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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Sa&沙┲】蔡智恒2005年度作品:孔雀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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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楼上房间,把那17朵红玫瑰往书桌上一摆,倒头就睡。

  在外面站了好几个钟头,身心俱疲,我睡得很沉。

  但睡到一半还是被门铃声吵醒,迷迷糊糊下楼打开门看到十几个学生。

 
 
 
  “我们来报佳音!”他们说。

  说完他们唱起歌,我越听眼皮越重,几乎分不清哈利路亚和阿弥陀佛。

  “圣诞夜会有奇迹喔!”唱完后,一个黄头发的外国男生说。

  他的中文不太流利,我把“奇迹”听成“鸡鸡”,不禁吓了一跳。

  再回去睡觉,醒来后已经快12点了。

  户外隐约传来圣诞歌声,更显得屋内的安静。

  虽然平安夜以宁静和平安为幸福,但此刻的静谧却让我透不过气。

  坐在床缘发呆了几分钟,决定找个吵闹的地方。

  这种日子的这个时刻,我所知道的可能有声音的地方就只有Yum了。

  一进到Yum,果然如预期般,店内几乎客满,幸好吧台边还有个空位。

  “Merry Christmas。”

  我才刚坐下,右边传来这一句。转头一看,是Martini先生。

  “Merry Christmas。”我也说。

  他今夜照例又打条领带,图样是由一幅画制成。

  这次我认出来了,是毕加索的名画:《阿维侬的少女》。

  小云非常忙碌,将我的咖啡端过来时只说了声圣诞快乐,便又去忙了。

  店内很热闹,洋溢欢乐的气氛。所有人高声谈笑,或畅快举杯。

  我和Martini先生像怕冷的南极企鹅,当所有企鹅在冰雪中玩乐时,

  只有我们两只企鹅蜷缩在角落里避寒。

  身为南极的企鹅却怕冷,我觉得很可笑,也有点可悲。

  “有空吗?”Martini先生说。

  “嗯?”

  “我想说话。”他说。

  “有空。”我回答。

  “故事很长。”

  “我有一整夜的时间。”

  “念大学时,我有个女朋友。”

  这是Martini先生的开场白。

  然后他说些关于那个女孩的事,以及她的样子。

  他是个话很少的人,但叙述她的时候,却显得琐碎甚至有点啰嗦。

  我安静聆听,不曾打断。其实这段叙述的重点只有:

  女孩大他两岁,

  在一次联谊活动中认识,她是世上最好的女孩。

  他爱她,是一头栽进不管死活的那种。

  “一考上研究所,我很兴奋,立刻跑去告诉她。”他喝了一口酒,

  “但她用冷静的口吻说我还要念两年研究所、当两年兵,出社会后


101楼2007-02-25 16: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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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猜猜看。”他说。

      “你一定选羊。”我说,“只有选羊的人对爱情才会这么执着。”

      “猜错了。”

     
     
     
      “那你选什么?”小云问。

      “我选孔雀。”他说。

      “为什么?”

      我因为太惊讶,突然叫了一声,店内有四个人同时转头朝向我们。

      “因为我姓孔。”Martini先生说,

      “孔雀给我的感觉像是孔家的鸟,所以就选它了。”

      “就这样?”小云说。

      “嗯。”他点点头。

      小云和我面面相觑,实在不敢相信会有这种选孔雀的理由。

      “心理测验如果要测得准,就要只凭第一时间的反应,不能想太多。”

      他淡淡笑了笑。

      店里的客人并没有减少的迹象,看来大家都想玩个通宵。

      小云去帮小兰的忙,在听故事的这段时间,小兰已经忙翻了。

      我突然想起墙上的字,便跟他说我房间的墙上也有字,是黑色的字。

      “以前我住在东宁路的巷子,是栋老房子,有两层楼。”他说。

      我朝他猛点头。

      “那里有院子,院子旁的阶梯通到楼上,房间有个很大的窗。”

      这次我连头都不点了,只是睁大眼睛。

      他看到我的反应后,便说:“改天我回去看看那面墙。可以吗?”

      “随时欢迎。”我说。

      “我该走了。”他站起身,“谢谢你听我说话,

      我觉得这些年来我好像从没开口似的。”

      “不客气。”我说。

      他走后,我开始觉得店里很吵,没坐多久,也离开了。

      凌晨三点左右回到房间,又重看了一遍墙上的字。

      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他和她之间的事,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朦胧间被敲门声吵醒,打开门一看,是李珊蓝。

      “原来你在睡觉,难怪敲天花板你都没反应。”她的语气有些埋怨,

      “不是叫你别太早睡吗?”

      “现在是凌晨四点,”我看了看表,大声说,“还能算早吗?”

      “火气别那么大。”她反而笑了笑,“来烤肉吧。”

      院子里已摆了两张小板凳和烤肉架,她又拿出几包肉和一瓶烤肉酱。

      我随手拿起一包肉看看保存期限,叹口气说:“果然又是过期的。”

      “才过期几个钟头而已。”她说。

      又看了看烤肉酱,我失声大叫:“有没有搞错?连烤肉酱也过期!”

      “保存期限是三年,才过期三天而已,值得大惊小怪吗?”


    103楼2007-02-25 16: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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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些哭笑不得。

        “可惜没有过期的木炭。”她说。

        “木炭哪儿会过期。”我说,“没木炭怎么烤肉?”

       
       
       
        “去买呀!”

        “现在要到哪买?”

        “我工作的那家超市是24小时营业,可以买。”

        “你不会顺便买回来吗?”

        “买木炭不用钱吗?”

        我睁大了眼睛看她。

        “别这样看我。”她耸耸肩,“我已经贡献肉和烤肉酱了。”

        “你的意思是……”

        “木炭当然要你去买。”

        “好。”我发动机车,“算你狠。”

        我骑到超市买了一袋木炭,只花了几十块钱。

        “才几十块。”一踏进院子,我举起那袋木炭,“你却舍不得买。”

        “正因为便宜,才会觉得让你买也无所谓。”她说。

        “如果很贵呢?”

        “那就更应该让你买了。”她笑了起来。

        “你……”

        “快烤吧。”她说,“越拖肉便过期越久,吃进肚子就越危险。”

        我捡了几块石头围成方形,放进木炭后点了火,摆上烤肉架。

        “这个圣诞夜你怎么过?”我放了几片肉,开始烤。

        “工作呀。”她回答,“上半夜超市,下半夜‘中国娃娃’。”

        “没去玩吗?”我问。

        “现在就在玩呀。”她笑了笑,“只要天没亮,就还算是圣诞夜。”

        我看了看表,离天亮还有一个半小时。

        “你呢?”她问,“你怎么过?”

        我想了一下,便把在Yum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她。

        在彼此各吃了三片烤肉后,我才讲完。

        “所以今年圣诞夜的节目是听故事。”我说。

        她没说话,拿竹筷轻轻拨弄炭火,陷入沉思。

        “那女孩大概早就忘了六年之约了。”过了一会,她说。

        “我猜也是。”我说,“他痴痴等待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真可怜。”

        “不。”她摇摇头,“女孩应该是爱他的,

        只是她觉得有些东西比爱情更重要而已。”

        “她太现实了吧。”我说。

        “现实?”她的语气显得不以为然,“为了爱情而放弃更好的生活,

        与为了更好的生活而放弃爱情,谁比较高尚呢?”

        我愣了一愣,没有答话。

        “这两种人的区别只在于重视的东西不一样而已,并没有孰优孰劣。

        但因爱情通常被人们神圣化,所以选择爱情的人也被神圣化。”

        她将三片烤好的肉中两片夹进我盘子,一片夹给自己。接着说,

      “平心而论,在那个心理测验的五种动物中,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选择。

        难道只因选羊的人选择爱情,我们便认为选羊的人情操最高贵?”

        我想她说得没错,也许只是选择的不同而已。

       
       
       
        为了爱情牺牲一切的人会被歌颂,

        但为了一切牺牲爱情的人,在某种程度上,大概会被指责吧。

        我们结束这话题,转而闲聊。当肉片都烤完后,炭火正红。

        “你买太多木炭了。”她说。

        “是肉太少了。”我说。

        “不要顶嘴。”

        “是。”

        她笑了笑,看了看天色后,说:“天快亮了。”

        “好。”她站起身,“圣诞夜结束了。”

        “等等。”

        我跑到楼上房间,把桌上的17朵红玫瑰拿给她,说:“圣诞快乐。”

        “为什么送我花?”

        “你说过的,圣诞夜没花的女孩很可怜。”

        她低头数了数花朵,再抬头说:“我知道你前女友为什么不要你了。”

        “喂。”我瞪了她一眼。

        “这里总共有17朵,你知道17朵玫瑰代表什么吗?”

        “不知道。”

        “在玫瑰花语中,17朵的意思是:好聚好散。”

        “啊?”我张大嘴巴。

        “这样好了,我拿10朵,你拿7朵。”说完后,她将7朵玫瑰给我,

        “10朵的意思是:完美的你,7朵则是:祝你幸运。

        我完美、你幸运,可谓皆大欢喜。”

        “我要完美。”

        “别傻了。”她笑了笑,说,“圣诞快乐。”

        我们将院子简单清理完毕后,天已微微亮了。

        隔天进研究室,所有人都在讨论圣诞夜怎么过的。

        当别人问我圣诞夜怎么过时,我都是回答:

        “烤肉啊。”

        一个礼拜后,Martini先生突然造访。

        我让他进房间后,便独自一人下楼,在院子等待。

        过了约半小时,他才下楼。

        他的表情极为轻松,脸部肌肉线条不再僵硬,开始有圆滑的曲线。

        “谢谢你。”他说。

        我笑了笑,没说什么。

        “我刚刚又在墙上留言。”他说。

        “你写什么?”话刚出口便觉得冒失,赶紧说,“抱歉。”

        “没关系。”他笑了笑,“反正你也会看,不是吗?”

        我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要开始往左边走了。”他说,“这是我最后的留言。”

        我们同时沉默,我瞥见他仍然打了条领带。


      104楼2007-02-25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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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带的图样是我上次看过的,毕加索的名画:《阿维侬的少女》。

          他突然把领带摘下,说:“送给你。”

          “太贵重了,我不能接受。”我说。

         
         
         
          “这确实有些贵,但并不重。”他笑了笑,“就当做纪念品吧。”

          我只好说声谢谢,然后收下。

          “我已经爬上右边的石头了。”他说,“你呢?”

          我愣了愣,李珊蓝正好开门进来。

          她看到我和他站在院子里,显得有些惊讶。

          我赶紧跟她介绍:“这是我跟你提过的Martini先生……”。

          “Martini?”他笑了笑,“很有趣的称呼,不过我姓孔不姓马。”

          “她是……”我指着李珊蓝,想了一会说,“另一个选孔雀的人。”

          “今天真是好日子,三只孔雀共聚一堂。”他说,

          “希望将来有天我们都能开屏。”

          “我是雌孔雀,无法开屏。”她说。

          我们三只很有默契地同时笑了笑。

          我想Martini先生以前一定是个开朗的人,只不过这些年的等待,

          将他脸部的线条压得又硬又直。

          如今他已爬上右边的石头,又重拾从前的开朗。

          以这个角度而言,现在的他,正在开屏。

          “我走了。”Martini先生挥挥手,意味深长地说,“再见。”

          从此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105楼2007-02-25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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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是下午,但走廊上没亮灯,光线晦暗,几乎看不见尽头。

            门上挂着名牌,我不必用心感受每间房间的温度,用眼睛找就行。

            左边的第八间,门上的名牌写着:刘玮亭。

           
           
           
            那个同学说得没错,她的研究室有种说不出的冷。

            好像不曾有人造访,室内不曾有温暖,让我想到原始森林里的小木屋。

            如果我是福尔摩斯,我会藉由科学方法量测门上的凹痕、门口的足迹,

            然后得出几乎没人敲过门以及门口只有她的脚印的结论。

            我甚至怀疑所有人经过她研究室时,都会选择绕路而行。

            深吸了一口气,敲了两下门。

            过了像一分钟那样长的三秒钟后,里头传出:“请进。”

            扭转门把顺势一推走进。连门把都出奇的冷。

            然后我心跳加速,因为看到了刘玮亭。

            她眼睛盯着计算机屏幕,双手敲打着键盘,发出轻脆的声音。

            过了两秒钟,她转过头,看见我后,停止敲打键盘。

            我跟她的距离只有三公尺,却像隔了三个光年。

            实在太安静了,我几乎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十秒钟后,她又转头盯着屏幕;再半分钟后,键盘又发出呻吟声。

            “有事吗?”键盘哀叫了一分钟后,她终于开口。

            “我……”

            刚发出声音,才知道声音已经沙哑,清了清喉咙后,还是无法继续。

            “如果你要说抱歉,那就请回吧。我已经听得够多了。”

            她打断我,语气没有高低起伏。

            听她这么说,我更紧张了,要出口的话又咽回去。

            “出去记得关门。”她说,“还有,别再来了。”

            “这些年来,只要一想到你就很愧疚,甚至觉得伤心……”

            我终于又开口。但话没说完,便听见她冷冷地说:

            “你只是心里难受,不是伤心。你的心受伤了吗?被喜欢的人欺骗或背叛才叫伤心,而你并没有。所以请不要侮辱伤心这种字眼。”

            突如其来的这番话,让我更加无地自容。

            “我知道你很伤心,所以我必须再见到你,跟你说一些话。”

            “没什么好说的。”她的语气冰冷依旧。

            “请你听我说完心里的话,好吗?”

            她看见我的样子,犹豫了一下后,叹口气说:

            “算了,你还是走吧。我的自尊所剩无几,就让我保留它吧。”

            说完后,她站起身,背对着我。

            我无法爬上右边的石头了,但如果现在放弃,它将会更高更难爬上。

          突然想起烧掉情书那天,李珊蓝所说的话。我用尽最后的力气,说:

            “我知道现在讲时间不对,可能也不重要,但如果能回到六年多前,

            回到最后一堂课下课后,回到在教室外那棵树下追上你的时间点,

           
           
           
            我不会只说对不起,我还会说:我喜欢你。”

            虽然她背对着我,但我可以从她的背部和肩膀,看到如针刺般的反应。

            “那封情书确实是寄错了,刚开始我也确实抱着将错就错的心态。

            可是后来,我真的很喜欢你,只是单纯的喜欢,没考虑到未来。

            在我大四毕业前夕的那棵树下,在那个时间点,我是喜欢你的。”

            我一口气把话说完,似乎已用尽所有力气,感到全身虚脱。

            她缓缓转过身看着我,隔了很久,才说:

            “你真的伤了我,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没恶意,寄错情书也只是个误会,但那时的我是真心对待你的。你不仅伤了我的自尊,也打击了我的自信。这些年来,我不靠近任何男生,也不让他们靠近我,我甚至都不笑了。我无法走出这个阴影,我需要光线,但又害怕见光。”

            她的语气很平和,已没有先前的冰冷。

            我知道说太多的抱歉都没用,而且我也说过太多次了。

            她说完那番话后,沉默了一会,又说:

            “让我们回到你所说的那个时间点,我停下脚踏车,而你跑过来。”

            说到这里,她突然有些激动,试着稳住情绪后,接着说,

            “请你告诉我,在那个时间点的你,是真心喜欢我吗?”

            “嗯。在那个时间点的我,是真心喜欢你。”

            她看着我,眼神不再冰冷,温暖的液体慢慢充满眼眶。

            然后她哽咽地说:

            “我们走走吧。”

            听到这句她以前常说的话,我也觉得激动,视线开始模糊。

            据说眼泪含有重金属锰,所以哭过后会觉得轻松。

            我在刘玮亭的研究室内流了一下泪后,便觉得身体轻盈不少。

            离开她的研究室,走到户外,我们在校园里闲晃。

            初春的阳光很温暖,她却眯上了眼,我知道她一定很久没晒太阳。

            我们分别说说这六年多来的经历,她很讶异我跟苇庭成为男女朋友,

            却不讶异我跟苇庭分手。

            “苇庭学姐和你并不适合。”她说,“你虽然不像是选孔雀的人,

            但她却是地地道道选羊的人。”

            “这有关系吗?”我问。


          107楼2007-02-25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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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是情人节呀,如果昨晚弄给你吃,你误会了怎么办?”

              我只得苦笑。

              “吃吧。”她说。

             
             
             
              “我还不饿。”我说。

              她递给我一柄扫帚。

              “干吗?”

              “院子脏了,拿扫帚去扫一扫,扫完后就会饿了。”

              我瞪了她一眼,直接坐下来准备吃饭。

              “猜猜看。”她说,“这里只有一样东西不是过期的,你猜是哪样?”

              “这哪需要猜?”我说,“当然只有酒不会过期。”

              “你好聪明。”她笑得很开心。

              “你这样吃早晚会出事。”

              “别说丧气话了,人要勇往直前、不畏艰难。”

              每次提醒她这点,她都不以为意,我没再多说,开始吃饭。

              我跟她提到去找刘玮亭的事,顺便感激她的指点与鼓励。

              “选孔雀跟选老虎的人果然不一样。”听完后,她说。

              “哪里不一样?”

              “她受伤后,便把自己锁在寒冷的高山上;换作是我,却会挺得更直、

              抬得更高,更勇敢也更骄傲地走进人群。”

              我看了她一眼,相信她真的会这样。

              “你一定很后悔将那封情书烧掉吧。”她说。

              “为什么要后悔?”

              “那封情书可是你年少青涩与冲动的见证呢。”

              “算了。”我说,“都已经烧掉了。”

              她起身去拿了张白纸,并把一枝笔交到我右手中。

              “现在我说什么,你马上用笔记下。”她说。

              我很纳闷地看着她,只见她闭上眼睛沉思,过了一会张开眼睛说:

              “如果成大是一座花园,你就是那朵最芳香、最引人注目的花朵……”

              听到第二句才猛然想起这是那封情书的开头,右手拍桌大喊:“喂!”

              “别吵。”她说,“我正在努力回想。”

              “够了喔!”

              “我试着帮你还原那封情书耶,你怎么不知感恩呢?”

              “你……”我觉得脸上发烫。

              “别气了,继续吃饭吧。”她满脸堆笑。

              我瞪了她一眼,重新端起碗筷。

              “写情书是高尚的行为,你以后还会写吧?”

              “如果遇见真正喜欢的人,我会写。”

              “万一人家又退回来给你,你可别再烧掉了。”

              “你少诅咒我。”

              低头扒了两口饭,抬起头时刚好接触她的目光,

              我们好像同时想到什么似的笑了起来。

            两天后荣安来找我,我们又到Yum找小云。


            109楼2007-02-25 16: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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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安第一次看见它时也很兴奋,把它抱起来逗弄一番后,突然大叫:

                “啊!”

                “怎么了?”我吓了一跳。

               
               
               
                “你看!”荣安将小狗的肚子朝向我,“它只有一颗睾丸耶!”

                我差点跌倒,李珊蓝则一个箭步从荣安手中抢走它,直接走回房间。

                “怎么了?”荣安一头雾水,“我说错话了吗?”

                我瞪了他一眼,不想回答。

                “莫非睾丸不能算颗,要算粒?”荣安自言自语,

                “所以要说一粒睾丸才对?”

                我不想再听他胡说八道,拉着他一起到Yum。

                小云听说我为了李珊蓝抱回一只小狗来养,好奇地问东问西。

                但她对小狗的样子或如何养它不好奇,她好奇的是我的动机。

                “我想她大概很喜欢小狗,所以想办法抱了一只,就这么简单。”

                在小云的追问下,我回答。

                小云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便不再追问。

                “我的动机很奇怪吗?”过了一会后,我问。

                “不会呀。”她说。

                “可是你看我的眼神很怪异。”

                “是吗?”她连续眨了几下眼睛,“会怪吗?”

                “很怪。”我说。

                小云没回答,转身煮咖啡。煮好了端给我时,弯腰靠近我,说:

                “你喜欢她吧?”

                这个疑问句吓了我一大跳,我不知作何反应,只是愣愣地望着她。

                决定要抱只小狗给李珊蓝时,并没有因为喜欢她所以要取悦她的念头,

                真正动机只是单纯因为她有着孔雀的眼神。

                虽然我从未看过真的孔雀,但在教授询问那个心理测验时,

                心底浮现上来的孔雀眼神,竟与李珊蓝生日那晚的眼神一样。

                “嗯。”

                想了很久,我缓缓点了点头。

                这次轮到小云和荣安吓了一跳。

                小云惊讶我的大方承认,而荣安则惊讶我喜欢李珊蓝。

                我们三人同时陷入长长的沉默中。

                “你为什么喜欢她?”小云首先打破沉默。

                “她好像需要我,这让我有种被需要的感觉。”我说。

                “被需要的感觉?”小云很纳闷,“这不是爱吧。”

                “或许吧。”我耸耸肩,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接着说,

                “反正我不是选羊的人,不会在乎喜欢的人是否就是真爱。”

                小云不再追问,只淡淡地笑了笑。

                “你觉得呢?因为这种理由而喜欢一个人,会不会很奇怪?”我问。

                “你有自己的想法就好,我怎么看并不重要。”小云也耸耸肩,

              “你忘了吗?我也不是选羊的人。”

                “那你会因为什么样的理由而喜欢一个人?”

                “我是选马的人,搞不好会因为某个男生跑得快而喜欢他也说不定。”

               
               
               
                她说完后便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只剩荣安仍是满脸问号。

                回家的路上,荣安几度想开口最后却忍住,这对他而言很不寻常。

                直到踏进我房间,他终于忍不住问:“你真的喜欢李珊蓝吗?”

                “这很重要吗?”我说。

                “可是她的脾气不太好。”

                “这很重要吗?”

                “你们的学历和生活背景都有很大的差异。”

                “这很重要吗?”

                “你不是最讨厌选孔雀的人吗?可是她偏偏就是选孔雀的人。”

                “这……”

                我接不下话。

                我确实不喜欢选孔雀的人,也讨厌自己选了孔雀。

                虽然大家(李珊蓝除外)都说我不像选孔雀的人,

                但李珊蓝却像极了选孔雀的人。

                这么说的话,如果我喜欢她,岂不造成矛盾?

                “你在森林里养了好几种动物,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你必须离开森林,而且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

                荣安突然问了这个心理测验,我很讶异。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狗吗?”他问。

                “不知道。”我摇摇头。

                “狗应该代表友情吧。”他说,“发明这个心理测验的人,一定不认为

                这世上有人会觉得友情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还记不记得,刚升大二时要换寝室的事?”他说。

                “嗯。”我点点头。

                “那时大家都说我常闯祸、会坏事,甚至说我行为举止很怪异,

                不像正常人,比方说我会遛鸟。”说到这里,他笑了笑,接着说,

                “所以没有人肯跟我住同一间寝室。”

                “这事我记得。”

                “只有你肯接纳我。”他说,“你问我:睡觉会不会打呼?我回答:

                不会。然后你说:这间寝室只有一条规定——如果有人睡觉打呼,

                另一个人便可以用脚踹他的屁股。”

                我想起这段往事,脸上不自觉露出微笑。

                “打从我们住同一间寝室开始,你便是我这辈子最好最重要的朋友,

                如果将来我们同时喜欢一个女孩子,我一定会让你,也会帮你。”

                “不用你让。”我笑了笑,“最好你也别帮。”

                “刘玮亭的事我很自责,是我害了你,让你一直背负着对她的愧疚。


              112楼2007-02-25 1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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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发誓除非你找到真正喜欢的人,否则我这辈子一定不交女朋友。”

                  “你放心好了,她现在已经有男友,我不会再觉得愧疚了。”

                  他点点头,又继续说:

                 
                 
                 
                  “原以为你跟柳苇庭在一起就会幸福快乐,没想到你们还是分手了。”

                  “说这干吗?”我说,“都已经过去了。”

                  “我觉得你能幸福快乐最重要,所以不管那个心理测验的选项里是否

                  有狗,我一定要选狗。”荣安突然提高音量,握紧拳头大声说,

                  “我一定要选狗!因为友情才是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

                  脑海里浮现出荣安怯生生站在寝室门口询问他是否可以住进来的往事,

                  我清楚地忆起他那时候的眼神。

                  没错,也是因为他的眼神,所以我决定跟他同住一间寝室。

                  即使当时班上同学不是劝我,就是笑我笨。

                  “你真的喜欢李珊蓝吗?”

                  “应该吧,还不太确定。”我说,“也许等弄清楚她选孔雀的理由后,

                  便可以确定。”

                  “如果你确定了,一定要告诉我喔。”

                  “嗯。”我点点头,“一定。”

                  荣安很开心,又一个劲儿地傻笑。

                  “告诉你一个秘密。”他说。

                  “什么秘密?”我问。

                  “其实你睡觉很会打呼。”

                  “真的吗?”我很惊讶。

                  “嗯。”他点点头,“但我从没踹过你屁股。”

                  “还好你选狗。”我说。

                  然后我们同时开怀大笑。

                  跟荣安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很清楚他容易讲错话、容易闯祸的样子,

                  但我更清楚知道他的质朴、他的善良可爱,以及他对我的忠实。

                  他带我去Yum、常来台南陪我,也是希望我能快乐。

                  记得有次他问我:“想不想看见幸福的样子?”

                  “想啊。但是怎么看?”

                  他立刻脱下裤子,露出他的命根子,得意地说:

                  “我用蓝色的笔将小鸟涂成青色就变成青鸟了,青鸟是幸福的象征。

                  现在你看见青鸟了,恭喜你!你已经找到幸福了!”

                  我可能会因为这样而长针眼,不禁恨恨地说:

                  “干吗还需要用笔涂?我踹几脚让它淤青,它也会变青鸟。”

                  “说得也是。”他说。

                  我抓起地上的裤子,往他脸上一砸,大声说:“快给我穿上!”

                  想到荣安以前那些无厘头的举动,虽然当下总觉得生气和哭笑不得,

                  但现在回想起来,心头却暖暖的。

                荣安是选狗的人,即使他是条癞皮狗,他仍是最忠实的狗,

                  只属于我的狗。

                  一个月后,荣安又要从屏东调到宜兰。

                 
                 
                 
                  宜兰跟台南,一个在台湾的东北,另一个在西南。

                  我们彼此都很清楚,见面的机会不多了。

                  他要去宜兰前,还特地先来找我,并拉着我很慎重地交代李珊蓝:

                  “他就麻烦你照顾了,万事拜托!”

                  李珊蓝觉得莫名其妙,还瞪了他一眼。

                  “你一定要记得,我是选狗的人。”临上车前,荣安对我说,

                  “不管你变得如何、别人怎样看你,我始终是你最忠实的朋友。”

                  车子刚起动,他立刻摇下车窗,探出头大声说,

                  “即使天塌下来,我仍然是你最忠实的朋友。千万要记得喔!”

                  送走荣安后,我走进院子,李珊蓝正在逗弄着小狗。

                  “有狗的陪伴真好。”她说。

                  “没错。”我说。

                  我开始怀念那晚的开怀大笑。


                113楼2007-02-25 1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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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孔雀的选择(1)

                  既然荣安走了,我又要忙着赶毕业论文,

                    去Yum的次数便大为减少。

                    小狗一天天长大,长得健康可爱,每当听到开启院子铁门的声音,

                   
                   
                   
                    就跑来我脚边又叫又跳。

                    只要抱起它,看见它only one的睾丸,我立刻想起荣安。

                    真是奇怪的联想。

                    冬天到了,李珊蓝不再让小狗待在院子,把它养在房间内。

                    她要上台北时,会把它交给我,我也会让它待在楼上的房间。

                    它很乖,当我坐在书桌前,它会安静地趴在我脚边。

                    我到车站载从台北回来的她时,她一进院子便会直奔我房间抱它下楼。

                    但当我回房时,总可以看到书桌上她放置的小礼物。

                    研究室太冷,所以不管我忙到多晚,都会回家睡觉。

                    有天寒流来袭,又飘着雨,我冷到受不了,便提早回来。

                    坐在书桌前写东西,隐约听到很细微的咚一声。

                    像是李珊蓝敲天花板叫我的声音,但太轻了,而且也不该只有一下。

                    我侧耳倾听,隔了约20秒,又是一声咚。

                    虽然声音已大了点,但还是太轻。

                    如果真是她叫我,为什么这两下的时间间隔这么长?

                    放下笔,犹豫了一分钟,最后决定还是下楼看看。

                    李珊蓝的房门开了一条缝,清晰的白色光线透出,我便推开门。

                    她躺在地板上,蜷缩着身体,我大吃一惊:“你怎么了?”

                    “我……”她讲话似乎很吃力,“我肚子痛。”

                    “是不是吃坏了东西?”

                    “我也不知道。”

                    “很疼吗?”

                    “嗯。”她的双眉纠结,缓缓点了点头。

                    看了看表,已经快12点了,医院都关门了,只剩急诊处开着。

                    走到巷口招出租车的路对她而言可能太远,而且现在也不好叫车。

                    我立刻冲上楼拿件最厚重的外套,让她穿上后,再帮她穿上我的雨衣。

                    发动机车,要她从后双手环抱我的腰,然后十指相扣。

                    我单手骑车,另一手抓紧她的手指,生怕她因力不从心而滑落车下。

                    顶着低温的雨,小心转弯,我花了七分钟到急诊处。

                    急诊处的人很多,而且所有人的动作分成两种极端的对比:

                    动作极迅速的医生和护士;动作极缓慢的病患和扶着病患的家属。

                    去挂号前,我问她痛的部位在哪?她手按着肚脐下方。

                    “肚子痛吗?”挂号窗口的护士小姐说,“是不是右下腹部?”

                    “不是。”我回答。


                  114楼2007-02-25 16: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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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是右下腹部剧痛,就是盲肠炎。”她说。

                      量完血压和体温后,护士小姐叫我们坐着稍等。

                      我坐不住,起身走动时看到墙上写着急诊处理的先后顺序。

                     
                     
                     
                      排在前面大概是出血和休克之类的,腹痛之类的排在遥远的天边。

                      连牙齿出血都排在腹痛的前面。

                      回头看见李珊蓝始终瘫坐在椅子上,双眼紧闭,眉间及脸部都写着痛。

                      突然有股冲动想朝她的脸打一拳,让她牙齿出血,以缩短等待的时间。

                      在那漫长等待的10分钟内,我重复了20多次起身和坐下。

                      “肚子痛吗?”坐在我旁边一个看来像是病患家属的中年妇人问,

                      “是不是右下腹部?”

                      “不是。”我忍着不耐,勉强回答。

                      “如果是右下腹部剧痛,就是盲肠炎。”她又说。

                      现在是怎样?

                      难道说肚子痛一定是盲肠炎、屁股痛一定是长痔疮吗?

                      我无法再等待了,再等下去我会抓狂。

                      瞥见走道角落有张移动病床,我扶起李珊蓝走到病床边,让她躺下。

                      我推着病床往里走,才走了七八步,一位年轻的男医师迎面走来。

                      “肚子痛吗?”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李珊蓝。

                      “嗯。”我点点头。

                      “是不是右下腹部?”他说,“如果是右下腹部剧痛……”

                      “不是盲肠炎!”我粗鲁地打断他。

                      他吓了一跳,双眼呆望着我。我觉得自己太冲动,也很失礼,便说:

                      “对不起。”

                      “没关系。”他反而笑了笑,“我可以体会你的心情。”

                      他戴上听诊器低身简单检查一下她,沉吟一会后,摘下听诊器说:

                      “看她疼痛的样子很像盲肠炎。但既然不是盲肠炎的话,嗯……”

                      他叫来了一个护士小姐,将李珊蓝推进急诊观察室。

                      抽了一些血,吊了瓶点滴,并在病床上挂个红底黑字的牌子,

                      上面写着:禁食。

                      “她怎么了?”我问。

                      “先观察一下。”他说,“再看看验血的结果。”

                      医师走后,我站在病床边对她说:

                      “早叫你别吃过期的东西,你偏不听。”

                      “你一定要现在说这些吗?”她睁开眼睛说。

                      “这是机会教育。”我说。

                      她哼了一声,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又睁开眼睛,说:“你全身都淋湿了。”

                      “没关系。待会就干了。”我说。

                      “你怎么隔了那么久才下楼找我?”

                    “你敲天花板的力道太轻,间隔又长,我还以为听错。”

                      “你再晚几分钟下来,我恐怕就死了。”

                      “胡说。”我看了看表,“已过了约半小时,你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这是跟病人说话的态度吗?”

                      我笑了笑。看看四周,几十张病床上躺满了病患。

                      “还很疼吗?”我问。

                      “已经好一点了,不过还是很疼。医生怎么说?”

                      “他说你很漂亮。”

                      “对。”她淡淡笑了笑,“这才是跟病人说话的态度。”

                      我稍微放松心情,这才感觉到身上的雨水与汗水所造成的黏腻。

                      “要开刀吗?”她问。

                      “不知道。”我摇摇头。

                      “如果要开刀就开吧,不过要缝合时记得叫医生缝得漂亮一点。”

                      “要不要顺便叫医生在你肚皮上缝只孔雀?”

                      “那样最好。”她说。

                      我们又聊了一会天,李珊蓝的神情不再像刚进医院时那般萎靡。

                      左边病床上是个胃出血的老年人,刚吐了半脸盆的血;

                      右边病床上是个脸部被玻璃割伤的小女孩,一直哭着喊痛。

                      比较起来,我们算幸运的,但也不免感染到别人的痛苦。

                      瞥见刚刚的男医师朝我招手,我立刻离开病床走向他。

                      “这一栏是白血球数目。”

                      他指着一个数字,我低头看了看,一万九千六百多。

                      “正常数目在四千到一万之间。”他说,“如果接近两万,病人可能有

                      意识模糊的情形。但看你们谈话的样子,她好像很正常。这……”

                      他想了一下,决定再抽一次血,并告诉我:

                      “如果她状况不稳定,随时通知我。”

                      医生抽完血,又挂了另一个红底黑字的牌子,上面写着:禁水。

                      他走后,我仔细观察她的神情,确实很清醒也很正常。

                      但突然想到她是只骄傲的孔雀,她会不会因不想示弱而故作镇定?

                      “你的提款卡密码是多少?”想了一会后,我问。

                      “问这干吗?”她说。

                      “只是想知道而已。”

                      “别傻了,我死也不会说的。”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她的意识非常清醒。

                      “你知道我为什么选孔雀吗?”

                      “嗯?”我先是惊讶她突然这么问,随即摇摇头说,“不知道。”

                      “据说猎人喜欢利用雨天捕捉孔雀,因为雨水会将孔雀的大尾巴弄湿

                      而变重,孔雀怕雨中起飞会伤了羽毛,于是不管猎人靠得再近,


                    115楼2007-02-25 1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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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走前,小云暧昧地对我说:“恭喜你了。”

                        不知道她真正的意思是恭喜我毕业,还是恭喜我找到李珊蓝这女孩?

                        论文修订稿快完成前几天,指导教授告诉我一个讯息:

                       
                       
                       
                        美国加州柏克莱大学有个做研究的机会,刚好也跟我的论文相关,

                        只要我有兴趣,他可以帮我写推荐函。

                        这是个大好机会,不仅可以进修,又有钱拿,

                        最重要的是,将来回台湾后,由于也算喝过洋墨水的关系,

                        因此谋个教职或是找其他工作便容易多了。

                        “要去多久?”小云听我说完后,便问。

                        “两年吧。”我回答。

                        “然后呢?”

                        “也许回台湾,也许发现那边的工作环境好,就留在美国也说不定。”

                        “你想留就可以留吗?”

                        “像我这么优秀的人才,搞不好美国总统亲自来拜托我留在美国呢。”

                        “你想太多了。”小云笑了起来。

                        停止笑声后,小云说:“在你想太多的过程中,有想过李珊蓝吗?”

                        我愣了愣,然后摇头说:“尽量不去想。”

                        “为什么不想呢?”

                        “想了又如何?带她一起去美国,叫她在台湾等我两年?这些都不是

                        好主意吧。更何况我也不知道她是否喜欢我,想这些也太远了。”

                        我玩弄着手指,有些不安。

                        “你当初念博士,是为了将来要待在学术界吗?”

                        小云问完后,拉了张椅子在吧台内坐了下来,正对着我。

                        “不是。”我摇摇头,“那时只觉得学校是座安全的森林,

                        想继续待在里面念书而已。”

                        “你终究得离开森林。不是吗?”

                        “是啊。”

                        “你真的想去美国吗?”

                        “这并不是想不想的问题。”我说,

                        “留过学毕竟不一样,那仿佛是在身上镀了一层金啊。”

                        “如果李珊蓝也很喜欢你,但她却希望你留在台湾。你如何选择?”

                        “我……”想了很久,我咬着牙说,“我还是会出去!”

                        小云不说话了。

                        我们沉默许久,小云才缓缓开口:“你回来后,也许这里就不在了。”

                        “咦?”我吓了一跳,“什么意思?”

                        “我累了。”她淡淡笑了笑,“想休息一阵,或者换个地方生活。”

                        “这家店怎么办?”

                        “我会交给小兰打理。”

                        “就这么放弃太可惜了吧?”我下意识看了看四周,“这……”

                        “嘿,我是选马的人,过得开心自在最重要。”


                      我哑口无言。

                        小云并没有犹豫为难不舍心疼的神情,反而很轻松。

                        仿佛这对她而言,只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而已。

                       
                       
                       
                        她选择最重要的,其他一笑置之。

                        我突然发现刚刚也做了道选择题,我选了美国,放弃李珊蓝。

                        而我选择美国的原因竟然不是因为我想去,而是它背后所代表的、

                        日后可能带来的名与利,以及虚荣。

                        这就是那个心理测验中,孔雀的象征意义啊。

                        之前以为自己是个选了孔雀却不像选孔雀的人,

                        于是自命清高、自认被误解而委屈、自觉莫名奇妙背负选孔雀的原罪,

                        但没想到这其实只是我一直没碰到选择题而已。

                        一旦事关前途、事关身上是否镀了层金,其他的东西便全抛下了。

                        原来我的潜意识里,完完全全是孔雀的本质。

                        想到这里,我感到血液冻结、全身冰冷。

                        认清自己果然是选孔雀的人后,想到这些年来对那个心理测验的排斥,

                        不禁感到有些可笑,也有些悲哀。

                        既然我无法改变自己的本质,而且也已经做了选择,那就诚实面对吧。

                        我一面办理离校手续,一面办理出国手续。

                        我还没打算告诉李珊蓝,甚至觉得不告诉她也无所谓。

                        她似乎没发觉我的转变,我们的相处模式也仍然照旧。

                        开始打包行李那晚,地板又传来咚咚两声,我放下手上的东西走下楼。

                        “这些是什么?”进了她房间后,我指着地上一堆东西问。

                        “手工制成的一些手创品。”她回答,“台北现在很流行哦。”

                        “喔。”

                        我蹲下身,挑了一两样放在手心仔细检视。

                        “你觉得如何?”她盘腿坐下,“我问过一些人的意见,

                        有人说好看,但也有人说难看。”

                        “我的意见就是这两个意见加起来。”

                        “什么意思?”

                        “好难看。”

                        “喂。”

                        我站起身,笑了笑说:“打算到台北卖这些?”

                        “嗯。”她点点头。

                        “那祝你生意兴隆。”

                        她抬起头看了看我,似乎觉得我说话的口吻很不可思议。

                        我没多说什么,跟小狗玩一会儿后便上楼。

                        我蹲下身跪着左腿,刚将一大堆书本装箱准备用胶带封上时,

                        她突然出现在房门口,说:“忘了告诉你,我找到新工作……”

                        但她说到一半便停住了。

                        我也停下动作,静静看着她。


                      118楼2007-02-25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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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努力平复情绪,情绪稳定后便站起身,打算下楼找她。

                          突然又响起一声咚。

                          前后总共三下,我心跳加速、全身紧张,双腿一软又坐了下来。

                         
                         
                         
                          脑海浮现她第一次来这里时所说的那首歌:《Knock Three Times》。

                          敲三下表示她喜欢他。

                          我仿佛回到那时候,听见她的歌声。

                          Oh my darling knock three times on the ceiling if you want me…

                          歌声在脑海里流窜,所到之处也勾起这两年来相处的记忆。

                          歌声停止后,我开始正面面对美国和李珊蓝的选择题。

                          我跟小云不同,面临这种选择题时只感到痛苦和不安。

                          而痛苦的原因在于我心里很清楚,我终究是会选美国。

                          可恶,为什么我是选孔雀的人呢?

                          如果我选羊,该有多好。

                          我突然有股冲动,泄愤似的将纸箱上的胶带撕开。

                          纸箱发出尖锐的呻吟声,纸箱嘴边的皮肤也被扯掉一些。

                          使劲举脚踢开挡住我去路的纸箱,但纸箱太重了,脚掌反而受了伤。

                          顾不得疼痛,我边跛着脚,边跑下楼。

                          才跑到阶梯一半的位置,便看见她已打开院子铁门。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灯光太暗,我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然后她将头转回,夺门而出,关上铁门。

                          铁门发出猛烈的金属撞击声,余音久久不散。

                          我只看见蓝色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

                          连续两天,我没碰见李珊蓝。

                          我不怎么担心她会消失不见,因为小狗还在。

                          决定先回老家一趟,顺便把一些行李带回。

                          在老家待了三天,除了跟亲友叙叙旧外,也办了很多杂事。

                          这些杂事都跟出国有关。

                          第四天,我坐火车回台南。

                          从台南车站回家的路上,会经过成大,我心血来潮便走进校园。

                          信步在校园走着,走着走着,走到以前上《性格心理学》的教室外。

                          选羊的柳苇庭、选老虎的刘玮亭、选狗的荣安、选牛的机械系室友、

                          选孔雀的施祥益和我,都曾经在这间教室待过。

                          屈指一算,离开这里也已经八年了。

                          “你在森林里养了好几种动物,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

                          你必须离开森林,而且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

                          教室内突然传来教授熟悉的声音,我心里一惊,停下脚步。

                          没多久教室内便是一阵嬉闹,八年前的景象突然近在眼前。


                        120楼2007-02-25 17: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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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选马的同学请举手。”

                            又听到“马的”,我淡淡地笑了笑,便走开了。

                            我在隔壁一栋大楼走廊内的水泥栏杆上坐了下来,回想逝去的日子。

                           
                           
                           
                            苇庭已嫁人,刘玮亭和我都在今年拿到博士学位,荣安现在在宜兰;

                            至于施祥益,虽然希望他事业失败,但听说他的补习班又多开了两家。

                            正在感慨时,迎面走来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

                            “老师好。”

                            我从水泥栏杆上弹起。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微笑说:“你上过我的课吧。”

                            “嗯。”我点点头。

                            “你在森林里养了好几种动物,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

                            你必须离开森林,而且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

                            “老师。”我回答,“我选孔雀。”

                            他仔细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好奇。

                            虽然知道接下来的问题可能有些不礼貌,但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问:

                            “老师,这个心理测验准吗?”

                            他把手中的课本随手搁在水泥栏杆上,然后说:

                            “Roger Brown 曾经讲过一段话。”

                            “他是谁?”

                            “他算是一个有名的心理学家,我常在课堂上提到他。”

                            “对不起。”脸上微微一红,“我不是个用功的学生。”

                            “没关系。”他反而笑了笑。

                            “这段话的大意是:心理学家往往在即将可以用一个机械式理论解释

                            人类复杂的心理历程时,感到雀跃不已。”

                            他说到这里时顿了顿,然后像怕我不懂似的补充说明,

                            “人类的心理历程其实是富有智能与弹性的心理历程。”

                            “嗯。”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但有时在最后一刻,这种机械式理论被证明出来不仅完全无法解释

                            人类的心理历程,还会突然迸出一些无法捉摸的现象。”

                            他说这段话时,脸上始终带着祥和的笑容。

                            我不发一语,默默思考他的话。

                            “让我回到你问这个心理测验准不准的问题。猜猜看,我选什么?”

                            “我不会猜。”

                            “猜猜看嘛,猜错我又不会骂人。”他笑了笑。

                            “难道老师也选孔雀?”

                            “没错。”他点点头,“因为在这五种动物中,只有孔雀是两只脚。

                            我觉得它也许会被其他动物排挤而没有朋友,所以我选孔雀。

                            身为老师,总会特别关心那些坐在角落、看起来很寂寞的学生。”

                          “那老师像……”我有些难以启齿,“像选孔雀的人吗?”

                            他听完后哈哈大笑,笑声停止后,说:

                            “我放弃台北的高薪,跑来台南教你们这群不用功的学生。你说呢?”

                           
                           
                           
                            原来教授、李珊蓝、Martini先生、施祥益、我,即使包括金吉麦,

                            虽然都选了孔雀,但我们各自有不同的理由。

                            这其中有的是地道选孔雀的人,有的则完全不像。

                            “你为什么选孔雀?”他问。

                            “我……”

                            “没关系。”他说,“再奇怪的理由,我都可以接受。”

                            我将思绪回到八年前第一次听到这个心理测验的情景,然后说:

                            “是因为孔雀的眼神。”

                            “眼神?”

                            “所有的动物一定都想跟着我离开森林,但孔雀那么骄傲,绝对不肯乞求,所以它的眼神应该带点悲伤,甚至在我做选择的时候,它会远远避开。

                            可是我如果不选孔雀,它一定活不下去。”

                            “活不下去?”

                            “小时候同学常抓麻雀来养,但麻雀被绑着以后,会不吃不喝,

                            甚至会咬舌自尽。我觉得孔雀和麻雀一样,只要我一离开森林,

                            它一定不想活下去。”

                            “记不记得我说过这个测验的问法有很多种?”他掏出手帕擦擦眼镜,

                            “我现在用另一种问法问你。”

                            “老师请说。”

                            “如果森林发生大火,你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

                            “孔雀。”我回答。

                            “为什么?”

                            “孔雀跑得最慢又不太会飞,如果不带着它,它会被烧死的。”

                            “如果洪水侵袭森林,你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

                            “还是孔雀。”

                            “为什么?”

                            “孔雀不会游泳,一定会淹死。”

                            “那么以这个心理测验的机械式理论而言,你确实是选孔雀的人。”

                            他微微点个头,“再多告诉老师一些你选孔雀的理由。”

                            “孔雀心里很明白,它无法在大火和洪水中存活下来,却不肯求援。

                            它只是站得远远的,静静看着我,眼神充满着悲伤,而且努力压抑眼神中的悲伤以免被我察觉。我不知道最想带哪种动物离开森林,

                            只知道如果不带着孔雀,它一定会死。我……”

                            话没说完,我突然感到浓烈的悲伤,喉咙也哽住。

                            因为我已将孔雀的眼神和李珊蓝的眼神重叠在一起。

                            清了清喉咙后,才又开口问:“老师,我真的是选孔雀的人吗?”


                          121楼2007-02-25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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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心理历程是软的,而且具有弹性,机械式理论是很难预测的,

                              也会常出错。”他的眼神变得很慈祥,拍了拍我肩膀后,说,

                              “孩子,你要记住:别人不能判断你,心理测验也不能,

                             
                             
                             
                              只有你自己才可以。”

                              说完后,他拿起水泥栏杆上的课本,朝我微微一笑后,便离开了。

                              我在原地想了很久,回过神后,才慢慢往大榕树走去。

                              在树下席地而坐没多久,便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刚刚课堂上的心理测验,都没看见你举手,你到底要选什么?”

                              回过头,一对看似情侣的男女坐在另一边树下。

                              “我都不选。”男孩回答。

                              “为什么?”

                              “只要我选了一种,就对其他四种动物不公平,所以我都不想选。”

                              “不行!你一定要选一种,即使你不想选。”

                              “嗯?”

                              “别以为你全部不选是重感情的表现,因为选了一种,只对其他四种不公平;但若不选,便对五种动物都不公平。”女孩的语气很坚定,

                              “所以一定要选择,并带所选的动物离开森林,不管那是什么动物!”

                              男孩愣了愣,没有答话。

                              我也愣了愣。

                              如果那五种动物中不包括孔雀,我可能也跟那男生一样,干脆不选择,

                              但我已做出选择,选了孔雀。

                              不管孔雀在那个心里测验中是否可以代表金钱及虚荣,或者美国,

                              我现在只知道李珊蓝是孔雀、孔雀代表李珊蓝。

                              我可以带着孔雀离开森林啊,这是我的权利,也是孔雀的权利。

                              匆忙站起身,朝家的方向拔腿狂奔。

                              一进院子,还来不及喘气,便猛敲李珊蓝的房门。

                              我冲动到忘记礼貌和曾经发过的誓,伸手扭转门把,房门没上锁。

                              只看了一眼,双脚突然变成石块,僵住了很久很久。

                              等双脚可以移动后,我走回院子,缓缓在阶梯上坐了下来。

                              我很清楚李珊蓝走了,是那种不回头的走法。

                              因为小狗不见了。


                            122楼2007-02-25 1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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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东说,在我坐火车回台南的前一天,李珊蓝便搬走了。

                                没说要去哪里,也没留下只字片语。

                                我希望带着孔雀离开森林,但骄傲的孔雀却选择远远避开,

                               
                               
                               
                                不让我为难。

                                我打包剩下的东西,打算什么东西也不留下。

                                只剩挂在墙上,李珊蓝送我的那件蓝色夹克。

                                拿起夹克,发现它遮住的墙上写了一些红色的字。

                                我会骄傲地留在森林,或是走进另一座森林。

                                虽然我注定无法开屏,但你可以。

                                祝你开屏。

                                李珊蓝

                                我曾告诉她,如果遇见真正喜欢的人,我会写情书。

                                所以我写了封情书,收信人是李珊蓝。

                                署名不再用柯子龙,而是用本名蔡智渊。

                                将这封情书贴在墙上,与黑色的字、蓝色的字、红色的字混在一起。

                                临走前,顺便帮房东找新房客。

                                只花了一天便找到新房客,是个30岁左右的年轻男子。

                                他一走进楼上的房间,便被那面落地窗吸引住目光。

                                凝视落地窗许久后,他终于开口:

                                “这面落地窗好像千年未曾有人造访的火山湖,宁静深邃、晶莹剔透。

                                虽然它不会说话,但我感觉它正浮上满满的文字静静诉说一个故事。

                                太棒了!我一定要住这里。”

                                他越说越兴奋,说完后转头看到一脸疑惑的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

                                “我是写小说的,一个三流的作家。”

                                我淡淡笑了笑,没说什么。

                                “咦?”他注视着床边的墙,“墙上怎么会有一封信?”

                                他转头看着我,目光正寻求解答。

                                我看了他一会,便问了那个心理测验:

                                “你在森林里养了好几种动物,马、牛、羊、老虎和孔雀。如果有天

                                你必须离开森林,而且只能带一种动物离开,你会带哪种动物?”

                                他想了很久,回答:“那我就不离开森林。”

                                我愣了愣,又问:“如果森林发生大火,或是洪水侵袭森林呢?”

                                “我还是不会离开森林。”他说。

                                “为什么?”

                                “这些动物都是我养的,不管我喜不喜欢。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彼此

                                拥有,也只拥有彼此。我没有权利、也不想决定哪种动物可以活、

                                哪些动物该死。惟一能做的,就是陪着它们,直到末日来临。”

                                他的神情很认真,但过了一会便笑着说,“我的想法很怪吧?”

                                “不会。”我也笑了笑。


                              123楼2007-02-25 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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