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缘
自对他失态后,我便时刻警醒着自个儿再不可深陷,也再不想与其交谈。我非伶人更非娇儿,这世道从商不易,我那几百个堂口的人都等我养活,活命都已步步惊心何来精力套那劳什子的山有木兮木有枝的典故。
可我还是算计错了,按理我与他也仅是这“利”的关系,但“缘”这种东西总是说不清的。就如那日我俩在绿洲过夜,他塑了个沙屋让我安睡,他则守夜护我。他大多时辰都是不睡的,即便睡了也是浅眠,一点风吹草动就醒。我自知这是他的义务,也就不自讨没趣劝他歇息,大漠夜里极冷,我草草塞了个暖炉给他便安心睡下了。
有他护着我睡得向来安心。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那晚终究还是出了事儿。兵器碰撞的打斗声将我吵醒,睁眼便见小小的绿洲内外竟被上千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我觅不见他身影,直看到黄沙飞扬擒敌,惨叫连绵不觉才断定他无恙。他本事自然了得,上千人竟无一人有闲暇对我下手。我迅速撤离,一路上扔丝带留下记号,他抽身定会赶来寻我,若前方有埋伏他找不见我也好知道我是被劫了去。
那时我内心不平,上千人的埋伏以他的本领怎会察觉不到?思来想去把所有细节过了个遍,一切无疑点可循,唯有那水是唯一的可能。有歹人算计好我们今日赶到这片绿洲,十几日奔走他总要洗身。便早早对那水做了手脚。想到此处我不由心寒,真是祸事。他本领了得却惯用黄沙,眼下那处近水,如遇纵水的对手岂不吃亏。何况他此刻以一抵千,势单力孤。若是他洗身的水里被人动了手脚,以此伤他真是再轻易不过。
我心如火烧急忙往回赶,只盼这祖宗别被人暗算。可我还是慢了,待我回至绿洲,那处早已被尸体铺满,血腥味冲鼻。放眼望去,似乎已经无人能站起来。夜太黑我确不敢点火,生怕那点火星引来增援。我只得小声唤他名字,还算得这招也管用。唤了他没几声小指便被一缕黄沙牵住,顺着那沙子走终是寻到了这祖宗。
他伤得太重,夜里我无法辨识他身上的伤口有多少,只知他呼吸乱得厉害,手往他身上一摸便是热乎乎的血。现下我也不由得慌了,即刻背他到那个快要散了的沙屋里。我还是点了蜡烛细细查看伤口。若此刻有人来抢玉我给他便是,他这人我必定要救。
他的衣物都沾了水,太过湿冷,我忙脱下我的衣物给他披上,而后从行囊中翻来烧酒,银针,白药。我拿烧酒淋在他的伤口处,他疼得大汗淋漓,急喘阵阵,脸色煞白,看得我一阵揪心。而后我用针线缝合他的伤口,他紧攥拳头,指节泛白,疼到暴青筋又是受罪。但药还是得上,白药撒在他伤口时他已然昏睡。
我怕他着凉便翻出袭衣给他盖上,端了烛火外出,去扒地上死人的衣服,还寻得几粒药丸及少许淡水。匆匆归来将衣物铺在沙地上伺候他躺下,又将药丸在口中嚼烂服水渡给他喝才算折腾好。
如此一来我也是疲惫不堪,平日里只有这祖宗护我,现在他倒是让我一次还清了,也算不得冤。大漠夜晚太冷,我终究还是与他睡到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