曺圭贤自始至终都默默地站在厉旭身边，没什么表情，不发一言。
早已过了下班时间，李赫在依然在办公室里忙得焦头烂额。他经手的工程项目正在关键时刻，这几天除了凌晨能回家眯几个小时，其余时间就都泡在公司里。
晚饭还没吃，同事带回来的盒饭早就凉了。看着报表上面眼花缭乱的数据，李赫在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睛。
手机突然响了，越过厚厚一打资料够到手里，看着屏幕上的来电人，随即愣住。
“晟敏？”下意识地念出这两个字，才想起他们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联系了。那天自己所说的“要忙一个月”似乎起了作用，晟敏果真没有再打过电话来。
当铃声响第二遍时，李赫在赶紧按下了接听键。
“喂，晟敏吗？”抢先询问过后，对方并没有回答。而是过了几秒之后，才慢悠悠传来一个含糊的声音，“嗯……”
不像是清醒的他，李赫在有些紧张：“你在哪儿？喝酒了？”
“呵呵…… 没有……”晟敏的话断了一下，大约两秒后，又传过来，“我没醉……”
以晟敏的酒量一定是喝了不少，李赫在有些担心，但一想到晟敏也许是和圭贤在一起，全部紧张又都平复下来，“圭贤在不在你身边？你们在家喝酒吗？”
对方突然没了声音，李赫在以为断线了，喂了两声之后，却听到了低低的啜泣声。
“怎么了……晟敏……你哭了？”
没有回应，只是断断续续传来呜咽的声音。
“到底怎么了？圭贤欺负你了吗？”想起曺圭贤一贯的态度，李赫在不由地往坏的方面想。

“没有。”伴着喘不过气的哽咽，晟敏说，“他没有欺负我…… 我一个人在家喝酒…… 他出去了……他们去吃饭……他们一起出去了……”
语无伦次地重复着，李赫在干脆放弃了问清缘由的想法，说了声“我马上过来”就挂断了电话。
到达晟敏家按了好几下门铃，屋里才隐约传出动静，门打开，晟敏倚在门框上，醉眼迷蒙。
他眯着眼睛上下打量李赫在，半晌过后，才似乎认出来人是谁，一把拉住了李赫在的袖子，也不说话，只是傻笑，身 体摇摇欲坠。
顺势扶住了他，酒气扑鼻而来，李赫在抱怨，“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一个人喝酒？”
半抱着把晟敏弄回了沙发上，余光瞥到餐桌上空掉的酒瓶。
再看怀里的人，脸色已不是通常醉酒的通红而是毫无血色的青白。桌上也没有菜，空腹喝这么多酒，简直是不要命了。
“怎么搞的……圭贤也是的，眼睛看不见就好好在家待着嘛……”嘴里数落着，李赫在把晟敏安置到沙发上后，起身去倒水。
“别走……”袖子被拉住，回过头来，对上晟敏雾蒙蒙的眼睛。
“我不走，我去倒杯水……马上就来。”弯下腰摸了摸晟敏的脸，小声安慰之后李赫在再度转身，却立即被身后的人撞上来抱住。
滚烫的体温自后背覆上来，腰在双臂用 力的束缚下，勒得快要喘不过气。
直到传来隐约的抽泣，李赫在才回过神来，抬手轻轻拍了拍腰间紧紧交握的双手，侧过脸轻声安抚，“好，我不走。”
“不要走……圭贤……不要走……”
心脏骤然停止，全部的血液都冻住了，李赫在僵在回身的刹那，手心里的皮肤依旧灼热，但他却冷到几欲颤 抖。
后背上仍有气息辗转着徘徊，“不要去见他……不要跟他走……”
听着晟敏的呢喃，李赫在一动不动地呆立着。直到那声音逐渐减弱消失，他才颓然地垂下双手。咬着牙仰起脸，头顶的灯光在那一刻倾泻下来，异常的刺目，他赶忙抬手，遮住了双眼。

把一直哭闹的晟敏安顿到床 上睡好，已经快十一点了。李赫在默然地看了一会儿微弱光线下并不安稳的睡脸，轻轻退出，带上房门。
刚走到玄关，门铃响了。知道是圭贤回来了，李赫在叹了口气把门打开。
却意外地对上一张不算熟悉也并不陌生的脸，对方脸上也满是诧异，半晌才打了个招呼。
“你好。”
李赫在也点头招呼了下，既而看到跟在金厉旭身后的曺圭贤。他显然并不意外李赫在的出现，对着门口的方向，脸上是一贯的淡漠平静。
“你……要走了吗？”厉旭笑着问李赫在，结束三人的对峙。
“啊……对。”
李赫在挡着门，嘴里说着要走，身 体却没有移动的意思，只是意味深长的盯着曺圭贤。
纵使他这个局外人，面对着这两人都觉得别扭，试想晟敏微笑着目送曺圭贤跟着情人离开，会是怎样的心情，又将如何自处。
李赫在的怒气一下子升腾起来，但介于厉旭在，只能拼命压着。
“你回酒店吧。”沉默维持了数秒，曺圭贤突然开口。他侧过身对着厉旭，语调平缓。
“你……一个人可以吗？”厉旭小心的问出口，并不想离开的样子。
“晟敏会照顾他。”抢在曺圭贤之前，李赫在回答。
“哦，是啊……”厉旭不自然的笑了笑，像是因为自己忽略了晟敏的存在而尴尬。
“你回去吧，路上小心。”无视李赫在的打断，曺圭贤慢慢抬手握了下厉旭的手腕。
“那……你早点睡吧。”不放心的叮嘱着，又看了眼嵬然不动的李赫在，厉旭慢慢转身。迈了一步之后，他突然又回头拥抱了曺圭贤，松开之后，放低声音说到：“那件事你好好考虑一下。”
没有回答，曺圭贤点了点头。
待厉旭离开，李赫在才从门口移开，让曺圭贤进来。大概是闻到还未散尽的酒味，曺圭贤皱了皱眉，眼睛变得愈加深沉，嘴角也浮现出一丝冷笑。
记录着面前这人的表情变化，李赫在忽然有些灰心，先前的暴躁也不复存在。他不顾对方的抗拒，一把把他拉进了客厅推坐在沙发上。
“晟敏喝醉了。”
他的声音不高，尽量不掺杂任何的情绪，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沙发上的人，试图发掘他眼底的深意，窥 探他的内心。
良久，曺圭贤也只是安然的坐着，置身事外一般，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起伏。
等不到回应的李赫在深吸一口气往门口走去，在玄关停顿片刻，他又回头，“好不容易才睡着的，你别去吵他…… 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客厅橘色的灯光倾泄下来，笼罩着曺圭贤，他有些木然的坐着，眼睛朝着不知名的方向，似乎并没有在听，只顾着发呆。

刚走两步，就听到“咚”的一声闷响，圭贤吓了一跳，手里的热水也溅出了一些，烫得他咬了咬牙。
似乎是撞在墙上发出的声音，圭贤转了转头，却没有再听到任何动静。
“晟敏？”他低低的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但闯入嗅觉范围的确实是晟敏的味道。
“晟敏……”又喊了一声，等了数秒后才听到了微弱的一声呻丨防和谐丨 吟。
曺圭贤朝着自己判断的方向挪步，手里还是紧紧拿着那个纸杯。
“好 痛……”
循着声音，圭贤蹲在了晟敏身边，单手去扶跌坐在墙边的人，顺手抚了抚他的额角：“撞到哪里？”
依然醉得神智恍惚的晟敏嫌恶地去扯覆在额上的手，身体也因为用 力而倾斜，蹲着的圭贤不堪重负，两人一起倒了下来，手里的热水尽数翻在了晟敏大 腿上。
“啊！”尖 叫声刺得曺圭贤一颤，他慌忙跪坐起来，双手胡乱的去拍打晟敏湿 透的睡裤。
“痛……”晟敏倒吸着气，呼痛的声音里隐隐掺杂着哽咽。
圭贤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茫然伸着两手，也不敢再去碰，只能皱着眉，不知所措。
片刻之后，晟敏撑着地面背靠墙壁坐直了身 体，经过方才的惊吓似乎酒也醒了一些。他盯着面前的人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圭贤你回来啦……”
曺圭贤没有说话，反将头垂得更低。
“你饿了吗？”
摇了摇头。
“呵……对了，你跟厉旭出去吃饭的……你看我这记性……”晟敏仿佛自嘲的又笑了笑，凝视着圭贤低垂的眉眼，不由伸手去触 摸。
“圭贤……”晟敏的手指覆上来，“你怎么哭了？”
圭贤回神，这才感觉到眼角的湿凉，发现，竟然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溢出了眼泪。
“圭贤不要哭…… 是谁欺负你了？”晟敏强 制着扳起圭贤的脸，凑上去抱紧，吻上他的眼角，“不要怕，我在这里……”
不要哭……不要哭……
晟敏的吻雨点般落在了圭贤脸上，额头，睫毛，鼻尖，唇角，舌 尖扫过圭贤冰凉的皮肤，湿 热软滑。
双 唇紧 贴，晟敏霸道地勾起圭贤的舌来含 着吮弄，片刻又骤然放开，沿着唇形描绘轻 舔，如此反复，呼吸也愈发急促，恨不得把面前的人吞进肚里。
曺圭贤依然跪坐着，双手轻搂着晟敏，没有过多的动作，却也默契的配合着。
没有被阻止的晟敏开始大胆的将唇 舌下移，滑过下巴和脖颈，一路留下晶莹的轨迹，最后停留在圭贤胸前的小小突起，含 住之后卖力吮 吸。
“啊……”被晟敏过于急进的动作引发起一阵颤栗，圭贤不禁伸手揽住了晟敏的后脑，头向起微微仰起。
“有感觉 了吗？”湿 漉 漉的舔 弄声里泄 出软 软的问询，同时也没有懈怠嘴里的动作，舌齿并用，在早已挺 立的小颗粒周围留下红红的印迹。
圭贤没有回答。晟敏留连够了之后，又开始往下吻，穿过平实的小腹，直奔那个私 密地带。
被吻的人猛的一僵，身 体晃了一晃，搂着晟敏的手也顿住了。
晟敏迷蒙着抬眼，边舔 着圭贤底 裤的边沿，边喃喃着说：“怎么了……不喜欢吗？”
继续摇头，但肌肉却更加紧绷，圭贤的呼吸变得粗重，掌心里也渗出薄薄的汗液。
“果然……圭贤还是最喜欢我舔你这里……”窃窃的笑着，晟敏用牙咬开了圭贤的裤边，稍一往下用 力就褪到了大 腿 根 部，那早已肿 涨的性 器就迫不及待的弹了出来，拍在晟敏的脸上。
没有任何停滞，晟敏就势张嘴将那又热又硬的东西含进口 中，借着唾液整 根没入，差一点顶到咽喉。
“嘶……”圭贤整个人抖了一下，胯部也顺着晟敏的力道往前倾，将自己的欲 望送进那个滚 烫的狭小空间里。
晟敏将整 根吞 入后又一点点后撤，退至顶端小孔时，伸出舌 尖沿着缝隙来回轻扫，同时手也抬了上来，捏着根 部上下套丨防和谐丨弄。
快丨防和谐丨感自那一处爆 炸开来，圭贤无法自控地一把揪紧了晟敏的头发，腿 间性 器也勃丨防和谐丨起到了涨痛的地步。


“想试一下……”他别过头，把晟敏的手拉到身前，“应该会很合身。”
咀嚼着圭贤话里的意思，晟敏不禁咧了咧嘴，幸好圭贤看不见，不然看到他因为这点小事而心花怒放确实丢脸。
果然，那件灰色的针织外套是带过来的，翻出来拿在手里，晟敏也觉得真的土气，自己都纳闷为何当初会买这样的东西。
“其实……现在穿有点早，衣服太薄了。”晟敏嗫嚅着，迟疑着要不要给圭贤。
“我想穿。”循着声音，面向晟敏，圭贤只是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并未阐述别的理由。任性一如从前，嘴角却是笑的。
拿他没办法，晟敏只能照做。
打开冰箱、拿牛奶、系围裙、煎蛋，把早餐准备妥当端上桌，面对面的坐下。
两人都没说话，圭贤小口小口喝掉一杯牛奶，盘子里的面包、鸡蛋也老老实实的全部吃光，就连晟敏递过去的自己喝不完的半杯牛奶，圭贤也没拒绝的喝了。
“很饿吗？”有些恶作剧般看着他，笑他唇边一圈白沫的傻样儿。
圭贤抬头，睫毛忽闪，半晌才轻轻的说：“好吃。”
若是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怕就是这一层不变的早餐了。连自己都觉得乏味的简单食物，晟敏也不知圭贤从哪里吃出什么特别。
早餐到午饭间是一段空闲，无可事事的两人窝在沙发上，晟敏看电视，圭贤也坐在一旁不出声。
和以前一样的安静，但似乎又有些不同。从前圭贤也是这样坐着，却不会有任何情绪，如同没有生命的摆设一般；而现在的他歪着头靠在沙发上，脸上似笑非笑，像是想起了什么值得玩味的事情。
晟敏已经看了圭贤好一会儿，只是不想打扰他，两个人对视着，却各怀心思，想来画面是多么的幼稚。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许是气氛太过温柔，晟敏终还是忍不住揉了下圭贤的头发。被打断了思绪，圭贤眯起了眼睛，却未生气，顺势将头靠在了晟敏的肩膀上，一副快要入睡的样子。
很暖。只不过是轻微的接触，却让晟敏从心里暖起来，他微微曲着膝盖，将圭贤搂至身前，让他躺在自己腿上，继续抚着他的头发。
圭贤轻轻往晟敏怀里蹭了蹭，脸颊在他的小腹上摩挲，带着一点孩子气。
“一直在家很闷吧？”
枕着晟敏的腿，圭贤摸索着牵到晟敏的手，拿起来把 玩，控制在手心里。
“不会。”
只要他在身边，那种安心与温暖似乎可以抵消所有的委屈与寂寞，即使一再被无视，一再被误解，却还是无法离开他，只要能看着他就好。
圭贤将晟敏的手又拉近了些，呼出的热气揉 搓着手背的皮肤。
“带我出去走走吧。”他轻声的说。
转眼已是春天，虽然乍暖还寒，但遇上晴好的天气，阳光普照，真是十分惬意。公寓楼下有个小公园，静谧舒适，早上多是老人在晨锻。
牵着圭贤的手慢慢的走着，好久没有呼吸新鲜空气了，晟敏禁不住有些兴 奋。
圭贤也笑着，阳光洒在他脸上，衬得人也温和了许多。
“晟敏……”一位大婶招呼着，“这就是你弟弟吧？”
“是啊……”晟敏笑着回答，并未松开圭贤的手。
“天气这么好是该出来走走。”大妈很和气，似乎也是知道圭贤的情况的，临走还对着圭贤说了句，“你哥哥对你可真好。”
待人走远，圭贤歪着头对着晟敏，“你常来这吗？”
“没有……刚才那是楼下的邻居，买菜的时候经常碰到。”
圭贤“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晟敏转过脸，看着圭贤，笑了下：“时间都用来陪你了，哪都去不了……”
被埋怨的对象却一脸不在乎，“陪我不比陪这些老太太有意思吗？”
“你有什么意思，像木头一样。”晟敏嗤笑。
圭贤白了他一眼，“不知道是谁上次说就喜欢我的……”
“有人呢，别瞎说！”晟敏急忙去捂圭贤的嘴。
“反正我又看不见，我才不管。你上次说喜欢我的……”
“曺圭贤！”晟敏脸都红了，狠狠赏了圭贤一个暴栗。


摸着被敲痛的额头，圭贤继续无辜，“明明说过的，你想反悔吗？”
晟敏不理他，拽着他的手带到了一处长椅上坐了下来。
不过是普通的春日，却因为手中牵着的人而变得特别。晟敏曾经单纯盼望着每一个春天的来临，因为小时侯圭贤曾答应过带他去看樱花，即便在某一天醒悟不过是儿时的戏言，却依然当成诺言一样铭记，明知可笑却也无可奈何。  
“这里有人吗？”圭贤突然问。
晟敏左右看了看，“没人，晨锻都结束了……”
没等晟敏说完，圭贤就直接躺到了他大 腿上，重现着早上在家里的姿 势，一脸得逞的坏笑。
“你当这是在家里啊？！”
“我不管。”
又是这一句，晟敏无奈的笑，却也没有拒绝，他帮圭贤摘了帽子，用手指理好他乱掉的头发。
日头又上了些，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圭贤的脸上，微风拂过，被晃动的刘海剪成一个个小碎片。  
圭贤有着光滑饱满的额头，好像听人说过，自信的人才会有漂亮的额头。他向来是自信的，即使身体有了残缺，也保持着他的那一份骄傲，不像自己……永远只活在曺圭贤的世界里，即使头破血流也走不出去。
晟敏叹了口气，抬手，由额角抚起，指腹滑过每一丝纹理，把触感镶进记忆。  
像是感应，圭贤也抬起了右手，摸索到了晟敏的脸颊，沿着五官的轮廓轻轻抚 摸。
那一刻，晟敏觉得似乎就这是爱情了。
彼此交换的爱情。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晒着太阳，身 体舒展了反而愈加沉默，昏昏欲睡。就在晟敏快要闭上眼睛时，圭贤突然问：“你后悔吗？”
这不是他第一次问晟敏这个问题。而事实上，即使他问一千次一万次，晟敏的答案也不会改变。
可圭贤未必了解。他一遍遍求证，在晟敏看来只是对自己的不信任。于是他有些无力失落，许久才低低应了一声，“不。”
圭贤愣了愣，随即牵扯嘴角，“真的？”
晟敏知道圭贤看不见自己，所以才放心地皱紧了眉头，“你到底想问什么？”
两人互相凝神定气，好一会儿，圭贤说：“如果……我眼睛永远都好不了……”
心脏好像被什么刺了下，晟敏表情扭曲了一瞬，是无以名状的疼。
他弯下腰，与圭贤额头相抵，距离太近，他看不清圭贤的表情，但他还是清晰的告诉了他，“我要陪着你。”
“可是……”
晟敏低头，吻住了那微启的双唇，将他的担心堵了回去，片刻之后松开，晟敏依然垂着脸，凑到了圭贤耳边。
然后圭贤听到仿佛叹息的一句。
“我爱你……曺圭贤，我爱你。”
许久，圭贤点了下头，像是批准一般，笑了。

三十一
随着门轻轻阖上，房子里只剩下关系奇妙的两个人。圭贤斜倚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一副快要入睡的模样。刚才吃饭的时候他就心不在焉，一直喊饿却没吃几口。
晟敏收拾完厨房走出来，正好与圭贤迎面碰上。当然，圭贤并看不到他，于是晟敏站在一米之外，只盯着他，没有说话。
那个男人坐在幽暗柔和的灯光里，睫毛铺成一排，沉醉在梦境里一般嘴唇若隐若现的弯起，白色的皮肤反射着灯光，印衬得整个空间都是温暖的。
晟敏有些不能回神。
“你傻站着干什么？”
沙发上假寐的人突然开口，晟敏吓了一跳，惊慌之余更是挪不开步。
“真没想到你会来。”说着话的同时，曺圭贤已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已经不用挥舞双手就能准确的找对方向，绕过茶几慢慢移动。
他依然不露声色，带着和以前没半点差别的冷漠站到晟敏面前。
“我并不想来”，胸中徘徊着这一句，踌躇再三晟敏却没有说出口。不管是什么理由，自己的到来只会增添他的不屑与厌烦，这是事实，又何必解释。
曺圭贤停了片刻，突然又走近了一步，几乎快要碰上晟敏的鼻尖。
晟敏下意识的后退，却被面前的身影一把搂住，腰落入有力的禁 锢，嘴唇也随之被那人的味道完全侵占。
“不……”晟敏挣扎着，却招架不了圭贤的霸道，被揉进他的怀里，后脑也被紧紧托着，头发更是被抚到疼痛的地步。
这不是一个温和的吻，剧烈的吮吸之后，两人都喘息不止。
曾经盼望的重逢并非如此，他想要的是他一句“最近过得好吗？”或是“我很想念你”，而不只是这赤丨防和谐丨 裸裸的欲 望。
“不要……”晟敏双手撑开圭贤的胸膛，与自己拉开距离。
而面前的人并不罢休，他扯开了晟敏的外套，毛衣的下摆也被掀起，那冰凉的带着熟悉触感的指尖在皮肤上贪婪的游走，简直是要掐进肉里的力度。
即使知道自己不可能有恋人的资格，晟敏也从来不肯承认床伴这样的身份，以前的所有交 欢，他都一厢情愿的认为包含了爱的成份，因为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他偶尔的温柔，所以才不惜放下自尊去取 悦他、迎合他。
在曺圭贤眼里，自己其实只是个工具而已，那些奢望与妄想现在想来，真是可笑又可悲。
即使经历了从春到冬的苦苦等待，换来的也不过是一场不掺杂丝毫感情的性 爱罢了。
晟敏紧紧 咬着嘴唇，任圭贤从小腹一路咬上胸口，伴随着疼痛与颤栗，他的手不可控 制的抖动着，脸色惨白如纸，一双眼睛虽是黑白分明，却看不到半分神采。
“好想你。”即使隔着裤子，晟敏也感觉到了他涨大硬 挺的欲 望。胸口被咬得发痛，下 体被他隔着裤子揉 捏着，动作急切粗 鲁，毫无疼惜可言。
明明刚才还是轻轻 抚着别人的温柔模样，转眼却只剩霸道冷酷的面孔。果然还是有区别的……有区别的……
“我算什么？”
很久，晟敏听到自己的声音抖抖索索的飘出胸口，“对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
在脖颈吮 吸的男人突然顿住了，他没有抬起头，就着拥 抱的姿 势伏 在晟敏肩头，脸深深的埋着。有那么一刻，晟敏感觉到了温 热的气息，他以为他会说什么。
但最终，曺圭贤什么也没有说。
即使沉默，还是拥抱着。两人都若有所思，却一动不动。气息流淌中圭贤预感晟敏也许会在下一刻推开自己，抽身而去。
而他并没有，长久的静默后，晟敏说：“我明白了。”
接着，他小心地挣开束缚，站直，双手扶着圭贤的肩膀。
在那美妙的气息离开的一刹，圭贤皱了皱眉，有些迷茫。
“我不会再来烦你的。”
晟敏说出这句话时非常冷静，圭贤只感觉到肩膀上的触感突然消失了，而后是毫无来由的恐慌。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拉，却只是搅乱了气流，那熟悉的味道被挥散开去。
“晟敏……”
听到自己的名字，晟敏心里猛地一紧，他没有转身，却也没有继续迈步。他在等他开口。


“晟敏……”圭贤又叫了一声，像是在确认对方有没有离开。
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晟敏定在原地。
背上突然一热，像是溺水般失重，身体被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脖子里感受到了暖意，是曺圭贤柔 软的嘴唇。
只是轻轻碰触，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亲 吻。但晟敏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心跳，一下一下，仿佛是专属于自己。
理智提醒着晟敏应该立即推开身后的人，头也不回，但事实上他只是垂着双手，呆呆站着。
“不要走。”像是聚积了一辈子的勇气，曺圭贤轻声说出口。
“如果你是想跟我上 床，我想这里不太合适。”
晟敏冷淡的回应让圭贤脸色一僵，暗淡的眼睛里更是光彩全无。
“为什么总是这样……”像是喃喃自语，晟敏小声说着，“一次又一次……不让我离开，也不让我爱你……    ”
“如果只是为了性丨防和谐丨 欲，我想我满足不了你了，我好累……我不想 做一个工具，我是人…… 看着你跟别人在一起，我会痛，会喘不过气来……”
晟敏抬手捉紧了胸口，目光怔怔的望着曺圭贤。那个男人也正看着晟敏，黑眸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如果这次你是想让我看看你跟厉旭有多甜蜜多幸福，那么我看到了，恭喜你…… 所以，让我走吧，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
曺圭贤直直的站在晟敏面前，目光深邃，长久的对峙后，忽然就扬起了嘴角。
然后，晟敏清楚地听到了圭贤说，“我爱你……”
隔了一秒，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温柔，吐字清晰。
他说，李晟敏，我爱你。
时间像是静止了，足有一分钟，圭贤都没有听到任何动静。直到他疑惑着喊了晟敏的名字，才隐隐听到越来越重的呼吸。
晟敏捂住了嘴，看着眼前的人，泪水慢慢溢出了眼眶。
心脏有而发胀，带来酸酸的不知名的疼痛，这样陌生的感觉让曺圭贤有些无所适从。他上前将晟敏抖个不停的肩膀拥入怀里，下巴摩挲着他的额角，他想安慰他，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来，只能一遍遍抚他的背，吻他的头发。
“你到底想怎么样……”如果这只是你绑住我的一个手段，那么我要怎么去拒绝这样的诱 惑？你说爱我……你竟然……说爱我……
如果这只是一个骗 局，你要我怎么清 醒？等到谎 言识破的那一天，你又要我如何全身而退？
“对不起……”低沉的有些变调的声音传入晟敏的耳膜。
他第一次的道歉，他第一次的表白。如果是他挽留他的手段，那么，谁又能逃脱得开……
“我回来了。”关门声伴随着厉旭的声音传来，晟敏下意识地往后弹开，圭贤也配合着松了手。
厉旭开始在玄关换鞋，他没有抬头看向屋里的两人，只是嘴里小声嘟囔着“这鬼天气怎么这么冷”之类的话。
“晟敏你还没休息吗？” 厉旭边脱外套边走了过来，晟敏偏过头去含糊着不知如何回答，而曺圭贤依然站在那里。
“洗个澡就睡吧。”顿了顿，厉旭又转向圭贤，看了一眼后，牵起了他的手，“你今天怎么不喊困了，平时八点不到就想睡，简直是老年人的生物钟。”
圭贤任厉旭拉着自己，没有说话，甚至连目光也没移动一下。
“我……我有点累，先去睡了。”像是逃一样，晟敏慌不择路的转身。
“在尽头左手边那一间。”对于厉旭的叮嘱晟敏也毫无反应，木门迅速关上，隔断了身后两人的视线。

三十三
总以为江南水乡是四季如春的，小说里电视里都见识过那空灵悠远的美，人间仙境，仿佛连空气里都满是清香甘甜。只是眼下，曺圭贤踩在没过脚背的雪地里，听着“嘎吱嘎吱”的声响，心里不免有些落差。
来中国的这一路上，曺圭贤一直在回忆。从无猜到懵懂，从躁动到成熟，想来他和晟敏应该是有无数值得回想的画面。譬如儿时放学路上的牵手，譬如晨晖中醒来的相视而笑，譬如心力交瘁时的一句轻声安慰……
可惜，关于跟他的爱情，脑子里是一片虚无。曺圭贤急躁起来，想见到晟敏的欲 望愈发强烈。
他想告诉他，那些你要的东西还在，只要你回头，就能看得见。
曺圭贤不是个悲观的人，相反，他从不缺乏自信。
这是一家陈旧的店，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年代久远的门柱上红漆已经斑驳脱落，店堂内光线不算充足，配上下雪天更显得阴郁。门脸上一个长方形的匾额，上书四个烫金的英文字母，“soul”。
从外观差强人意的店门走进去，意外发现货品却是琳琅满目，木制货架上摆满了稀奇古怪的东西，诸如玉器、茶壶、花瓶之类，而另一面墙上则挂满了看上去像是手工制作的小玩意儿。
能死缠烂打追了李赫在小半年的人，品味果然独特。
也许是天气原因，再加上时候尚早，这条古街上并没有什么顾客。而这家“soul”里，也仅有一个小女孩缩着手坐在角落里，见到曺圭贤进来也没有什么反应，瞥了一眼后继续飞快的按着手 机。
屋子里点了熏香，是那种淡淡的温暖的味道，在这寒冷的冬日会让人因留恋这一丝温度而不舍离开。
“先生你要买什么？”
长时间的安静后，小女孩终于开口招呼。
曺圭贤回过头，笑了笑，说出发音尚算清晰的中文：“我找李晟敏。”
那女孩摆出一副“不早说”的神情，懒洋洋地说：“他今天休息。”
不免有些失落，但曺圭贤还是笑着问：“他明天上班吗？”
“嗯。”女孩头也不抬。
“那我明天再来。”
步出店门，曺圭贤莫名的安心，充满希望的感觉，真好。
与晟敏重遇并没有大费周折，第二天曺圭贤如期去了“soul”，而晟敏正站在一排货架前忙碌。
他并没有什么改变，侧脸看上去线条清晰，皮肤是一如继往的白 皙光滑，睫毛在晨光中上下飞舞。他穿了黑色的长裤和深蓝的羽绒服，还围了条烟灰色的围巾，给人一种有些圆润的错觉。他拿着抹布细致的擦 拭着木架的边边角角，目光专注，完全没有留意到门口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大片阳光。
曺圭贤看着他的背影，一时竟什么烦躁也没了，一种如释重负占满心底， 让他情不自禁的吁了口气。
不知道如何开启这重逢，圭贤等着晟敏回头。
短短两年，不足以在他脸上刻下什么印迹，但跟失明前曺圭贤记忆里的他多少有些出入。比如此刻他会坦然的注视着自己，即使在回眸的那一刻眼里并不是没有波动。
晟敏走近，眼睛明亮，像是放任笑容般，站到曺圭贤面前。
这个反应不出意料，但依然令曺圭贤愕然。
继而曺圭贤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连勉强挤出个笑容也无法 办到。
很久没有过的，单纯的一对一的目光。
如此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晟敏似乎才回过神来，他开口前吸了口气，以至于带出来的声音有些暗哑，他说：“好久不见。”
曺圭贤几乎无法忍受这样的注视，他撑起一个僵硬的笑，许久才说：“我特地来找你。”
晟敏安然的望着圭贤，仿佛欣赏着他无处安放忐忑的窘态，沉默了片刻，他说：“眼睛好了？”
曺圭贤点头，有些急迫。
我拥有了完整的自己，我可以给你曾经憧憬的所有，你是否，还在原地等我？
“你要买什么吗？”晟敏客气地问。
“我来找你。”圭贤也清楚的回复着。即使揣测不出晟敏的内心，表面却是不让他看出任何端倪。


“你不买东西的话我就不招待你了，我还要工作。”说着晟敏已经转过身去。
“那……我买东西。”圭贤有些口齿不清，目光急急追随着晟敏。
“那你随便看。”
“有什么好的介绍吗？”待到与晟敏对视，圭贤收敛了慌乱，尽量让自己显得坦然。
晟敏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抬眼看了看圭贤。
“有吗？”
躲开了圭贤的视线，在他再次开口前，晟敏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个盒子。
在不算太坏的开场后，圭贤适可而止地跟晟敏告别，临走还买下了那对价格不菲的玉镯。
跨出门槛，像是结束一段长跑，圭贤握着手里的盒子，竟有些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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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面是在街尾的巷子口，圭贤找不出天天出现在SOUL的理由，又担心打扰晟敏工作，只能等在他下班的必经之路。
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耐性，甚至会去迁就别人，简直不像是自己。但曺圭贤也没有去深究，在缩着脖子翘首以盼的过程中，他竟然感到了一丝快乐。
远远的看到晟敏从店里走出来，低着头向前。雪在今早停了，被阳光晒了一天有了融化的迹象。也许是怕湿了鞋子，晟敏走得很小心，不时跳着躲开积水或是雪堆。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呢料短大衣，同是暗色的长裤。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把前襟交错拢在身前，咋一看身形有些单薄。
直至距离五米晟敏才发现了圭贤。他先是一愣，随后又恢复了常态，带着疏离的笑。
“我等你下班。”圭贤眨了眨眼睛，看着晟敏。
在“哦”了一声之后，晟敏像是再想不出该说些什么。他还是双手插袋维持着先前的姿 势，眼睛盯着地面，脚底盘弄着一个小小的石子。
“怎么穿这么少，不冷吗？”圭贤突然伸手捏了下晟敏的胳膊，只是随意的碰 触，却让晟敏面色一凛，侧过身去。
圭贤很尴尬，但还是无所谓的笑了笑，收回双手。
“你…… 不回去吗？”低着头，晟敏的声音很小。
圭贤像是没听清，歪着头“啊？”了一声。
“我是说……你来中国干什么？”
“找你啊。”曺圭贤答得干脆，完全脱口而出。
一时又陷入沉默，晟敏侧着脸不看圭贤，回避圭贤的视线。
“好冷……”圭贤配合着自己的语气跺了跺脚，观察着晟敏的反应。
他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就在圭贤失望地品尝挫败感时，一直游离的人突然说，“我家就在前面。”
果然很近，拐进那条小巷子走大约50米，是一幢满是岁月痕迹的小楼，外楼是深灰色，楼道也又窄又陡，连楼层的灯都只是摆设。
“李赫在攀上高枝了怎么还这么小气，就给你住这种地方？”
“这里离上班的地方近。”昏暗的楼梯上两人一前一后，晟敏的声音还是很低，“再说他也没有义务照顾我。。我什么都不会，能让我在这里工作，我已经非常感谢了……”
曺圭贤没有接话，只有略显沉重的呼吸吞吐在晟敏身后。
虽不指望他的家会有什么惊喜，但家徒四壁实在是有些夸张。
观察到圭贤的脸色，晟敏先一步解释：“赫在要给我买家具的，是我不要。只是宿舍不用那么麻烦，能睡觉吃饭就行了。”
曺圭贤生生把怒气咽了下去，一屁 股坐在老旧的木制板凳上。靠墙的位置摆着一张小方桌，上面有一盆不知什么时候剩下的炒青菜。
“你就吃这个？”曺圭贤觉得自己的眉都快皱疼了。
“啊？”在墙角的一个小柜子里翻找拖鞋的晟敏转过头来，目光落在圭贤脸上后笑了笑，“我不爱吃青菜所以剩了这么多，好吃的都吃了……呵呵……”
曺圭贤甩过来一记白眼。
“来，换上吧。”晟敏从柜子里拿出来一双造型怪异的卡通拖鞋，看上去像是新的。
曺圭贤愣了一下，但还是顺从的脱了鞋，伸进毛毛的猴子后背里。确实很暖，或许是带了晟敏掌心温度的缘故。
“你坐一会儿，我去烧点水。”
厨房与饭厅被玻璃移门隔开，本就不大的空间更显得狭小。晟敏背对着圭贤站在水池边接水，顶灯昏黄的光洒下来，整个人像是虚无的幻象。
曺圭贤站起来，拖鞋有点小，他不得不踮着脚走路。他慢慢移到与晟敏仅两步之隔的门边，靠墙站着，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两人的气息就在这间屋里盘旋，清晰可闻。
晟敏接完水插上电源按下开关，然后开始蹲在流理台下找着什么。
淡淡的感触缓缓地涌上来，难以言状的情感充斥着曺圭贤的胸口，让他觉得整个人都软绵绵地，温和得不可思议。
“茶叶没了……”晟敏有些沮丧的回头，正好迎上曺圭贤似笑非笑的眼睛。
他站了起来，左手拿着一个玻璃杯，目光没有移开，有些无辜又带了些惯性的歉意。
几乎是一瞬间，曺圭贤跨过去，双手穿过他的腋下，顺着背脊滑 下去停留在腰际。然后把脸埋在他的发间，轻轻磨蹭。
“我带你回去……”手臂收得更紧，圭贤说出请求的字眼：“跟我回去吧……”
没有回答。晟敏僵持着原来的姿势，目光落在惨白的墙壁上。
“回去你什么都不用做，我陪着你…… 好不好？”
僵着双手，晟敏呆呆站着，很久之后，他说：“你……别再欺负我了。”
本是想云淡风清的跟圭贤说这一句，可话一出口，嘴唇就不受控 制的颤抖起来。
曺圭贤的眼神有了些颤动，他侧过头来，捧起晟敏的脸，抚 着他的眼角，用洞悉一切的神情说：“我不会欺负你，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晟敏没动，目光依旧盯着墙壁，似乎还带着点笑，缓缓的说：“你要保护的人那个人不该是我……”
是你！就是你李晟敏啊！    曺圭在心里叫嚣着，无法排解的冲动都化作揉 着晟敏双肩的力量，他反复亲吻他的头发、耳朵，最后，他捧住晟敏的脸，印上他微微开启着的有些干裂的双唇。


三十四
片刻触碰，晟敏像是受到惊吓猛地推开了面前的人，毫无准备的圭贤重心不稳连退几步。
晟敏没有给圭贤对视的机会，急急的转身。
窗外不知是开始下雨还是下雪，敲打在玻璃上发出“嗒嗒”的声响。江南是没有暖气的，但寒冷的程度丝毫不亚于北方。
被晟敏拒绝是预料之中的，圭贤倒不是多么介怀。他没有说话，保持着双手插袋的姿势缩在墙角的矮凳上。晟敏背对着他在厨房里做饭，他没有邀请圭贤留下来，却也没有下逐客令。
两人在沉默中开始了晚餐，极其简单的蛋炒饭和紫菜汤。窗外渐渐清晰起来的是大片的雪花，还有一点一点模糊明灭的灯火。
“又下雪了。”圭贤抬头看了晟敏一眼。
低头吃饭的人并没有多大反应，含糊的应了一声。
“好冷……”
“你吃完就赶快回去吧，酒店有暖气的。”晟敏猛地抬头，目光敷衍。
知道他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曺圭贤解释：“你不冷吗？我担心你会感冒……”
晟敏笑了起来，即使客套着，也是明丽温柔的，眼睛弯成美妙的弧度，嘴巴微微噘起：“我身体好得很呢，这点冷怕什么……倒是你，身体向来不好，一到冬天就容易感冒。”
圭贤并没有接话，看着晟敏，但笑不语。
愣了一会儿晟敏似乎才意识到了自己话里的暧昧，急忙低头躲避圭贤的视线。
“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总是感冒发烧，很难受。”
“你不要这样……”无法承受他突然的转变，晟敏很惶恐。
“是真的，你跟我回去吧……”虽然仍带着骨子里与生俱来的骄傲，但曺圭贤能做到近乎哀求的地步，晟敏着实有些不知所措，长久没有应声。
未等到答案圭贤也没有再说什么，两人各怀心事的结束了这顿晚饭。
收拾完毕，尴尬的对坐了半小时后，晟敏开始频繁看表。
“你要睡觉了吗？”
许是这问题让晟敏再次误解，他有些戒备的看了圭贤一眼。
圭贤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既觉得晟敏过于敏感，又感叹自己以前自己到底是给他造成了多大的阴影。
“你不要害怕，我说过了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你……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可以了，你不愿意我不会强 迫你。”
趁晟敏出神之际，圭贤又追问：“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晟敏不回答，沉默中他的呼吸声在尤为明显。也许，他的内心并不是毫无波澜的，也许他只是在考虑着，或是纠结着。
可是，他没有力气给圭贤一个答案。
起身告辞，走到玄关换下拖鞋，圭贤单手扶墙低着头把脚踩进皮鞋里。他知道晟敏就在自己身后，亦步亦趋，恍惚让他有种他并不想自己离开的错觉。
但事实上晟敏并未开口挽留，默然将圭贤送至门外。
“我走了。”楼道微弱的光线下，圭贤的脸色苍白得厉害，他直直的盯着晟敏，仿佛要洞悉眼前这个男人的一切。
“打个车吧，这里离你住的酒店挺远。”晟敏扶着门把止步，语调缓慢。
“嗯，知道了。”许是室外气温更下的缘故，圭贤的声音有小小的不稳。他把目光从晟敏身上剥离，转身。
身后的气息并未就此离去，圭贤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喊了唤了声，“晟敏。”
“嗯？”
“你……不要我了吗？”
时间似有几秒的停滞，圭贤回头，站在门口的晟敏把光线都挡在了身后，他似一个发光体，四周有清晰的轮廓，但脸却浸在阴影里，圭贤看不清他的任何表情。
“那我走了。”没等到答案固然尴尬，圭贤只能自我调节，讪讪的笑。
“路上小心。”
“对了，这个给你。”圭贤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看样子并未临时起意，东西应该在他口袋里预备了很久了。以至于晟敏茫然接过时，甚至感觉到了微微的湿意，那源自圭贤的掌心吧。
那个盒子并不陌生，正是先前圭贤在SOUL买走的玉镯。
“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然后晟敏感觉到掌心里手指的蠕 动，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抽 离，随即是满满的曺圭贤的气息覆盖。他又以额头相抵的方式探了探温度，嗫嚅了一句“还有点烫”后，站了起来，脚步声轻轻远去。
晟敏睁开眼睛，曺圭贤已经不在房间里，不知在外面做什么。他试着坐起来，但突然而至的晕眩让他不得不继续躺下，脑袋变得很沉重，连呼吸都费力。
“你醒啦？”一恍神，圭贤又再次出现在面前，他左手端了个碗，右手拿了把勺子,碗里还冒着热气。
“我煮了粥，吃一点吧。”曺圭贤用脚勾过板凳坐下，面不改色的扶着晟敏靠坐在床头，一只手拿碗一只手把被角掖实。
浑浑噩噩的晟敏揣测不出他的语气和神情，只觉得脑子更晕了，很不真实。
“我不想吃。”看着凑到嘴边的白粥，晟敏确实没有胃口。
“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这样怎么能好得起来?”圭贤又把勺子凑到嘴边吹了吹，然后塞到晟敏唇边，“不烫了，来，张嘴……”
晟敏木然地看着圭贤，依然紧抿着嘴唇，脸上也没有丝毫波动。
手臂僵持了很久，圭贤脸上的笑意也渐渐退去，他轻轻叹了口气把碗收回，“不喜欢喝粥是吗？那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你回去吧。”晟敏终于开口，他的目光投在圭贤脚边的地面上，半个脸都埋在阴影里。
很长时间的安静，晟敏没有抬头，也无法得知曺圭贤的表情，最后他听到他说，“我去买吃的。”
“你回家去吧，不要再来找我。”
圭贤不说话，只顾着穿外套，像是没有听到晟敏的决绝。
“你听到没有？我叫你回去，你不应该在这里！”由于说得太急，晟敏猛烈的咳嗽起来，直到喘不过气。
本来已经走到门边的人连忙转身，回到床边将晟敏半搂在怀里，手掌轻拍着后背安抚。
“我没事，你回去吧。”
圭贤还是不吭声，手里的动作倒是没有停顿，他的呼吸就在晟敏耳边，听起来有些粗重。
“你老是这么待在中国你爸妈会担心的，还有厉旭……”
抚 着后背的手猛的顿住了，然后晟敏感觉到了更加沉重的呼吸徘徊在耳际，“李赫在没有告诉过你吗？”
未等晟敏回答圭贤又接了下去：“我跟厉旭分开了……还有当初的很多事难道李赫在都没有说？”
“他说了。”
圭贤坐直了身 体扶住了晟敏双肩，“他说了……你还提厉旭，你还让我回去？”
“我怕……”咬住了嘴唇，晟敏笑了，笑的同时眼泪没有前兆的源源不断的流了下来，“我怕又是空欢喜一场，太多次了…… 总是失望……一次又一次……以为麻木了可还是会痛，那种感受你明白吗……”
“试着不去想你，远离你，发现没有你原来也可以活下去，照样吃饭、睡觉、工作，没有你我过得很好，你为什么还要出现…… 还要来找我，你并不是非我不可啊……”


三十五（最终章）
对于晟敏的话，圭贤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最后晟敏也低下了头，垂着眼不再说什么。
“你睡吧，我去买吃的。”很久之后，圭贤吸了口气，声音有一丝哑。
晟敏无力的躺回枕头上，看着圭贤转身，待他出门后才又闭上双眼。
再次醒来时房间里漆黑一片，晟敏伸手开了灯，发现已经是下午六点多。他撑着坐了起来，头脑似乎没有先前那么混沌了，喉咙也不再干得冒烟，出了一身汗后热度也退了下去。坐着回忆了一下，离圭贤出去买吃的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空荡的房间里也只有孤零零的单人床和简易衣柜，再无其他。
他试着喊了声“圭贤”，等了数秒后也不见人回应。晟敏掀开被子，发觉有些不对劲，细看才发现单薄的棉被上又加了一层毛毯，还残留着初次使用特有的味道。从床 上爬了起来，又到客厅找了找，还是没人。嘲笑着自己不该有的期待，晟敏走到厨房打算喝水。
流理台上摆着外卖的燕窝粥，还温热着。旁边还有一张纸条。
“冷了就热一下再吃。我先回去了。”隔了一行又写了四个字，“明天再来。”
燕窝粥的味道，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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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圭贤早早地起床，因为不确定晟敏会不会去上班，他特地赶在他出门前到达他家。手里还拎着路上买的一篮水果。
敲门之后等了约有两分钟，里面才有了些动静。老旧的木门朝里开启，李赫在的脸赫然出现在曺圭贤面前。
愣了片刻，还是站在门里的人先开了口，他说：“你来啦。”
看上去李赫在并没有太多的惊讶，想是晟敏已经告知了他圭贤之前来过的事。
在异样的气压里圭贤跟着李赫在进门，把水果放在了小餐桌上。
“晟敏好点了吗？”圭贤一边往房间走一边询问着，而前面的人并不答话，有些严肃。
意外的是，李赫在并没有把曺圭贤带进晟敏的房间，而是引向了阳台。冬日的清晨空气固然新鲜，但寒意丝毫不减。圭贤双手伸进上衣口袋，有些莫名的跟着李赫在靠在阳台的栏杆上。
“你回去吧。”甫一开口，就是让圭贤恼火的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圭贤歪着头，一脸不解。当初不是他来找到自己，透露晟敏的讯息，并鼓励自己追回晟敏的吗？
李赫在没有接话，而是掏出了烟来点燃，猛吸了两口。这家伙以前是不抽烟的吧？圭贤有些疑惑。
良久，李赫在说：“你还是回去吧，不要再来找晟敏了。”
未等对方开口，他又继续：“我不会再把他给你了。”
“你说什么？！”圭贤是真的无措了，他看着李赫在认真的表情，心脏不断下沉。这个人，说得跟真的一样……
“你不是有恋人吗？那个叫李东海的……就是晟敏的老板，不就是你的恋人吗？”曺圭贤有些急切的问。
李赫在双手撑着栏杆，眼睛眯成一条线望着远处青灰色的天空，说：“分了。”
“为什么？”圭贤愕然，半个月前他可是亲眼见到过他跟李东海那如胶似漆的样儿。
李赫在转过身来对着圭贤，轻笑了一下，吐出一圈烟雾，“原因你还不清楚吗？当然是因为晟敏。”
迎面吹来的风混着雨丝，像是针丨防和谐丨 刺戳着圭贤的皮肤。他忽然感到了恐惧，李赫在坦然又胸有成竹，好像晟敏终究是他的一样。
“你凭什么这么做？！晟敏是我的，他爱的人是我！”圭贤抑 制不住的大吼。
李赫在不恼不怒，盯了曺圭贤半晌，然后伸出右手，手背朝外。他的无名指上有一个银色的圈，在这阴郁的晨曦中显得有些晃眼。
圭贤的恐惧逐渐加深，嘴唇颤 抖，却说不出话来。
李赫在脸上的笑意增添了几分，颇有些得意，“晟敏也有只一模一样的。”
在曺圭贤张口结舌之际，李赫在又晃了晃手，说：“这是只属于我们俩的。”
“你这个混蛋在胡说八道什么？！晟敏怎么可能跟你在一起？他根本从来没喜欢过你！都是你一厢情愿缠着他！”圭贤的声音很冷，不是刚才的怒吼，而是从喉咙深处发出来，透着寒意。


“他确实喜欢了你十几年，但你是怎么对他的呢？你无视他的感情，却要占有他的身 体，甚至还打骂他……明知他喜欢你还把别的男人带回家，当着他的面亲 热……他毫无怨言的照顾你那么久，可你还是抛弃了他……”
“我没有抛弃他！我有我的理由，轮不到你来管！反正晟敏他从始至终就只爱我一个，我想要的也只有他，你别妄想了……”
“呵，你别忘了，人是会变的。”李赫在突然冷笑了一声，“对着总是冷漠无情的你，晟敏也会累的。谁不希望得到爱人呵护，而你是怎么做的呢？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真正关心过他吗……”
“我已经改了！”圭贤声音陡然增高，打断了李赫在的话。
“晚了。”一直沉着的李赫在抬眼看着曺圭贤，“晟敏已经答应了跟我在一起。”
“不可能，我不相信！”圭贤抻手紧紧揪住了李赫在的衣襟。
“是真的。”有个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圭贤木然转身，看到一双漆黑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目光清冷而犀利。
晟敏越过圭贤，走向了李赫在，慢慢牵起了那男人的手，同款的戒指靠在一起，两人十指紧扣，相视而笑。然后，晟敏转身，对着曺圭贤一字一句的说：“我们在一起了，你死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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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在剧烈跳动着，一下一下，连带着耳膜也在震动。圭贤恍惚着在床 上坐了好一阵，心绪才慢慢平缓下来。打开床头灯，看了下表，是夜里十一点。再看看日期，距离为晟敏买药买粥，从他家回来，不过才几个小时。
原来是梦。曺圭贤哑然失笑，抹了抹额头的汗，重新躺下，却再睡不着。
干脆冲了个澡穿上衣服出了酒店。知道这个时间晟敏一定睡了，但圭贤还是控 制不住地到了他家楼下。
没有完全融化的积雪在道路上成了一个个湿 滑的泥潭，长椅上也还覆盖着一层完整的积雪，在路灯的照射下闪着刺目的光。
刚才出来仓促，圭贤没有加厚的外套，只穿了一件呢制的短大衣，在这接近零度的深夜根本无法御寒。
他抬头数了下楼层，在晟敏家的那个位置，没有奇迹的一片漆黑。双手在口袋里根本无法获得丝毫的热气，他拢起双手罩在口鼻上哈了口气，然后又搓了搓，抱在胸前。
知道没有意义，但就是不敢离开。仿佛一旦走开，那个梦就会成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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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已经退下去的热度似乎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晟敏被胸口闷堵的无力感惊醒，眨了眨眼适应了黑暗后，下床找水找药。
刚出房门就感到了彻骨的凉意，还夹杂着呼呼的风声。顺着风吹来的方向走到客厅，原来是忘了关窗。晟敏摸黑走到了窗边，刚一抬手却愣住了。
直对着窗口的路灯下，有个人影在晃动。他双手抱胸脸埋着很低，因为冷而来回踱着步，范围并不大，始终在那盏路灯的四周。
晟敏没有动，手滞在了窗框上。楼下的人在低着头走了几分钟后，停了下来，面朝着晟敏的方向背靠在了路灯杆上。不知是因为角度还是什么的原因，那个人看上去让人有种瘦小的错觉。
晟敏慌乱地藏回了墙背后，在短暂的平静之后，他走回房间找到手 机播了个号码。
他隐在黑 暗里看着楼下的人从口袋里掏出手 机，先是惊讶再是迟疑，最后抬头看着窗口的位置按下了接听键。
没等对方说话，晟敏先一步开口说，“你上来。”
两分钟后，曺圭贤站到了晟敏面前。他的脸因为寒冷而有些青白，鼻头和嘴唇都红红的，一双眼睛闪着兴 奋却压抑的光。
晟敏牵扯嘴角笑了一下，疲倦又有些无奈。他轻轻的说：“进来吧。”
曺圭贤听话地进了屋，在晟敏继续往前走时他却止了步。
“怎么了？”晟敏诧异回头，却生生跌入一个冰冷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