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 太阳很舒服】
到底怎样才能说服这个犟头出来晒太阳?
树爪已经和我对骂好一阵子了,就是死活窝着不出来。“不可能走不动啊,我和你说了八百遍了,你的两条前腿还能用!”我气急败坏地质问他。“我要么正常地走,要么死在这多少个季节也不动!”树爪暴跳如雷地大吼道,我来影族好几天了,还没见他这么精神过。
“没有谁可以让我爬!”树爪最后冲着我的鼻尖大喊一句,然后把口鼻插入了臂弯中。
“那我就把你拖出去。我是巫医,我应该为你的健康负责!”我伸出脚掌钩住树爪的苔藓窝,然后就开始朝巢穴口拖。“别碰我!别逼我咬你!”树爪开始猛烈地挣扎起来——不过也只是拿他尚能活动的上半身,威力也没有那么大了。“那你倒是咬啊!”我仍然把他和他的窝一起拖动着——虽然心底也有点害怕树爪动真格的。
他受伤前一定是个刺头!
脚掌上的一阵刺痛,迫使我一下子松开了脚掌,然后因为自己施加的后仰力向后翻去。一阵因为我的翻滚而扬起的灰尘冲进我的鼻腔,我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自以为是的刺猬!”树爪在巢穴里恨恨地嘀咕道。
“你才是!”我气愤地回嘴道。
“把我的窝放回去。”树爪开始命令我。“偏不!你就在那呆着吧,多少比洞底暖和一些。”我把那只被树爪啃了的脚掌抬起来,思忖着待会进去会不会被他揍。
“你们俩倒是别让族里看笑话。”鸠饮用浸湿的苔藓把树爪伤口上生起的脓液缓缓擦去,这只小公猫蜷缩在一起,一声不吭地抖着。我帮着嚼碎了一点杉叶藻,然后敷在鸠饮清理干净的地方——这样的开放性伤口我还是第一次见,难怪之前树爪的精神状态那么差。
“树爪,出去晒太阳不是把你烤干……”鸠饮转过身去,一边数落着这个大犟头,一边清点那些专门留出来给树爪用的药草。“不是说树爪的骨头断了吗?为什么没有紫草?”我一一扫过那些整理好的药草,脑海中想到陷落之歌一遍遍教给我的这些知识。“前天用完了。今天我出去找了,可是影族领地上,一株也没有。”鸠饮遗憾地耸耸肩。忽然,他扭过头来看我。“雷族有紫草吗?”
我努力回忆着,在脑海中搜遍雷族的药草库。不……我记不起来,我上一次清点药草已经是很久之前了,在那之后陷落之歌又那么多次地补充过库存……“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焦虑地垂下头,“我想不起来。但是说不定,我可以回去问问!”我的脚掌霎时滚烫起来。“啊……那真是非常感谢你。你可以明天就动身吗?”鸠饮起身从角落叼出几株风干的药草,把它们交给我。
“这是狗舌草叶,你应该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吧?拿回去给陷落之歌吧,代我向他问好。”
鸠饮推着我走到巢穴外,又回头瞄了几眼。夜已经逐渐走向深处,清冷的月色落在鸠饮的鼻尖。“虽然不知道紫草能不能起作用,但是我们总得试一试不是吗?”鸠饮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氤氲痛苦。“树爪是我妹妹的孩子。你知道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鸠饮的声音从刚才的些许激动归入平静。
我知道,树爪的生命轨迹要在鸠饮口中向我徐徐延展。
“他一直都是族群里最敏捷的。他爬树灵巧得像一只松鼠——他甚至发明了一套自己的树上战法。他在武士考核的模拟对战中用他的战法接连制服了三名武士。我们都认为,他日后一定是影族最强大的武士,他会成为影族的支柱,在年长之后可能还会成为族长带领影族走过更多的季节。”
“生命总是有很多意外的。”我低声说。
我已经开始想象了,就像我想象陷落之歌轻灵奔跑一样——恍惚间,我能看见树枝间闪动的姜黄色身影。就像我现在看到的那样,疾病取代了健康,消沉取代了骄傲,而草药几乎取代猎物。我经常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为他取来一只老鼠。我看到他强撑着把半只老鼠塞入口中,不久后又吐得一地都是,昏睡在气味浓烈的呕吐物中。
“你知道他有多害怕以前的伙伴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吗?虽然大家都不介意。”鸠饮的声音比往日更低沉了。
我知道了,我清楚。“我知道了。”我起身结束这次聊天,“顺便问一句,你真的要把这些狗舌草给我吗?你们的长老不需要吗?”
“我们还有一点库存。”鸠饮安慰我说,“而且,如果送出这些狗舌草可以换回一个尚能望见晨熹的未来,那一切都是值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