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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妄想粮】夕闇に咲く花 (尾形猫 x 高洁大小姐勇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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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您武运昌隆。”迎接大战而打扮得简朴的阿宏夫人带着夕咲向登门的军人一一鞠躬,将据说可以躲避子弹的针囊递给对方。
鹤见笃四郎随口称赞道:“绣的狮子真是威风凛凛,有帝国军人的气派。”夕咲天真烂漫地指出,她绣的是菊花而非狮子一类的动物。秀气的手指特意指出了针脚的形状,“这片叶子大些。妈妈说要绣满一千针才有用。”
“这样用心的东西,比起交给我,更应该交给尾形少尉。”
百之助闻言毫不客气地直接伸手来取,指尖擦过了夕咲的指。少女粉扑扑的脸颊多染了一层红晕。鹤见笃四郎若无其事地引开阿宏夫人的注意力,“鲤登中将的次子刚进入陆军学校,应该能从战争学习不少东西。等大战结束,希望能听到小姐和如此青年才俊缔结良缘的好消息。”
出生在军人家的阿宏夫人两手合十祈祷陆军的荣光,眼角涌出晶莹的泪,没看见百之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哥哥在战场上也请千万保重。”夕咲学着母亲的样子为军人祝祷。百之助佯装拨去她发髻上的落花,贴近耳边低语:“要建功立业就得牺牲。冲在最前的旗手很容易早死。”
第一次意识到死神如此之近,夕咲咬了下唇,肩膀同可爱小动物一样微微颤抖。百之助挺直背时,他越过异母妹妹的头,看见将孩子送往前线的父亲如死神般沉重地立在门廊。
鹤见笃四郎登门时劝他即便不考虑相连的血缘,也该让百之助作为狙击兵发挥所长。然而花泽幸次郎没有听进去巧舌如簧,直直地望着同他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孽子。“你不放心将背后交给同胞的军士吗。”
百之助像受训斥的小学生一样低头不语,两手贴着制服条纹。花泽幸次郎颇为不满地拂袖而去,“你既然能从军校毕业,便该有为国捐躯的觉悟。”
被数落的孩子俯下身谦卑地送别父亲。见他许久没直起身来,鹤见笃四郎便靠近来在他的肩头轻击一下,“不用太沮丧。奥田大人还想了别的方案,就对你这样的年轻人来说刺激了点。”
百之助的肩头同预感到死神逼近的夕咲一样微微颤抖。鹤见笃四郎不禁感到意外,顺势像母亲拍打孩子一样悉心安慰起来,“既然允许在这个家里同你见面,父亲大人的心里并非完全没有你的位置。”
“父亲大人在意的是死掉的勇作。” 百之助抬起脸只露出撕咬猎物的喜悦,“既然如此,早点把 夕咲/勇作拖下水,父亲大人便没办法了。 ”
鹤见笃四郎注视着黑漆漆的眼色,不禁露出微笑,补了一句:“山猫的孩子是山猫崽子。吃过父母兄弟的肉才能成为王者。”
百之助避开煤油灯的光亮,先走一步,将夕咲送给他的护身符遗漏在角落里。
将他罕见的粗心大意视为不吉之兆,夕咲来不及同母亲打一声招呼,跑到门口寻找有没有同属于鹤见中队的士兵能将护身符带回军营转交给牵挂的哥哥。
脸上爬有独特疤痕的士兵经过时撞了一下她的肩。


IP属地:日本19楼2024-12-14 1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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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上爬有独特疤痕的士兵经过时撞了一下她的肩。
    “失礼了,这不是夕咲小姐吗。经常听尾形少尉说起你。”
    已近中年的士兵主动介绍到他姓菊田,受鹤见中尉嘱托,在大陆战场上作为军曹辅佐尾形少尉。夕咲为了多听一些哥哥在军队里的情况,不由自主靠近了对方,糊里糊涂地一道上了没点车灯的马车。马车驶离花泽家一段距离后,菊田才吐露:“奥田中将让尾形少尉去浅草一趟办事。我不放心要当旗手的人被老色皮灌酒,小姐也一起去保卫尾形少尉的童贞吧!”
    夕咲用力捏了一下手中的护身符,向马车夫喊道:“再让马跑快一些呀!”
    被美少女催促了一声,马车夫精神抖擞地抽了一记马鞭。菊田坐在飞驰的马车里几乎将帽子抖下来。他用力扣紧了军帽,连同欺骗纯洁少女的罪恶感一同压入阴影里。
    浅草的河边飘荡的柳树也随风呜咽着,显现出不祥的征兆。
    “我们来晚了,尾形少尉看来已经落入山猫的爪子里。”菊田一脸沉痛地指着宴会的房间一角杂乱堆着的军服和女装,阻止夕咲再深入传来暧昧声息的茶屋二楼。他顺水推舟解释道:“事已至此,只能向花泽中将禀告另选旗手一事。比起尾形少尉的前途,必须由身体也清廉洁白的人来……”
    夕咲终于意识到她作为目击者非去亲手破坏了仰慕的哥哥的前途不可。在她左右为难之际,另一个容貌俊秀但脸上有痣的年轻士兵从角落里钻出来借口避免小姐晕倒在这种地方,出手扶住了她。夕咲下意识想推开,士兵擒住了她的手腕。
    “请小姐坐下来喝点冷茶清醒清醒脑子吧。你们这样的贵人没有尝过农民的粗茶淡饭。”
    菊田略带愠怒地喊道:“宇佐美!”
    “忘了向小姐自我介绍了,我和菊田先生一样是鹤见中尉的属下。绝对不会像军队里某些人一样被山猫诱惑。”
    “山猫是什么。”夕咲嘴唇颤抖地问道,出于担忧和对鹤见中尉的信任,被宇佐美牵着一起向二楼走。
    菊田拉住了她的一只袖子,“不用去,小姐,山猫是说向客人出卖身体的才艺不高的艺妓的事。向花泽中将报告浅草的事,让他更改旗手的人选就够了。”
    容貌更出众,个性更残酷的年轻士兵更用力地拽了一把:“迷惑了年轻时期的花泽中将,甚至生下儿子的山猫。山猫的孩子也是小山猫。小姐就不好奇吗。”
    蝴蝶刺绣的长袖摇曳了一下,倏忽之间从菊田指间滑入了二楼的昏暗。
    纸门缝隙里能窥探到猫一样的男女拥抱在一起。背向窥探者的女人由于胸口附近的长久爱抚颤抖不已地发出呻吟,伸手搂住对方的后颈。只系着兜裆布,肌肉密布的白皙美男子像婴孩似地吮吸得更为响亮。
    “喜欢。。。。。。”
    不,一定是将战场离别前哭泣一样的呻吟弄错了。百之助抬起紧锁眉头的脸,将食指和中指探入女人口中,阻止她的梦话。
    和花泽幸次郎一样猫一般的瞳孔捕捉到了门外的夕咲,突然间呈现出孩子气的笑意,同威严的父亲一点都不像。为了让涉世未深的大小姐进一步看清男女在夜晚的交际,宇佐美拉开了纸门。“真不凑巧,尾形少尉也在这间茶屋里忙着呢。小姐请去隔壁同我一起喝一杯吧。”
    “哥哥——”
    打开这扇门,会朝着地狱的方向堕落。
    百之助竖耳倾听因震惊而显得楚楚可怜的声息,一边将出于羞耻心想要起身逃开的女人摁倒在草席上,掰开了洁白的两腿,“只要进入这里,不管什么身份地位的女人都会像冰淇淋一样融化。”
    下摆稀里糊涂地被卷了起来,未知的手沿着腿部内侧的肌理阴暗爬行。如果不抵抗,就会被难以抵抗的军人侵犯了。然而裸露在外的肌肤仿佛在被百之助的视线仔细抚摸,夕咲忘了外部的一切,因为逆伦的恐惧和快乐胸脯起伏。
    百之助没抱紧为他张开两腿的女人,只瞧着夕咲的脸色。他突然站起来将忙着用两手挤出汁液染污少女大腿的宇佐美揍了一拳。而他这不自量力的挑衅很快换来被一记过肩摔撂倒在地。
    “你这该死的山猫!”同融化的冰淇淋相近的液体故意喷射到百之助的胯部。
    打斗越演越烈,胆量不大的艺妓披上衣服尖叫着跑下了楼。茶屋二楼偷香窃玉的房间门接二连三打开,衣衫不整的男女探头探脑巡视状况。其中应该不止一名青年将校。
    夕咲扑上去替百之助挨了一下拳脚。难以靠武力制服两个健壮士兵的菊田找来了斗篷蒙住了她的全身,强行将她带离是非之地。
    “别看,小姐。年轻男人之间就靠这种无意义的战斗释放荷尔蒙。也许明天就会死,不如今天在女人的怀里欲生欲死。”
    夕咲的好心肠头一次忘了去怜悯被搅乱幽会的艺妓女孩的心情,一味想着百之助的安危。她沐浴着女仆准备好的热水,依稀看见头发蓬乱的百之助像只打输的猫,扶着澡盆边缘,几近委屈地望着她。夕咲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寸缕不着的青年滑进水中覆盖住她。丰满的胸脯被想象吮咬得生疼,晶莹的嘴唇发出喘息,娇气的两腿随着水波拍打无力地融化。和百之助缠绵在一起的艺妓的形象最终竟变成夕咲自身。


    IP属地:日本20楼2024-12-14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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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日本21楼2024-12-14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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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旦后更!


        IP属地:日本22楼2024-12-31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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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幕
          “你看那边,是新娘的队伍吧,你穿上新娘礼服不知道该多漂亮。”
          夕咲看看大道两旁渐黄的银杏,心不在焉地回禀母亲,在战争时期,她只想专心于学业,早一年成为护士便能为军队里的哥哥和父亲分忧。
          比起娇艳的花,护士一类的女性更多被比喻为长青叶,或是无花果一类的植物。阿宏还是想给女儿挑几套更显淑女气的衣服,嘴上念着:“你有军人家一员的觉悟固然很好,可年轻姑娘总有一天是要嫁人的。你父亲特意交代音之进在他不在的时候多来花泽家,必定是很相信他的人品。你再大一点,军界还有更多人踏破门槛提出求婚,你父亲能挡着还好,万一……”
          军神在战场上出现不测,连这种想法都是荒谬的。夕咲一直被教育这着身为萨摩武士家的独生女,长大后必须成为能担负花泽家的高尚之人。可在战争之前,她甚至羡慕起士兵家那些普通女人,那些女人甚至能趴在出征的男人肩头痛哭一宿。这在花泽家是难以想象的事。
          父亲大部分时候威严无比,以前也有慈祥得让孩子拽他的胡须,在怀里爬来爬去的时刻。如果把八字须和胡髭剃掉……哎呀,那脸突然变为熟悉的美男子哥哥的形象。
          夕咲捂住起伏的心口,感觉热血流淌的朱唇被叮咬了一下。阿宏夫人发现女儿的心思有所变化,认为这是妙龄少女同美少年音之进再次相遇后自然而然产生的春情。
          “现在的音之进真的很受女孩子欢迎。哪怕先一步生米煮成熟饭,妈妈都希望你和那样好的人在一起。其实孩子早点生下来,男人的心才会安定。花泽家由别的孩子继承都不重要。”
          她说这话是有痛彻的亲身经历。夕咲却只注意了最后一句,“妈妈终于认可百之助哥哥了吗!”
          “我从来没说过讨厌他的话。只是,”阿宏不愿在外头透露过多家事,召唤店里的人多拿几匹暖和的料子来。夕咲选中了件栗子色的料子,“做成裙裤吧,我想和音之进出去骑马时候穿。”
          “出去骑马散散心也行。但千万不要竞赛,你们两个人骑着马慢慢散散步,多说些话再回来。”
          夕咲孩子气地嘟嘴,“不比赛,骑马就不好玩了!”
          阿宏头疼不已,心想要不让更稳重的百之助对两个年轻人说教几句才好。然而不等她向音之进透露等百之助在战场上建立功勋就会正式改作花泽家的养子,陆军里的两个年轻人便因为一点琐事势如水火不两立。
          起因究竟是什么,花泽幸次郎即使清楚,也不对妻女解释。他同样没跟陆军里更多人商量,便另选了旗手的人选,让百之助跟着鹤见中尉在分队行动。阿宏劝他早些为夕咲的婚事做打算,他只在信里回了一句,当鲤登家的主母会十分辛苦,夕咲有离开花泽家,作为贤妻良母全心全意辅佐音之进的觉悟吗。
          阿宏收到信后,以为是要让她努力将夕咲的教育纠正过来,让她习惯去当一家主母而不是花泽家的继承人。为此阿宏费了不少脑筋,甚至带着女儿四处参加军官夫人们的茶会,却毫不见成效。
          长相英俊,个性正直,更重要的是门当户对,阿宏毫无芥蒂地接受了同花泽家的婚约。即便知道花泽幸次郎婚前和艺妓之间有孩子,她也宽宏大量地包容下来。同看中一个又讨一个漂亮小妾的娘家哥哥相比,花泽家能将风流韵事妥善处置了就好。至于花泽幸次郎究竟怀着何种心情同爱过的艺妓一刀两断,阿宏并不能完全想象。
          包括阿宏的哥哥在内,萨摩出身的陆军上层里有不少人觉得音之进会成为不错的陆军军官,当上鲤登家的家主。陆海军的两家通过下一代的婚约缔结,对萨摩派整体都是好事。然而花泽幸次郎没说过将音之进视为后继人的话,沉默地看着音之进在军官出席的各类场合活跃。见他对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也并不十分亲近,阿宏察觉到,丈夫在军中的职务之外,早已对花泽家家主的职务疲惫不堪。既然如此疲劳,早些把家业交给合适的孩子继承,老夫妇一起去北海道的山林间隐居应该很惬意吧。


          IP属地:日本23楼2025-01-10 1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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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相英俊,个性正直,更重要的是门当户对,阿宏毫无芥蒂地接受了同花泽家的婚约。即便知道花泽幸次郎婚前和艺妓之间有孩子,她也宽宏大量地包容下来。同看中一个又讨一个漂亮小妾的娘家哥哥相比,花泽家能将风流韵事妥善处置了就好。至于花泽幸次郎究竟怀着何种心情同爱过的艺妓一刀两断,阿宏并不能完全想象。
            包括阿宏的哥哥在内,萨摩出身的陆军上层里有不少人觉得音之进会成为不错的陆军军官,当上鲤登家的家主。陆海军的两家通过下一代的婚约缔结,对萨摩派整体都是好事。然而花泽幸次郎没说过将音之进视为后继人的话,沉默地看着音之进在军官出席的各类场合活跃。见他对有血缘关系的孩子也并不十分亲近,阿宏察觉到,丈夫在军中的职务之外,早已对花泽家家主的职务疲惫不堪。既然如此疲劳,早些把家业交给合适的孩子继承,老夫妇一起去北海道的山林间隐居应该很惬意吧。
            她的心愿没向任何一个人透露就被战争埋没了。
            到了连绵秋雨后不胜凄冷的夜晚,花泽幸次郎难得回了一趟宅邸,吩咐仆人去浅草买安康鱼锅回来吃。阿宏出来劝说了一句,“浅草太远了。等送过来怕是不怎么热了。等明天,我让厨子买了鱼回来专门做一道吧。”
            “不必。”
            他看见阿宏穿着寝衣,便让她回去休息,不用陪着,独自坐在庭院入口处等待。夕咲比母亲晚睡一些,听见父亲回来,就让仆人在边上点燃火炉,坐在一边向父亲介绍起在护士学校里的见闻。花泽幸次郎静静地听着,偶尔点头表示首肯。阿宏又让他们多加几件衣服,别在外头久坐,唠叨了好几遍才回房睡觉。
            寒月从厚厚的云层中露出来脸,庭院里的菊花盆栽吸收了月的精华,闪耀着银光。
            “菊花能清凉解毒,您到了大陆上可以让士兵多采集些有用的药材可以备不时之需。”
            心不在焉的男人打量望着花瓣柔弱的银白色,像是为这朵花着了迷。从浅草买来安康鱼锅的仆人打着红灯笼回来,向家主深深鞠躬。花泽幸次郎坐在高位,用力喘了几口气,到头来只吐出一句:“很久没吃了。”
            “您确实很久没回东京了。北海道没有安康鱼可以吃吧。百之助哥哥去了北海道,不知道能不能吃到喜欢的鱼。”
            他提起筷子,“我在北海道吃了马肉。也叫樱肉。”
            等到春天的时候,樱花吹雪落到英姿飒爽的哥哥和父亲肩上会是何等美丽。夕咲闭上眼想象着,同时合掌祈祷两人在战场上平安。
            “北海道的樱花很美,但没有东京这样的白菊。”
            夕咲闻言惊讶地抬起头,以为父亲怎么出征前夕对花的种类感兴趣。执拗地想吃安康鱼,惦记着东京的盆栽,父亲原来有如此生动的另一面。
            即便共渡了好几个樱花季,阿宏夫人和夕咲都未洞悉一家之主的内心深处。
            “等战争结束,父亲大人和百之助哥哥在东京多休息一段时间,花季结束再回北海道赴任好了。”
            “哦。”
            花泽幸次郎反复咀嚼嘴里的鱼肉,想从中填补人生的遗憾。无论是微笑着还是面无表情的时候,甚至就在突然漏出的叹息之中,花泽幸次郎和百之助之间的血缘关系都轻易暴露在世人面前。
            “上次碰到哥哥的时候,他问我父亲大人在家时会做些什么。他大概不习惯在军队里同师团长说话呢。呐,去了前线,父亲和哥哥会并肩作战吗。”
            花泽幸次郎沐浴着冷淡的月光,扶住眉头。
            夕咲没敢问父亲此时此刻究竟在想什么,她分明看见不善言辞的父亲缓缓动了动嘴。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嘴唇开合了两下,或许说了两个字。
            或许只有月光和月下白菊知道疲惫的师团长想说什么。
            “父亲大人。”
            好像陷入幻觉一般,花泽幸次郎缩起肩膀一言不发,盯着垂下的花枝看了很久。父亲一时的表现萦绕在夕咲心头挥之不去。她想应该把这件小事记下来告诉百之助,每当坐在桌前提起笔,又忽然间惴惴不安,仿佛瞒着父母写不能见人的情书。
            谁把小石子投掷到因为御寒而放下的窗板上。


            IP属地:日本24楼2025-01-10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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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把小石子投掷到因为御寒而放下的窗板上。
              夕咲打开了房门,许久没见过的百之助就立在房门前。同父亲一样穿着黑漆漆的军装,如一尊美丽的雕像。
              夕咲把洋灯移近一些,想看清百之助的脸色。然而灯光只照见百之助指缝里攥着连根拔起的白花。她惊呼出声:“这不是父亲大人喜欢的白菊吗。”
              百之助久久地望着她的脸,忽然将手中的花揉碎,让片片花瓣撒落地板。
              “被爱着,受祝福出生的家伙。”
              声音听着像雨天打湿的小猫小狗。
              “哥哥——”
              夕咲奔出房门,用两手捂住百之助冰冷的手,想让他暖和一些。长长的睫毛落在脸颊上的影子在青白的月光下跳动。哪怕瞧不清神色,那也是张美丽的脸。如果有一个时刻让她过上几十年后都能记住,那就是此时此刻。
              和美人的肤色一样纯白无暇的花瓣落到她的领口附近。百之助伸手抚去时,掐住了夕咲的脖子。
              “真细啊。单手就能被掐断一样。如果露国的军队攻过来,你这样的女人会成为很好的下酒菜。”
              夕咲并不畏惧死,坦然答道:“我是军人家的女人,会同前线的军人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
              百之助掐着夕咲的脖子,将她推倒在残花上,扯开了领口。
              “那个尽说大话的少爷届时能保护你的贞操吗。在浅草,差一点就得手了。”
              一直空荡的黑色眸子里盛放这朵纯白无暇的花,再无他物。父亲的眼睛里装进这朵花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感受吧。
              夕咲鬼使神差地用两手抚摸那不太健康的苍白脸颊,平复了毛躁的鬓角。
              “请活着,凯旋归来。”
              这句话成了束缚百之助的咒语。他松开手,埋头吮吸起红彤彤的印子。
              声音里透着要命的寂寞。
              “我出征以后,你不许和那个少爷走得太近。就算我死了……”
              他没将话说完,警觉地站起来,翻墙而过。
              夕咲也听到了仆役脚步声的靠近,脸颊通红地钻进闺房里,用镜子查看锁骨一侧的痕迹。她用指尖碰了一下,好像能感觉到同父亲一样漠然的嘴唇底下的温度。再怎么想掩饰这只是对上战场前精神紧张的哥哥的安慰,她已经对有违血缘约束的感情做出了回应。
              萨摩的风俗里其实有表兄妹甚至堂兄妹结婚的先例。她从开朗的母亲那听说过一些故事,终究不能问同父异母的男女之间可以发展成什么样的关系。
              “夕咲你身体不舒服吗?”
              “啊啊,抱歉……没什么。陆军里有新的消息吗。”
              明明约好了和青梅竹马一起去看马匹,夕咲却想起了音之进和百之助彼此对立的传闻。她猜想以音之进心直口快的个性大概说了冒犯的话,才和百之助关系恶化。
              百之助看到她和音之进一起出来骑马肯定不会高兴。然而她也很高兴总是开朗健谈的青梅竹马在战争的阴霾里能不时和她见上一面。
              “如果有什么,我肯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啊。放心吧,前线大捷,我们就痛痛快快地比赛马术。”
              音之进从不轻视身为女性的夕咲,在赛马时也不会手下留情。一般来说,身段更轻盈的女性在驾驭马匹方面有一点优势,加之夕咲骑着久经训练的马,比来东京不久,还未选中合意马匹的音之进多了几分地主之便。
              夕咲想象着同父亲和哥哥一起策马奔驰在广阔的大陆上,夹紧了马腹,催促马跃过围栏,然而马失前蹄,她即便攥紧了缰绳,还是大半身子被甩了下去。受了致命伤的俊马大声嘶鸣,想要维持住平衡,却载着夕咲摔倒在灰尘里。
              音之进疯了般冲过来,想把夕咲从马下拽出来。夕咲忍着剧痛,指挥他,“腿骨好像断了,别碰。快去叫医生。”
              音之进一直拉着夕咲的手,用萨摩方言向马场的人大吼大叫。旁边的人听不懂他在情急之下吼叫些什么,夕咲疲惫不堪,想稍微闭上眼,将注意力从腿上的剧痛移开。
              会错意的音之进哭丧着脸:“夕咲你如果出了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花泽师团长。干脆让我和山猫崽子一较高下,如果我输了,我再切腹自杀。”
              音之进和百之助交恶是因她而起,当事人还毫不知情。
              贵族女人摔伤腿以后总不能在病床上岔开两腿接见外男。夕咲在住院时仍不时收到音之进的信。她读完以后,为前线军人在北方大陆上的伤病感到甚是担忧,又翻动起护士学校的朋友带来的笔记。同前线的伤亡比,她认为腿上的伤无关紧要,倒是苦了母亲的心。
              “答应妈妈,别去做骑马这种男人才喜欢干的事情。这次,你差点就死了。”
              阿宏夫人想抚摸那半吊在窗头缠紧绷带的腿,问女儿痛不痛,但还是心疼地收回手,用帕子擦掉软弱的眼泪。
              “我们去调查了马场。你常骑的马被人用小刀划伤了腿,平时不骑本来看不出异常。那个坏人是瞄准了花泽家的人的命啊。”
              “花泽家怎么会平白无故同人树敌呢。”
              阿宏攥紧了帕子,终于将嘴凑近夕咲耳边说道:“你父亲在战略上似乎犯了重大的错误,军队里不少人对他心怀怨恨。”
              “父亲大人现在怎么样了!会被从前线召回吗!”
              夕咲不自觉动了受伤的腿,痛得轻声叫唤起来。
              “本来不该告诉你,可你父亲若是这个时候被撤职召回,他非引咎自杀不可。在奥田大人他们稳定后方之前,千万不能把这消息告诉任何人,”
              闻风而来的医生和护士过来查看夹板有没有位置偏移。以为阿宏的悲哀只是出于爱子之心,医生安慰道,“小姐平日里锻炼得很好,恢复起来也比一般人更快。但是右脚可能不如左脚灵活了。”
              “她还年轻,不会影响今后的人生吧。”
              “对生活和生育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我听说很多名门会介意媳妇有轻微残疾。”
              阿宏反倒为此舒了口气,认为音之进定然不会因此而抛下夕咲不理,再有别的求婚者,她也有了充分理由婉拒。
              夕咲并不领情,“除了和音之进结婚,我就没别的路可走吗。音之进也是,妈妈不是说他身边围了很多别家的女孩吗。”
              “别多想,他往来最频繁的女孩只有你。如果你父亲因为这次失误,无法保住花泽家的地位,我们或许要请求鲤登家的帮助。”阿宏拿出梳子,想将夕咲的长发梳得更漂亮些。夕咲别扭地将脸转到病床内侧。
              她忽然听到地底下阴暗的回响:“即使我死了,也不允许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梳齿拉断了几根长发。夕咲撑住床单坐了起来。
              “妈妈,战场上的百之助哥哥——”
              她瞧着窗外,眼角没进风沙,泪珠却不由自主地掉落到床单上。
              阿宏为夕咲的反应皱紧眉头。因为报上接二连三传来的血腥消息,她并没有更多气力去追究百之助为什么在出征前折断了父亲珍视的花,又去了好几次马场。


              IP属地:日本25楼2025-01-10 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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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间


                IP属地:日本26楼2025-01-10 1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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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陆军士官学校附近的大神社建起来没太久的时候的事。
                  花泽幸次郎更习惯叫大神社的旧名“东京招魂社”。长兄幸一郎在数年前的西南战争中为了政府战死,骨灰盒便放进了大神社中。靠着兄长的牺牲侥幸从战场上活下来的花泽幸次郎继承了家主的位置还有门当户对的未婚妻。然而他以年纪轻为由,将婚约不断向后延迟。
                  “你还在为幸一郎的死而内疚吗。军人太重感情了,感情可会变成累赘!”
                  作为前辈的奥田想让花泽幸次郎在酒宴上放松下来。他喊了角落里的艺妓别只顾着埋头弹奏,上前给不解情趣的美男子花泽幸次郎斟酒吧。弹筝的艺妓低着头想避开,然而宴会上的军官不想让同伴落单,不耐烦地把酒杯扔到她脚边,催促她停下,她才放下筝,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在灯下看清她容貌的人都停下了酒杯,仿佛发现了照亮夜色的明珠。光滑洁白的皮肤细腻无比,恨不得伸手触摸。秀发同满头的珠宝钗饰一起披散着光芒。长长的睫毛下秋波随烛光闪烁,然而那是一种比珠光更危险、脆弱,又强烈无比的光芒。
                  “还不快点给客人斟酒吗!”
                  或许害怕萨摩陆军动不动大呼小叫的无礼行为,女人在桌前紧抓着酒壶犹豫不决,连花泽幸次郎都开始怀疑她不适宜投身艺妓行。
                  “松开吧。”
                  他自行取过女人抓着的酒瓶,好像口渴一样一口气喝下了半瓶酒。自相残杀的内战之后,他心中积聚的苦恼无法向在东京青云直上的同僚说明。同哥哥一样的好友鲤登平二趁着归省去看望心爱的妻子和孩子,也不在他身边,接下来要靠花泽幸次郎独自面临军政界的勾心斗角。
                  “喂,没事吗,幸次。”
                  因为面前还放着空酒杯,刚才表现得不太纯熟的艺妓从酒壶里又倒了一杯。奥田不快地教她把多倒出来的酒喝掉,然而花泽幸次郎不想看见她为难,先将杯酒一饮而尽。
                  奥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提醒,“如果你想升职,就应该再柔和一点。在军队里,领袖的品质影响着未来的行动。”
                  不用他说,花泽幸次郎也十分清楚自身没有兄长那样出众的领导能力。
                  舞妓扇子开合的声音。三味线和筝的旋律,迎来送往的嬉笑声,华服扫过地板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切都是不愉快的。女人倒完酒准备站起来时,未婚妻那边的亲戚在她腿上摸了一下。女人转过身,回到角落里拍打膝盖上不存在的灰尘。而花泽幸次郎从女人脸上看到了转瞬即逝的悲哀。
                  对此毫不知情的姻亲将脸探过来加入谈话,“你的目标很重要。要把上面的老头子拉下来,成为新的师团长。”
                  他低下头,勉强说了一句,“谢谢阁下的帮助。”
                  “说什么见外的话,这也是为了萨摩派整体着想。”
                  从西南战争以后,留在政府里的萨摩派逐渐走向结党营私的腐败。花泽幸次郎认为即使自身当上师团长也无法从党争中保持清白。
                  “我去外头稍微走一走。”
                  “要去小解吗。正好我也要去。”
                  既是姻亲又是军队里前辈的男人喊上了方才弹筝的艺妓作陪。花泽幸次郎故意走了和他们相反的方向。他厌倦了同乡的军官们吹嘘在政府里占据的地位,也讨厌在军队上层蔓延开的奢华风气。举行宴会的新贵宅院是按花泽幸次郎不太熟悉的西式风格扩建和装修的,相似的房间和走廊很多,没有地标,结构很不舒服。 花泽幸次郎出于军人般的直觉,停下了漫无方向的步伐,想找到伺候的仆人问清回去的方向。
                  然而宅邸这一头的仆人好像被遣散了一样,一个人影也不见。花泽幸次郎感觉好像听到了什么碎裂的声音。他仔细地辨别着衣裙划动的声音,把注意力转向走廊尽头的格子门。
                  因为女人的悲鸣,他果断闯进了房间。
                  是刚刚不情不愿向萨摩陆军倒酒的艺妓。
                  她被不守规矩的客人踩住裙摆撂倒在地仍拼命挣扎地扑向门口,慌乱中将怀镜摔裂在地。瞧见同是军人的花泽幸次郎闯入了房间,因恐惧而声嘶力竭。
                  艳丽的长发被扯散了顺着暴露的肩膀垂落到雪白的胸口附近。见状,花泽幸次郎体内的血液奔涌上头,出手揍了在宴会上刚说要提携他的前辈。
                  女人看见客人被摔飞出去,呆滞得不知如何对应。楚楚可怜的流波同花泽幸次郎的视线在半空中交错,真是要命。
                  花泽幸次郎把不知不觉积聚起来的口水咽了下去,抓着女人的手腕大步迈出门槛。
                  女人没有出声也没抵抗,只是见花泽幸次郎不辨方向而指了出门的路。
                  “有马车回去吗。”
                  花泽幸次郎想起来他还拽着柔嫩的手腕。他很快松了手,静待女人的答复。
                  不再害怕的女人张开了红唇,“多谢您”。
                  动听的声音和庭院里的竹鹿声一起传入耳膜,令他稍稍平静下来。
                  在绿叶茂密的阴影中,那张脸更显秀丽,清泉般滋润了观者的心灵。然而乌烟瘴气的宴会并没有结束,女人也没信任得和初次见面的青年将校坐同一辆马车回去,推说要和其他艺妓一起坐马车回去。
                  她坐在离花泽幸次郎不太远的地方将衣带重新系好。花泽幸次郎不知道艺妓整理衣服如此缓慢,一转头便看到牛奶般的肌肤从绫罗绸缎里溢出来不少。
                  女人骤然间脸颊发烫,用两手捂住身子。
                  怯生生的声音也很惹人怜爱。
                  “ ……请原谅妾的无礼。 ”
                  “无礼的是那些人。”
                  花泽幸次郎愤懑地不知该往何处走,恨不能在空旷的庭院里挥舞竹刀。女人在他不近人情的外表下发现了真正的热血,轻声说了“真是正直之士”这一评价。
                  “不要来这边的宴会。不然我也救不了你。”
                  他留意到艺妓们从宴会出来后焦急地四处寻找落下的同伴。为了避免被误解为好色之徒,他只能和女人在交叉的小径前匆匆道别。
                  门口的马车灯点亮后,那脸变得像熟透的桃子一样粉润,低垂的眉毛下是一双泪水汪汪的眼睛。唇彩油亮的花瓣微张着,吐露甜美的气息,“不知何时……”
                  花泽幸次郎没在口头上留下再次见面的希望。不过同僚都知道他为了万玉楼的百菊出头,起劲地推波助澜,想看严苛的男人什么时候在红裙前陷落。
                  “花泽大人是很好的客人不是吗,从来不乱动手动脚。长相也很英俊。”
                  “我不喜欢那眉毛。还总是瞪着眼,像我们欠了他债一样,百菊姐应对他辛苦了。”
                  “当着姐姐的面,百舞姐请别说这话。”
                  东京长大的艺妓普遍不喜欢萨摩的男人,特别是不喜欢粗犷的说话方式。然而百京对着什么样的客人都能唱着长调:“黑发婉转君膝前”。她的三味线技艺不算高,但歌唱的姿态很美,容易吸引客人的注意。碰到陆军将校给艺妓灌酒,百菊勉强着说要代作为妹妹的艺妓领一杯罚酒。水蜜桃似的肌肤沾了酒精,更加吹弹可破。因为花泽幸次郎在边上总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同僚故意扔出金子,试探百菊能不能把桌面的酒都喝掉。
                  百菊不自觉抬眸看了他一下,花泽幸次郎便豪迈地将桌上几瓶酒一饮而尽。
                  “可别以为这样能放倒我。”
                  百菊就着他喝过的杯子喝掉残余的酒,周围的起哄声更响了几分。
                  她抱着筝坐在乐席弹奏,不知不觉间唱起了茨城水户一带的曲调。水户过去站在旧幕府的阵营一侧,在明治时代也被排挤到了边缘。不适应新时代的武士陷入贫困,只能卖儿鬻女的情况并不少见,所以歌声里能感受到被时代抛下的人的哀怨。
                  “白雪之夜,斩断枕前的黑发……”
                  歌唱仍在继续,花泽幸次郎感觉到和兄长的死一样幽深的东西环绕在四周。他很罕见地在艺妓楼里睡着。睡梦里,柔软的手像抚摸猫一样整理了他的头发和做梦时也紧锁的眉头。
                  等他睁开猫一样锐利的眼睛时,百菊收回手,脸上仍带着奇妙的微笑。
                  他认为从水户被卖来东京的旧士族女人肯定对萨摩派恨之入骨,从百菊的膝头坐起,呵斥道,别摆出这幅假笑的样子来。
                  如果这只对他一人绽放的微笑并非假意,更加令他心情烦乱。
                  “幸次郎大人,总是很辛苦的样子。”
                  水汪汪的眼睛里装进他时突然迸发了一种独特的光彩。大家都在从花泽幸次郎身上寻找死者幸一郎的影子,而百菊先发现花泽幸次郎这一存在。
                  稍一向她放松脸色,百菊又问起了他的近况。艺妓和客人间的逢场作戏过了头,甚至借了神佛的名义:“您和萨摩派其他人不一样。浅草寺里的佛祖菩萨一定要多些保佑大人。妾也为此每日祈祷。”
                  看到白脂红粉的笑脸,感受到的不是喜悦或幸福,还有一种揪紧心头的东西。
                  “下次。。。”花泽幸次郎盘腿坐起来,以难以听见的音量低声说道。


                  IP属地:日本27楼2025-01-10 1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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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次。。。”花泽幸次郎盘腿坐起来,以难以听见的音量低声说道。
                    秋雨暂歇的月夜,他带来了背面是菊花花纹的手镜。因为好友鲤登平二给远在萨摩的妻子阿幸挑了和妻子同名的雪花纹样,他也学着买了类似的东西。好友热心地问他是不是终于对留在故乡的未婚妻阿宏产生了好感,他便没吐露是给艺妓买的东西。
                    军队里的生活异常忙碌,十天,变成一个月,又变成三个月。无法见到的日子,渴望见面的日子,在终于相见的那一刻,却成了脸上好像哭出来的微笑。
                    “宴会很忙呢。”
                    百菊不在意拙劣的嘲讽,感激地抚摸着并不算太贵重的礼物。“妾以为,去了陆军的宴会总能再见到幸次郎大人。”
                    无论被如何对待都不减柔情的声音,让汹涌得可怕的感情震荡在花泽幸次郎的胸间,怂恿他对靠近来的女人做出和萨摩派其他男人一样卑劣的事。他想维持住一贯的漠然,起身离开,又因为身后急促呼唤他名字的声音不禁回了头。
                    “请等一下——”
                    她摇动手镜,似乎想要捞起月光,最终停在了某个位置上。月光从镜子反照,在她的左胸照出奇幻之影,看起来仿佛镜子把月光注如她的心。花泽幸次郎在惊讶之余,终于知道她在干什么。注入百菊胸前的不是月光。她是以那道月光为逆光,透过镜子的反照,把难以相见的客人的脸注入自己心里。
                    镜子照在左胸前,更为柔软的心胸却把意志不坚的男人的脸接住了。花泽幸次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溶进月光,逐渐渗入百菊心中。
                    ——这样就好。
                    无法言说恋情的艺妓垂下高髻向客人的背影送别,然而军服的裤脚折了回来,在她眼前停下。
                    感觉到张开的双臂的力度。
                    不管别人怎么说,艺妓心里最明白,对谁产生恋慕之情并不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奉上身心,焦灼不安,为飘渺的恋情伤痛,盛开的花朵在清晨绽放却又凋零在夕暮终将与露水殆尽。而对方竟然也怀着同样的心情。悲哀的恋情钻心刺骨,好像将彼此的身体穿透在一处。共同仰望的星辰月亮也会为两人感到痛苦吧。
                    “酒。。。”
                    说出了艺妓惯常说的话。花泽幸次郎摇了摇头,将脸贴得很近,呼吸里并没有酒味。他并不是想喝酒才光顾浅草万玉楼。
                    收紧臂膀时衣服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在窃窃私语。带茧的指尖触到了眼角的泪珠,比花朵上的朝露滚烫得多。
                    “是梦也好,真想靠在您的怀里长眠不醒。”
                    她怀着赴死般的勇气告白,脸上又现出悲哀的幻光。
                    菊花是献给死者的花,出生入死的军人却因为一时的怜爱将嘴唇搁在花一样绽开的唇瓣上。
                    百舞看见姐姐和陆军里的男人拥抱在一起,下意识喊来帮闲一类的男人帮忙摆脱难缠的客人。劝客人安分离开时,百菊依依不舍得甚至在客人的掌心写了真正的名字。
                    本名可以写成登美,也可以写成“留”,所以陷落了的男人不惜代价,也想在她身边留一整晚。
                    唉,那枕上的黑发不要斩断,披散在热血流淌的玉体更为艳丽。若只知说教,岂不乏味。
                    花泽幸次郎从来都和明治后期流行起来的恋歌无缘,他出于独占欲,在情事正中往黑发披散的柔肌上咬出了血腥味。女人睁大眼睛,顺从了激流一样的感情,红润的嘴唇里发出难以抑制的声音。被叫到本名时,长长的睫毛颤抖着,泪水顺着纯洁的脸颊流下来。花泽幸次郎没考虑过爱身份悬殊的女人将毁掉自己的前途,亲吻了她的眼角,舔了脸颊上滚落的泪水,将脸埋进温暖的胸口。被猫一样的执拗缠紧的一方已没有力气抚摸更魁梧的身体,由着手被恋人紧攥着。
                    然而对艺妓楼来说可不是好事。


                    IP属地:日本28楼2025-01-10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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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对艺妓楼来说可不是好事。
                      艺妓虽然不轻易出卖身体,但依然是价高者可得。作为艺妓的但那,投资给艺妓的和服,首饰,甚至额外的吃穿用度都是一大笔钱。受欢迎的艺妓更换好几个但那也不是稀罕事。
                      “因为大人您的关系,万玉楼实在不好对有意向做百菊但那的陆军老爷交待。那孩子也不肯接受其他客人的礼物。”
                      百舞把烟盒端过来也请花泽幸次郎抽一盏,花泽幸次郎认为这是旧时代的恶习所以拒绝了。她便只给艺妓楼妈妈点上。妈妈斥责她不懂眼色,既然客人不吸烟,就赶紧把烟盒撤下去。
                      “您是个过分清廉的人,没法当艺妓的但那。” 艺妓楼妈妈弯下了腰,神情同往日谄媚的笑不大一样,“请满足于一时的游戏吧。等百菊在万玉楼呆到期满,妾自然会放她回故乡,她还可以找个普通的男人一起生活。”
                      “我不希望其他男人再靠近她。”
                      花泽幸次郎发出了更接近嘀咕的低语。他甚至将陆军学校毕业优等生才能收到的御赐银表拿了出来让艺妓楼妈妈判断其价值。艺妓楼妈妈干笑了起来:“您真是传闻中陆军里最清白的一人。您不知道吗,连典当行都从不收有风险的担保物。请回吧。”
                      “要现金的话,我会下次带来。让我见她一面。”
                      在明治时代以前就生长在浅草花街柳巷的艺妓偶尔会畏惧萨摩军人的权势,对付露出弱点的客人便游刃有余的多。尽管客人气愤地胡须不住抖动,妈妈充耳不闻地让手下送客。百舞出于不忍打开了登美门前的锁,让她至少看一眼恋慕之人在楼梯角的背影。艺妓楼妈妈叫人挡在门前,泼了冷水:“瞧你这不吃不喝面黄肌瘦的丑样子,他见了面还会愿意给你赎身吗!”
                      “多少吃点吧百菊姐。”
                      不知道登美是听进了她的软话还是中了激将法,甚至取出怀镜整理了一下乱发。自知憔悴了不少,张嘴喝了几口汤。
                      见摆在门口的饭几乎一直没被动过,艺妓楼妈妈诅咒道:“不肯向上面的男人打开腿,你今后都没有饭吃。”
                      “我不能背叛幸次郎大人。”
                      哪怕妈妈反复告诫她是万玉楼把她从贫困的家里带出来,登美仍旧固执地等待那么一个人,想跟着他跳出艺妓楼的朱门。
                      她和男人同样强烈的执着起了效果,新年前夕,善于舞刀弄剑的萨摩武士当着艺妓楼上下的面,将门口的屏风劈成两半。
                      “既然拿出了你要求的数额,就让那个女孩跟幸次郎走。”
                      “不要对女人舞刀弄剑,平二。”
                      “这哪是女人,根本就是出尔反尔的奸诈之徒!”
                      妈妈挡在瑟瑟发抖的艺妓们面前,接下了愤怒的白刃:“您这样纠缠不休,到头来会害了您自己。”
                      花泽幸次郎没有否认潜在的危险,却不考虑回头。为了狮子大开口般的高昂赎身费,他辗转向军队里熟识的同乡借钱。不近女色的新秀决心为浅草艺妓赎身的传闻已经入了东京的上级的耳朵,迟早让萨摩的本家知道。花泽幸次郎虽然过了而立之年,并没积累起足够的力量反抗军规里不得和艺妓结婚的条例。他不愿也无从斩断垂落臂弯中的黑发。每到独寝的夜晚,挨着粗粝的枕头便会梦见恋人的一颦一笑。在梦里,花泽幸次郎把她当成选定的妻子对待。 生而同衾,死而同穴,直到白雪棉被般堆积在包裹两人的坟头。
                      无论是好友鲤登平二还是万玉楼的妈妈见拗不过他,干脆不与那高傲之人为难。结果暂时如他所愿,白菊一般的美人随着新年飘雪落进他怀中。
                      “那天幸次郎大人打开了门,我才有勇气跑出艺妓楼的世界。因为您,我好像重头活了一次,哪一天您命令我去死,我也心甘情愿。”
                      在夫妇一样同寝的私宅房间里,登美的声音连同带着香气的雪肤融化进花泽幸次郎的身心。他有点恍惚地吮吸了纤细的手指,拥抱住对方。洗去铅华后更加美丽的脸靠近来轻轻触碰他的嘴唇。细净无暇的手慈爱放在脸颊上,抚摸那经常为不安而皱起的眉头。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您身边。”
                      花泽幸次郎盯着灿烂的笑脸,仿佛是为了确认诺言的真实性,用力过度地快要将怀里纤细的身体压碎。
                      听到重复呼唤他一人的声音,花泽幸次郎终于露出了笑容。
                      外表出众,内在却敏感别扭的军中新秀拒绝和家主相配的高贵未婚妻,非要和浅草艺妓厮混...... 了解花泽家的人倒不特别为一直生活在幸一郎阴影下的次子的决定感到惊讶,甚至嗤笑花泽幸次郎在东京呆了好些年才进入浪子的反叛期。然而家庭幸福的鲤登平二却认为好友不是在妾宅里豢养招蜂引蝶的花,恰恰是选择了更合乎人性的家庭生活。更位高权重的人都无法轻易入手的美人对其他男人觊觎的目光视而不见,轻轻地握住恋慕之人的手,为他增补衣服,一心一意地只瞧着那一人微笑。 鲤登平二只是在某个冬日顺便去尝尝关东特产的安康鱼锅,没想到竟品出了明治后期流行开的“恋爱”这一东西的酸腐气味。
                      “为了这个孩子,今后什么样的战斗都不能退缩。”
                      花泽幸次郎在浅草寺附近朴素的私家抱着刚过一周岁的孩子,让好友祝福新生儿。他很自豪地说起婴儿在周岁礼上抓住了陆军学校的银怀表。牵着婴儿白嫩小手的母亲也低头祈祷:“希望这孩子成为像他父亲一样出色的将校。”
                      鲤登平二也一时忘了在故乡苦等的未婚妻阿宏的痛苦,往杯子里倒上酒,祝愿花泽幸次郎在北海道的远征中武运昌盛。
                      ——上天听到了祝愿,让花泽幸次郎在北海道树立了巨大的功勋,但是以他的健康和众多士兵的性命作为代价。


                      IP属地:日本29楼2025-01-10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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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天听到了祝愿,让花泽幸次郎在北海道树立了巨大的功勋,但是以他的健康和众多士兵的性命作为代价。
                        登美只在东京的医院门口见到了神色苦闷的花泽幸次郎。从萨摩赶来东京的阿宏搀扶着他在庭院里进行复健训练,花泽幸次郎转向身边明艳的美人致谢似地点了点头。
                        登美没有贸然靠近。在艺妓楼里积累的教养让她无法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声,宣称自己才是那个人真正的妻子。她在青灯下等到了从外地传来的信,告诉她还要再等待一段日子,总有办法说服萨摩的家人接受登美及孩子。
                        说是一段日子,却从三个月拖延至半年以上。原本只是当成风流韵事淡然处理的萨摩派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插了手,让来浅草游荡的士兵往山猫的家吐口水,泼洒秽物。随着病毒般传开的流言蜚语,甚至商贩也避开被有权势的人视为眼中钉的不幸女人。
                        在浅草寺附近每夜响起的琴声如泣如诉。
                        “现在只剩你一个人了。”
                        “外面的唾骂,我一个人担着就好。最近总算止住了风声,孩子的健康也好多了。”
                        遣散了女佣以后,登美生起火烤香鱼以招待不断接济她的万玉楼妈妈。
                        锅里的海带拿出来放在火上,就像做汤一样。将除去的海带也切碎,用糖和酱油烘烤,制成佃煮。这些小料理,她在水户的家里便学会了。离开艺妓楼后,她很快恢复了在家庭中生活的朴实一面。
                        从艺妓楼带出来的妈子拿起抹布,帮忙打扫空荡荡的房间。
                        登美把做好的菜摆出来,甚至放了一壶萨摩烧酒在旁。艺妓楼妈妈默默地动着筷子,陪同妈妈作为说客的百舞既没喝酒也没吃菜,脸色通红地望着昔日依恋的姐姐。
                        “陆军里的奥田大人成了我的但那。他说,花泽家那边到处传姐姐是山猫诸如此类的难听话。”
                        “可能他们只想阻拦幸次郎大人的决意。”
                        登美抚着心口,努力不去想更多。依稀听到了孩子喊母亲的声音,她便把孩子抱起来,贴近软软的脸颊。
                        “为了这个孩子的安危,姐姐必须把花泽大人还回去。”
                        百舞囫囵地说完了要她传达的话。登美凄然一笑,“人的心是可以这样轻易地送出又收回的东西吗。”
                        “那个男人已经把对你的心收回了。现在萨摩的正妻裙底下忙着耕耘吧。”艺妓楼妈妈把弄着鱼刺,替狠不下心的百舞往不该结的红线轻描淡写地刺入一记快刀。“我们是艺妓,男人移情别恋了,得比一般女人反应更快才行。”
                        不仅见不到一面,往来的信件也被截断。登美跪下来,恳求道:“如果是奥田大人让两位传话,那么他已经回来了?”
                        百舞不由自主将脸埋在裙子上哭泣,“姐姐实在太可怜了!”
                        登美怔了一下,忽然放下孩子向门口奔去。
                        “东京这样大,你能跑去哪里?光是在浅草,我们也管不了你的事!”
                        妈妈和婆子各拖住了登美的手臂,指甲都陷进了皮肉里。
                        “幸次郎大人……”
                        被绝望填满的杏眼睁大得快要溢出血来,优雅的教养也悉数崩塌。百舞努力咽下带血腥味的口水,将在一边吓哭了的孩子抱起来想交给母亲。
                        “请带着这个孩子回到故乡生活吧,再不要来浅草。。。。。”
                        她说的话换来了妈妈腾出手的一巴掌。百舞失了手,将孩子摔到地上。
                        “如果生的不是男孩子,你还有可能作为妾继续住在浅草旁边。那个男人实在是疯了,居然说让先出生的孩子继承一切。凭这一点,萨摩派绝对不会让你和我们好过。”
                        百舞慌忙捂住了孩子的耳朵,不让他听到妈妈的嘶吼:“快把孩子丢掉,重新开始吧!”
                        登美被不同的势力牵扯着,已失去力气反抗,像狂风吹倒的花柳一样瘫软在地。唇上沾着一抹薄薄的血迹,双唇紧紧贴在一起。
                        怀镜的碎片刺伤了她的心。
                        当成丈夫一样信任爱慕的男人一回到故乡终于屈服了萨摩派的要求,或许从正眼相看非他不嫁的美丽未婚妻时,内心就开始动摇了吧。
                        一模一样的黑眼睛透过孩子的脸庞满是担心地看着她。登美的心头忽然感到了一丝湖面微风般的平静。随即,她的意识深深扎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余下的几个月里,万玉楼的姐妹想尽办法让她的意识恢复到和花泽幸次郎相遇前的样子,都是徒劳无功。
                        “幸次郎大人什么时候来看看我?”
                        面对着因憎恶萨摩派而沉默的父母,登美重复着呓语。人力车往火车站而去,老夫妇将当成护身符挂在孙子胸口的银怀表摘下,扔在前来送行的百舞脚边。
                        弹开的镜面上折射了一道光。登美察觉到了什么,不住地回头看身后高耸入云的浅草十二阶,喊了那个名字。
                        站在十二阶最顶层的奥田拿走了花泽幸次郎手中的军用望远镜。
                        “这是最后一面。”他提醒了花泽家和正妻家之间的协议。
                        花泽幸次郎镶嵌在窗口纹丝不动。在庆祝明治以来最年轻的师团长而拍摄的纪念照片里,目睹无数死亡而绷紧的脸上没能露出丝毫笑意。
                        那一天,不仅尾形登美,另一个男人的时间同样陷入了停滞。


                        IP属地:日本30楼2025-01-10 1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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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写的山猫哀史连动了一下


                          IP属地:日本31楼2025-01-10 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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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吞了????


                            IP属地:日本32楼2025-01-10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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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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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也是觉得神经错乱的母亲太可怜而抛下了她吗。” 潜意识: “诅咒你这(杀死深爱你的父母)孽子。”
                              “父亲大人到最后也没来见母亲一面。” 潜意识: “但是,也有爱过的瞬间吧。”
                              “我听说同父异母的哥哥进了第七师团。太好了,一直想见一面。” 潜意识:“兄长是被祝福着生下来的孩子啊。”


                              IP属地:日本33楼2025-01-10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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