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和佐助一前一后地走到十字路口,我漠然地看着来往的人流。在高考的最后一天,人们熏红的脸颊与悬在正上方的太阳相呼应。快要放暑假了,所有店铺都挂出了“清凉一夏”的标语,与之对比的,是暑假前依旧忙碌的人们脸上的恨意,他们顶着一头汗湿的黑发,撑着伞匆忙地奔走在大街小巷,奔向前面不远处的月终奖金。
路口的绿灯转红,随着人流,我像沙丁鱼那样的被挤过马路,擦了擦微微出汗的额头,佐助呢,他依旧大步向前。正当我想跟上去时,背包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我心焦地看了看越行越远的佐助,又看了看泛着蓝光的屏幕,上面是一串陌生的数字,一个陌生的电话。本来它应该被标注上“爸爸”,尽管这个号码在我的通讯记录中只出现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我挺直腰杆地站在太阳底下,在快要被晒成干尸的同时,我咬着唇,摁下了接通键,冲进了路旁的阴影。
兹拉兹拉的一串电波声过后,电话那头便是死一般的沉静,想想也是,15年未见的父亲,要他对儿子说些什么呢?
况且,在我的记忆中,我的父母就是如同超人那样的存在,他们一直在忙,就像超人那样整天跟着地球自转满世界救人,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没有把内裤穿在衣服外面。有一次,我把这种想法讲给鹿丸听,结果那个整天把不苟言笑的怕麻烦的混蛋笑得嘴角抽筋。可是,我觉得一点也不好笑。
“爸……”我梗着喉咙呛出了这句话,握着手机的左手,紧紧地把手机贴近耳朵,就如同溺水的人紧紧地拉着最后一根稻草。
“……鸣人,你的身体好吗?”我一下子抬起头来,心里像有只小兔子一样一蹦一蹦的,不过很快,心中的感动很快被一种漫天的失落所覆盖。
“爸,你知道今天是几月几号吗?”我依然有些期待地提问。
“6月24日,怎么了?”电话那边传来关切的声音。
“你……我这儿天气很热,你们保重身体,我先挂了奥……”最后一个“哦”字很憋屈地被我说成奥。
老爸,今天是高考最后一天哎……
我慢慢地翻出手机相册,点开那唯一一张的照片。画面是漂亮的一男一女,远处是一座夕阳下的钟楼,进出则是无数藤蔓,绿得沉郁而通透,一男一女携手在蔓墙边散步,唯美得好像一场电影。
我轻轻地伸出手指,触摸画面上两个人的脸,那漂亮的一男一女就是他的父母。两个如同创世初一样精致完美的人物,曾经,我也为自己有这样一对父母骄傲,上小学时,父母在国外公司做顶尖的程序设计师,我也读了很多关于这方面的书,放学后与同学们津津乐道。很快,我发现该骄傲的是那些被爸妈开车接走的兄弟。当一排兄弟只剩下我一个的时候,我只能踢着石头慢慢回家。我的同学都很羡慕我,可以随便买东西,上网吧,父母一个月寄来的钱够我生活一年。可是很多时候,我只是呆呆地躺在床上,或者是一人分饰三角的打着扑克牌。
我自认为我的父母一生都没有出错,唯一干的有些荒唐的事情就是,为了看看孩子回国,可是后来又被一个项目急召回去,身边一下子有没有什么熟悉的亲戚,情急之下,联系了当地的孤儿院,给院长摔了一大笔钱,便撑着飞机飞向另一个遥远的国度。后来,那个有些神经质的院长对我重复这一事件的时候,我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我父母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把我往这儿一扔的场景,用一个短语来形容,合法贩卖人口。
超人爸妈可以用来吹嘘,但是能不能照顾到自己是另外一回事。看着这张照片,我鼻子有些发酸,照片上的两人互相看着彼此,大概把他们合伙生过一个小孩给忘了。
我使劲捏了捏发酸的鼻头,把手机盖重重地一阖,关机,扔进包里。
刚站起来,就看见前面不远处挺拔的身影。我顿然觉得鼻头更算了,抬头努力仰望天空,想让泪水倒流,可惜不衬景的大太阳,反而让我的眼泪连成串儿地滚下。
那个身影看着我神神颠颠的半天,忽然迈开长腿走过来,走到我跟前,我看见他微微有些诧异的眼神。佐助用力地扯了扯我的脸颊,直到我反应迟钝地叫嚷着痛时,他才满意地放开,嘴里傲慢地喷出毒液:“白痴。”
我眨了眨眼睛,奇异的发现眼眶中不再溢水了,然后冲着他吼了一声:“混蛋。”两个人慢慢并肩离去。
在我的生命中,佐助是一个很奇怪的谜之生物,他可以解决我生命中许多怪力乱神的事情,就比方说刚才的眼泪,当然,小学时,在我慢慢地踢着石头回家的路上,这个散发着超低气压的谜之生物就会冒出来,陪着我一起回家。
我抬起头,地平线上,一轮红日将天空映照出一片灿烂的云霞,迷幻的光影把整条街照的通红,仿佛上帝打翻了一桶红色染料。
手机在背包狭小的空间里泛着幽蓝的光芒,上面发来一条简讯:“鸣人,考得怎么样都没关系,爸爸妈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