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吃点吧。”晨露哀求着，只是我真的是没有任何食欲，亦不想说话。那是一种近于麻木的状态，不伤心不难过，只是木然。
“小姐，够了！难道你打算为此一直消沉下去吗？为了区区一个韩玉萧，忘了你母亲，忘了你自己？”云雾有些生气，声声质问着我。
我一惊，是啊，我还有母亲，还有我未得的天下。这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从决定进宫的那一刻起，就没有资格谈什么情，我只是太贪心，不甘心，因为不甘心，才会痴迷，也许，我不是爱上了他，只不过是爱上爱情。
云雾见我仍然不做声，便拿出一块玉佩，玉上刻着一朵并蒂莲。“这是小姐那天给我的玉，我为小姐和皇上刻上了并蒂莲，既然小姐如此消沉，那留它还有何用？”云雾抬手欲把那块玉抛出去，却被我一把夺过。
并蒂莲？他和我不能同心，对皇上我不能有心，那要它有何用。从今后，就做一个无情的桃夭吧，用这分无情夺得天下，夺得我想要的，母亲想要的一切。或许，只有在这无尽的欲望里，才不会痛心，才不会流泪，才不会受伤。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来。”用力地把它从窗口抛了出去，也抛下了我对他的最后一份执拗，抑或，是对情爱的最后一份执念。
看着那通体晶莹的玉莲，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我以为，今生今世，这朵并蒂莲我再也不会看见，也不再属于我，也从未属于过我。只是，不曾想，日后竟还能见到它，只是再见它是，心里的感情是爱是怨，已分不清，恰似一场似水无痕。


摸着那只埙，想起那夜悠扬的《西洲曲》，‘一曲相识，一曲相知’，呵，不过是过眼云烟，南柯一梦而已。
只是，我不甘心！小苹，你的我的母亲因你母亲而凄凄一生，难道我桃夭又要因你凄凄一世？我不甘心！
小苹，你现在正在将军府上安安稳稳地当夫人吧，或许，还依偎在他的臂弯你。不，我不会让你好过的，我说过，我会让你活得比死更痛苦！人一旦嫉妒、一旦恨了，比任何恶魔都可怕。就算是自己，也逃不过心底的那个恶鬼。
“云雾，去打听一下那个莫黎。”
见云雾出门后，便叫上晨露一同出门，一来是散散心，已经两天未出门了，只觉心口闷；二来，总觉得云雾近来有些怪怪的。不，不只是近来。
其实，依她这样谨慎又缜密的性子，在初作为我爹的卧底时，怎么会那么大意的把苏训明给她的玉佩挂在身上？她分明就是要给我看。最初我之所以相信她，不过是仗着她的亲人在我手中，并不追究她的目的，可现在，我倒是越来越奇怪，她到底想干什么！
“晨露，你日日同云雾在一处，她最近可有异样？”
“小姐，并无异样啊，小姐怎么这么问？”
我略略思索，想来晨露的观察亦不会有错的，我看她亦无贰心，或许，她是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
“桃夭。”是他！神情戚戚的，整个人都显得很疲惫，只那双眼睛，那样深情的望着我，不！是深情的，望着莫黎的影子。
“恭喜韩公子啊，大喜了。”心底隐隐的痛，言不由衷的说着。
“你先下去吧，我想和你家小姐说几句话。”他向着晨露说，我点点头，让她先回去。“桃夭，你明知道和小苹的婚事，不是我自愿的，你又何必如此绝情？”
嘴角上扬，笑得倾国倾城，笑的一脸明媚，笑的身心俱疲，痛了心肝。
“我绝情？是，我是绝情。那么你呢，看不见身边的人，满心只念着一个不复存在的人，就算是有情吗？”


“你，你别说了！她没死，在我心里，她永远不会死。”他眼眶通红，像是要滴出血来，那个叫莫黎的女子竟让他如此痴情，如此念念不忘。
真不知我是该高兴呢，还是该失望，高兴的是，我没看错人，我看中的人是天下一等一的痴情男子；可失望的是，他所痴情的那个对象，并不是我。天下间最无奈之事，也莫过于此了。妄念痴尘而已。
“既然如此，那你又何必来惹我，要知道，我不是她！”
“桃夭，你和她是不同的。尽管一开始，我在你身上看见了她的影子。”
我打断他要说的话，“但后来我发现，你与她不同，我不能停止想她，但是我真的喜欢你。你想说的是这句话吧。”
他不语，默然，半饷，他开口说“每个人都会有过去，桃夭，就这一点，你都不能容忍吗？你对我有真心吗？”他看着我，很激动，眼里有深深的期盼。
可那期盼里分明夹杂着些其他的东西。他真是太天真了，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接受她的那个人心里还藏着另外的女子！
“那么，我问你，你心里最重要的那个真的是我吗？如果，她还在，你爱的，还会是我吗？”你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韩玉萧，是否认还是承认？我心里想着。
他却不做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沉默着，一言不发。呵——沉默啊，沉默就是默认了吧。他真正爱的，终究不是我桃夭啊，终于，还是那个叫莫黎的女子。
“你看，你心里的那个人，终究不是我。自己不是真心，又凭什么来讨我的真心！”我桃夭，从来不会做亏本的事，更不会要一份卑微的爱情。
试问，天下间又有那个女子，能够容忍自己深爱的男子还爱着其他的人呢，向来，女子最是痴情啊。而我更不要做那般期期艾艾的女子，既然得不到一份完整的爱，那么我宁愿不要！愿宁为玉碎，不为片瓦全。
“我的感情，不容许有任何一丝杂质。”不想再看他的眼睛，便转身回去，“韩公子，桃夭告辞。”
走了几步，听见他略显疲惫的声音，“桃夭，让我最后一次送你吧。”
我回过头，好像看见他的眼角闪过一丝跳跃的水光，闪闪烁烁的，是泪？怎么可能！是我恍惚了吧。
世事真是难料，短短两天，变化竟如此之大。同样的一条路，那段时间，他跟在我身后，我与他心心相念；如今他在我身边，我心却在天涯。
白云苍狗，人面何处，依旧留桃花笑春风。
送我到门口，他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我，像是一股深邃的湖水，悠悠的，望不见底。“桃夭。”他轻轻的呢喃。
那一刻，我想起了那夜他吹的笛音，是司马相如的《凤求凰》啊，相知便又如何呢，情之一字，不过一夕之间，恍若昙花一现。缘，原来这一切早就注定。
默念着文君这个决绝女子的《决绝书》：“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迎上他的目光，不过是淡淡的一句话，却生生斩断了无尽的情思。“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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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无人处，从腰间抽出从不离身的无邪，无邪软软的剑身在黑暗中轻轻散发着柔和的蓝色光亮，照应出我那张绝美而冷艳的脸，也照亮了周围些许地方。夜风冷冷吹来，一身如雪白衣，轻轻飘舞，白衣上的点点红梅，像是一片片飘落的花红。
那一身玄服的男子含笑望着我，带着些许威严、些许期盼、竟然，还有些许温柔。只是那笑容终究会湮没在这冷寂的宫中吧。
更何况，这笑中的情义的真真假假，深深浅浅，太难以分辩。既然难以分辨，那又何必去分，不如做个无心之人，想要的东西，便使尽一切手段去抢。
那便，以无邪，舞一支兰夕吧。
清冷的宫灯围绕着我，手执无邪晃出一个优美的剑花，衣裳开始在风里飘舞。
与我的剑舞同时而来的，是那悠扬而略带沧桑的乐音，是鹰笛！难道竟然是他？回首望着那个吹笛的人，心底不禁涌起一丝苦笑，我怎么还能期望会是他呢，我竟是还没有死心么。不是韩玉萧，那么，是谁？
那吹笛之人，一身白衣，竟然是七王爷！
七王爷！只是，怎会有鹰笛，这鹰笛不是韩玉萧的么，怎会在他的手中？
无暇细想，只是随着那曲转悠扬的曲子舞动着手中的无邪剑，明亮清冷的剑身，在纤纤素手中婉转腾挪，在黑夜里欢畅奔流。
时而冲天，时而落地，时而化作银衣流光，映出那绝世容颜；时而又散做漫天繁星，闪闪发亮。和着曲子舞动着剑，身子仿佛随风飘荡，如飘絮，如冷花，舞出了这世间清美的身姿。
这一支兰夕，这一场剑舞，美丽高雅到不可一世。
一缕风过，吹乱了鬓角的发，脸颊有水珠，轻轻滴下，落在石头上，是汗水。心里蓦地一惊，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因这区区的一次舞剑感觉到如此疲惫？
再无力思考，只能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来抚平心中的不适感。手也像不是自己的般的提不起劲，手一松，剑身发出轻轻的一声脆响，便直直的往皇后所在的方向刺去……
灿烂而美丽的白色身影，渐渐低伏，黑暗悄悄涌上。是谁在黑暗中，低低喘息？又是谁，在黑暗中玩着那场阴谋的游戏？


（夜色苍茫，褪尽繁华，一个陌生面孔的宫女，静静地站在这液池边上，像是在等着什么人。虽然穿着最普通的宫服，带着一张人皮面具，却仍然掩饰不住这女子身上的光华流转。而这女子，便是桃夭。）
“子尤，上次的事，查的怎么样了？”我站在这湖边上，看着湖里一束束的莲花，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感情。
“公主，单凭一个月牙形的标记真的很难入手，还请公主再宽限些时日。”
我点点头，算是应允。
“但是，倒是查到了一些另外的事情。那夜，那尸体上奇怪的伤口是鎏金铁扇所致。”
我心里一惊，鎏金铁扇？那可是江湖上人人争抢的武器，锋利无比，杀人于无形，纵使只是被它割裂一个小小的伤口，那伤口薄而细小，却让人痛不欲生。
这鎏金铁扇只是江湖传闻，并不曾见得其真面目，而这样的神器，竟然出现在这宫里！而让我最震惊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
“而这鎏金铁扇，就是七王爷手中的醉仙望月扇。”
我还未从这惊讶中恢复，却听见一声淡淡的笑，接着一个声音响起，“伊充媛，这么晚了还有赏湖的雅兴？”
是谁？竟然看出了我的身份！这笑明明淡而雅，语气明明很温和，在我听来，寒意，却直直渗入心底！


十六章：哪道是，芳心错付
那一声淡淡的“伊充媛，这么晚了还有赏湖的雅兴”在刺得我心底一寒，是谁？他怎么知道是我？我的易容术虽然比不上母亲的，但也算是精湛，怎么就这般容易被他识破？
“伊充媛，怎么，你一定对我的出现感到很惊奇吧？”一把醉仙望月扇，不分春夏秋冬地扇着，不是七王爷，又能有谁？
醉仙望月扇？不，现在应该叫它鎏金铁扇，难怪这扇子时时刻刻不离他手，想来，他这样的王公贵族，不知会招来多少人的嫉妒和嫉恨，总是要时刻提防着旁人的暗算，别说旁人，我想，他是时刻提防着皇上吧，不然，他也不会刻意把一身武艺隐藏，以风流子弟的面貌掩其锋芒了。
稍稍定定心神，想着，既然前几次他救我，那么，现在也就没有要害我的道理，不然，他又何必白费心思来帮我呢。朝子尤微微挥动衣袖，他黑色的身影便如魅影一般，消失在这偌大的宫廷中，只剩下我和七王爷相望而立。
“难道七王爷这么晚了也是来赏湖的？还是王爷有偷听人说话的癖好？” 我微微笑着，眼眸里满是敌意。普通人在我百步之内我必然会知道，而他的接近我却一点都没注意到，这七王爷果然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我和子尤的话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若是我的身份被他知道，泄露出去，今后怕是要弄得满城风雨了，更别提复国大计，就是我的性命也是难保。
“哈哈，好一张伶俐的嘴啊，你三更半夜在这里与人私会，难道就不怕我说出去？”他戏谑的笑，淡淡的眼眸里像是威胁，又像是隐藏着更多的东西，让人根本看不透他心底所想。好个会演戏的醉仙王啊，一身武功，深藏不露，根本就不是外界所传的那个翩翩公子，文弱书生。
“你不会。”肯定的语气，既然几次三番救我，没道理现在把我牺牲，只是，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眼睛直直的盯着他的眼，想看清这个人到底有什么目的，这个人心底又在想些什么。
“是，我不会。”叹息般的语气，像是和我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那一瞬，他的脸上竟闪过一丝失意，不过只是一闪而过，随即便恢复了那分悠然自得的神情，甚至又恢复了人前的那一丝邪魅之气。
可我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神却是染上一抹深邃和深沉，还有无可匹敌的自信，就像是天下尽在他掌握之中，没什么能逃得过他的眼一般。
“你一定想问我，怎么知道是你。你的易容术固然精湛，只是一个人的风华气质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更何况，”他停顿了一下，随即用那种太息般的目光看着我，声音低了一点，带着点魅惑，“你的一颦一笑，我都记在心底。”
若是之前的那个桃夭，一定会被这句话感动吧，只是，以前的那个有血有肉有心的桃夭不在了，消失在那个叫莫黎的女子的手里。心碎了，再补上，也是有裂缝的。更何况，我和他之前毫无瓜葛，现在我是皇帝的妃子，之后也不会有。
“难道你就不想问问我和那黑衣人是什么关系？王爷你深藏不露，本事这般了的，难道还有什么事难住了王爷，要我代劳？”是那般冷冷的语气，连我自己都一惊，苏桃夭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冷静，这般薄凉了？
“呵呵，我何必问，在这宫里，若是没点来头，没人帮衬，怕是也呆不长久的。再者，你自己也说，我本事了得，怎会需要你帮呢。”
我心下一松，看来他并未把我和子尤的话听全，若是他知道了我的身份，说的就不会是这番话了，而是会把我抓住，为国立功了。
“既然如此，那你又为何几次三番的帮我？”
“因为喜欢。”他淡淡说。
心中微微一动，心里有一个角落变的柔暖，想起上次，我问他为何帮我，他也只是淡淡的说，因为喜欢。
我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相望无言。夜风袭来，吹皱一池清水，偌大的宫里寂静无声，只剩天边几点星光，一勾残月。


十八章：最是人心难测
“进宫，报仇。”平静却坚定的语气从那薄薄的红唇中吐出，透着恶毒和怨念，竟是形成了另一种魅力。“我想杀太后，为母亲报仇。”
我的手一顿，杀太后？！
“她是那样一位美好的女子，本应该被人宠被人爱，应该在那江南水乡浅吟低唱，可是，就是她，亏了娘的一切。毁了她的容貌，毁了她的一切，就连死都要受万人践踏。”泪珠终于受不住禁锢，一滴滴，落下心伤。“可她却还是心心念念着那个薄情帝王，偏偏去相信什么爱，更何况是一个帝王的爱。”
江南水乡，帝王爱，心中一惊，“难道……你娘竟是琵琶圣手楼何似？”
“是，世人只知我娘与先帝有一段情缘，却不知我娘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
当年风华绝世、技艺惊人的楼何似和先帝的情缘为世人称道，之后楼何似却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原是香消玉损。也难怪，这样一位女子，太后怎容得下她。这样说来，那云雾……
“小姐想得没错，我是她的女儿，自然也是那个负心帝王的骨血。当年我娘怀中**日盼着来接她进宫，望断秋水，等来的却只是来杀她的刺客。于是，自毁容貌，躲过眼线生下我，本以为有了我，便有了保证，可一个毁了容貌的人怎能得帝王的欢心呢，终究逃不过被害的命运，什么爱情，终究不过是一场梦！”
心底泛着疼，人间自是痴情女子多，又有着几多悲欢离合。这位才女多么想当年的娘亲啊，一样的纯真，一样的傻；难怪云雾会那么懂我的心思，她和我一样啊，都是在荆棘丛里走出来的人。我蹲下身子，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云雾，我们都生活在荆棘丛里，谁不带点伤呢。伤过了痛过了也就不怕疼了。你要报仇，我帮你。”
“小姐。”她看着我，似是不相信我会说帮她报仇的话。只是，太后手上还沾着血，欠着我的、娘的债，就算是没有云雾，我也不会放过她，现在，不过是要报的仇又多了一重罢了。
“以后不要叫我小姐了，按理你还是公主呢。你想要讨的债，我也想，她的罪业可不知你娘这一桩。”
“小姐，我不是什么公主，我恨我身上竟流着那个负心人的血。如果小姐不介意我曾经骗过你，你永远都是我的主子。”
“好，云雾，这条荆棘路，我们一起走下去吧。”

我喜欢黑夜，黑夜掩埋了这世间一切的悲喜，一切的罪恶，那些或悲或喜的事情一丝丝湮没在夜里，那些心底深处最真实的情感在黑夜里隐约闪动，不用再戴上面具。
窗移影动，风过鸟鸣，似乎又是那些和娘一起相依为命的夜晚，明月轩窗，红烛昏黄，夜半共思量。娘，我现在是婕妤了；娘，为了你，我可以赌上一切；娘，终有一日，我会实现你所有的愿望；娘，像这样，你就会开心吗？娘，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那个叫楼何似的奇女子娘，为了情，倾覆了自己的一生，而娘你，为了情，倾覆了家国。飞蛾扑火，多么傻，都是为情，值得吗？而今，我和云雾又走到一起，我为你夺天下，她为她娘复仇，我们注定要赌上一切，背负着无数的罪孽，为你们讨回那份情债。娘，你说是不是很可笑，两个不懂情，未经情得女子却要偏偏要去讨一份情债。
转念一想，不用说母亲了，我又能好多少呢。我不也是因为那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不顾一切了么，可到头来，不过是笑话一场，爱的是谁，恨的是谁，分不清，也不必了，是谁又有什么重要的，不过是梦一场。双手沾满鲜血的我；满眼欲望的苏婕妤；没有心的桃夭，怎么配谈爱，到头来，也不过是一场伤心泪吧。
轻叹。自古无情之人众多，却偏偏总有多情来相傍，奈何，惹得一世孽缘。
“为什么叹气？”身后传来他沉稳的脚步声，随着脚步声而来的是他宏亮的声音，是他来了，那个要天下仰视的帝王，惹了多少红颜空寂寞的帝王。
“风，你来了。”转身，笑脸相迎。这张笑脸，虽精致无比，连我自己都觉得好假，媚到骨子里，让人心生厌恶，可世人却偏偏喜欢这般谄媚的笑脸。
“为什么叹气？”他的头枕在我的肩上，温暖的气息喷在耳后根，痒痒的，有种温暖的错觉。
“我在想，世间最平凡的夫妇，最简单却幸福的生活。此生契阔，终是梦啊。”那种温暖的错觉像是一种毒药，让人泄露了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苏婕妤又算得了什么，抵不过半百妇人，依然能与良人执手，共渡流年。”
“桃夭，你这是在怪我么？”他的语气那般温柔，带着一些宠溺的味道。“我知道，没让你搬到暗掖轩是委屈你了，你说是谁有异议，我一定不饶她。”
呵——想不到，他竟是以为我是为这个生气，我不过是向往平凡夫妇的爱情生活，他想却是这般。果真是不懂爱恨的君王啊。既然如此，将错就错，借刀杀人，岂不更好？

“没什么，不过是严羽姐姐教桃夭要懂规矩罢了。想来桃夭一跃而成婕妤，总会有些闲言闲语的，严羽姐姐也是想帮我平流言，桃夭并不觉得委屈。”虽是口口声声说着不委屈，可那微蹙的眉和微红的眼眶在外人看来，反倒是委屈极了呢。
“桃夭，你放心，只要是你要的，我都给你。严羽，也不例外。”他把我抱得紧紧的，像是抓住什么东西，想要深深嵌入骨子里，口中吐着温热的气息，在我耳边说着话，轻轻的，坚决的，竟像是承诺一般。我可以相信吗？什么都给我，若是我要的是这个，你也一样会给么？
“真的么？”嘴角泛起一丝不为人知的冷笑，我知道，每次我戾气最重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嘴角上翘，像是这世间最恶毒的死神。“我要严羽的命。”
“好。”他说，声音里没有一丝犹豫。大惊，身子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他竟然说好？难道，他当真是我要什么就给什么么？可为什么我竟觉得有一丝恐惧，脊背上一丝凉气慢慢上升？
好。只淡淡的一个好字，我猜不透。是当真为了我；还是，只不过是随意之言；抑或，不过是一场策划中的阴谋？最是人心难测，世人只当鬼神最可怕，可往往，比鬼神更可怕的，是人心。

捂着我嘴唇的手略过我的耳垂，一下一下，轻轻的抚着我的发，那么温柔，和他眼中的那种凌厉的目光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一个是天使，另一个是魔鬼。
“你记住了吗？不管之前你对我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还是以前和谁有过什么，我都不管，但现在，你是我的，就算你想要跑，也跑不了了。”抚着我发的手猛的在被他咬破的锁骨处重重戳了一下，疼，但，更多的，是惊心。
“风，难道，你竟是相信那些流言么？”看着他的眼睛，强子压下心惊，我反问。我在赌，赌他对我之前刻意营造的真心信几分。
“那不重要。你以后不会再见到他了。”
什么？难道？他竟杀了他？
“何以这般说？”尽量平复自己的情绪，可声音里，却带着一点颤抖。
“他被革职了，这辈子都不会再进宫。”他盯着我的脸，那么专注，像是要要把我的脸刻入骨子里，又像是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
还好，只是革职。我不禁松一口气，可脸上却装出无所谓的神情。
“风，他不是你的得力助手么？我和他之间清清白白，没有必要为了那些流言白白损失一员良臣啊。”
突然间，他就看着我笑了。笑着笑着，眼角竟然泛出泪来。“桃夭啊，桃夭，你——也罢，得不到的，我宁愿毁灭。”
我只是怔怔的看着他，读不懂他的情绪，更不懂，天之骄子，竟然也会流泪。
他见我愣愣的，便起身由侍女为他穿戴衣裳饰物，看着我说：“你要的，我都会给你。要记住，你是我的，永远都是。”临走他又回头对着笑儿说：“去太医院取点蚀肤膏为苏婕妤涂上，要是没留下疤痕，朕要你的命。”

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一朵解语，迎风招展。世有解语花，何人解花语，万千心绪又有谁能懂得。莲衣、颜风、韩玉萧、颜卿、云雾，甚至是严羽，种种人事交织在一起，扯不清。
怕是只有和词吹奏一曲，才可散尽心绪吧。
花弄影，鸟鸣涧。
丝竹声声响，如今又几遍。
隐约夜风起，暗香染琴弦。
借一世，探人间。
谁人扯红线，暗自相牵连。
浮生匆忙客，奈何惹尘缘。
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还有相和的笛声。那幽暗的笛声，在这人声寂寥的夜里特别响，像是要直直扣入人的心门。虽未回头，但我知道，是他。鹰笛独特的声音与这埙声的空灵相配，竟生出另一种风华，宛如天籁。我的心事，他倒是竟懂得几分。
一曲《情牵》罢，牵动万千情缘。我和他只是静静站着，听着那婉转的尾音。良久，他开口，低沉的声音和着微微的风声，是一种别致。
红豆泪，素心莲。
此情若缱绻，穷碧落黄泉。
煎茶试新叶，尤记旧容颜。
梦流光，思华年。
笑看痴人愿，不过路三千。
繁华若散尽，酌酒共苍天。
“可喜欢我和的下半阙？”他开口，清朗温和的声音，依旧是不经意的、似是漫不经心的口吻，却没了之前的轻佻。恍惚间竟然觉得那声音恍若阳春三月山间潺潺的流水，点点滴滴敲打着心。
“繁华若散尽，酌酒共苍天。意境虽好，可这红尘之中又有多少人放得下恩怨，酌酒倾情，不过是愿景。”面对他展开一个轻浅的笑，语气中免不了带上几许讽刺，“更何况，醉仙王怕不是此等之人吧。若是就此归隐山林，岂不白白可惜了王爷的一身抱负、一身才华，抑或，满腹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