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特几乎要跌倒,好像突然变得很虚弱,接着他强迫自己站立住。见到他天鹅绒大衣的长袖子上沾着灰色的尘土,我感到羞愧。见到他垂下的长发又脏又乱地纠结着,我感到羞愧。但他并不关心这些。
除了棺材里那具躯体,他什么也不关心,在梅瑞克哭泣时,伸出右手,心不在焉地搂住她,把她拉向自己强大的身体,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好了,好了,女士。他做了他想要做的事。”
“但事情不该这样!”她难以自抑,“他太老,一天时间还不足以摧毁他。他也许被困在这烧焦的躯壳内,惊恐于即将发生的一切。他或许像个弥留的人,在他可怕的噩梦里听见了我们,却无法回应。”在她继续时,悲伤地呻吟着,“他也许喊叫着让我们帮他,我们却站在这儿,争吵,祈祷!”
“如果现在我把我的血滴到这口棺材内,”莱斯特问她,“你认为活回来的会是什么?你觉得从这些碎布中站起来的会是我们的路易吗?如果不是他,女士,而是某种我们必须摧毁的受了伤的怪物呢?”
“选择生命,莱斯特,”她说。她转向他,让他把自己松开,向他吐露愿想,“选择生命,无论是何种方式。让他活过来。如果他必死无疑,他肯定会被我们了结的。”
“我的血现在太强壮了,女士,”莱斯特说。他清了清嗓子,并把眼睫毛上的灰尘拂掉。他把手插入头发里,把它们稍微理顺一些。“我的血可能会缔造出一个恶魔。”
“做吧!”她说,“如果他想死,如果他再次要求,我来当他的奴仆,我向你保证。”她的声音和眼神充满了诱惑。“我能酿造出酒来,下了毒的动物血,野物的血,让他喝下去。我能让他一喝下去就能一直睡到太阳升起。”她的声音变得激动起来。“他会睡倒,如果日落后他还活着,我会再次做他的仆人,直到太阳又一次升起来。”
很长一段时间,莱斯特那闪着光的紫罗兰色的眼睛紧盯着她,好像将接受她的意愿,她的计划,她的承诺,接着,他慢慢地把目光转向我。
“你呢,我亲爱的?你想要我做什么?”他问。他的脸因他的悲愁而显得十分生动。
“我没法告诉你,”我摇头,“你回来了,这是你的决定,你有权做出决定,因为你是这里最年长的,谢天谢地,你就在这儿。”我发现自己正在向最可怕和冷酷的决定祈求着,我再次望着那具深黑的躯壳,接着盯着莱斯特。
“如果我的尝试失败了,”我回答,“我会希望回到最开始。”
我为什么会发出如此伤感的声音?是因为害怕吗?我不知晓。但那是真实的,我知道,就像我的嘴唇在寻找我内心的声音。
“是的,如果我看到了太阳的升起,”我说,“而我活着熬过了它,我肯定会失去勇气,而他是如此的需要勇气。”
莱斯特似乎正在做着决定。他怎能不下决心呢?他自己曾经在一片遥远的沙漠里走到了阳光底下,被一次又一次地灼烧,没有解脱,而他又回来了。他的皮肤仍然因那次痛楚可怕的灾难而呈现出金黄色。他还将带着强大的阳光的烙印生活好多年。
他立刻走到梅瑞克身前,在我俩的面前,跪到棺材旁边,脸朝那躯壳靠得很近,接着又退了回来。就像梅瑞克曾做过的那样,他用手指轻轻触摸着那双黑色的手,没有留下任何印儿。慢慢地,轻轻地,他摸了摸对方的额头,仍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他退后,直起身,把右手举到嘴前,在梅瑞克或者我还没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之前,他用牙齿咬破了手腕。
一束血雾立即喷射到棺材里那具躯体的脸上,就在血管将要愈合时,莱斯特再将把伤口撕开,让血流下去。
“帮帮我,梅瑞克。帮帮我,戴维!”他叫道。“一旦我开始了,我就得做下去,但别让我失败。我现在需要你们。”
我立刻跑上前去加入他,把我的袖口拉开,用牙齿咬破我的腕部。梅瑞克跪在棺材边,她的稚嫩的手腕上也开始流出血来。
一阵雾气从我们面前那具躯壳冒出。血似乎经由每个毛孔渗入了他的体内。它湿透了被烧坏的衣服。莱斯特把这些织物给扯掉了,让血更快地涌入他的体内。
烟雾在那鲜血淋淋的躯体和我们之间越来越浓,我几乎都看不见他了。但我能听到一阵苍白的呢喃,我的牙齿一次次咬开我的伤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