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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仰望星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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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上海1楼2022-01-14 19:13回复
    【我们在白天历经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阅兵仪式。我仍记得列在最前的几十门铜炮,有十二门镀成金色,雕着凹凹凸凸的云纹,在这样广袤的草原上,它们也不甘示弱,酝酿着一往直前的、人定胜天的魄力。古老和原始的具象,在它们缄默的影射中,变得那么陈旧、腐朽、那么不堪一击。然而此刻,当夜幕升起,一切耀武扬威的兵马、铜炮,火铳,都泡在了浓稠的夜里,仿佛受到了封禁和诅咒,它们立即生了锈,成了一堆铜铁的残骸。星星在天上闪烁,戏谑属于人力的天真。】
    【我正坐在天幕下,火堆旁,有辟剥的、热闹的动静,从火里溅出来。架子上烤着一只羊腿,半只果子狸,焦黄鲜嫩,只差撒盐;又怕野味不够,着格佛贺送了一碟素炒马兰头,一碟糟鹌鹑,一碟烩青腿子鸡枞,都是解腻的小菜,家常里的蕙质兰心。不过还有更紧要的——我看见卢肇霖的影子轻飘飘地从夜的边角逐渐渗透上来,他迎上我询问的眼神,不作声,微笑着,举起了一只黑坛子,我终于放心乐了起来:嘿,这才叫万事齐全!跟着便听见身后脚步声,我头也不回,与他笑道。】
    老六,你再不来,这一坛策格就归我自己了!


    IP属地:上海3楼2022-01-14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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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老六年岁相仿,同时开蒙,同时拜师,平素里朝夕相处的时光甚久,见惯了他谦逊的、文质彬彬的范式。如今,我也学着老六席地而坐,不过坐姿更是四仰八叉,不怎么美观。卢肇霖见他就位,这才开始撒盐、胡椒与辣椒粉,白白红红,像一把流星的粉屑。草原上的天,像一块变化莫测的、紫蓝的波斯绒毯;身下的草原,又成了一泊涟漪也无的静湖——是的,就差这一坛酒了,我很快就可以做最高明的主宰,推演星体轨迹,演算最机密的命途。】
      不必再切了,我们哪有这些讲究?倒是要来两只酒碗才好。【我拍开泥封,嘱咐正要拣起银刀切肉的卢肇霖不必麻烦,跟着一人撕一条羊腿,抓起就吃。】老六,听说蒙古马奶酒是一绝,我让卢肇霖搜寻了一罐来,咱们偷偷喝完了,再悄没声地回帐子里,保准神不知鬼不觉,令娘娘也不会埋怨我带你瞎顽。
      【腾出一只手,接过倒满酒的大碗,先闻一下,只觉甜香,并不算烈。我们年纪尚轻,没有海量的经验,只有初出牛犊不怕虎的酒胆,丝毫不了解策格的后劲之大,绵绵延延,滔滔不绝。此刻只知夸下海口,笑道。】这样甜酒,一坛只怕不一会儿就得见底,来,尝一尝!


      IP属地:上海8楼2022-01-15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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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老六开口一句话,让我先发愣,跟着又乐起来。一点儿君子狡猾的坦荡,与我摊开,如头顶上奔泻的银河,明明白白。他要犯教条,请他的额涅发出诘难;又不肯全盘托出胡闹的兄长,为我网开一面,开辟出独属于我的灰色地带。我因一向了解他的作风,故而更是感动,还有什么比年轻人模棱两可的“一人之过”更诚挚?只能端酒,酒碗不必一定相碰,我们隔着多伦草原的风,心照不宣笑道。】
        你可拉倒吧!令娘娘是什么人物,能凭你糊弄。得,好在这一路上,我额涅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等我一个闯祸;哪知迟迟不来(丝毫不觉愧色)。
        【跟着再倒一碗,酒化作小蛇,五彩斑斓的,沿着脉络没头没脑地冲。我又问他。】待咱们回去——唉,我可真不舍得回去!就该领职了罢?老六,你想做什么?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22-01-17 17: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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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很快地喝完了一坛酒——这是年轻人喝酒的通病。我们的境遇、苦楚或秘辛实在太浅薄,不足以佐酒,不足以自怜。人到中年,酒不是酒,是心事,慢吞吞来饮,心事再化作千万个,万万个中的一个心事,就此便是沧海一粟,如此微不足道了。意气风发的少年,喝酒擅长一饮而尽;最好酒再辣一点,醉得再快一点,撒撒酒疯,半醒半拿乔地,说一些盖世英雄的酒话,发一些异想天开的大梦。我向后一躺,倒在星星、云霭和酒气的草垛子里。没有粮食的酒,不够平实,却依然很老道,仿佛天地间的无根水,醉也兴致所至,是自然道法的大成。】
          老六,卢肇霖从一位老牧民学来,最开始的策格,是盛在皮囊子里,随着牧民在马背颠簸,日复一日,千锤百炼,这是自然酿成的酒。天下之大,光是酒,就有千百种酿法。更不要提其他。【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当说到渺小,广袤,未知与将来的时候,年轻的觉罗也会敬畏。我看着我的弟弟,醉话要说给亲近的人听,不怕被笑话。】
          山高水阔,咱们哪儿不能去,哪儿不敢闯呢?【说到这里,我又跳起来,气势的话要站在寰宇的中央说。】我要让天下有草原的地方,都成为咱们大清的围场;天下喝酒的地方,都成为咱们大清的版图!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22-01-18 1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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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该不是喝醉了吧,老六,酒早已经喝完了——【我佯作踹他一脚,与他笑道。没有人可以嘲笑说梦话的少年,只有空空如也的酒坛可以。然而此刻,它显然已经瘫倒折服在我们志向堆砌的国度里。我抬脚把它踢得远一点,仿佛踢走一个顾虑,忽然觉得尿急。马奶酒的威力逐渐显现了,我只觉满脸热气,一胸澎湃,甚么也顾不得了,对着六弟笑道。】
            无论如何,也不能空口无凭——没有酒,咱们就找个替代。【先有一个颇为神秘的微笑,跟着一撩袍子,天地为庐,我是庐中最自在、最不受牵绊的一位羁旅人。我对着这块草原,马奶酒经过我的脏腑发酵,又重新回到了它的故土,它的起源。老六不甘示弱,仿佛也加入了我高山流水的阵营。我们痛快到一半,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我一回头,卢肇霖告诉我:令娘娘派叩德女官寻我们来了。这可不得了!我们两个顿时酒醒了一半。跟着如何手忙脚乱,如何装腔作势,如何找补面子,就不多赘述了。总之,一片狼藉后,又只留下天空默不作声地、闪烁永恒的白星。】
            【这一场酒喝得实在虎头蛇尾。谁说虎头蛇尾不好呢?虎头蛇尾方少年。】


            IP属地:上海17楼2022-01-19 16: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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