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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春。晴空悬挂,温润气息自地面蒸腾而起,不复万里。
城郊人声廖,只听轻风吟。陈旧的公寓二楼,最角落的一户房屋之中,一张巴掌大小的圆镜映着窗外:屋顶野猫飘到地上,指示灯上群鸟竖立,狗在楼角荫蔽下蜷憩。圆镜随着底部匣子而徐徐转动着,基本如实地反映着前方所有的景象,而突然这转动停下,圆镜吭地一声被闭锁在匣中。
女孩死死摁着盒盖,等到自己俯下身去找准角度,才将其拨开一隙来探看。但全不如所愿,现在匣中所映的,只剩下漆黑与她漆黑的瞳子。
“光是捉不住的。”一旁的人这样评价。“想记录它的表现,那就用照相机。但光本身是捉不住的。”
“是!嘛!”女孩亢奋地接受了扫兴之言,不见情绪。她抱着这匣子,并步连跳,窜到了对方身旁。那个人正对着灶台创造奇迹,将世间诸多不调之味化为一盘盘绝妙绝赞的感官体验品。
塞韦里诺接济了这女孩,唯有塞韦里诺才能做到,责无旁贷。将女孩安置在家中,塞韦里诺又查清了她的身世,确认了她的真名是李斯言。与其他志愿者一齐强硬攻下关键庭审,处理好各方面手续,二人才终于正式一起生活在这里。
热水壶呜呜鸣叫,喷发着与水垢同味的蒸汽,等会儿第二遍烧开就不会那么刺鼻。家中四处都有老旧线路异常热灼的金属臭与塑料臭,几经整改大多已然消退。油烟机拒收的油烟会贴附在墙砖上,蒙尘而愈发浓厚,需常清刷。
灶火续续摆荡,塞韦里诺手中的铁锅颤着,菜肴在其中翻腾。言很想看看那些美味诞生的过程,但无奈身高所限,眼睛只比台面高出三两厘,于是只能看着那些已经撤出铁锅、装好盘的食物。
软趴趴的青菜泡着荧绿汤水,只待浇上酱汁。油煎的肉片表面粘着金黄的碎屑,焦香四溢。清炒的玉米粒掩着几片青椒,油亮香甜。言环抱对方的腰挂了上去,塞韦里诺则走到一旁洗出了一个小碗,倒入一些玉米又插上小勺,把碗递给了言。
“先吃着吧。”
“锅里煮的是什么呢?是什么。”
“豆腐。”
言被支开了。不过想到对方正在精心烹调相当厉害的美食,她还是抱着碗识趣地撤到餐桌旁边坐下。她嚼着玉米粒,对方不时向这边瞥来。
三个月。言取下盖子,在光滑桌面上施力让匣子快速自转,匣中镜间断映照着屋内各方位的凌乱景象。
毕竟二人相遇也才仅仅三个月,除去言初获救济而神志不清的一段时间,她对面前这位长者的认识不过在于四十多天,尚未能知其品性哩。初步判断来看,塞韦里诺是一个温柔而不善言辞的人,愿意经常拥抱言来抚慰她的心理障碍:至于为什么说不善言辞——塞韦里诺有轻微的口吃,比起员工来说沟通少了一些,而有时又会说些神妙不明的话,让言摸不着头脑。
总之,言一直没能从对方的话语中感受到什么温度。但就算这样也能评价为很温柔,就是因为——
桌上啪嗒两声响吸引言抬起了眼。她看见摆上桌的是肉片和豆腐两道菜,这下才认出这豆腐是塞韦里诺最拿手的艺术品。言虽然不知道这道菜的名字,但仅仅是它那酸辣的细腻味道就让言无法忘怀。塞韦里诺对味道的把控真的相当厉害,而与之相对应的,塞韦里诺对于气氛的把控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还没来得及往桌上伸勺,言先被从身后降临的重量给压制住了。塞韦里诺又一次抱住了她。这份沉甸甸的温度大概比一切话语都要更有力。
“为什么走开了?”
“诶?”
皂香气笼罩下来,塞韦里诺说出了一句李斯言在此情此景下至始至终无法想象到的一句话。
“你本可以,留在那里。”
至此,言不得不重新开始审视——塞韦里诺的拥抱及其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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