身,想看看他是否已经进入梦乡。果然,他都没躺在地上,而是靠着墙壁望着月亮发呆,月光撒在他的脸上,他的表情我看的一清二楚。见我转过身来,他又把目光转向我的脸,但我的脸隐藏在黑暗中,他看到的只有一团漆黑。
                          曾经他的脸冷漠无情,眼神里闪着凶光,不信任任何人。当在尹三客栈第一次看到他时,他就在上下打量我,我就感到他对我有些怀疑,有些担心他看穿我的真实目的。但我渐渐发现,他除了提防心重,本质上不算那种心狠手辣,坏到骨子里的盗匪,就算发现我想杀他,也没怎么责罚我,当时我还真的以为自己贞洁不保,内心相当动摇,怕自己因为恐惧和羞耻而崩溃……他面对三个妹妹,也算是有耐心,如果他有妹妹,应该算是个好的哥哥吧……
                          我看向他的眼睛,眼里的凶光已经尽数散去,剩下的只有茫然无措,他眉宇间本充满杀气,就像那一日他杀死石兴,如今,连那两道剑眉也散了下来,一脸颓丧,如果他这样一直找不到活着的意义,怕也是活的比以前还要痛苦,如同行尸走肉。
                          要不……我给他找点事做,可是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情可做呢?
                          我翻身起床,他看我动身,眼神立刻亮了起来,估计是以为我又要来给他那些“惩罚”吧。很可惜你要失望了,这些惩罚以后不会再有了。
                          “这次你要来杀我了么?”他轻声问道。
                          “你就这么想我手上沾血么。”我在他身边坐下,靠着墙壁。
                          “也是……”他苦笑了一声。“像你这种小娃子没杀过人,最后还得我自己动手。”
                          “不,我杀过,还不止一个……”
                          他听到我这么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侧过脸看向我,表情满是诧异。
                          “我在十岁那年逃荒,被两个流民捉住,差点就被吃了,后来我找到机会杀了他们,才得以逃脱。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第一次杀人要早的多?杀你这种小贼,还轮不到你。”我笑着问他。
                          “呵呵,没想到你还真的挺厉害的……”
                          “我除了杀人,还吃过人肉,怎么样,你吃过吗?”
                          他听我这么说,眼睛睁的更大了。
                          “你把那两个流民给吃了?”
                          我犹豫了,思考自己该不该说出实情,我从没告诉过别人自己吃的是亲人的肉,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食人乃是重罪,不说治罪,要是知道我吃人,那就很难从他们身上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不过我觉得他是个例外,他是我的仇人,跟他说,也是无所谓了。
                          “不,我吃的是弟弟和娘亲。”
                          他猛的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却觉得有些好笑,这种恶行,连仇人听到都是这个态度,那要是别人听到,会怎么想,哈哈……
                          “怪不得你会想到把舌头碎尸,我就奇怪你个小娃子怎么想到的这个主意。”他若有所思的说。
                          “你怕了吗?”我眯着眼睛,作出一副可怕的表情问他。
                          他看我这装出来的可怕,估计是觉得特别可笑,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个小女娃,一点都不可怕。”
                          “我是女儿身,也没什么力气,我要是个男儿,和你一样精壮,那搞不好也就落草为寇了,做的事也许比你还没下限……”我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其实我知道,若是自己是个男儿,有了凌驾于别人之上的力量,我未必就会做一个好人。


                          IP属地:安徽24楼2024-07-25 0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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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吗,那你会干些奸淫掳掠的事情吗?”他笑着打趣道。
                            “可能会吧,我们要是调转身份,你是个可爱的小娘子,那我肯定不会放过你。”
                            他听我这么说,嘿嘿笑出声来,我也给自己这玩笑逗笑了,我两的隔阂也似乎减少了几分。
                            他笑了一会,又严肃起来。“我若没有杀***爹,你爹爹能带回粮食和药,你就不会遭遇这些事情了。你遇到的这些还是因为我……”
                            “有些是因为你,有些不是……”我喃喃说着。“我们就算是获得那些粮食,逃荒也是早晚的事情,爹爹带回的东西,可能只够我们撑几个月,等到了秋冬时节,日子会更难熬。至于会不会死在逃荒的路上,那就不好说了……再说……”我看向他的脸。“你就算饿死,也不会吃自己的娘亲和弟弟吧……”
                            “哼……你做的出来的事情,我肯定能做的出来,你还能比我更恶?要是我,就把他们做成不同菜肴,天天换着法子吃。”他知道我心中难过,便想着安慰我。
                            我看他说的好笑,噗嗤一声笑了,真是越来越奇怪了,我的那些心病,却要一个仇人来安慰……这是老天与我开的玩笑吗?
                            “话说回来小崽子,既然你杀人不眨眼,哪天你心情一高兴,那就把我也宰了吧。不如把我的肉也做成一道菜如何?”他又与我打趣道,不过我也不能确定那是不是在打趣,他看着我的眼睛,总觉得里面包含着几分真心。
                            “好呀,等我到了烟月楼,再细细想想该怎么杀你。”
                            “那烟月楼,你铁了心要去吗?”他又试探着问道,估计还是想劝我放弃这个念头,他还真是好笑,这么想替我找个好婆家吗?
                            “是的,我有些事要搞清楚,我必须去。我也要给那个姐姐报恩。”
                            “好吧,不过我要提醒你,那里面都是些看到女人如狼似虎,狼心狗肺之人,你要是……”
                            “那你会护着我的,”我朝他挤了挤眼睛,“不是吗?”
                            他听了这话,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我说了啊,护的了你的人,护不了你的名节,名节丢了可别怪我。”
                            “名节都给你拿去了,你还装什么无辜。”
                            他听到我这么说,又嘿嘿笑起来,真的像个傻瓜。
                            “小崽子……”他笑了一会,忽然唤我,听到他又这么喊,我微微扬起了眉,他倒是不怎么在意,而是与我目光相交,此时此刻,我看到的只有真诚。
                            “你真的是我见到过最善的人,我活这么大,也没有见过比你更善的了。”他温柔的说。
                            “是吗,拍我的马屁就能让你活的久一点吗?”
                            “哼,拍你的马屁,早点杀了我就好。”
                            “你想的真美,早点睡吧。”我拍拍屁股站起来,准备上床。总觉得今天聊了这么多,我们的心中那些空缺,已经开始渐渐满盈,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先这样吧。
                            “晚安良爷。”
                            “小崽子,晚安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骑着马儿晃晃悠悠离开了洛阳。我坐在马前面,他在后面驾着马。一开始为了保持距离,我还把那影子戏盒隔在我们中间,但那戏盒实在是太过硌人,弄的我们两个都很不舒服,便只好把那盒子拿到一边。我又试着坐在他后面,但马屁股实在是太颠,才坐了半盏茶的功夫,我就被颠的像骨头散了架。没办法,只好做回到前面,弄的像坐在他怀里似的。
                            “哼,坐在前面,给你占了不少便宜。”
                            “你想的可真多,我哪里想占小孩的便宜?”他听我这么一说,有些无奈。
                            总觉得这种话听的特别刺耳,让我心情有些不爽,不过既然他把我当做小孩,那我靠在他怀里,也无所谓了吧,这么想着,就直接靠在他怀里,他的气息就环绕在身边,这感觉真的是非常舒适安心。
                            记得以前在爹爹身边也是这种感觉,现在倒换成他了,我也不知道该说很好还是糟糕。
                            我坐在他前面,倒是方便他加快速度了,马匹一跑起来,我就有些困倦,打着瞌睡,他见我昏昏欲睡,就拿了根布条,把我像个小孩一样固定在他胸前,用披风将我包住,我就这么睡了一路。从洛阳到长安,预计路程需要3-4天,石兴那里行商的路引还能使用,这段时间估计都要在马背上度过了。
                            等我再度醒来,已是中午,他将我抱下马,找了个地方歇息,一边吃饭一边聊天。


                            IP属地:安徽25楼2024-07-25 0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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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安徽26楼2024-07-25 0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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