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惊声的一响，恍惚连丝竹之声都被惊得停了一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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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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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亦起身与她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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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意思是什么，是我该感激公主待我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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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其实并不这样想，看着她气成这样也有些后悔。但总是……压不下心底那一股不甘。今日也本不必闹成这个样子，只是我总想，能听到李妙因亲口说出些什么。只不过她也是一如既往的倔强——总是用反问来周旋，仿佛这样就能显得游刃有余，而一旦道出真心就会触及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于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直陈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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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解释也要说的像是在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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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闭了闭眼，伸手去够她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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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做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呢。

难不成你是头一日认识我？【从好气到好笑，也就是一息半瞬的功夫。】还没来得及贺裴右丞步步高升，想来也是不需要这一星半点儿的赏识和优待的，自然更不必谈什么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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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李菩因在这儿，她会做什么——道两句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再气定神闲地各退一步、从容不迫地转身离开？正因如此，她才有了这座琴台，有了多到认不清的人伴于府中。这是长姐该走的路，却不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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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百花洲，你信誓旦旦，明了我是怎样的人。【随侍退守庭外，并不在意她们轻声细微后撤的动静。】而后在昆明池，又道尽了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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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微动，到底没再躲。】今日倒要用话来激我，末了再感慨一声，公主气性大——【笨嘴拙舌这四个字，从来与我无关，更不可能在话赶话间落下风。】你说你知我为人，究竟知道了些个什么？我究竟还对谁如此这般和颜悦色？

【李妙因真是从不甘居人下，只要说了一句逆她心意的话，她顷刻就能返还一车的风刀霜剑严相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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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不必说这些话来刺我。我当日怎么说，如今就还是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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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晦暗的心思终究不曾道出口来。说是愚蠢也好，或者自负也罢，到底放不下那点摇摇欲坠的自尊，去仿佛摇尾乞怜似的求一点什么。而我也不是不明白，依她素来之为人，能做到今日这个程度，待我已经算是相当宽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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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轻轻碰了碰她的指尖，心中五味杂陈，既是感怀，又是气恼——此番实在太沉不住气。眼见侍从退下，便垂着头行至她身侧，扯一扯她的衣袖，慢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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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公主也体谅体谅我。公主只管高踞，什么都不曾说，端看我自己入不入公主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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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选择的权利在我，但真的在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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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患得患失，也是难免的。

【指尖感受到一触即离的温热，想到的还是那个月夜——下回还是得将他灌醉了，才能听一听最难得直白的真心，而非怀揣一腔热忱，却要强作疏离，敛息收心地同我辩个高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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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叹，似是好笑，更多是释怀，探手用尾指去勾他的。】还要我用哄小孩子的把戏来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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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他点头，倒也不是不成——最初的那一问、想听我如何作答，其实并非惯用的、操戈以待似的反问与质询，而是当真不知他想要什么、我又能做什么。无需介怀，言辞犀利之人也总有难以从容应答的时刻，没甚么好自欺欺人的。】既如此，不若……带你去见见我阿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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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实在不是幼稚的报复，更非要刻意教他为难，只因是大明宫外，能真正与我分享心事的姊妹，唯有长姐一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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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袖的掩映下，两人的尾指依旧紧密勾连，我不松手、也不许他松手。】

【有再多复杂难言，此刻也尽数抛诸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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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要将人归类，那我或许会被归进少年老成那一列里。我既不似卢杉朝气蓬勃，也不同梁半湖的坦然纯粹，虽然总是将笑意挂在嘴边，性情却日渐淡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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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日日成长，在长进了心智的同时，也随之失去了“直言”的能力。我气李妙因不肯坦言，总用反问规避问题，可其实我也渐渐如此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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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深深的看了一眼李妙因，隐隐察觉到，她是我人性中那些逐渐消失的、有关于“真实”的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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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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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稍稍用力掰开她攥紧的指节，从与她尾指相勾的姿态改换成握住她的手掌。这姿势与牵手没什么相干，只能说是我捉住了她的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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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挑挑眉，颇有些等着看戏的心态，慢悠悠的问李妙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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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知公主要如何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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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如何在她胞姊的面前提及我呢？真是想一想都有些好奇。】

【很奇怪地，我好像变得不像我，他也不像他。每每开口前都要迟疑，反反复复地确认——这话是该出自我口、该李妙因此情此景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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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寻一个无果的答案，就好似在俗世里参禅，只能悟出满头的华发，装模作样地亵渎佛祖。我不信神佛和因果，但在了然这点后，也不会再明知故犯地蹉跎心血与光阴，去一遍遍叩问自己，只为了那并不影响抉择的、可有可无的、所谓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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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须多说什么呢？先前便同在中书省，她又不是不认得你。【要论政事，他们曾是同僚，说引见才叫奇怪。】唯一的不同之处，也只是——我与你同去而已。你莫非真当我与阿姐生疏至此，连这点儿默契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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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前不会刻意地叫李菩因记住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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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她与浩繁卷帙、弦歌雅乐打交道，纵情随性，更无需用血脉将她同我绑上一条船、要她与我结党——一如母亲从前所做的那样，我们能因亲近无二的关系成为同盟，在该割舍时，也能毫不犹豫地断开。这是一种堪称自私的“保护”，不曾相互过问，早早地凭自己心意做下了决定，用自认周全的方式，让对方拥有时刻能从泥潭中、轻易抽身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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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次——当然也不是因为政务。】我只是该告诉她……李妙因的执念，又多了种归处。【权欲之外，竟真有了旁的事能牵动心绪，若是过往设想，定会毫不犹豫将其当作软肋掩盖，可真到此时，却破天荒地觉得，掩饰才叫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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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刀柄递出去了，这本是很可怕的事。】

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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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着这些话，心里终于柔软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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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妙因毫无疑问是心智果决之人。我曾言她冷情，觉她为人很有几分目空一切，性子倔、嘴上也不肯饶人。我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人，但我喜欢李妙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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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李妙因也在无知无觉间有了些微改变，很难说清是她影响了我，还是我影响了她。抑或许人与人之间从来就在互相影响，只是当局者迷，身在居中的人总是难以察觉这些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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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情之人的挽留，嘴硬的人的吐口，俱是世间难能可贵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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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有时也坦荡的教我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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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或许也只是偶然窥得了李妙因的几面，她旁的所思所想，我也并非都全然清楚。是我犯了自负的大忌。人有千般面貌，我怎么敢凭些许表现，就断定他人的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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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自误了。

吃惊也不奇怪，毕竟——连我自己先前也不知晓。【今日是、昨日非，又有谁能说清楚呢？无论是登时幡然醒悟、还是时过境迁后的追悔莫及，总有些曲径，亲自踏上前不知是去往桃源幽境、还是泥泞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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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惯于运筹帷幄的昭圣公主第一次明白，也许应当直视，在往后的日子里，我们还会变得更加面目全非——这并不是太坏的字眼，更不是因为谁做错了什么——而是从前认知、设想中的自己，本也不是全貌。正如大明宫中的二公主不能完全读懂万世昭圣公主，很寻常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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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能预知一切，但可以预见的是，沿途做出的每一桩抉择，最终都将投射出落定的结果——而我自认有承受的本事。】你我都莫再自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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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不上规劝，更似不切实际的愿望。李妙因总在作茧自缚，习惯甚至沉溺于累日的紧张、近乎窒息。而在今日的昭明府，她终归松懈了一瞬。】好啦，我们一道去拜会此间主人？

【我想我得到了曾经觉得……那轮可望而不可即的明月的，一分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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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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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颔首，展颜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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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台中依旧充斥着或琴筝或箫笛的乐声，我在心中品一品，都觉得不错。只是广陵公主若爱馆藏乐伎，那么昭圣公主又爱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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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中回忆着与李秒因的数次相遇，发觉她好似次次都佩有珍珠作饰。她是不是喜欢珍珠制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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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轻缓，我一边与她游园，一边想或许下次，可以送一些明珠讨这位公主的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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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若然停在这里，一定是一个极好的结局。假使不是，那么很久之后偶然想起，也一定会是一个还算美好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