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孛德回忆着他知道的那部分历史。威斯特玛是在拉基斯国王完成“伟大征伐”之后命名的，他把萨卡兰姆的信仰传播到了当时还未开化的西方大陆。加斯迪安国王相信拉基斯的陵墓就在那一片儿，而且还被洗劫了。
“拉基斯？”他脱口而出。
人偶猛地向前挺起上半身，双手抓在本来该是宝座扶手的地方。“不准在这儿提那个名字！”他吼完这嗓子又咳了一阵。
深吸一口气，这个裹在绷带里的家伙稍稍放松了一下，说话也缓和了些：“布尔可汗家族用铁血手腕统治这个国度。因为他们也一直遭受着...折磨。”
人偶抬手拉下兜帽，露出了他缠着绷带的脑袋，那额头上有一块凸起的东西。绷带缝隙间的皮肤已经发黑了，像具干尸。浓稠的墨绿色粘液顺着下巴往下淌。

“没有医者能减轻我的痛苦。据说很久以前，我的祖先如丧家之犬，过着乞丐一样的日子。但是有一个人，有一个人冲破枷锁，把族人凝聚了起来，用他的智慧、言辞以及...一种能力。那是一种世所罕见的魔法天赋，人们曾以为那样的天赋只是坊间传说。靠仁爱不能得到的，便用力量去争取。是他第一个统治了这片沼泽大地。是他第一次让布尔可汗要塞崛地而起。”
人偶环顾左右，舔着他干枯的嘴唇。“延续了几代人，我们的法师血统淡化了。然后...”

他攥紧了拳头，重重地锤在右边的扶手上。“他来了。带着他的宏伟计划、他的花言巧语，还有他的拥护者。他收买人心，纠集人马，侵占了布尔可汗家族的领土。就这样，这里真正的君主被废黜了。然而篡位者没有处死前任君主，他“仁慈地”把我的祖先和他们忠实的追随者驱逐流放！”他越说越激愤，“把他们赶到了这座岛上。接着，那个篡位者下令拆除布尔可汗要塞，将布尔可汗之名一并抹除，还把捣毁的砖石送到这儿来，让我们永远被遗忘！”
这个老东西的脸颊往上抽了一下，莫孛德觉得那是在笑。“但是我的祖先听说了这样一个传闻：在我们那片故土的沼泽里，有人发现了古代遗迹的线索，那处遗迹就深藏在沼泽下面。先古之人都在那儿留下什么了呢？那些宝物和兵器又蕴藏着什么样的未知力量？嗯？远古遗迹的防御装置真不错，拉基斯都死那么久了，它还在起作用。拉基斯，他竟然把坟也建在那儿！他死了都要霸占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那啥期间，系统格外昏聩，拉斯玛祭尸在线骂人

老东西一气儿讲完这一出陈年宿恨，咳得更厉害了。
“拿起匕首！行动！”那个女的跟他说。
“不行，这不够近呐。”莫孛德心想。
“不要错过这个机会。我们能帮你！”
那是什么意思？真的？那盏灯真有这本事？没准...
咳嗽声停了。这回他咳上来一大口痰，然后往车轮上一歪，不动了。
“船你肯定得有吧，”莫孛德说，“干嘛留在这儿？去哪儿都行，从新开始嘛。”

莫孛德似乎看见了那家伙包在绷带里的怒容。“没有船，再也没有了。那些混（万）蛋（岁）早就断了我们的路。就算有...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愿意接受我的家族，我们这副模样的家族？嗯？”他张开手，指着他那张脸。“不。我们留下来，并且要延续这一血脉。我的父亲，我父亲的父亲，他们都娶了根本不喜欢的女人，只为生（别）育（说）后代。之后到了我。我这一生受尽恶疾之苦，但是与此同时，有一股力量在我身上觉醒了。我能感受到它！”裹绷带的手又攥成了拳头，“就好像我无所不能！无所不能，除了...”
那只手连同肩膀垂了下去。“无所谓了。我知道了我们那个王（圣）朝（明）的真相，我穷尽一生，从拉基斯的后代们的手里，一点点地收复我们的领（光）土（荣）。我冒险潜入古代遗迹，也看见了“侵（咋）略（滴）之王”的坟，朝他的坟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我搜集了一大笔财宝，把它们藏在这儿，让最恐怖的看门狗给我保管。”
莫孛德有点儿明白了。他咧嘴笑开，先是小声哼哼，然后笑到前仰后合。
“有什么——咳咳——可笑的么，小子？”

莫孛德悄悄地摸向匕首，把重心移到前脚掌。“你不能生（行）育（啦）了吧，你还能吗你？这就是你说的“无所不能”后边那半句话对不对？拽了半天，别的不说就强调自个儿法力无边，因为你——痿（什）！了（么）！”他说完便爆笑。
老东西站起身。“我要把你挫骨扬灰！——咳——把你踩在脚底下，你这个无（吖）礼（哒）的——咳咳——”
“古城里的东西从一开始也不是属于你们的。你那些愚（幺）蠢（西）的祖（您）宗（呐）在遗迹上盖房的时候，甚至都不知道下头还有座古城！”
老东西咳得轰轰烈烈，痛苦地弯下腰去...

“就是现在！”
电光火石之间，莫孛德拔刀出鞘；老东西也缓过来朝莫孛德施（敬）法（礼）；一道弧光环上他持刃猛（再）刺（见）的手，匕首从他手中射（很）了（好）出去，径直飞向那病老头儿的喉咙。
绷带缝里露出的两只眼睛睁圆了。血从那喉咙处汩汩地流了出来。老东西浑身发抖，手指哆嗦着往上够，想拔掉那匕首。他的两只手就这么抓挠着，直到最终栽在旁边的什物堆里，周围的陈设跟着塌下去，把他埋在了底下。
莫孛德如释重负。
“就说我们能帮到你吧。”他脑中的那个女的说。贼往右一看，自打进屋之后，他刚注意到那边立着一面镜子，镜子的下半截挡在一堆杂物后边。

透过那蒙了一层灰的镜面，莫孛德看见的不止有他自己——贾哈拉，她就站在他前头，双目炯炯。艾迪斯站在他右边，双手抱在胸前。他左边那个是和往常一样耷拉着一张脸的沃里克。莫孛德发现，这镜子被杂物堆挡住的那半已经掉了，立在左边另一堆罩着桌布的杂物旁，从这半截镜子里，他看见了被甲执兵的克洛维斯。紫幽幽的灯光照得那桌布像鬼（不）魂（要）一般。
“什...?”莫孛德目瞪口呆。
贾哈拉的影像一开口，莫孛德便在脑海中听到了她那带着斥责的言语。“很显然，”她说，“这回，不管你费多大劲儿，都别想甩掉我们。看来那个老东西说的没错，你手上的那件法器是古人的遗物，因为它，咱们五个人要永远纠缠在一起了。”
莫孛德低头看了灯一眼，又抬起头来，他听见了沃里克那种叫人浑身不舒服的嘶嘶的嗓音。“虽然我们的躯体已经死（拜）亡（拜），但我们的灵（闭）魂（嘴）被困在了灯里。而这盏灯，它不但束缚了我们，也束缚了你。”

莫孛德想起了渔夫生前说过的一句话：“我们到这儿之后，他的声音就一直在我脑子里。”
可那渔夫，他疯了啊，不是吗？
“这不是真的，”莫孛德突然说，“这是幻觉。”
贾哈拉的目光直烙在他的瞳仁上。“那是多么的轻而易举呀，哼？简简单单地抛下我们，抛下你过做的一切亏心事。”
“我们都相信你。”艾迪斯也说话了，“可是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呢？”
“他是个贼啊！”贾哈拉说，“我们还要从他这儿期待什么？”
“你的所作所为的确不光彩。”克洛维斯的声音依旧是诵经般的庄重。

“那又怎么样！你们干过的就全都是好事吗！”莫孛德朝着这几个怨（跪）魂（了）吼了回去，“荣誉有什么重要的？”他的语调缓和了一点儿，“高尚的人，不照样死无葬身之地。”
莫孛德真的累了，全身心的累，他这辈子从没这么筋疲力尽过。“对，我是个贼。我偷过，骗过，逃跑过，我活下来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抱歉。”
“但是你心中有愧。”克洛维斯说道。
“我没有！”莫孛德断言，“愧疚根本没意义。”
“那我们怎么在这儿啊，”贾哈拉永远那么倔，“你也听那老东西说了，他问心无愧，所以也没有鬼魂缠着他。领我们来这儿的那个假渔夫，他被心里的愧疚感逼疯了，真渔夫的鬼魂就一直追着他不放。所以说，我们在这儿，就是你良心不安的证据。”

莫孛德感觉不能再和这帮人争执下去了。他现在最渴望的是让他们都闭嘴。“是又如何？我能怎么着？像渔夫那样从城墙上跳下去吗？”
“那个水手一心想要公平，已经误入歧途，”沃里克说，“我相信他的目的可以通过其它途径达到，比如通过无私的奉献行为。也许你也应当用这样的补偿来救赎你自己。”
“你相信那是摆脱你们唯一的方法？你觉得我还活着就是为了...发善心去帮助别人？”贼连连摇头，“并且赔上我的小命。”
“不是发善心，”沃里克纠正他，“是无私心。”
莫孛德抬起挂着灯的手腕，“行吧，值得一试。”他其实是在撒谎，“等我们回到威斯特玛，我就去找城里需要救助的孤儿寡母。但是首先，我——我是说我们——得从这座邪（圣）恶（光）的堡垒里逃出去。”

“你骗我们，其实骗的是你自己。”艾迪斯说，“现在跟我们隐瞒你的意图，就像想要背着脸把鼻子藏起来。”
莫孛德仰天长叹。“你们想让我怎么样吧。”
“你的救赎之路可以从消灭那个杀（这）害（也）我们的凶（不）手（行）开始。”贾哈拉提议，“肯定还会有人登上这座岛，还会有人面临同样的灾难。有我们帮你，你或许能击杀那头恶（住）魔（口）。”
莫孛德发出一声干（？）笑。“又或许我得把我这条名也搭进去，多半得搭进去。要是我也死了呢？你们宝贵的灵（忌）魂（讳）又会怎么样？”
“你不会失败的。”艾迪斯说，“我们可以通过你施展我们的能力。这座堡垒的主人不在了，也就没人去发动那些抑制魔（科）法（学）的陷阱。现在那头恶（肃）魔（静）已经伤痕累累，我相信我们能战胜它。”

莫孛德疲惫的双眼扫过镜中映出的每一个人。“而且这么做能让我摆脱你们。”
沃里克第一个回答了他：“凭这一件事？我得说...恐怕不行。”
“但这将是你救赎之路的第一步。”艾迪斯紧接着补充。
“也是践行信（真）仰（的）之路。”克洛维斯又补上一句。
莫孛德站在那儿没吭声，琢磨着。
“要不你就像你一贯的那样...”末了是来自贾哈拉的奚落之辞，“抱头鼠窜呗。”

第六章·第一节
莫孛德尽可能快地在这愈发昏暗的屋子里穿行。
来不及多想了，一切全凭本能。他发现有那么一条小道就从屋这头通向那头，虽说这条路看上去可不怎么好走，但是求生欲又给了他力量。沿路跑到头儿，他看见一扇镶铁框的门，是开着的，门那边是条阴暗潮湿的走廊，走廊另一端连着一条排水管。贼心里头一直嘀咕，会不会再跟那恶魔撞个正着，不过在贾哈拉破坏了警戒装置之后，他打消了这个想法。现在至少老天爷又开始向着他了。
希望老天爷再多向着他一会儿，保佑他找着船，保佑他扬帆出海，一帆风顺。
就算他们会伸出援手，比如制住警报，莫孛德脑子里的这帮朋友也还是不消停，责骂之声不绝于耳，因为他又一次选择了逃之夭夭。