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情报系统...其实也挺没用的。”海铃耸了耸肩，“军方这边，提前根本没有获得一点消息，难民营对我们来说就是一片黑洞，但东大却对里面知根知底。”
“再这样下去，我们情报系统的目的就要变成让日本国民以为自己受到保护了。”
“先不提这些，有没有一种可能，”初华突然开口说道，“这是东大给我们做的一个局？”
所有目光看向了内阁官房长官。
“如果我是东大人，我便会期望日本因为这次帮助，对东大心存感激，这将会是一个不得不偿还的人情。因此，他们就可以在谈判中获得优势，日本将不得不做出利益层面的让步。至少，我认为这样能解释其中线索的缺失。”
“有道理，”祥子摸了摸下巴，“但我们同样可以从另一个方面来看，这是太约破坏我国对华关系的企图，他们同样存在作案动机。”
“美军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呢？”海铃突然问道。
灯摇了摇头。“我觉得他们不存在任何动机，就我所知，太平洋舰队事实上是一家巨大的军事承包商。”
美国内战爆发后，并非所有海外部署的美军都选择回国参战。由于中央政府事实上的崩溃，他们中的许多选择占山为王，成为了真正的军阀，而太平洋舰队便是其中最大的一支。
这是一个继承了前印太司令部大部分遗产的庞然大物，拥有“尼米兹”号、“卡尔·文森”号、“林肯”号、“乔治·华盛顿”号、“斯坦尼斯”号、“罗纳德·里根”号共计6艘航空母舰，以及接近五万名陆战队员，同时还有大量从本土逃亡而来的空军和陆军，其中甚至包括三分之二的B2和B21轰炸机。
很快，一切推理都因为线索的缺失而变得苍白，房间陷入了死寂。就连义愤填膺的立希都没有多说什么。
此时此刻，成为日本最高权力核心的少女们第一次意识到，或者说，至少隐隐约约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并非安全无忧，自己也并非这个世界上最有权力的个人。在那无人看得见的黑暗深渊当中，有不可知的存在静静地窥视着她们，将死亡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悬挂在少女们的头顶。
她们甚至缺乏反抗的能力。
...

会议无疾而终。第一次，没有人在散会时兴高采烈地和大家说着再见，所有人都沉默不语，走出了祥子的办公室。
“那个，丰川同学，”爱音走到门前，又转身回来了。此时，房间里只剩下她和祥子。“这次的事情，非常对不起，我没能管理好大阪，差一点就让灯遇上了危险。”
“这次真的不能怪千早同学...我们对日本的掌控，还是太肤浅了。这需要所有人在之后共同努力才行。哦对了，如果千早同学愿意的话，叫我祥子就可以了哦。”祥子露出了笑容，“我认为你在大阪的工作做得非常好，说实话，因为我们先前不是很熟，我有些小看你了。”
“嘿嘿…没什么啦…毕竟我原本和你也不熟，你组内阁愿意带我一起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既然如此，你分给我的工作那我肯定也要尽力办好的…当然也是为了满足我的虚荣心啦，嘿嘿。祥子以后也叫我爱音就好啦。”
送走了爱音，祥子独自踱步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夏日之下的东京。
她却只感受到了彻骨的寒意。
暗杀计划...今天，小灯是他们的目标，那么到了明天，自己又何尝不可以是呢？联想的网络开始在祥子脑中展开，暴力程度逐渐攀升，她联想到了军事政变，联想到了内战。
死亡，如此多的死亡，在绝对的暴力面前，秩序毫无意义，生命轻如鸿毛。就连权力，也需要构建在暴力的基础上。
祥子意识到，如果她想要守卫自己得来的权力，就必须有与之相匹配的暴力。
渐渐地，她发觉自己似乎明白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道理。
她需要有忠诚于自己的暴力机器。
...
“请停车。”在经过羽丘女子学园时，灯突然对司机说道。
“小姐？”
“停在路边就好...只要一会儿，就一会儿。”
灯透过车窗，看着自己的学校。今天是周二，所有教学活动都在正常展开，灯能隐约听到其中传来女孩子们活力的声音。
不久前，她还蹲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捡着小石子，看着西瓜虫。
然而，这种日子却又显得那么遥远。
我究竟在走向哪里呢？
自己险些遭到刺杀的认知，让高松灯先前对于世界和平的模糊理想，变得如同海市蜃楼。
如果被炸到，一定很疼吧...企鹅创可贴想必也是没有用的，无法让痛痛飞走的。
她回想起了那段视频中，被爆炸波及的SAT队员。他们有安然无恙吗？答案多半是否定的。
他们为我而死。这样，我能活在现在，在未来访问东大。
啊，原来，这就是背负国民的人生吗？
这一刻，高松灯终于意识到，自己再也无法回到羽丘女子学园的教室和草丛中了，也再也无法回到ring的livehouse中了。
她并没有第二个选择，只有前进。
即便是迷途之子，也要选择前进。

【9.造访神圣泰拉】
+灯：这是最终确认的谈判内容，请大家确认一下。+
+爱音：世博会的协调就拜托啦。+
+睦：嗯，麻烦帮忙卖掉海鲜，哪怕一点也好...+
+灯：我会努力的！但是...东大一直咬着福岛的问题不放，我不太敢保证的说。+
+喵梦：来啦——大家，有个好消息！+
一份上传到群聊中的文件。
+喵梦：东电那边从原则上同意，承担福岛问题的主要责任，当然，他们希望把锅甩到上一届内阁头上。除此之外，我还说服了他们接受外国团队的协助，加速受污染地区的净化；我觉得高松同学用得上哦~+
+睦：喵梦，感谢。+
+素世：和东大方面提出降低关税的意愿，不过这不是这次能谈成的，需要之后双方代表的接触；但能把这件事情开始推进就好。+
+灯：嗯嗯。我也觉得确实应该多进口东大的商品，昨天爸爸和我说，他的老板开着500%关税的东大电动车向他们显摆...然后我自己查了一下，实际上东大那边这些东西好像不要钱一样卖；我不懂汽车，但感觉其它东西也是这个道理。+
+祥子：不管后续的阻力如何，我们都应该推进关税壁垒的消除；在消费税不削减的前提下，如果能够获得东大的廉价工业品，国民的生活水平仍然能够显著提升，这对我们而言是巨大的政绩，对提升支持率相当有利。+
+素世：只是...恐怕有的企业家不会乐意。+
+祥子：这就交给我吧，我会动用丰川家的人脉，尽力而为。+
+祥子：小灯，总之这一次的首要目的，是和东大缓和局势，不要勉强自己哦。+
+灯：没关系的...+
灯放下手机，长长出了一口气。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她的专车来到了外务省大楼的门前。这段时间以来，这座建筑已经成为了灯的居所。一方面是因为，她的工作似乎永远都做不完，而节省通勤时间显然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灯担心她频繁出入自己的家的话，会给父母带来太多的困扰，毕竟，她已经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女高中生了。
下车后，她发现一个戴着墨镜的人影在门前等着她。
“立希？”灯疑惑道，“为什么...”
长头发的女生摘下了墨镜，这副乔装打扮意味着，她是独自一个人溜过来的。
听到灯的疑问，椎名立希转了转眼珠子，稍稍歪过头去，避开灯的视线说道：
“没什么，只是担...担心你。”
法务大臣的真容显露，在周围还没有下班的外务省人员中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似乎是有关于“女女关系性”“淫乱内阁”“婚外情”一类的讨论，而他们的眼神中同时充斥着恐惧。
毫无疑问，立希对死刑的偏爱已经字面意义上名扬四海，不仅仅是日本，就连在东大的网络上，她也获得了【大希王】的外号，以及对应的梗图——只可惜本人对此毫不知情。
灯敏锐地察觉了周遭奇怪的视线，她什么也没说，一把拉起立希的手，带着她跑向了自己位于大楼顶层的房间。
...

“他们就让你住在这儿？！”甫一进入灯算得上狭小的居所，立希立刻绷不住了。
“...本来这里是没有住宿的...而且，小房间，很安心。”
“哼，灯还真是像个小动物一样...”
灯给立希端来一杯咖啡，后者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我记得你从来不喝这玩意。”
“因为经常熬夜，所以要喝。”
“答应我，尽量少喝它；我的生物钟已经被这东西折腾坏了，我不想让你也一样。”
“嗯。”
在这之后，两个本质上阴暗内向的家伙都没有说太多的话。她们在沉默中热了两份便当，胡乱吃下肚子去，然后开始处理各自部门一些鸡零狗碎的小事。
“….话说现在已经十一点了，立希...不打算回家了吗？”
“我…现在回去都很晚了，况且，这里距离法务省还近一些，我躺在你的沙发上将就一晚上好了，明天一大早我就走。”
“额，那个，立希...”
二人的目光转向了房间内仅有的一张单人沙发，那显然不太适合用来睡觉。
“那我就——”
“一起睡吧。”
“诶？诶诶诶诶？”
“不可以吗？”
等到立希反应过来时，房间的灯已经熄灭，她和高松灯肩并肩躺在那张单人床上。灯的气息近在咫尺，她能闻到那头短发中，如同秋日正午干草垛一样的令人安心的味道。
黑暗中，立希脸涨得通红。没有人说话。
“前些天的事情...他们对你的刺杀...我那边一直在忙，直到今天才有机会过来。”立希突然说道。
“嗯，谢谢你。但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立希。”
又是一阵沉默。
“我害怕...我害怕会失去你。”立希突然说。
“诶？”
“刺杀...第一次让我有了实感，我害怕有一天，你会消失在烈焰升腾之中，而我无能为力，没有人再能把我的思念歌唱出来，没有人再能给予我生活的勇气...就仿佛过去最疯狂的噩梦，此时正在地平线上露出了它的轮廓；我意识到这不再是我的妄想，而是真实的威胁...灯，我们到底走上了一条怎么样的路啊？”
灯咽了一下口水，不由自主地在被子下握住了立希的手。
“我不知道...但我只知道，我们没有办法回头。”
“我好害怕...”
有史以来第一次，灯见到立希露出如此软弱的一面，与她一直以来大喊大叫的形象截然相反。
她在关心我，为我担忧，为我恐惧...
同样是有史以来第一次，高松灯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的重量。
灯伸出手，环抱在立希的胸前。
“咿——你干什么。”
“这样，立希就不会害怕了。”
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否真的能消除对方的恐惧，但至少对于灯来说，她自己仍然切实存在于立希的身边，这让她自己的不安消弭了不少。
“...好吧…谢谢…晚安。”
“晚安…”

次日，羽田国际机场。
“立希，你为什么也来了？”在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中，海铃好奇地问。
“我昨晚和灯在一起。”
“明白了。”海铃平静地回答道，二人之间的对话一如既往地机械而直白。
说罢，她开始向舷梯走去。
“等一下。”立希拉住了海铃的袖子。
“什么事？”
“灯，帮我照顾好她。”
“明白了。”
不远处的舷梯上方，灯微笑着挥了挥手，和立希告别。
...
三个小时的飞行中，灯和海铃没有太多交谈；灯独自在电脑上浏览着国际新闻，而海铃则在生啃着一堆技术文献。说实话，她们在加入内阁前，相互之间可以说毫无瓜葛，因此也一时间很难找出什么话题。
“看外边！”在进入东大领空后，海铃突然说道，同时指着窗外。
灯看向舷窗之外。碧空之中，陡然出现了两个黑灰色的小点，正在迅速接近着她们的专机。在灯的视野中，前来护航的plaaf歼击机愈发变大，直到灯能够清晰地看到驾驶舱中的飞行员。
那是两架拥有着修长外形的双座战斗机，机头呈现出向下弯曲的弧度，让灯联想到了天鹅的脖颈。第一次，她在一种战斗兵器的身上，看到了优美。
“歼16.”（由于临时恶补）更懂兵器的海陵说道。
她知道，在海铃的一侧还有两架同样的歼击机。在它们的垂尾上，低可视涂装的五角星和81汉字提醒着高松灯，自己已经来到了那片神秘而古老的大地之上。
等待我的，又会是什么呢？
...
“您可以出去了。”秘书林井小声对高松灯说，“不必紧张，按照排练过的流程来就好。”
帝都夏日炽烈的阳光射入机舱之内，灯望向通往地面的红毯，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向下走去。
后世流传的影像揭露了这样一个事实：日本外相高松灯，在这个历史性的时刻，完全忽视了自身的镜头感，如同木头人一样低着头，双腿机械地向前行走；而当红毯两侧的三军仪仗队整齐划一地举起五六半时，枪械发出的声响则几乎让高松灯原地跳了起来，如同一只被电击的龙虾，刺刀反射的亮光更是差点让她心肺停止。
当这段影像解谜后，人们将一个外号按在了高松灯的头上，用来描述她行走的过程：企鹅外相。
但无论如何，在双方上百名各级人员的注视下，企鹅外相仍然设法抵达了红毯的尽头。对她来说，这一路程的艰辛，不亚于顶着炮击穿越一战西线战场的无人区。
当然，这也产生了一个小小的副作用——先前排练过的仪式流程，被她彻底忘光了。
“你好，高松灯小姐，很高兴见到你。”东大外长伸出了手。
小灯全身颤抖了一下，赶忙握住他的手，努力保持镇定，微笑着用她最近努力练习的普通话回复道：
“您好！我...我也很高兴见到您...王先生！”

对方明显地愣了一下，对于这种完全非正式的回复有些措不及防。不过，外长随即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你真的很年轻，像个高中生一样。”
“唔...我...”
“不用紧张，高松灯小姐，凡事都有第一次，依我看啊，待到你从帝都回到日本，也就应该习惯这种流程来。”
“谢谢，我会努力的！”
外长的笑容更加明显了。他仿佛不在面对对等的别国官员，而是某个被抓来顶差的女高中生。
“但我必须称赞你的勇气，高松灯小姐，不论是做出那个决定，还是接受我方的邀请来到这里。这与你的年龄无关，而是说明了你个人的品质。”
外长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等在一旁的黑色高级轿车。
“我相信，我们将会能够进行深入的对话。但让你们在这里久留，显然也不符合东道主的礼节。”
在灯的身后，海铃也走下了飞机，以远比她更加自然的姿态，和东大星界军元帅握手、问候。
随后，灯和海铃登上了那辆挂有日本国旗的车，离开帝都国际机场，向市内疾驰而去。
“简直和东京一样...”灯目不转睛地盯着车窗外的街景，“但好像要宽敞许多。”
随着她们驶入市区，灯发现，东大似乎专门为自己的到来封锁了一部分道路。街道两侧开始出现围观的人群，在他们当中，有人甚至举起了某种横幅。灯定睛一看，原来上书MyGo!!!!若干大字。
“你什么时候在东大有了粉丝团？”海铃好奇地问。
“我不知道...”灯满头雾水地回答。
车队来到了一条异常宽阔的街道，一座朱红色的宏伟城门出现在了灯的视野当中。
哪怕是她第一次看到天皇皇居时，都没有这样的奇妙感觉。这里远比东京的任何古建筑都要宏大，但却没有使她感到压迫，而是莫名其妙的安心，就仿佛即便她无法成为人类，这个陌生的国度仍然愿意将她包容一样。
有一瞬间，灯的目光与城门上的巨幅画像相互对视。那本该是来自画布之上的无生命的目光，但它似乎径直穿透了灯的灵魂，将她从内向外不断审视。
“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灯不懂中文，但城门之上的汉字却仍然能够被直接转化为日语的意义。她似乎模模糊糊地明白了其中表达的意味。
莫名的感动，就好像终于有人道出了灯的心声，道出了她在踏入国际政治的漩涡之后，想要呐喊却又无从开口的话语。
这样的感觉...就好像她第一次听到了《屋边的青草》时一般。

高松灯甫一下车，自然地抬起头向上张望时，便被大会堂高悬的东大国徽震慑了。她不知道这是由于这座建筑本身的效果，还是那个国徽有着某种形而上学的功能。不过，经过了下飞机走红毯的折磨后，灯显然产生了一定的免疫力，便只是愣了一下，就拾级而上，向大会堂的入口走去。
进入大堂后，灯和海铃按照流程，和外长以及诸多她们不认识的东大官员和军人握手拍照，在这之后，二人就被带到了两个不同的房间。按照预先商定的流程，今天下午的会谈更多是总括性质的，双方将不会涉及恢复大使级关系一类的重要议题。
...
“首先，”东大外长整理了一下面前的稿子，“我方愿意重申参加2025大阪世博会的意愿，这一愿景并不以双方外交关系能否恢复常态为前提。”
灯赶紧低下头，在自己的资料里查找应该怎么回复。所幸，她背稿子也有了一定的熟练度，用一段还算说得过去的官样文章表达了感谢。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灯看到外长正在对自己微笑，但那是一种有些异样的表情，就好像对方即将掏出什么意外惊喜一样...
“同时，我方还希望向贵方提出一项倡议：介于当前特殊的国际局势，为了增进国际社会和平稳定，加强各国人民友好交流，由台北与大阪共同举办2025世博会。”
当同声传译耳机中传出翻译的日语后，灯瞪大了眼睛。与她相同，随行的外务省以及复兴大臣的代表都瞠目结舌，如同石子丢进池塘一样，在座的日本人纷纷开始了窃窃私语。
而长桌的对面，东大外长仍然和蔼地微笑着。
“诶？”
“很抱歉，高松灯小姐，这件事没有在先前的准备工作中告知贵方，但我方同样是于昨天刚刚征得了相关各方的同意。具体来说，我方原本意图在基本完成了战后重建的台北市，邀请一带一路相关国家，举行一次类似于世博会的、一带一路国家博览大会。毕竟，在丰川首相上台前，日方已经表现出了与我方断绝正常外交关系的意向，因此，我国决定自行举办世博会；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嘛...”
“但巧合的是，你，高松小姐，就在我国与一带一路诸国的谈判与组织宣告完成时，表达了改善关系的愿景。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认为，将一场世博会分为两个阵营举办，无疑是一种小院高墙的封闭行为。中方无意、也不期望看到，一道冷战的铁幕在日本海之上拉起。因此，我们接受了日方的邀请。”
“然而，覆水难收，我方与一带一路诸多友好国家的协调磋商同样不能白费，故而我们向你们提出了这样的倡议。”
面对这种意料之外的情况，高松灯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她想起了那些之前便愿意参加世博会的国家——几乎无一例外，来自北约和太约，还有一些东南亚小国；而结合她前段时间对于一带一路的恶补，灯意识到，倘若东大的一带一路博览会成功举行，那么其中就要包含苏俄以及伊朗系的国家。
在她的脑海中，一场本应象征和平与交流的博览会，却无声地把世界分为了两半。
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不久前看到的汉字标语又一次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王先生，额，虽然，虽然这是我方意料之外的情况，但我赞...赞同您的观点——”
灯这辈子都很少说出这么一长串话，她在台上唱歌念诗的情况除外，于是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在她对面的东大高级干部没有什么反应，但那些坐在更后排的年轻官员们，则纷纷露出了笑容。灯确信，自己看到他们一些人的嘴型，是在用日语说了一句‘卡哇伊’。
“世界不应当被分割，世界人民应当...大大大大团结。”
灯刚一说完，便意识到自己竟然直接把那句标语讲了出来，不由自主地像个小女孩一样捂住了嘴，然后等待着对方因为自己说错话的不高兴的反应，并准备好了弯腰鞠躬私密马赛的流畅连招——毕竟，这是先前准备的外交官话中绝不可能存在的内容。
然而，那些先前还在嗤笑她的东大人，此时却都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更准确地说，敬佩的表情。
东大外长郑重其事地向灯点头致意。
“很高兴听到你对我方倡议的初步肯定。请相信，台北与大阪合办的提议，并非是我方意图喧宾夺主，抢夺贵方的主导权。对此，我方初步的设想是，一带一路国家前往大阪进行展览，而原本预定在大阪参展的国家，则前往台北参展。”
“的确...很公平。”
“除此之外，为了充分表达我方的诚意，台北的场馆建设将由我方全部负责，同时，大阪的场馆建设，我方也愿意以成本价格进行施工。”
灯想起来，在群聊中，爱音曾经不止一次抱怨过世博会经费不足，然而每次都得到了素世的冷脸相对。如果东大愿意揽下大部分工程的话...
“我相信...爱，抱歉，复兴大臣会高兴的。但是，我恐怕无法...无法立即给出一个答复，王先生。”
外长微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高松小姐。我期待着日方的答复。”
在剩下的时间里，东大的剩余官员开始发言，向日方详细阐述了有关合办世博会的技术细节，并且回答了日方的大量提问。
...
会谈结束时，窗外已经华灯初上。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海铃和灯再次回合，与东大官员们一同进行晚宴。和方才的会议一样，海铃与军方一桌，而灯则和东大外长在另一桌。
“高松小姐，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说，王先生。”
“在刚才，你为什么要引用城楼上的那句标语？请别误会，这绝不是责怪你的意思，这仅仅是单纯处于我个人的好奇。”
“我喜欢它的含义...那似乎是某种无比美好的未来，让我感觉到温暖和安心。所以，在那个时候，就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抱歉。”
“我明白了，高松小姐。”外长点了点头。

...
“好累...”回到国宾馆住处的灯瘫坐在了沙发中，一动不动地盯着陌生的天花板。
“八幡前辈一点也不累的样子...”
一旁的海铃看着窗外帝都的夜景，耸了耸肩。
“我这边倒是简单，今天一个下午就基本敲定了建立联络机制的框架。明天再接着一天，就大概能结束了。在这之后，就是他们邀请我下到部队里去看看，观摩一下救灾和反恐之类的训练...”
“有点羡慕了呢...”
海铃叹了口气。
“可以不用那么正式地称呼我，叫我海铃就好。”
“那...那也请叫我灯...请多指教了。”
海铃噗嗤一声笑了。
“想来也奇怪，我们共事也有一段实际了，但现在才真正相互认识。”
“海铃是立希的朋友的话...就是我的朋友。”
“我明白了。”
一阵沉默。
突然，海铃转过身，拉起灯走上天台，并把门在身后关好。在确认灯没有携带任何电子设备后，她开口道：
“话说，这段时间以来，你有没有感觉很奇怪？”
“奇怪？”
“就好像...嗯，我们站在水面之上，但却隐隐约约感到，下方深不可测的海洋中有什么在窥伺着我们。一个庞然大物，一个...不可名状的存在。”
“我不理解...”
“说实话，我也是来到东大以后才慢慢有了这个想法，或许变化一个环境，真的能让人的思维豁然开朗。比如说，在你翻唱那首歌之后，很多家伙在网络上骂你，立希要把他们全部告上法庭。”
“嗯，我听立希说过...”
“那件事最后不了了之。立希和我讲，她的事务官们摆出了一百条理由，劝说她不要这么干。就连立希也最后纠缠不过他们。”
高松灯愕然。她没想过，立希的下属竟然能够教她怎么做事。
“我自己也有过类似的感受。在去和自卫队的将领们交流的时候，他们中的大多数都会不厌其烦地和我宣扬东大的威胁，就好像战争明天就要爆发一样；我知道，因为允许经商的原因，他们大都会听我的话，但这种一致性还是...诡异，就好像提前对好了口供一样。”
“但战争实际不会爆发，对吧？”
海铃露出一个苦笑。
“今天和东大星界军元帅会谈的时候，他们似乎觉得我们才是会发起战争的一方。”
“当然，再加上对你的未遂刺杀...”海铃望向夜色，“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管发生什么，”灯犹豫地说，“我们大家只要在一起，就一定会没事的...”
“但愿吧...”海铃说。“不论如何，我想，我需要做出准备。”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灯，灯从她的眼神中感到了坚定，以及可以依靠的信赖感。
“我会保护你和立希的。”海铃突然说。
“诶？”
“这是第一次，我找到了接纳自己的场所，一个似乎能长久下去的场所，我不愿意看到它土崩瓦解...”海铃说着奇怪的话。不过，很快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对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别在意，小灯，自言自语罢了。时间不早，明天还有工作呢。”
“嗯...”
...
那天睡前，灯反复琢磨着海铃的话，却也没有理解出比表面意义更多的意思。在她即将闭上眼睛时，手机上跳出了一条新闻：
出于集体安全的考虑，社交媒体应用软件TikTok在北约国家将被视为非法。太约也将在今日内跟进。
就像大多数国际新闻一样，高松灯看了一眼，便把它从通知栏中划走了——
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与自己今天所下载的小红书将会产生什么联系。

网页链接 有一段发不出来，大家去老福特或者来群里看吧

【11.交猫税】
第二天，高松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便开始起床工作。吃过早餐后，她和海铃道了别。在今天的会谈结束后，海铃便会离开北京，前往PLA第58旅杨根思部队的驻地进行观摩，在这之后南下，去到沪东中华厂参观PLAN的军民融合项目，最后则是北上长春，到访正在举行的PLAAF开放日。
在今天上午的会议开始前，灯需要把昨天东大方面的提议告知爱音。说实话，她对此有些忐忑，毕竟明眼人都能看出，爱音是所有人当中最爱慕虚荣的，她对于这种摆明了与自己对邦的提议会有什么态度，没人搞得清楚。
“所以，小爱音你怎么看？”将昨天的内容详细复述后，灯在电话另一头忐忑地问。她特意多次强调，东大方面表示，不论是在台北还是大阪，主导权仍然归属于日方，也就是千早爱音本人。
一阵短暂地沉默，紧接着，电话另一头传来了那粉毛标志性的浮夸叫声：
“tomorin~love!小灯你没有拒绝人家吧，没有吧没有吧？”
“当...当然没有。”
“那可太棒了！我这边最近正好资金不足，哪怕用上那些难民也显得拮据，但如果有东大给咱们干活...总之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你，tomorin！最爱你啦！”
灯因为过分的热情有些脸红。
“我还以为...这个提议，爱音不会喜欢。”
“怎么会！想一想哦，灯，如果按照原先的样子，只有日本人会知道千早爱音张罗了这一切，但现在...东大人，不，连带他们的盟友们都会知道了！我要出名啦，小灯！全世界都会知道我的名字！我甚至还想到，作为宣布联合举办方案的后续预热，我会亲自访问台北，然后在网上全过程直播，就像旅游节目一样！嗯嗯，名字人家都想好了呢，就叫Anon Taipei!”
灯下巴掉了下来，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这个粉毛能够在一瞬间联想出如此多的点子。倘若立希在，恐怕又要连番痛斥爱音无路赛了。总之，这应当算是一个好消息。
“我明白了...只要小爱音高兴就好。”
挂断电话，灯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她看了看时间，距离出发到大会堂会谈还有十几分钟时间。她想起自己昨天下载的小红书和bilibili。
现在把账号注册了吧。灯想。
没费多少功夫，灯就建立了两个软件的账号。在b站上，她上传了自己翻唱《屋边的青草》的视频，以及一些存在手机里的，mygo演出时的录像；而在小红书上，她则按照自己使用ins的习惯，发了一张自己收藏的各种小石头的照片。
高松灯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系统性地学过中文，因此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写这第一条问候的推文。她想到了使用机翻，随后由于（她认知中）机翻的不准确性打消了这个主意；请教中文翻译？这似乎也不太好，人家也在忙着准备会议，不应该多添麻烦。
眼看出发的时间就要到了，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决心一定要发些什么。

中文...汉字，对了，汉字！一个点子在灯的脑海中闪过。既然东大人都用汉字交流，那么如果她把日语中的片假名都删掉，是否也就能让东大人看得懂了呢？
于是，她便打上了以下内容：
我日本人，你好，东大。名前高松灯，东大语下手，夜露死苦。
灯完全没有觉得，这样做会与外交工作有任何联系，因此压根不提自己的政府职务，彻底当成了个人账号来使用。
最后配上一些可爱的小表情。完工。发送。
灯不由得高兴地轻哼了起来。末了，她还把自己的两个账号截屏，发在了推特上。
...
之后的一整天，灯便把自己在开会前进行的小事抛诸脑后。在当天的会议中，双方就重新开放农产品进口进行了磋商。一如既往，东大方面就福岛废水问题提出了担忧，而在灯将喵梦的提案拿出来后，东大的态度立即出现了相当程度的缓和。
东大方面表示，在污染治理开始实施后，便将会逐步开放进口非核污染区的海产品，这一开放的程度将与污染治理的实际进展相关联。自然，这在祥子内阁事先讨论的预料范围内，因此灯没有什么反对，基本表示了赞同。
在下午返回住处时，灯掏出手机，准备向内阁的大家报告今天的好消息。
当她点亮屏幕时，看到被弹出的上万条消息刷满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诶？”
灯赶忙查看了一下内阁的群组，发现并没有提到自己的内容，而她的推特上也一片安静。
灯颤颤巍巍地打开小红书——
然后发现自己的评论区爆炸了。
在如此多未知文字面前，日本外相惊慌失措了。然而，当她用翻译软件一条一条阅读评论时，却发现它们竟然意外地...友善。
其中的一部分在询问是否是本人，而回复中则有人把高松灯发的推特的截屏放了上去；剩下的则是在礼貌地对她表达欢迎；
此外，还有许多评论则在以一种诡异的方式书写，而灯竟然多多少少能看得懂，诸如：
汉字大好，片假名理解不能，全然汉字希望。
君伪东大语本当上手。
这之中甚至还有俳句：
伪东大语良
俺日本语勉强中
目茶苦茶难；
狂乱木曜日
东大门前KFC
五十元不足...
当然，也不乏表示自己看不懂的评论：可能解读，但解读不太可能。
看到这些，灯终于安下了心来。至少，她在交朋友的第一步没有搞砸...等一下，多少关注？
她反复查看小红书和b站的关注数字，最终确认，它们都超过了一百万。
可怜的高松灯两手一摊，背过气去。
...

立希：灯，你被东大人耍了！哎我操闹钟怎么这么坏！
素世：嘛，看来东大的大家一开始对你相当喜欢，是在和小灯开玩笑呢。
祥子：这样看，灯还是很适合做外相的嘛！
灯：谢谢...
爱音：是呀是呀，从tomorin的截图里看，bilibili的大家也很喜欢mygo的歌呢！
当天夜里，在将今日在小红书上的有趣经历发到推特、并附上了感谢东大网民友善的评论后，疲倦的高松灯昏昏沉沉地睡去。经历了这一天的兴奋后，她觉得明天将是符合日程的，普通的一天。灯已经有些习惯外交工作了，而她觉得，东大网络应当也不会给自己更多惊喜了。
在灯睡着的时候，她的推特账号开始接受到大量消息。
无数网民，他们来自北约国家，来自日本，甚至来自印度、澳大利亚等核心太约国家——纷纷开始向灯表达感谢，感谢日本的外相，为他们找到了抖音的替代品。
...
访问东大第三天，当关税会谈结束后，灯正准备回到房间休息，林井秘书却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外相小姐，人民日报发了一篇评论，上面提到了你。”
“诶？”
灯接过递来的平板，看到上面是一篇被翻译好的，中日对照的文章：
以日本外相高松灯来到小红书作为契机，目前，小红书平台上的中外网友围绕宠物、美妆、美食、旅行等话题友好互动、热络交流，好不热闹。这估计是那些对TikTok采取封禁态度的北约和太约政客们没想到的...
...国之交在于民相亲。基里曼同志指出，“中外关系的希望在人民，基础在民间”。我们有理由相信，即便在世界局势动荡不安的当下，在网络世界的互联互通中，那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人类命运共同体，仍然只会越发紧密，必将携手向前。在这个意义上，与其说是“TikTok难民”，不如说是“地球村村民”；与其说是“流浪”，不如说是找到了“新家”。
我们希望，当今的世界上，能够出现更多像高松灯外相一样，有勇气拥抱开放与合作的领导人。如此，动荡的世界方能得到一剂名为和平的良药。

群暂时噶了，过几天会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